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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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惜感受着脸侧的温柔,留下热泪。
与月娘因扶摇一事不欢而散的那天晚上,他做了好长一个梦。
月娘强势,宁愿自己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愿对自己低头,寻求帮助。
在与燕国大战时,吴军虽胜了,但也损失惨重,赵帝趁虚而入,宋惜赌定月娘为了扶摇一定会来求他。
梦中他那时还不知道,月娘还有三十死士,个个都是精锐,她竟破釜沉舟,带领死士夜袭赵宫,与赵帝同归于尽。
月娘真的,宁愿死,都不求他。
梦中的他病了,一病不起。
在病床上,宋惜想起了过去。
人人都说望舒殿下嚣张跋扈不讲道理,可宋惜却一眼识破殿下善良聪慧。
被太子刁难罚跪雪中时,人人都远远避开,可偏偏小公主从自己身边路过,然后找由头将自己带回了烧着银丝炭的房间里,让自己度过了一个暖冬。
那件披风,是自己心甘情愿一针一线的谢礼。
再后来,小公主将自己强行纳入公主府,起初是不愿的,可她日日夜夜缠着自己,一起吃饭,一起赏花,一起......同宿一间房。
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是善良又聪慧的金枝玉叶。
宋惜甚至有一瞬间觉得,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好,就此与宋国彻底断了联系,总归他本就是宋国的弃子,何苦因此错失真正爱自己的人。
可突然有一天,小公主毫无征兆地收回了她的爱,就连一个面首的席位都不肯留给自己。
是啊,一无所有的弱国弃子,怎么配和耀眼夺目的公主站在一处,纵使公主愿意收留自己,日后有了门当户对的驸马,驸马又如何容得下面首的存在。
宋惜想着,只有自己足够强大了,如金乌一般耀眼,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月亮的身边。
他很想,做梦都想与小公主齐肩而立,共淋白雪。
可五国联盟比他预想中来得更快,他不参与,宋国便先于吴国而亡；他若参与,还能保公主一命。
将公主充为专属自己的官妓,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
可是,小公主又骗了他。
再一次,骗了他的真心,天知道,当听说小公主怀孕了,他是有多么开心。
可她,竟然是为了逃跑撒的谎。
这一消失,就是八年。
宋惜整整找了她八年,当初的五国,他已然吞并了三国,很快,他就能将剩下的国家吞并,为小公主报仇。
等将天下都处理好后,他就将扶摇接来,就说是流落民间的太子,也好堵住那些催着自己立后的文官的嘴。
或许是上天怜见,他在斗兽场看见了小公主。
这一次,就算是绑,他也要将小公主绑在自己身边,永远也别想逃。
所以,终于找回她的那一天,宋惜便迫不及待地让她与自己同乘金銮轿,接受万民瞻仰、百官见证,虽然那时候时机不太对,但自己真的等不及了。
可没想到,多事的老太师竟认出了小公主,当小公主第一次主动低头寻求庇护时,他险些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
当小公主说日后寻别国复仇时,还望他不要插手时,宋惜高兴坏了。
如今自己完全能够保护她了,自己不仅不会阻止他,而且她只要肯低头认错,自己一定会帮她。这天下的一切自己都能给她。
可他当时没注意,小公主说的是不要插手,自然就没打算要寻求他的帮助。
他忘了,王不见王,纵使自己成为了太阳,但天空只有一个,太阳和月亮又怎么会同时并肩呢
公主或许心中有他,但更有天下,她所求的从来不是同淋雪的简单。
万国朝圣的大国公主、杀伐果决的帝王将相亲自带大的皇室贵女,心中又怎会只装下情情爱爱。
她求的从来不是有神庇护,而是自己成为天下百姓的神。
如果小公主的骄傲碎了,那她也一定碎了啊。
就如自己被小公主抛弃自尊心碾碎的那一天,那个温润内敛的宋惜,就碎掉了,即使重新拼凑起来,也满是裂痕。
两人不断相互试探,博弈,为的都是想让对方先低下头颅,全心全意地匍匐在地。
他与小公主,终究是不适合,可却又放不下,只能相互折磨。
早在八年前,从那件被弄脏的披风开始,一切就都错了。
宋惜只觉胸口一阵腥甜上涌,暗红色的血液在皑皑白雪里融出了一朵颓靡的花。
他绝望地倒在苍茫中,看着空中的皎皎皓月,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今月曾经照古人,今人难追古时月。
其实八年前的那一场大雨,早就将他的命拿走了。
可小公主仓皇的转身和发颤的鼻音,让他心中端端生出一口气来,撑着他熬过了一个又一个难挨的冬天。
如今,这口气,终究还是散了。
梦醒时,宋惜泪流满面,竟是那样的真实,一瞬间他都分不清这到底只是一场梦,还是现在的自己真的已经死了。
他披上外衣来到养心殿偏殿,看着床上皱着眉睡不安稳的小公主,心如刀绞。
上天给了他与小公主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一定会好好珍惜。
尊严多可笑。
小公主不低头,那......他就先低头。
......
庆定二年春,吴宫丧钟,长公主望舒薨。
庆定二年夏,宋国丧钟,那个曾经不被重视却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的帝王驾崩了。
民间传说,宋国旧君曾在吴国为质,与望舒公主有着不同寻常的情谊。
他们互相深爱,可因家国仇恨不得不终身为敌。
望舒公主终身未嫁,宋国国君终身未娶,先后离世不过两月。
人人都说,民间有梁祝,宫中有惜月,真是令人扼腕叹息,痴男怨女终究迈不过世俗门第的坎。
彼此,我与宋惜正在茶楼听着说书先生讲我们的故事。
我不禁失笑：「人好奇怪,如果我们活着的时候成亲,我必然被天下人指指点点,死了,他们却又为我们落泪。」
「因为......人总是爱追忆过去的遗憾和不圆满。」
宋惜望着眼前人,听着说书人讲着他梦境中发生的故事,不露声色地将求来的平安扣挂在了心爱之人的身上。
他已经分不清哪个才是梦了。
但如果这是梦,那就永远不要醒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