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许庭深在县医院简陋的病房醒来时,已是三天后的黄昏。
消毒水和霉味弥漫。
窗外夕阳昏黄,照不进一丝暖意。
额角和后脑的闷痛提醒着他昏迷前的一切——
他用最残忍的方式,辜负了救命恩人,弄丢了自己真正在意的人。
身体的虚弱感沉重,但更沉重的是心中那个巨大的空洞。
办事员小心翼翼地守在床边。
许主任,您醒了
许庭深猛地转过头,眼底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找到她没有！
办事员连忙凑近：有......有点信儿了！我们发动了所有关系去查那个‘葫芦礁’的事......
许庭深挣扎着想坐起来,办事员赶紧扶住。
海河县码头那边......那条去葫芦礁的机帆船,是个姓李的老船把式开的不定期船,专门跑那些偏远小岛送信、运点紧俏货......
办事员压低声音：费了老鼻子劲才从老李那儿打听出来......宋晚意同志当时给他看了张盖着大红印子的纸......
许庭深呼吸一窒：什么纸！
说是......说是......去西南边境附近一个叫‘猫爪岛’的离岸岛子！
办事员怕他激动,赶紧继续：那地方老邪性了！正经海图都没标！老李也是收了钱,走个偏门航线送她到外围......
许庭深的心疯狂地跳动起来：猫爪岛
是......许主任,那地方可不敢去啊！办事员的脸上带着惊惧,听老李那个跑海的儿子讲,那岛子外头暗礁多！早年渔民都不敢靠太近！
最邪乎的是......说那片海有时候针都不转舵！船开进去搞不好就会迷路撞礁！还传那儿是......
办事员声音更低了：是早年遗留下来的一个小观察点！有武装人员守着的！外人靠近,会被当成敌特打掉的！
猫爪岛
许庭深死死盯着办事员张合的嘴唇。
找到了！终于有线索了！
可随即,更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她把自己藏到了那样一个与世隔绝、充满危险的地方
她是铁了心,此生此世,再不要见到他,与尘世彻底诀别吗
准备车！许庭深深吸一口气。
不顾头晕目眩就要起身下床：最快的速度开证明！去海河县！想办法找船！
办事员急了：许主任！您这身子骨哪儿行！坐长途车都能颠散了！再说那条路现在......
立即去办！许庭深猛地拔掉手背上输液的胶布。
动作牵扯到后背的鞭痕和额角的撞伤,却浑然不觉：不然你就滚蛋！
他眼中的偏执让办事员不敢再劝,只能苦着脸出去想办法。
三天后。
一辆沾满泥泞的军用吉普,颠簸在开往海河县坑坑洼洼的土路上。
车子卷起漫天黄尘,停在距离海河县还有几十里、但相对靠近海边的一个废弃伐木点。
这里已经人烟稀少。
许庭深换乘了林场一辆破旧的、勉强能下海的小铁皮机动船。
他脸色惨白,眼底青黑浓重,整个人瘦了一圈,裹在一件半旧的军大衣里,更显颓败。
船老大看着茫茫大海,又看看许庭深,直摇头：同志！那猫爪岛俺可不敢去！没正经航道！
许庭深眼中只剩那模糊的方向：开！出事算我的！双倍工钱！
发动机突突作响,小铁皮船在冰冷的墨绿色海面上,朝着传说中猫爪岛的方向驶去。
受到强地磁干扰,航行变得异常艰难。
老旧的指南针指针发疯似的乱转。
船体在诡异的海流和不规则涌浪中剧烈地颠簸摇晃。
无线电滋滋啦啦响成一片杂音。
船老大脸色煞白,紧握着船舵,竭力控制方向：同志！不行了！这针全疯了！再往前要迷航撞礁的！
继续！许庭深扶着船舷,声音嘶哑却不容置疑。
未然......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