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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谨川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成名多年,除了专注于画画,其他事情都是我在管。
参加比赛,赶赴晚宴。
桩桩件件都是我办妥了再通知他。
有些难堪在我这就被消耗殆尽,根本轮不到他。
程谨川已经很久没有受过如此冷待了。
一旁的许池烟也不满起来,语气刻薄地对那名保安嘲讽起来。
周围进出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经过时都会投来别样的目光。
程谨川莫名觉得面上一窘,头一次对许池烟生出些烦躁来。
如果魏晗希在,肯定能体面地解决这件事让他风光进场。
而不是在这里没有风度地咒骂工作人员。
程谨川抿唇,破天荒有些后悔。
之前不应该对希希态度那么恶劣的。
程谨川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正在会场里和这次主办方的几位领导说话。
小魏年轻有为,我几次想把她招到我这儿来替我分担分担,可惜,实在撬不动这墙角啊。
说话惋惜的这人,正是这次画展的牵头人,也是h市这一行业的龙头前辈,齐老先生。
当年也是他松口,《永爱》才得以在画展上有了一席之地。
我淡然一笑。
齐老说笑了,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要是齐老肯赏识,倒是我有幸能得您提点。
齐老听见这话眼底闪过犹疑不定的暗光,压低了声开口询问。
小魏啊,你和谨川......
我没打算隐瞒,轻轻点了点头。
我和他已经离婚了。
程谨川和许池烟实在是高调,许多人对此有所耳闻。
齐老知道离婚的事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那小子不是良人,还好你想得通,要是愿意,就到我这儿来,有我护着你,谁也不敢欺负了你去。
说不感动是假的。
自从为了程谨川和家里人闹翻后,已经很久没有长辈这样关怀我了。
离开程谨川才会发现,外面的世界原来依然如此美好。
谢过齐老的好意,我捏着振动个不停的手机走向角落。
程谨川略显焦急的声音响起。
希希,你在哪我们被拦在会场外面了,保安说我们没有被邀请,你快来和他解释清楚。
我轻轻嗤笑一声,满是讽刺意味。
电话那头的程谨川忽然觉得有一股不安瞬间席卷了上来,迷茫地喃喃。
希希......你,笑什么
不好意思程先生,保安确实没说错,你的确没有被邀请。
程谨川瞳孔骤缩,脸色也变了,声音尖锐起来。
你说什么!
我转头望向会场的入口方向,似乎和程谨川遥遥对视上。
你的画没有一幅通过了审核,现在的你已经没有资格参加画展了,程先生,听清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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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那头的程谨川是什么反应,但预想中的质问老老实实传入了耳中,只是和我想的有所偏差。
程先生你叫我程先生
程谨川的语气听起来又气又急,好像个被忽视了的小孩子一般闹起了脾气。
你之前都不这样叫我的,希希,你是不是因为之前的事情生气了
回来给你带的礼物太简陋了,改天我重新给你买,你不喜欢喝酒,以后我也不让你喝了,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程谨川焦躁地在原地打转。
会场里有相识的朋友给他发了张照片。
照片里他的妻子打扮得明艳动人,在人群里能让人一眼认出来。
他一动不动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三分钟。
就连许池烟撒娇让他关掉手机都没能让他移开一丝目光。
如果是平时,他肯定会顺着许池烟的意思把照片删了。
无法否认,看见照片那一瞬间,沉寂了许久的心脏忽然快速跳动了起来。
那是熟悉而久违的心悸。
伴随着的,还有无法忽视的,像是要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恐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他的妻子再没有温柔耐心,除了厌烦还是厌烦。
所有的心疼和怜惜都给了另外一个人。
程谨川记不得已经多久没看见过这样的魏晗希了。
自信、大方,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不能让她慌张分毫。
这样让人着迷,移不开眼睛。
我皱了皱眉,不明白程谨川这是想干什么。
程先生,有一件事我觉得你需要知道,我和你已经离婚了。
你想给谁送礼物,想给谁挡酒,或者是想选择一个新的合法伴侣,那都是你的事,以后都和我没关系了。
程谨川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嗡嗡叫,让他听不清魏晗希的声音。
什么叫他们已经离婚了
程谨川的嘴唇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仍强自让自己保持冷静。
希希,你说什么呢,我们明明好好的,你是不是今天太累迷糊了没关系,你在里面看画吧,我待会儿再来接你......
程谨川匆匆忙忙想把电话挂断,却被我淡声叫住。
程谨川。
我曾经无数次以为,当有一天程谨川为他的所作所为而悔恨时,我会多么欣喜宽慰。
但当事实真像我想象的那样发生了,我却只觉得无比的荒诞。
你让我给许池烟挡酒的前一天晚上说了什么,你自己不记得吗
程谨川迷茫了一瞬,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下子攥紧了手里的手机,脸色也跟着变白。
他抖着嘴说不出话,逃避一般想把电话挂断,却怎么也动不了。
我轻轻嘲讽一笑。
你向我求婚那天,曾经送了我99朵玫瑰,换你99次机会。现在玫瑰已经用完了,我们当初签好的离婚协议也已经生效。
我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说完我就挂了电话,眼里只有释然解脱后的轻松。
画展临近结束的时候,齐老特意让人来知会我,说程谨川就守在会场门口等我,他看起来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齐老担心他对我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特意让我从后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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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也不知道那天程谨川在外面等我一直等到凌晨,就算后面下雨也没有离开。
要不是有人告诉他我早已经离开的事,不知道他还会等多久。
不过就算我知道,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互不打扰,已经是我能想到最体面的结局了。
可程谨川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许池烟和他在一起已经好几年了,我原以为他对许池烟才是真心,甚至做好了程谨川一知道我们已经离婚,当天就能带许池烟去领证的消息的准备。
从画展回来后,我就着手准备起成立工作室的事。
齐老知道我要打拼自己的事业,也介绍了一些资源过来。
其中有一个,正是他的得意门生,一向有天才之称的青年画家周砚臣。
周砚臣去国外游学,回国不久,正在筹备自己的个人画展,有齐老这层关系在,周砚臣决定把画展委托给我的工作室。
因为是工作室第一次接活,怕出什么问题,这几天我一直全程跟进,也就和周砚臣形影不离。
之前的助理听说我自己创业,二话不说也跟着我过来。
我和周砚臣还在就画展的一些细节问题讨论,小助理臭着脸捧着朵进来了。
希希姐,又是一捧玫瑰,已经连着一个星期了。
花是程谨川送来的,和之前手作的那捧是一个品种。
那次画展之后,程谨川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打听到我的工作室地址后,就每天送一捧玫瑰过来,还附上一封道歉信和表白信。
许池烟被他从画室辞退了。
听说两个人还闹了好大一波,许池烟让人把程谨川的画室泼了油漆,程谨川就在旁边看着,许池烟最后是哭着走的。
我不明白程谨川到底想干什么。
丢出去。
我送走周砚臣,让小助理把花丢了,结果还没出去,程谨川就来了。
程谨川穿着一身白衬衫,头发却十分凌乱,眼神在玫瑰花上一瞟,顿时露出受伤的表情。
程谨川苦涩一笑。
希希,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但你真的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已经知道错了,也和许池烟断干净了,以后我一定对你好,你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程谨川低声下气的哀求只让我觉得心烦。
看见我抵触的态度,程谨川顿时慌了,语无伦次开口。
希希,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我今天是来谈合作的,对,合作。
合作
别人不知道,我却十分清楚。
程谨川已经很久没有过新的作品了。
程谨川,你还有能展出的画吗
上次的画展事件的的确确对程谨川的事业造成了打击,但依然有人在追捧他。
但是许池烟又给了他一记重锤。
许池烟在网上是一个颇有名气的网红,程谨川把她撵走之后,她就把他们俩的事添油加醋地发到了网上。
而程谨川自以为这是一个向我道歉的机会,一声不吭地全部默认。
实力跟不上,名声也毁了。
现在的程谨川已经一文不值。
事业与情感的双重打击让程谨川狼狈至极。
他红着眼看着我,眼里是我早就不需要的愧疚与悔恨。
希希,对不起,之前是我不懂得珍惜,伤害你那么深,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也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可以吗
明明你之前那么爱我的......
程谨川哽咽起来,前所未有的悔恨淹没了他。
是他太过懦弱,把自己枯竭的灵感归咎到了魏晗希的身上。
让他的妻子承受了原本该他承受的所有负面情绪。
随着《永爱》的封锁,时间久了,程谨川自己都快忘了,当初他是怎么从我身上获得那些灵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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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程谨川还是一个富有朝气和一些灵气的画家。
为了鼓励他,我们周末的时候经常去周边游玩,试图寻找新的景色和灵感。
但是好景不长,渐渐,程谨川再也不能从大自然里获得点子。
而我做了他的第一个裸体模特。
我还没有那么开放,尽管说着我愿意,可眼底的惧意还是很明显。
那天程谨川单膝跪地,亲吻着我的手称呼我为他的缪斯。
后来这件事不知道被什么人传了出去,并且越传越扭曲。
那时候程谨川正好去外地参加一个比赛,我就自己一个人陷在流言蜚语里。
后来程谨川也承诺会一辈子对我好。
但是承诺太轻了,轻到让人可以随时忘记。
我冷冷看着程谨川,实在不想和他再纠缠下去了。
我以前是很爱你,但现在也是真的不爱了。
既然你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我开车带着程谨川到了一个拍卖会。
到的时候拍卖刚刚开始。
《永爱》被抬出来的时候,我似乎都能听见程谨川心碎的声音。
他强颜欢笑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有眼泪一颗一颗接连不断地掉下来。
他知道《永爱》对我的意义。
曾经多么细心呵护,现在就多不在乎。
所以程谨川真的意识到了,我是真的不再爱他。
那天过后,程谨川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过。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偶然一次开车经过他的画室时,我意外发现那里已经改成了一个甜品店。
周砚臣的个人画展办得很成功,接踵而来的邀约让我忙得脚不沾地,程谨川这个人没能在我心里留下一点痕迹。
后来再听到程谨川的消息,是在国外的一个比赛上。
彼时我刚刚和周砚臣领证结婚,正好去那里度蜜月。
获奖作品都被一一展出,其中一幅名为《绝爱》的作品前驻足着尤其多的人。
人头攒动,我没看清具体内容。
周砚臣个子高能看见,片刻后他低下头在我唇角落下一个吻,轻轻拉着我离开。
又是后来很久,我才听到关于《绝爱》的故事。
听说画家失去了自己的爱人,用尽最后的心血画出这幅画来祭奠他的爱情。
穷困潦倒的画家最后凄惨狼狈地死在异国街头,死的时候怀里还紧紧抱着画框,想让什么人看。
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替他处理了后事,又将画投了出去,不知道画家最后的心愿有没有完成。
助理和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正在准备女儿的周岁生日,笑了笑就过了,在我心里没有留下一点波澜,而我从始至终也没有想起过程谨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