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溪村的书记,林耀,今年三十三岁,在安溪村工作了十一年,用了五年时间打通了安溪村对外货物运输的渠道,以安溪村的名义建立村集体手工作坊,帮助村民提高经济收入,一时间,他的手工作坊还被新闻夸赞进行报道。
段忠云坐在手工作坊的待客区,大妈们一边聊着天,一边编织着手头上的伙计。林耀端着两杯热茶走过来,一杯放在他的面前。
“段村长,今儿怎么想起来找我,是不是想合伙我的手工作坊啊。”
林耀揣着明白装糊涂,段忠云自然也是一眼识破他的伎俩,便也打开天窗说亮话。
“小林,我是想问问代加工厂的事情。”
林耀抿了一口茶,眼镜上起了薄雾,“代加工厂有什么好聊的,都是为了村里的生计。”
段忠云紧攥着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嘴唇微微颤抖着,似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把憋在心里的话问了出来:“我明白这工厂是区里同意的试点项目,可我就是想知道,它到底会不会对前山的植被造成损害,这损害的程度又会有多严重啊?”
林耀闻言,缓缓转过头,目光投向门口那片平整整洁的水泥地,眼神有些飘忽,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段村长,区里既然同意搞这个试点,那这工厂建成的利与弊,他们肯定都已经权衡好了。我呢,就负责把我该做的事。”他顿了顿,抬手指了指村子,“您瞧,自从安溪村放弃山茶花人工种植,改做手工制品往外销售,咱们整个村的发展可比以前好多了。这世上,凡事都有利有弊,比起一年就盼着那点山茶花的收成,这些手工制品才是咱们村未来的出路。”
段忠云眉头紧锁,额头上青筋微微凸起:
“放弃山茶花,转而用机器搞手工制品,你敢说你不是打算取山石当材料来加工?”
林耀又抿了一口茶:“天登的山体岩石纹路特殊又精巧,我确实需要山石。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大面积开山取石的。”
段忠云一听,顿时激动起来:“可一旦出了事,整个天登就毁了呀!这山山水水,都是咱们祖祖辈辈留下来的根啊!”
林耀神情淡漠地看着段忠云:“不搏一搏,天登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咱们不能一直守着那点老本过日子!”
“你不是天登人,你根本不懂我们对这里每一寸土地的感情!这土地,就是咱们的命根子啊!”
段忠云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林耀,连声音都变了调。
林耀站起身,双眼死死地望着段忠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回他:
“我不是天登人,但我为了这片土地,付出了我全部的青春!我不比你们每一个土生土长的天登人爱这块土地!”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许久,段忠云终究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老李要是知道你打算这么做,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段忠云下了山,天色还早,他又骑着三轮去了一趟镇子,买了四十箱鸡蛋运到学校。
段乘和周泽扛着那筐鸡蛋,脚步有些沉重地朝着食堂后厨走去。鸡蛋在筐里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厨师长李大娘瞧见这筐鸡蛋,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咧开的嘴半天都合不上:“段村长,太感谢您啦!明天中午,可得给孩子们加一份辣椒炒鸡蛋,让他们好好补补身子。”
段村长摆了摆手,那动作随意又带着几分憨厚:“没啥,都是为了孩子。”
学生们趴在走廊的围栏上,像一群欢快的小鸟,欢呼声、叫嚷声此起彼伏。
“山茶村的村长给咱送鸡蛋来咯!李大娘说明天中午有辣椒炒鸡蛋吃!”
“真的啊。”
“每天就早上一个白煮蛋,我都舍不得吃。我们家里的母鸡下蛋了都是拿去街上卖了的。辣椒炒鸡蛋,我都不知道啥味呢。”
教室里空荡荡的,人都围到了走廊上,学生难得如此活跃。夏花依旧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埋头做着题目,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吴平安从教室的角落,像只胆怯的小老鼠,慢慢挪到夏花身旁。
“你饿不饿?这是早上我特意给你留的水煮蛋,你吃。”吴平安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夏花抬起头,看了一眼那颗水煮蛋,又看了一眼吴平安那满是真诚的笑脸,嘴角微微一撇:“你把鸡蛋壳剥好。”
吴平安像个听话的小木偶,乖乖地点了点头,认真地剥着鸡蛋壳,“给你。”
夏花深吸一口气,一把将鸡蛋塞到吴平安嘴里,“你吃了它。以后都别给我留鸡蛋,你看看你,身体都病了,还不好好补补。”
吴平安咬了一口鸡蛋,微微往后退了一小步,眼睛还闪着星星,傻傻地笑,“俺没病,就是学习太累了。”
“还嘴硬,我都听见凤老师说了。你以后可得照顾好自己,好好学习。”
吴平安低着头,声音低低的,“俺脑子笨,没你聪明,俺肯定考不上,你行,你吃。”
夏花看着吴平安那傻乎乎的样子,没来由地心里一阵刺痛,鼻头一酸,“傻子……你好好学,我们一起考大学。就算不是一个学校,也考到一个地方去。到时候我们一边上学一边打工,等有了钱,想吃多少鸡蛋就吃多少。”
吴平安抬起头,看着夏花的脸,眼睛亮晶晶的,笑着使劲点头:“好,我听你的,我一定好好学。”
晚自习放学,周泽拿着手电筒跟着王大爷一起,像赶羊似的督促学生赶紧回宿舍睡觉。
凤岁春和段乘走在一起,看到周泽,便笑着走上前去打招呼。
“周大保安队长,上手挺快,穿上衣服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段乘调侃道,脸上满是笑。
周泽听了,也不恼,反而厚着脸皮跟着笑了起来:“那是,我现在可是太上王保安队长的亲传弟子,还不快快行礼。”
“行你个大头鬼啊。”
段乘踹了他一脚,却他灵巧地躲开。
凤岁春被他们逗得忍不住发笑。
王大爷一旁无奈地摇了摇头:“多大了,一个两个没正形。”
四人站在楼下,仰头望着宿舍楼。孩子们在走廊里端着洗脸盆和毛巾穿梭其中,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嬉笑。
“年轻就是好啊,以后这片天,可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了。”王大爷望着孩子们,眼神里有些伤感,眼角微微湿润。
周泽扭头看了他一眼,没心没肝地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没事,大爷,以后还有我呢。”
那天夜晚,山上的星星格外亮,段乘悄悄地注视着凤岁春的面庞,那目光里藏着千言万语,可最终,那只伸出去的手,还是小心翼翼地藏进了口袋。
段乘觉得,凤岁春比星星还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