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她转过头,迎上他盛满泪水的眼睛,声音平静得如同结了冰的河面：
许庭深,我知道你后悔了。
但我也说过,我不原谅。不只是你,还有他们。
她没有提名字,但彼此都懂。
那些过往,早已刻入她的骨头缝里,不是几句忏悔就能抹去的。
提到他们,她眼中掠过更深的寒意。
但随即,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转向窝棚角落——
钟振山如同磐石般可靠的身影,让她紧绷的唇角微微松动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振山哥他......
她的声音轻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他说,人活着,得多为自己打算。
捕捉到她唇角那因另一个男人而起的、极其微弱的情绪变化。
许庭深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紧,绝望伴随着释然。
他艰难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也是我的心思......你......多想想自己......
宋晚意看着他,沉默了几秒。
那句我的心思,在她听来,空洞又苍白。
她嘴角弯起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是吗
这声质疑,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许庭深。
他知道,她不信。
她还在恨他。她该恨他。
他没有时间了,再也没有机会去弥补了。
我晓得,你不信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窝棚缝隙外那已经越来越亮、逐渐铺满视野的山海林原,仿佛在汲取最后的力量。
当时拖着婚,除了怕秋瑶闹,也......
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
也怕拖累你守寡......现在......总算不用怕了......
他终于说出了这个深埋心底、连自己都唾弃的阴暗顾虑。
说完,他耗尽了所有力气,目光带着无尽留恋和悲哀,最后一次贪婪地望向宋晚意。
他想好好看看她。
最终,他的视线无力地凝聚在她脸上：对不住......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眼中的光芒如同被风吹灭的油灯,骤然熄灭。
那只一直紧抓着被角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旁边简易心电监测的指针,猛地跳动了一下,划出一个尖锐的折角,继而,彻底拉成了一条绝望的直线。
刺耳的电流告警声响彻小小的窝棚！
宋晚意呆呆地看着他失去生息的脸,晨曦明亮而冰冷的光线落在他惨白的脸上。
没有预想中的嚎啕大哭,没有歇斯底里。
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顺着脸颊奔流而下,砸落在冰冷的土地上。
所有的恨,所有的怨,所有的委屈和不甘,所有的爱恨纠缠。
仿佛都随着这决堤的泪水倾泻而出,而后被无边的林海和晨风卷走,彻底消散。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窝棚的门被轻轻推开。
钟振山快步走了进来,他先是看了一眼没了气息的许庭深。
随即立刻将全部心神放在了无声泪落的宋晚意身上。
他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将那包着雪花银簪子的旧报纸塞回衣兜深处。
然后伸出自己粗糙却温热的大手,小心翼翼、无比温柔地包裹住她冰冷颤抖的双手。
那暖意传来,宋晚意抬起泪眼模糊的脸,望向眼前这个男人。
宋晚意看着钟振山深邃的、盛满心疼的眼睛,心口那块压了二十多年的巨石,终于彻底土崩瓦解。
她反手用力地、紧紧地握住了钟振山温暖宽厚、布满老茧的手掌。
振山哥,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之前你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你过日子......
她停顿了一秒,深深地吸了一口凛冽却清冽无比的林海空气。
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露出了一个无比释然、如同山间融雪般干净的笑容。
我愿意。
钟振山的瞳孔骤然一缩,他猛地收紧手臂,将宋晚意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林海寂静,唯有相拥的身影,在破晓的金光下,永恒定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