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嘶力竭的声音响彻侯府,寂静的黑夜中只有她悲戚的声音在院子回荡。
这边的动静不小,侯爷不在府,巡视的护卫早就去通禀二夫人和世子。
不一会儿,纪墨卿坐着手推轮车来到浣衣房,冷冷扫了眼众人,目光落在安熙宁身上,她这会儿正琴嬷嬷拎着领口。
所有人惊愕,平日足不出院的世子怎么会来到浣衣房,纷纷伸头想看看平日神秘的世子。
琴嬷嬷也被吓了一跳,侯爷不在府,内院的事平日都是夫人在管,今日不管事的世子怎么来了,赶紧松开安熙宁。
“老奴叩见世子。”琴嬷嬷老实低头跪下,恶人先告状,“世子大人,安氏故意毁了主母的遗衣,对故去主母大不敬。”
安熙宁浑身疲惫不堪,咬着牙起身行礼。
“世子明鉴,都是嬷嬷送来给奴家浣洗的。奴家初入侯府,实在不知这是故去主母的遗衣,若有罪,还请世子责罚!”
她嘶声辩解,但是没有攀扯袁夫人,牵扯主子事情会变得复杂,只能说琴嬷嬷。
琴嬷嬷面色一震,这贱人竟敢攀扯自己,厉声喊道:“世子大人,她胡说,老奴怎么可能会让她对大夫人不敬……”
见纪墨卿没反应,嬷嬷顿时急了,猛地回身抓住安熙宁,“贱人你竟敢当着世子的面撒谎,还要赖到老奴身上,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安熙宁想要躲开,可累得头晕眼花哪是牛高马壮的嬷嬷的对手,小脸硬生生挨了一巴掌。
整个人眼冒金星倒下去,扑倒在世子跟前,狼狈不堪。
纪墨卿居高临下俯视她,就这么冷冷看着她的狼狈,她明明很愤怒,可眼神还是那副不瘟不火。
他忽然想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俯身下去,低声说:“人善被人欺,你越是忍让,别人就越得寸进尺。如果我说今日不管你做什么都替你担着,你会怎么做!”
安熙宁愣愣看向世子,不知他这话什么意思。
另一边琴嬷嬷见世子没阻拦,还想动手欺她。
纪墨卿回过身,就这么冷淡看着,显然没打算管。
下一瞬,安熙宁呼吸粗重,心里的憋屈和愤怒爆发出来,连带着被周家欺辱这么多年积压的愤怒都爆发了。
她可能就是因为承受忍让,这才周仁正一次次肆无忌惮鞭打她。
不管手上的伤,不顾头晕目眩,怒喝一声,瘦弱的身子狠狠撞向琴嬷嬷。
琴嬷嬷完全没想到她会冲过来,一个没站稳被撞倒在地,撞得头晕目眩。
安熙宁没有停,趁着嬷嬷没反应过来,抓着的她头发拉到装满雪融水的木盆里,直接摁下去,让对方也感受一下冬日里雪融水的凉意。
所有人都被安熙宁的反应惊到,以为她是个柔弱胆小的人,没想到会这么狠,这会儿都被吓了一跳。
纪墨卿嘴角弯起有一抹弧度,果然越柔弱的人心越狠,不是挺厉害的吗。
这样才有点意思,不枉自己特地出来,吵来吵去有什么意思。
袁氏这会匆匆赶来,她正在沐浴时听大丫鬟说了浣衣房的事,连湿漉的头发都没来得及收拾。
刚来就看到安熙宁把琴嬷嬷摁在水盆里,老嬷嬷挣扎的动作都变慢了。
“安氏!你在干什么!”
安熙宁听到一声怒喝才恢复理智,松开手放琴嬷嬷上来。
琴嬷嬷猛的呛咳喘息着,刚刚真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现在还惊魂未定。
袁氏来到院中,一脸愤怒:“安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侯府放肆!来人……”
安熙宁没有辩解,刚刚就是她想做的,现在内心无比爽快!
纪墨卿十分满意她刚刚的表现,缓缓说道:“二夫人,刚刚是我让她这么做!”
袁氏这时才注意到纪墨卿也在,他竟然出世子院了,皱起眉头:“世子这是放任典妻杀人吗?”
“是又如何!只许东院杀人,不允许我杀人吗?”纪墨卿眼中带着杀意冷笑,“况且大家都看在眼里,是你的人先动手,我只不过允许安氏还手罢了,要怪就怪你的人技不如人!”
袁氏毛骨悚然,不想跟一个疯子争论,过去扶着琴嬷嬷起来。
“好了,现在都可以好好说话了。”纪墨卿没有理会袁氏,自顾自说道,“刚刚说到琴嬷嬷怎么可能对大夫人不敬,那我倒想知道安氏一个刚入府的典妻怎么拿到遗衣的?麻婆,是浣衣房拿给她洗的吗?”
麻婆这时才上前回道:“回世子,此事与浣衣房无关,是琴嬷嬷下午让安娘子洗完您的貂绒后,又将全部氅衣送来浣衣房交给安娘子浣洗的,浣衣房的所有奴婢都可以作证。”
“如此便是琴嬷嬷故意损毁主母遗物,该当死罪!”纪墨卿淡淡说道。
琴嬷嬷正咳着,吓得瘫软在地,“夫人!救救老奴!老奴没有对大夫人不敬,都是安氏这个贱……”
她想骂人的,想到刚刚的事还一阵后怕,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袁氏眉头紧皱,一时不知该怎么处置,随后下人来禀侯爷回府了。
袁氏面色一喜,侯爷总算回府了。
过了会儿,一个浓眉长须的中年男人在护卫的簇拥下来到浣衣房,不用猜也知这男人便是北明侯纪忱。
浣衣房所有人行礼:“叩见侯爷。”
“大半夜喧闹,成何体统!”纪忱训斥一声,又看向纪墨卿,“你不好好在房间歇着,在这做什么!”
“事关母亲遗衣被毁,我不该来吗!”纪墨卿面对侯爷的态度也没好到哪去,甚至脸色阴沉。
纪忱见他还是这副令人厌恶的模样,冷哼一声便没再理会。
袁氏见到侯爷,立马松口气,上前把事情说了一下,一脸委屈说道:
“老爷!世子要治琴妈死罪,她没了命谁来伺候妾身呀。”
“琴妈是拿错了婉姐姐的遗衣让安娘子浣洗,这肯定不是有意的,琴妈怎么可能不敬主母。”
“老爷要怪就怪妾身吧,都是妾身管教不力,让世子治妾身死罪,但求老爷饶琴妈一命。”
她这一番话把侯爷说得晕头转向,一脸宠溺:“下人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闹出这般事也不能不惩罚,你身为内宅当家夫人,此事便由你来处置。”
“谢老爷。”袁氏欣喜。
虽然事情到了袁氏手中,她也不能包庇得太明显。
“琴妈虽不是有心的,但也有错在先,既然犯了婉姐姐的在天之灵,罚你明日诵经一日告罪,至于跟安娘子动手,那便罚一个月月例给安娘子赔礼,再禁足七日妾身亲自管教。老爷您觉得这样处置可以吗?”
纪忱没有反对,温柔笑道:“依你。”
纪墨卿看着父亲宠爱妾室,若当初有几分这么关心母亲,母亲又怎么会早逝,脸色阴沉,直接让下人抬着离开浣衣房。
袁氏装模作样过去扶安熙宁起身,“安娘子,这是琴嬷嬷这个月的月银一两银子,你拿着吧,寒冬腊月可不要着凉了,快跟回世子院吧。”
安熙宁低头应下,侯爷从头到尾都没有询问她洗衣的事,侯爷对袁夫人的宠溺她也看到了,这件事只能到此为止。
这两银子她本不想要,但作为事情到此为止的条件只能收下,还要谢过袁夫人。
麻婆在一旁忽然开口:“二夫人,那剩下这些氅衣还需要安娘子浣洗吗?”
袁氏脸上的笑容一滞,眯起眼看了麻婆一眼,勉强笑道,“自然是不用,本就是跟安娘子开玩笑的,哪能真的让她浣洗,不过是试试她的心意,没想到闹成这样,好生伺候世子才是重点。”
安熙宁应声是便没再多说,感谢麻婆之余,今日也算认清自己在侯府的处境,她区区一个典妻怎么样根本没人会在意。
浣衣房的闹剧草草了结,剩下的氅衣送回了各院,袁氏陪着侯爷离去。
安熙宁回到世子院,世子已经回到床榻了。
“世子大人,今夜的事谢谢你,要不是您……”
纪墨卿忽然打断她的话,面上看不出喜怒,淡淡说道:“今日母亲的遗衣是你故意浣洗的吧!”
安熙宁面色一震,对上世子深邃而阴沉的目光,神情紧张。
知道此事瞒不住他,老实跪下承认,瘦弱单薄的身子跪伏在跟前:
“是,奴家故意浣洗的,请世子大人惩罚,但请不要牵连其他人。”
她担心因为此事牵连麻婆,毕竟是麻婆告诉她那件衣裳是大夫人的。
纪墨卿冷冷看着她红肿的双手和湿透的衣裳,突然俯身捏住她的脸,拉到面前,阴狠的目光在黑夜中闪烁着寒光。
“你好大的胆子,不仅利用我故去母亲的遗物,还敢利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