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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纸黑字,认定赵阳、苏晓捏造事实、恶意诽谤,侵犯名誉权。
判令他们在发布过谣言的三个主要平台首页置顶实名道歉信,持续七天。
那五万块的精神损害赔偿,最终只执行到位了一万八。
法官看着赵阳空空如也的账户,和苏晓那点微薄的工资流水,无奈地摇了摇头。
执行法官告诉我:剩下的,看他们以后有没有能力吧。
一万八。一个带着嘲讽意味的数字。
我把那张薄薄的支票,收进抽屉最底层,和那张早已失效的解绑亲密付截图,放在一起。
它们是我这场惨烈战争的勋章,也是我半生付出的墓志铭。
工作保住了。主管拍拍我的肩,眼神复杂,没多说什么。
办公室里的窃窃私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沉默,和距离感。
我谢绝了所有或真心或假意的关心,每天按时上下班,把自己埋在一摞摞凭证和报表里。
数字是冰冷的,也是干净的,不会背叛,不会吸血。
回家第一件事,是把苏晓房间里所有剩下的东西,几件过时的衣服、几个落灰的玩偶、一摞她小时候得的现在已经发黄的奖状。
统统塞进一个大纸箱,用胶带死死封住,丢进了楼下的垃圾站。
墙壁上她贴的那些花里胡哨的海报撕掉了,露出原本有些斑驳的墙皮。
空出来的地方,我挂上了一幅在街边画摊买的、廉价的向日葵印刷画。
金灿灿的花盘,固执地朝着并不存在的阳光。
抽屉深处那点可怜的积蓄,我重新规划。
留出必须的生活费和应急的钱,剩下的,我报了一个街道办的老年大学。
课程便宜得近乎免费,教些简单的插花和面点。
第一次去上课,坐在一群真正慈祥温和的老人中间,笨拙地摆弄着康乃馨和满天星,指尖沾上湿润的泥土和清甜的花香,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老师夸我配色沉静,我笑了笑,没说话。
日子像褪了色的旧照片,缓慢地翻过。
心痛并未消失,只是变成了背景里一种钝钝的、绵长的存在,像阴雨天骨缝里的旧伤。
偶尔深夜惊醒,巨大的空洞感会瞬间吞噬过来。
这时,我会起身,打开冰箱,拿出一个小小的、在打折超市买的奶油蛋糕。
不开灯,就着窗外微弱的路灯光,用小勺挖着吃。
甜腻的奶油混着眼泪咸涩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
很奇怪,明明是甜的,咽下去,却总带着挥之不去的苦。
又一个黄昏。
我下班早,没回家。
拎着那个小小的蛋糕,走进了离家不远的街心公园。
夕阳像个巨大的、熟透的咸蛋黄,懒懒地挂在天边,把云层染成一片温暖又寂寥的金红。
我在一张掉了漆的长椅上坐下,把装着蛋糕的小纸盒放在身边。
公园里很安静。遛狗的人牵着绳子慢悠悠地走,几个放了学的孩子在远处的草坪上追逐笑闹。
我打开纸盒,蛋糕上那朵粗糙的奶油花在夕阳下显得有点可笑。
我没急着吃,只是静静地看着。
风穿过树叶,沙沙作响。
远处孩子的笑声被风吹过来,又飘远。
夕阳的金辉落在书页上,也落在我花白的鬓角。
脚边,那个小小的奶油蛋糕,在暮色里沉默地散发着微弱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