第83章
顶层公寓。
电视屏幕早已暗下。
巨大的落地窗外,流淌的星河亘古璀璨,将城市的光污染映衬得庸常而单薄。
温以南蜷在宽大的沙发深处,下巴轻轻搁在膝盖上,双手本能地覆在已然明显的隆起小腹上。
空气里还隐约残留着刚才新闻直播片段那鼓噪掌声的余韵。
林忧清洗玻璃杯的声音在开放式厨房的水槽里响起,清亮又空洞。
我明天上午八点来接你,郑教授那边约的十点,还有董事局视频会议......林忧拿着厨房纸细细擦干杯子,语调流畅地安排着日程,视线却止不住地瞟向沙发。
温以南的脸埋在暖黄灯光的阴影里,沉静得像一潭古井水。
这太静了。
静得让她有点慌。
对了南南,冰箱里那罐腌姜你还吃吗我看......
倒了吧。温以南的声音很轻,像被过滤掉了所有情绪的粒子,味道有点冲了。
林忧擦杯子的手顿住。
那罐腌姜,是温以南妊娠反应最严重那阵子,白琼跑了好几个进口超市才找到的日本货,酸中带一丝微辣,特别压那股烧心的恶心感。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只说:哦,好。
门铃声恰在此时轻响,划破了客厅有些凝滞的空气。
林忧如释重负,快步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白琼,身上裹挟着初秋夜晚特有的微凉气息。
师兄林忧惊讶地侧身让他进来,这么晚还在巡房
刚结束一台急诊。白琼声音有些沙哑,温和依旧,带着一丝职业性的疲惫。
他目光快速扫过客厅,最后稳稳地落在那窝在沙发里的人影身上。
温以南抬起头,唇角弯起一个很淡、也很疲倦的弧度:师兄。
暖光描摹着她的眉眼,那份在大众视野里逼人的锋芒收拢了,只剩下面具般的虚脱平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像一根被拉得太久的琴弦。
白琼没说话,只是走过去,将随身的医药箱放在地毯上,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了下来。
动作熟练地打开箱子,拿出便携血压计,然后拿起听诊器捂在手心。
每一个动作都流畅利落,带着医生特有的、令人信服的沉稳节奏。
手给我。他说,语气自然得像呼吸。
温以南配合地伸出手臂。
冰凉的袖带缠上她的臂弯,逐渐收紧的压迫感异常清晰。
林忧已经无声地退到稍远处的吧台边,背对着这边清理台面。
只有偶尔杯碟碰撞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遥远城市低沉的嗡鸣。
冰冷的袖带缠绕上温以南纤细的小臂,汞柱在窄小的玻璃管里无声爬升,白琼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刻度线上。
空气中,却有什么在无声弥漫。
那不是血腥味,不是消毒水,也不是窗外冰冷的霓虹。
那是比所有医院的气息更沉重的、某种不可言说的告别气息。
白琼指腹微微用力压下听筒胸件,冰冷的金属紧贴着温以南小腹上方柔
软的衣物下。
她的心音隔着皮肉和布料传来,规律,有力。
视线不受控制地扫过那片隆起的弧度。
四个月或者更长一点
那里正孕育着一个与他生命完全割裂的生命。
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压下了喉间某种带腥涩的块垒。
袖带一点点松开,汞柱缓缓回落,发出微弱的嘶声。
温以南的血压数值在白琼脑海中清晰地成型:收缩压略低,舒张压正常。
数值稳定,和她此刻脸上那层刻意的平静一样稳定。
还好。他终于松开袖带,打破这被听诊器放大到微妙的静默,声音低沉,揉碎在光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