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县第一人民医院急诊楼,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铁锈和焦躁。
Rh阴性血！血站调来的用完了！联系上宋晚意没有！宋秋瑶血压快测不到了！！
医生焦急的吼声砸在许庭深的耳膜上,嗡嗡作响。
他背靠着冰冷的、油漆斑驳的墙壁,身上的干部服皱巴巴的,领口的扣子扯开了两粒。
额上满是汗水,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捻着电话机旁那几张写着号码的纸条。
插好铜板,拨号。
听筒里只有冗长而单调的忙音。
他狠狠地扣下又拿起,再拨。
依旧是忙音。
许庭深看着手心被汗水浸湿、字迹模糊的纸条,听着那无止境的忙音。
一股巨大的恐慌像潮水般淹没了他——这恐慌并非仅仅为了急救室里垂危的宋秋瑶。
更是因为那个名字——宋晚意。
庭深！找到晚意了吗！那丫头跑哪儿去了！
杨婉如扑过来,头发散乱,死死抓住许庭深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许庭深手臂吃痛,却没有甩开,只是无力地摇头：她......她家里没人。打公用电话问了巷口副食店,说她很早就背着包走了。
砰！
宋志强一拳砸在旁边的铁皮长椅上,发出巨响：秋瑶撑不住了！只有她能救秋瑶！她是不是故意的！
他怒不可遏：我就知道！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肯定是知道我们去城隍庙没带她,心里记恨,故意躲起来了！等我找到她,看我不抽死她！
杨婉如嘴唇翕动,看了一眼紧闭的急救室门,终究没说出话。
宋振邦脸色铁青,猛地转向许庭深,眼神凶狠。
许庭深！秋瑶要是出事,我跟你没完！
发动你认识的所有人！给我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孽障给我揪出来！
许庭深没有理会嘶吼的宋家人,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电话机。
那串无人接通的电话,如同黑洞般吸走了他最后一丝冷静。
背个包走了她能去哪儿她怎么敢！她凭什么！
查！许庭深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他赤红着眼睛对匆匆从单位叫来的办事员吼道,给我去查火车站、汽车站！问街坊邻居！去她可能去的地方翻！给我找！
办事员被他眼中的疯狂吓得一哆嗦,连忙应声跑开。
许庭深彻底失控,撞开还在走廊咆哮的宋志强,冲出医院大门。
老旧的二八大杠被他蹬得几乎要散架,链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车轮在冰冷的柏油路上碾过,他拼命朝宋家小院冲去。
小院的木门虚掩着。
许庭深冲进院子,院子空得让人心慌。
宋晚意常坐的那个小马扎孤零零地倒在墙根。
他心口狂跳,几步冲进屋子。
屋内更是冷清。
原本属于宋晚意的那点微弱气息,已被冰冷的空旷取代。
属于她的那个小格子空了大半。
许庭深踉跄一步,扶住门框。
目光扫过,最后停在靠窗的旧书桌上。
那里,端端正正地放着两张薄薄的信纸。
一份是《自愿解除收养关系声明书》。
签名处,宋晚意三个字清晰无比。
许庭深仿佛看到了她签下名字时,那张写满决绝的脸。
另一张信纸旁边,是一个小布包。
许庭深猜到那是什么,颤抖着手打开。
布包里,是那枚边缘磨得圆润光滑的黄铜顶针。
这是当年奶奶临终前交给宋晚意的念想,象征着她曾被这个家短暂接纳的身份。
如今,它被退了回来。
物归原主,恩断义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