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钟振山锐利的眼神比宋晚意更早发现那个黑影。
几乎是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强烈的怒意几乎冲破胸膛!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
这个混账!他以为这样自虐就能博取同情!
他以为这样就能动摇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
他在逼她!
宋晚意的惊呼打断了他翻腾的思绪。
院子边跪着的是谁
钟振山勉强压下心头的暴怒,声音冷硬。
是他。
确认了黑影的身份,宋晚意身体猛然僵住。
她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坐起,快步走到钟振山身边,急切地透过模糊的窗玻璃向外望去。
当看清雨幕中那个跪得笔直、在冷雨里形销骨立的身影时,她的呼吸猛地一窒!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
强烈的酸楚混合着震惊,汇成一股难以言喻的钝痛,猛地冲上鼻腔。
宋晚意瞬间红了眼眶。
她不想承认,可这种揪心的感觉她明白,这叫做心疼。
许庭深竟然为她跪下了
他怎么敢!
他许庭深,那个曾经斯文稳重、前途无量的技术干部,竟然为了求她原谅而下跪
他不是一直只把她当作宋秋瑶的血源吗
他此刻在冰冷的雨夜里下跪,真的是为了求得她的宽恕吗
荒谬!太荒谬了!
宋晚意气恼得恨不得立刻冲出去质问他,理智也告诉她绝不能心软。
不要再回到过去做血袋的日子,不要回到那个冰冷的家。
不要再回到许庭深身边。
她该做的是无视,转身离开。
可为什么她的视线无法从那个雨中的身影上移开
为什么看着他浑身湿透、摇摇欲坠却固执跪着的样子,她的心会像被细刺不断扎着那样疼一股不该有的冲动涌上心头。
她想冲出去,把他从泥水里拽起来,质问他到底在做什么!
钟振山敏锐地捕捉到了身边人瞬间紊乱的气息。
他侧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宋晚意苍白的脸上。
她眼中那来不及掩饰的刺痛和一丝动摇,清晰地落入他眼底。
钟振山心底那股无名火腾地烧得更旺。
我去把他轰走。
她做不了的决定,他来替她做。
钟振山毫不犹豫转身就要去开门。
别!
宋晚意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
她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钟振山的手臂。
钟振山脚步被带得一滞,稳住身形后沉默地看向她,眼神复杂。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宋晚意飞快地松开手。
声音努力恢复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随他吧。他愿意跪就跪着。淋病了是他自找。不用管。
她强迫自己转过身,不再去看窗外那个让她心乱如麻的身影。
回到木板床边坐下,重新拿起那本杂志。
然而,杂志上的铅字在她眼前模糊晃动,一个也看不进去。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雨声,脑海里却反复浮现出许庭深跪在泥水暴雨中的画面。
和他白天那破碎哀戚的眼神交织在一起。
钟振山站在原地,背对着她,肩背线条绷得僵硬。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她刚才那下意识的阻拦和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像带倒刺的藤蔓缠绞着他的心。
他无比清晰地感觉到,那个男人,即使以这样不堪的方式,依旧在宋晚意心里搅起了波澜。
这让他感到难以言喻的挫败。
他沉默地站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雨声似乎都开始减弱。
然后,他拿起门后挂着的铜哨,打开门,对着在隔壁偏房守着的两个战士简短地吹了两声信号哨。
在雨声中清晰地传达指令:盯紧外面那个!不许他靠近屋子半步!
宋晚意听到哨音和话语,抬起头,沉默地与他对视,嘴唇动了动,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默许了钟振山的决定。
关上门,钟振山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冷硬。
他走到桌边的小马扎坐下,拿起一份过期的报纸,姿态僵硬。
一时间只剩下雨点敲打窗户的噪音和压抑的沉默。
房间里气氛凝重。
宋晚意盯着杂志,眼神空洞。
钟振山攥着报纸,目光同样无法聚焦。
两人各怀心思,却又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屋外的人。
窗外,许庭深在油灯昏黄光线的边缘,固执地存在着。
像泥地里一块碍眼的石头。
他不在乎屋内冷凝的一切,只是沉默地跪着。
他更不知道,自己这副低入尘埃的姿态。
终究还是在他深爱的女人心底,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