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水的灰布,慢慢覆盖住黑水村。
村头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翠儿攥着衣角来回踱步,目光死死盯着通往山林的土路,她刚刚一直在收拾今晚林业要睡下的房间。
当好不容易把房间给收拾出来的时候,王主簿却告诉他林业带着村里的汉子去上山打猎了。
在她的记忆里,自家少爷连弓都拉不满,更别提进山打猎了。
“都怪我……要不然少爷也不会冒险去打猎……”
她喃喃自语,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自责之色溢于言表。
今日醒来的“少爷”像换了个人。
人们常说见过生死人就会成长,她猜测林业也应该是如此,可如今少爷的成长也太大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福是祸。
村口旁边几个老妪凑在一起低声念叨:“唉,往年也有县令想打猎,但都是有去无回……”
“那狼崽子凶得很,听说还会组团狩猎呢!”
“那可不,这县令带走村里不少男人啊,这要是都栽在里面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回来了!有人回来了!”
“是二叔,大哥他们回来了,带着狼回来的!!!”
只见三四个村民连滚带爬地冲进村口,肩上扛着两头死狼,手里还拖着一头,狼血在泥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为首的汉子满脸是汗,却咧着嘴大笑:“县令给大伙儿猎到狼了,大伙儿都有肉吃了!!”
翠儿定睛一看,那狼身比寻常猎犬还壮,灰黑色的皮毛上沾着血污,很显然是刚刚杀死的,只不过她怎么看,都没有在人群当中找到自家少爷的身影。
她心猛地一沉,抓住一个村民的胳膊:“我家少爷呢?他在哪?”
“大人还在后面!”那村民喘着粗气,眼里满是敬佩:
“您是没看见,大人那箭法跟开了天眼似的,一箭射死兔子,又一箭伤了头狼!刚才我们遇着狼群,足足五只!大人跟那狼崽子缠斗,当场弄死三只,剩下那瘸腿的还想跑,大人说狼记仇,怕过来寻仇,便提着刀就追进林子去了!”
“是啊是啊!”另一个村民抢着说:“要不是大人护着,我们早被狼给害死了!这可是黑水村头一回有人能从狼嘴里抢食!”
王子叶闻讯从县衙跑出来,看到狼尸时眼睛都直了:“好!好!好!来人,快把狼抬到后厨,扒皮剔骨,先炖上一只!”
他转身又对翠儿笑道:“翠姑娘放心,凭大人的本事,定能平安归来,现在或许是天黑,下山路困难一些,我这就叫人去山中接大人回来。”
“那就麻烦大人了。”
翠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村民身上。
炊烟渐渐从县衙破旧的烟囱里升起,混着浓郁的肉香飘满整个村子,饿了许久的村民们闻着味儿聚拢过来,咽着口水扒在院墙上张望。
锅里的狼肉咕嘟咕嘟翻滚,油脂在沸水里炸开,香气勾得人胃里直叫。
“爹,我想要吃肉,我饿。”
村民当中,一个小孩流着口水直勾勾地盯着大锅。
他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吃过肉了,甚至连肉是东西都已经不太记得。
“乖,县老爷马上就要回来了,等县老爷回来,我们就吃饭。”
天色彻底黑透时,林业终于披着一张还带着热气的狼皮出现在村口。
他额角的汗渍混着血污,手里拎着半只烤得焦香的狼腿,身后跟着几个村民,肩上还扛着那头瘸狼的尸体。
山间的温度实在太低,再加上他一整天都没有怎么吃东西。
于是,林业和赵三干脆在山中找了些干草,起火烧肉,等恢复了一些体力这才下山回来。
“林大人回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呼啦啦围了上去。
翠儿挤到最前面,看到林业毫发无损,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却又怕他笑话,连忙抹掉。
林业将狼皮扔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灰,朗声道:“都别围着了,后厨炖了狼肉,人人有份!每家每户按人头领肉。”
他目光扫过人群,落在缩在后面的赵三身上:“赵三,今天你带头闹事,是不是觉得我这县令好欺负?”
赵三吓得一哆嗦,连忙上前几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老就是俺们的再生父母,以后您说往东,小的绝不往西!”
旁边几个混混也跟着跪下,头磕得跟捣蒜似的。
“明天起,你们几个到县衙报告,负责县里的安全工作,平日里跟随我一起上山打猎。”
林业没再追究,转而对众人道:“我知道你们饿,也知道这村子难。但从今天起,跟着我林业,饿肚子的日子就到头了。山中有猎物,地里能种粮,只要肯出力,别说狼肉,以后顿顿有肉吃也不是难事!”
说完,他指了指桌上的狼骨:“这狼皮能做袄,狼骨能入药,剩下的肉熏成肉干,省着点,配着野菜粗食吃,够撑一段时间了。但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再像赵三这样只会闹事,别怪我手里的刀不认人!”
“是!!!”
人群当中,齐心喊道。
不得不说,有肉吃在古代的诱惑力还是很大的。
短短一天,整个村子就在肉香味刺激下,爆发出难得的主观能动性。
林业并没有和村民们一起吃肉,而是带上一条狼腿,带回到县衙里慢慢享用。
“今日县令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王某敬佩,今后县里如果有什么事情用得上我,还请大人尽情吩咐。”街道旁,喝得有些小醉的王子叶拱手称道。
“只是些许小道罢了,日后还请多多指教。”
林业客套地回应道,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便朝着县衙里走去。
一个秀才就算当不了官,那当一个教书先生,给其他人当幕僚也足以生活,谁没事儿会待在这穷乡僻野的地方,给一个没有任何政治前途的县令当主簿?
而且村里饭都吃不上,此人竟还有酒可喝。
要知道酒可是粮食酿的,想要出酒,极其费粮食。
林业感觉此事必有蹊跷,其中肯定有自己还不知道的事情。
但此时他也并不想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吃肉喝酒。
庭院内,林业将沿途收集的少许香辛料涂抹在狼腿上,伴随着慢烤,香辛料的香气和狼腿的香气弥漫在院子里。
“吃吧,不用担心,以后这种吃食什么时候都有。”
林业对着翠儿说道,随即便撕下一块腿肉,塞到嘴里。
肉有些柴,但味道不错,至少这种用食物将嘴巴撑满的感觉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