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东北深处,茫茫大兴安岭雪原。
一座简易、依山而建的伐木工废弃窝棚孤独地立在林海边缘。
空气寒冷刺骨,寒风卷着雪粒从木棚的缝隙钻进来。
窝棚里的铁皮炉子烧得通红,发出噼啪的响声。
许庭深半靠着木板搭成的铺上,身上盖着沉重的、带着汗味的军绿色厚棉被。
脸色在炉火的映照下依旧惨白如纸。
只有那双望着窝棚缝隙外夜空的眼眸,因期待而亮得惊人。
他的呼吸很轻浅,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杂音。
宋晚意裹着钟振山的大棉袄,坐在离他不远一个充当板凳的树墩上。
沉默地望着棚顶缝隙外墨蓝色的夜空。
钟振山则在窝棚的角落里,靠着他堆起来的柴禾垛。
透过窝棚的缝隙,沉默地注视着两人,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个旧报纸包起来的小包。
里面是他托人弄到的一枚雪花银簪子。
临出发那天,他问了宋晚意的想法。
她只是看着连绵的群山,说:等这趟回来再说。
他知道,她在等一个彻底的终点。
他尊重她的选择,哪怕等待对他如同钝刀割肉。
此刻,他只能看着两人的背影。
他只希望这场告别干净利落,希望她能了无牵挂地回到他身边。
希望缠绕她的过往阴霾,能真正散去。
时间在寒风呼啸和炉火的噼啪声中缓慢流逝。
突然!在东北方向的山巅林梢之上。
第一缕如同鱼肚白的微光刺破了浓厚的夜幕!
紧接着,那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宽广,将连绵起伏的山峦和林海的轮廓清晰地勾勒出来。
晨曦在白雪皑皑的林海间跳跃、扩散。
天亮了。
许庭深的声音轻得像雪落。
他挣扎着想坐直一点,却力不从心。
只能更紧地攥住被角,贪婪地眺望着那片渐渐亮起的山峦林海。
宋晚意也被这辽阔的、充满生机的破晓景象震撼。
她下意识地微微屏息,望着那片曾在无数个寒冷孤寂的夜晚幻想过的、充满自由的浩瀚。
此刻,它真实地铺展在眼前,却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真好看。
许庭深喃喃着,目光追随着山林间跳跃的光影,声音低沉。
晚意,记得你给我写过一封信,信上说以后要去闯关东,要看没边没沿的林海雪原......
他喘了口气,眼中满是悔恨:晚意,对不住,那一次是我把你的信给烧了......
他的声音开始断续,带着沉重的喘息,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力气。
我知道说一千道一万也抹不了我对你的伤害。那些利用,那些我眼睁睁看着你挨打挨骂却护着宋秋瑶的日子,都没法倒回去......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脸上因缺氧泛起了病态的潮红。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他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我恨为什么老天爷只给我这点年头,为什么不能早点看清自己的心,不能早点护着你......
他睁开眼,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是宋晚意沉默的侧脸。
都怪我,让你遭了那么多罪,是我耽误了你,你本该走得更远的......
他的忏悔,如同最沉重的叹息,压在每个在场人的心上。
宋晚意听着,那些刻意尘封的委屈和伤痛再次涌上心头。
一丝钝痛掠过,但随之占据上风的,依旧是冰封般的清醒。
动容吗或许有一刹那。
但原谅她仍旧无法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