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
5
鲛绡织好的第一时间他就派人取走了,说是为我赶制嫁衣,我笑着点点头,懒得戳穿。
可我还是低估了他的无耻。
鲛人的自愈能力很强,可他偏要日日亲自过来给我涂药。
除了脸,我身上的其他伤口越发严重,有的甚至开始化脓。
看着我的身体越发虚弱,连下床都变得困难,他自以为我已经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连以前的虚情假意都懒得伪装了,只丢下一句明日再来看你。就抱着又一匣子珍珠转身离开。
我望着他的背影痴痴地笑起来,尽管得意吧,到时候你会比我疼上百倍千倍。
府里开始张灯结彩,处处都是鲜艳的红,倒是确有几分喜庆之意。
时间终于到了！
我安详的躺着在床上,听着外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嘈杂声从天光破晓到一直持续到暮色沉沉。
门才被人推开,有人朝我走过来,带着薄汗的手颤抖着来回抚摸我的脸颊。
萤娘,你爱我至深,定然不会怪我吧。
来人正是陆知礼！
我突兀睁开眼与他对视,趁他愣神之际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抬手成爪用力穿透他的丹田,他的眼珠瞬间凸起。
我怎么会怪你呢我只会亲自报仇！
我朝他残忍一笑,手中已经多了半颗沾着血的蓝色珠子。
他体内还残余着鲛珠的灵气,一时半刻还死不了,但没了我的鲛珠他又变回那个全身瘫痪的废人。
我盘膝打坐将鲛珠合二为一,浑身被一团水雾包裹。
随即有刺眼的白光闪过,我彻底变成了一个唇红齿白,面如冠玉成年男子,身上的月白直裰显得我肩若削玉裁冰,腰如束素裹雪。
你竟变成了男子
我一步步走近床边,他像是被惊悚攫住,如果能动他大概会如风中落叶那般速速颤抖。
可惜他现在只能躺在床上涕泗横流的向我哀求。
萤娘,我错了,求求你念在往日的夫妻情分上放我一马,我现在就辞官,也不做什么驸马了。
我们回渔村......我保证......保证就算你现在是男子也不嫌弃你,以后只一心一意爱你一人,求求你了萤娘,不要杀我......
嫌弃若没有我他们母子早就是街头枯骨！可你却忘恩负义,两世都想把我置于死地！
我冷声开口,抬手一挥,施法封住他的哑穴位,掐诀念咒,将他幻化成我的模样。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双腿变成长长的鱼尾,目光逐渐变成惊恐变成绝望,却一声都发不出来。
但是这些都还不够,直到我看到下人把他包裹严实抬走,才终于露出满意地笑容。
贪而弃义,必为祸阶。
相信他们的贪婪必定会把自己送入地狱。
我把自己包裹在黑袍之中,悄然跟在他们身后离开将军府。
6
王都一处隐蔽的私宅内。
陆知礼变成的我被绑在一个长长的大桌子上,不着寸缕,周身摆满各种精美的餐食还以各色名贵花卉装饰。
一群身着华服的人带着不同的面具分坐在四周,如饿狼一般正双眼放光的盯着正中央的他。
诸位都是王都举足轻重的人物,有愿追随本宫助本宫成就霸业者,今日便可分得鲛人血肉,同本宫一起共享长生！
主位上的人被金色的凤凰面具遮住半张脸,高举起手中的金樽,睥睨四周。
她身上穿的黑金色纱裙正是用我的鲛绡所制,是长公主无疑。
我等愿誓死追随长公主！众人齐齐跪地高呼。
好！那本宫现在就亲自动手,将鲛人血肉赐予众爱卿。
话落刘嬷嬷上前递上匕首,正是当初我用来剜心取血的那柄。
锋利的刀尖轻而易举就能划开心脏处的皮肤,他的身体无法移动分毫,浑身的肌肉因疼痛剧烈收紧,战栗出细小的凸起。
眼泪夺眶而出,他拼命想要挣扎,嘴唇费力的吸动两下,我仔细辨别才看轻他说的是萤娘二字。
何其讽刺生死关头他最先想到的人竟然是我。
只可惜,前世那个爱她如命的萤娘早就被他活活逼死了。
而现场的这些人早已被贪婪迷了眼,谁还会在意少了一个陆知礼
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流出,显然更加刺激了众人的情绪,他们如群狼环伺,个个双眼通红,急促粗喘声此起彼伏。
藏匿在黑暗中的我也跟着激动起来,呼吸加速,面色泛起潮红。
长公主命人把一盘加了料的肉片连夜送进皇宫。
其实她这完全是多此一举,我们鲛人的毒才是这世间最厉害的。
不过片刻陆知礼的身体已经开始泛起灰白,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要不是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他们大概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我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轻易的死掉封存在他体内残余的鲛珠灵气足够为他吊住最后一口气。
我就是要让他清醒的感受到自己被千刀万剐却又无能为力的绝望。
7
夜晚突然再次热闹起来。
他们你追我赶,叫嚣着,狂笑着,没多久又安静下来,院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我下在陆知礼身上的术法已经消失,他已经变成原回原本的模样。
鸡鸣破夜,秽事俱终。
一个小叫花子从门前路过,闻到宅子内有血腥气,大着胆子爬上墙头,只一眼就吓得屁滚尿流直接从墙上摔下来。
杀......杀人了！杀人了！
他连滚带爬地往街上跑。
此时,我已经到达海口客栈,与我爹对桌而坐。
他看着我现在的样貌满意的点点头。
不愧是我的孩子,变成男子也这么好看,不过比起你爹我还是差了些。想当年......
见惯了他臭屁的模样,我轻轻摇动手中的玉骨扇应和。
想当年,您就是靠着美貌才把我娘迷住,才被她抢上岛,做了压寨夫君,这个故事您已经跟我说过无数次了。
还没到入口开放的时间,我们就早早行了一处人少的沙滩晒太阳。
直至海色熔金暮霭收,波光潋滟夕阳流,我跟随我爹一齐跃入这片金色中,长腿化成红色的鱼尾,几个呼吸间便回到深海。
来到主管此次选美活动的长老面前,他头也没抬例行公事般询问。
姓名
冥渊。
年龄
三十。
刚成年啊接受姐弟恋吗
一般鲛人的寿命十倍于人类,大约可存活三百年,三十岁不过才算成年,此次选美活动正是为了给族长最小的女儿灵汐择婿。
鲛人族数量稀少,繁衍不易,原本成年之后就会婚配,都是族长溺爱才拖到五十岁。
不介意。我淡声回答。
长老抬头扫我一眼,被我的容貌惊艳,当即拍桌叫好,除了号码牌还额外拿了个超大的海螺塞到我手里。
有了这个海螺你可以直接参加决赛,有人会引你去专门的洞穴休息,那里所有的食物和用品你都可以免费享用。
我接过,笑着道谢,果然长得好看从来都不是我的错。
躺在海草编成吊床上,我迫不及待从随身的香囊中掏出我爹给的幻影流光,念动咒语,眼前果真出现一块水幕。
经此一事,皇室的人和那些宗亲几乎全都死绝了。
只余冷宫那位由宫女所出的小皇子,大臣们推举出了三位德高望重的老臣监国,辅佐这位幼帝。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陆知礼毒害帝后是弑君的大罪,念其母年迈,朝廷只是收回了之前的赏赐,并没处死她。
状元府的门上贴着大大的封条。
意料之中,那样离奇的案发现场,所有人都死了,只有陆知礼一个活口,不管真凶是不是他,他都会被推出来定罪。
我那才养尊处优了没几天的婆母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头发散乱着被两个官差丢到地上。
门前围满了指指点点的百姓。
那新科状元真的有这么大的本事毒死皇帝皇后还有那么多人
有人朝四周看看,凑过来弯着腰悄声加入。
那还有假帝后就是吃了他送的东西之后才死的！
我嘲弄一笑,他们不该死吗没有他们的纵容长公主敢如此嚣张跋扈草菅人命吗
宫可我怎么听那群花子说是长公主自己聚众淫乐,服药过量产生幻觉才砍死了自己和其他人,那肠子都流了一地......
恰在此时,有哐哐的锣声从街口传来。
一队官兵敲着锣,压着囚车在游街,囚车上的人被小臂粗的铁链锁着,满身血迹脏污,蓬头垢面,合着眼睛一动不动靠在角落。
被折磨得几乎看不出人形。
我的儿,我的儿啊！
她朝着囚车扑过去,还没靠近就被带刀的差役一把推搡到地上,后脑刚好装在府门前的石狮子上。
再醒来人就有些痴痴呆呆,她傻笑着见人就说,他的儿子是驸马,她是诰命夫人了,被几个调皮的小孩用石子砸的到处躲,又哭着要找儿子就跑走了。
8
囚车一路被压倒菜市口。
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他身上的绳子才刚捆好,一直闭着眼毫无反应的陆知礼忽然瞪大了眼,拼命挣扎起来,仰面朝天撕心裂肺的哭号。
错了,全都错了！不该是这样的！
是我对不起你,不该把你送给秦王那个老纨绔！
我后悔了,萤娘,我后悔了！
我的眉头微微蹙起,他这是也重生了吗
想起上一世,就因为长公主轻飘飘的一句,秦王最好细腰。
他就在大婚之夜把我迷晕,想要把我送到秦王床上。
我心中的怨恨一下子又都涌上来,硬生生把手里的玉杯捏的粉碎。
水幕里监斩官一声令下,刑签落地,一声快过一声的鼓声中,五匹高大的马儿向五个不同方向狂奔。
下一刻,红色的烟花炸裂,我仿佛能闻到那浓烈的血腥味,腹中一阵恶心我不禁干呕几声。而后,抬手抹一把嘴角,我低低笑出声。
我的新生才刚刚开始。
凭借爹娘给的过人容貌和在陆地上听闻的有趣话本,我轻轻松松就拔得头筹,抱得美人归。
灵汐平日比较高冷,族长让我们二人在婚前先培养一下感情,我就每日变着花样给她讲故事。
听的多了,她就对陆地更加好奇,想让我带她去陆地上玩,第一次朝我撒娇,我实在无法拒绝,跟她约法三章之后带她一起上了岸。
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新奇,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阿渊,糖葫芦可真好吃。
她冲我弯着眼睛笑,我掏出帕子给她擦掉唇角的糖渣。
那是什么
她眼睛一亮从我胳膊下钻过去,朝卖糖人的小贩追过去。
成婚的第三年我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和她一样尾巴是金色的。
上元节那日,我又带着她们上岸去玩,母女俩逛累了,我们在路边随意寻了个馄饨摊子坐下休息。
女儿的视线被旁边的皮影戏吸引,我也跟随者看过去。
故事讲得是一个姓陈的穷书上抛妻弃子另娶公主的故事。
爹爹,这个人好坏,竟然让人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女儿指着一个红色的皮影人,气得小脸都皱到一起。
放心,死不了的。等下还会有个脸像黑炭一样的人出来把这个坏人消灭。
灵汐头也没回,舀一勺冒着热气的鲜肉小馄饨吹了两下放进嘴里。
回去的时候路过之前状元府的宅子门,那里早就换了匾额,住进来新人。
我抱着她们走在月色灯光之中,低头在灵汐额上落下一吻,睡梦中的女儿砸吧两下小嘴,小动作和她母亲如出一辙。
我看着怀里的她们,整颗心被填的满满的。
我想,此生我们都会如此幸福下去。
（正文完）
9
陆知礼番外。
我姓陆,名恒,字知礼。
祖上也曾出过大官,奈何后来家道中落,仅有的一点祖产也被父亲败光,他死后我跟母亲只能搬去更偏远的地方生活。
闲暇时母亲常给我讲家中当年的风光,勉励我求学上进。
我天资聪慧又学习勤勉,是我们县城百年来年纪最小的案首,却在参加秋闱的途中被人所害险些丧命。
救我的姑娘说她叫萤娘,是我见过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我对她一见倾心。
萤娘至纯至善,不嫌我家中贫困,帮我照顾病重的母亲,我向她表白了心意,她亦心悦与我,我许诺此生定不负她,要与她此生一生一世一双人。
为了让我安心读书,她主动承担起了家中所有的琐事,把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
去王都赶考前我们在母亲的见证下拜了天地。
我暗自发誓等高中状元就请旨让陛下为我们赐婚,让她成为人人羡慕的状元夫人。
可王都比母亲描述的还要繁华,我被金钱和权势迷了眼,成了长公主的东床快婿。
长公主知道了萤娘的存在,让我把她也接到王都。
我想这样也好,她一个孤女无依无靠,跟在我身边哪怕是做个外室也比那穷乡僻壤的清贫日子强。
我开始游走在两个女人之间,好在萤娘性子乖巧懂事,哪怕受了委屈也是随便哄哄就好。
宴会上萤娘大出风头,看到她把那些大人物迷的移不开眼我心中既得意又愤怒。
得意就算他们再有权势,萤娘心中也只爱我一人,愤怒他们借着权势可以肆无忌惮窥探我的宝贝。
原以为长公主这样的出身该是见惯了男人三妻四妾的,更何况我们大婚之后萤娘至多也就算个外室。
可我小看了女人的嫉妒心。
那刘嬷嬷一看就是来者不善,不过小小教训一下也好,萤娘确实不该在那么多人面前搔首弄姿。
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萤娘就然是鲛人难怪她能把我从鬼门关救回来还治治好了我娘的旧疾。
长生啊！那可是连世代的君王都梦寐以求的长生啊！
把萤娘真切抱在怀里我才勉强按耐住胸中的波涛,当务之急是要先稳住萤娘。
安抚好她,我又折回长公主府。
长公主也很激动,有了鲛人她可以收买更多官员,她还许诺我只要助她登上皇位就封我做第一皇夫,和她共治天下。
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我怎能不心动萤娘这么爱我,一共会甘愿为我牺牲的！
回到家我用特质的药涂在她的伤口上,她的身体会慢慢被侵蚀,浑身无力,但不致命。
终于到了大婚之日,公主已经秘密召集朝中大半官员和王都有钱有势的世家。
直到我的丹田被撕碎之前我都还在做着马上就能拥有长生和无上权势的美梦。
我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腿变成鱼尾,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加绝望不已。
在众人贪婪的目光中我拼劲全身的力气想要呼喊萤娘的名字,我知道能救我的人只有她。
她一直没有出现。
我的血被放干,身体一点点变凉,肉也被切的所剩无几,可就是怎么都死不了。
那些喝了我的血,吃了我的肉的人开始发狂,相互撕咬砍杀,到处都是飞溅的血液和碎肉残肢,长公主的头都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万幸我终于晕了过去。
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前世公主让我利用萤娘的美貌替她拉拢朝中大臣,最先选定的人就是秦王。
没想到萤娘刚烈至此,宁死不屈,反而得罪了秦王,后来公主谋逆失败,我也被判凌迟。
我真的是悔不当初,只能大声呼喊,希望萤娘能听到我的忏悔。
可回应我的只有身体被撕裂痛苦和无尽的悔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