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谢松筠出院那天,拉着我去山上的寺庙祈福。
九十九层青石阶,还没走到一半他就气喘吁吁的。
我眼神询问他是否要停下。
他却摆摆手,坚定地望着山顶的古寺。
「听说,寺庙很灵,许的愿望都能成真。」
爬到山顶时,他已经累得不行。
跪坐在蒲团上,虔诚摇签许愿。
住持问他要求什么。
「求姻缘。」他眼神坚定。
我突然想起去年,谢松筠有段时间身体特别差。
我一步一叩首,上山为他祈福。
下山时,暴雪封路,我不小心跌进结冰的湖里,冻得瑟瑟发抖。
浑身湿透,唯有护身符保护完整。
回到家,谢松筠不屑地嗤笑：
「封建迷信,谁会专门去求这些东西」
不到苦处,不信神佛。
现在他求而不得的,又是跟谁的姻缘呢
「啪哒——」
下下签。
他的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恶狠狠地盯着住持：
「你们这庙是骗人的吧！怎么一求就是下下签」
住持却指了指我手里的签：「可是这位姑娘刚刚求的上上签,我劝施主不要太过执着,姻缘这事不是强求就有结果。」
他执拗地握着签筒,求了一次又一次。
无一例外,全是下下签。
突然,他拉着我的手：「你跟我一起求,一定有上签。」
我叹了口气,缩回手。
「佛祖会为难的。」
因为我求的是,生生世世,再也不见。
清明的雨淅淅沥沥的,像是永远也不会停。
临走的前一天,谢松筠让我去他的画室。
从前,这里挂的全是风景画。
不知不觉间,已经全部替换成我的画像。
原来肖沅说的是真的。
他却缓缓开口,嗓音有些怪异：
「其实,我发高烧的时候就能听见了。」
「原本想给你一个惊喜。」
我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在佛祖面前许的愿,他全都听见了。
从前,谢松筠都是靠唇语辨认对方说的话。
「以前我只觉得你处处管着我,特别烦,其实早在不知不觉间我就喜欢上你了,只是我不肯承认,还故意用肖沅来气你。」
「他们说,你满心满眼都是我,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离开。」
「可是你真的离开的时候,我才发现是我离不开你。」
他说着说着,有些哽咽。
「可是卿卿,你回来了这么久,难道都看不见,我已经改了吗」
「我在学着对你好。」
「但是,你还是不高兴。」
「你要离开我。」
说到最后,他的眼睛已经红了一大片。
我从怀里掏出一双新做的布。
谢松筠十分挑剔,穿不习惯外面买的鞋,所以每年都是我亲手给他做鞋。
「早就做好了,一直拖到现在才给你。」
「只是明年的新鞋,你要另外找人做了。」
他擦了擦眼泪,艰难开口：
「好。」
谢松筠跟着我一起去买了回广城的火车票。
陪着我将户籍迁到了广城。
临走前一天,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谢松筠从画室里搬出一幅画。
画里的我在翻译一本外文书籍,捧着书坐在葡萄藤下,细碎的阳光落在我身上,眉眼温和。
我愣了愣。
他表面轻松,但还是被嗓音里的哽咽出卖：
「当年是我误会你挟恩图报,从来没想过你在顾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明明那时在山上,我就已经开始喜欢你了。你很有才华,所以你才能创办出那样的报纸。」
「思卿,是我配不上你,你应该在广城大展宏图的,而不是在我这个废人身上蹉跎时间。」
「我在寺庙里许的愿是,希望你实现抱负。」
我摸了摸脸颊,同样湿润一片。
「顾思卿,我放你离开。」
站台上,我隔着玻璃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变小。
最后在一片火车的轰鸣声中,消失不见。
探亲假结束,回到报社里一看,每个人都顶着硕大的黑眼圈。
看到我像看到救星一般。
「主编回来了！」
「天啊！救世主！」
我被堆积如山的稿件淹没。
期间,顾霄来过一趟。
他怒气冲冲地写了检举信,里面歪曲了我妈下毒的事情。
他指望靠这一封检举信,毁掉我的前途。
然而领导只是平静地将他轰走。
「如果是放在以前,你这算是造谣生事,同样要蹲局子的！」
我用我妈的经历改编成小说,畅销国内外。
再也没有人敢用「杀人犯的女儿」这个罪名要挟我。
没过多久,谢夫人也找上门。
她一夜之间,
满头白发。
谢松筠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手一抖,墨水染透了一沓稿件。
谢松筠死前,将所有的画作和遗产都留给我。
只给我留了一句话：
【愿君如飞鸟,飞越山川河海。】
他葬在了小木屋旁。
谢松筠番外：
顾思卿走后,我听了她留给我的录音。
都是一些很零碎的片段。
画笔蘸取颜料的声音、书页翻动的声音、蝉鸣声、鸟叫声、流水声......
她在鼓励我,走出去亲眼看看这个世界。
我突然很心疼她。
一直以来,她都非常鲜活,无论是文字还是声音。
可她还是愿意陪我生活在无声的世界里。
那晚,我做了个梦。
梦里,我没有失聪,也没有遇到肖沅。
我和她好好地生活在一起。
陪着她一起去了广城,她成了大编辑,我成了大画家,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醒来后,我试着提笔,却再也画不出满意的画作。
因为她走了。
后来,我毅然决然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如果有来生,换我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