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他闭目,脑海翻涌着她坠崖前含恨解脱的眼、冰棺中苍白僵硬的脸、以及太后宫中那双让他魂牵梦萦又冰冷疏离的眸......
悔恨如毒藤缠紧心脏,带来窒息般的剧痛。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小窗被拉开,透入一丝微光。
王爷,用饭了。狱卒的声音传来,带着敬畏与疏离。
一个粗陋木盘被推进,盛着半碗浑浊稀粥与一块发硬杂粮饼。
李轩明眼皮都未抬。
脚步声远去,小窗闭合,黑暗重临。
又不知多久,牢门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与钥匙开锁的刺耳摩擦。
沉重的玄铁牢门被缓缓推开。
李轩明倏然睁眼,锐利目光穿透黑暗,死死钉在门口。
来人并非狱卒。
一袭华贵雍容的宫装,在昏暗中依旧流光溢彩。
顾云韵在宫女簇拥下缓步而入,面上覆着象征太后威仪的薄纱,只露出一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眸。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无怒无怨,唯有居高临下的冰冷审视,如同看待一件死物。
空气瞬间凝固。
李轩明的心在看清来人的刹那狂跳,随即被巨大的冰寒淹没。
王爷,近日可好顾云韵的声音透过薄纱传来,平淡无波。
李轩明撑着铁栏,艰难起身。
镣铐限制了他的动作,显出几分狼狈,但他脊背挺直,维持着最后的尊严。
他隔着数步之遥,贪婪而痛苦地凝视那双眼睛,试图找寻一丝小言的痕迹。
小言......他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祈求,我知道是你......我知错了......你恨我,打我,杀我皆可！莫要如此......莫用此法折磨我......也莫折磨你自己！
顾云韵眼神无波无澜,恍若未闻。
她微微侧首示意,身后女官立刻捧上一托盘,上置一卷文书与一支笔。
王爷,顾云韵声音清冷依旧,哀家此来,非听汝忏悔。户部亏空,铁证如山。此乃你亲信王离画押口供,及王府查抄账册副本。哀家要你,亲笔写下认罪书,供述如何利用职权,侵吞国库,中饱私囊。写明数额,写明手段,签字画押。
条理清晰,目的明确,将他所有情感诉求彻底碾碎。
李轩明盯着那托盘,如同看着吐信的毒蛇。
眼中最后一丝希冀彻底熄灭。
认罪他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发出凄厉大笑,哈哈哈......好！好一个认罪！顾云韵！你要我认这莫须有之罪,身败名裂,好为那废物铺路
他踉跄向前一步,死死盯住她,你要我认罪可以！
除非你亲口承认你是小言！除非你告诉我,要我如何做,方能赎清对你犯下之罪！否则,休想！本王宁可千刀万剐,也绝不认！
嘶吼声在狭小牢房回荡,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压抑三年的悔恨、爱而不得的痛苦、此刻被构陷的愤怒,如火山喷发。
顾云韵静静听着他的嘶吼,薄纱下的面容毫无波澜。
待他吼完,牢内只剩粗重喘息,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冷彻骨髓：
王爷糊涂了。哀家是大周太后,非是什么‘小言’。汝之罪孽,自有律法公论。至于赎罪
她微顿,语气带着残酷讥诮,你欠顾云韵的,拿命也还不清。而欠大周国库的,便用你的认罪书与余生囚禁来偿吧。
她示意女官将托盘置于地上：哀家予你一夜思量。明日此时,哀家要见到签押的认罪书。否则......
未尽之言,冰冷的威胁弥漫牢房。
言毕,她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华贵裙裾扫过冰冷污秽的地面,在宫人侍卫簇拥下,从容离去。
铁门轰然关闭,将李轩明彻底隔绝于绝望的黑暗与死寂。
砰！
李轩明用尽全力,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玄铁栏上！
手背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却浑然不觉。
顾云韵,我绝不会放你离开我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