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业借着暮色的余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淡绿襦裙虽被荆棘划破数道口子,却仍能看出面料是京城时兴的云锦;散乱的发髻间坠着一枚羊脂玉簪,尽管一路逃亡,脸上身上多了不少泥点,但仍旧能看出是大户人家之女。
必定不是这贼寨里放出来的陷阱,更难得的是她虽惊魂未定,言谈间却透着大家闺秀的礼数,提及家父时眼眶泛红,却始终保持着端庄。
不过林业还打算再次试探一下,于是林业突然问道:“白姑娘可知,京城宣德门的石狮子是何朝向?”
白柔芷一愣,随即轻声答道:“宣德门乃皇城正门,石狮面南背北,左雄右雌,雄狮爪下踏绣球,雌狮爪下抚幼崽。”
她顿了顿,又继续补充道:“去年上元节,父亲还带我去看过门上悬的走马灯,灯影里有《千里江山图》的景致。”
这番对答滴水不漏,林业心中了然,拱手道:“既然如此,便请姑娘随我们回村暂避。”
他示意赵三从山贼尸身上剥下衣物武器,又将自己的披风递给白柔芷:“山路寒凉,姑娘先披着,以免感了风寒。”
“多谢林大人。”白柔芷并没有客气,日薄西山,林子里凉了起来,她也隐隐感觉有点阴冷。
众人满载而归,半路上,林业还顺手搭弓射杀两只窜出的野兔,用草绳拴了挂在腰间,两只野兔省着点吃足够吃两三天。
不一会儿,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整支队伍踩着月光下山,赵三背着弓箭在前开路,其他人紧随其后。
只是没多久,林业便看见白柔芷颤颤巍巍的样子,主动提议道:
“白姑娘,我背着你下山吧……”
倒不是白柔芷娇贵,而是夜路看不清脚下的石子,不能够踩实了走,而虚踩需要耗费很多体力。
白柔芷本就是大家闺秀,体力比不得在场一帮男人,今日又受了山贼惊吓,刚才便已经踉跄了两下,林业看不下去了,这才出言。
“林大人……”白柔芷看向林业,后者微微蹲身,露出宽厚的肩膀与后背。
白柔芷看上去有些瘦弱,林业背起来也是毫无压力。
山路并不平缓,忽急忽缓,白柔芷也不可避免地,偶尔将身子完全靠在林业背上。
感受着后背的柔软,林业心中火热,只得强行按耐。
没想到这白柔芷看上去瘦瘦的,但是规模却不小。
远远望见黑水村的灯火时,已经是半夜三更。
“村里有没有妇人人家收拾间房出来,暂时让白小姐住下的?”
林业看向四周众人,但是没有人回应。
王子叶连忙道:“大人,县衙西跨院有间闲置客房,虽简陋些,却也干净。”
其他人看着林业,纷纷点头。
见此情景,林业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劳烦白小姐跟我回去吧。”
县衙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翠儿举着油灯迎出来,见到林业的瞬间眼睛一亮。
今天得知林业带着众人说是要去讨伐贼人的时候,她是又惊又怕,生怕再也看不见林业了,现在得知林业安然回来,心里大喜。
可是正当翠儿打算接过林业手中的东西时,却被他身后的白柔芷惊得愣住。
那盏昏黄的油灯映着白柔芷苍白却清丽的面容,襦裙上的血污与凌乱的发丝,竟让她生出一种破碎的美感,就连同为女人的翠儿也不由得惊叹。
“翠儿,这位是白柔芷姑娘,路上遇了山贼,幸得相救。”林业解下野兔递给旁边的厨子:“你带白姑娘去洗漱换衣,把西跨院的客房收拾出来。”
“……是。”翠儿低低应了声,目光在白柔芷身上短暂停留,又迅速低下头:“那还请白小姐跟紧奴婢,这边走。”
她领着白柔芷穿过庭院,脚步轻得像猫,一路无话。
林业望着她们的背影,眉头微蹙,他转身回房,从墙角摸出王子叶送来的县志,摊开在破木桌上。
地图上,贼寨与黑水村的位置清晰可见,中间隔着三道山梁,若要突袭,必须保证路线隐秘,但村里若有内奸,消息定会提前泄露。
“这贼寨盘踞四年,村里怎会没有眼线?”他喃喃自语,指尖划过地图上贼寨的标记:“王主簿的弟弟是寨主,他是否知情?还有那些前几日不愿开荒的村民……”
这贼寨存在四年,这村子说是和贼寨没有半点关系,林业是不会相信的。
只是如何才能将村子里的贼人给找出来才是最关键的,他毕竟刚刚来到这里,论对附近的熟悉肯定不如山贼们,如果真的要正面对抗。
村子的损失一定是他无法接受的,到时候哪怕他想治理村子,没有人手也是白费力气。
正思忖间,敲门声响起。
“大人,小女洗漱完毕,特来道谢。”门外传来白柔芷的声音,带着些许羞怯。
林业开门,险些怔住。
眼前的少女已换上翠儿的旧衣裙,虽不合身,却衬得她肌肤胜雪,只见对方湿发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在颈间,洗去血污的脸庞清丽绝伦,尤其是那双眼睛,在灯火下像含着一汪秋水。
“白姑娘不必多礼。”林业定了定神,移开目光:“此地简陋,姑娘且安心住下,待明日我修书一封,托人送往边防军营,定会帮你联系上家人。”
白柔芷屈膝行礼:“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小女没齿难忘。”
她退后半步,又轻声道:“方才听翠儿姑娘说,大人是黑水县令?此处竟还设着县衙?”
“不过是个空壳罢了。”林业苦笑一声:“先歇息吧,有话明日再谈。”
送走白柔芷,林业吹灭油灯,和衣躺在床上,脑中还在思索关于贼寨的事情。
身旁的翠儿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声音闷闷的:“大人,那白姑娘……生得真好看。”
“嗯,大家闺秀自然不同。”林业随口应道。
“大人是不是看上她了?”翠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那她穿的还是我的衣服呢……”
林业无奈地侧过身,借着窗外月光看到翠儿泛红的眼眶:“说什么胡话,我救她是本分,哪来的看上看不上。”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别多想,她只是暂住几日。”
翠儿“哦”了一声,沉默片刻,忽然转过身,鼻尖几乎碰到林业的胸口:“少爷,你身上好香啊”
林业浑身一僵,像是被抓到什么了一般:“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背了白柔芷半路,自然没法避免身体上留有一些她的气味。
“那……少爷……你知道洞房是怎么回事吗?”
“……”
“我……我就是想问问,”翠儿的声音细若蚊蚋:“要是哪天大人要洞房了,需不需要我……我来教你?”
黑暗中,林业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他猛地坐起身,咳嗽两声:“别胡思乱想,快睡觉!明天还要商量怎么端了那贼窝,哪有功夫想这些!”
翠儿悻悻地缩回被子里,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