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我参军镇压边关的风声,最终还是吹到了苏宅家中。
苏井疯了,他连着十来日徘徊在宁国公府的正门。
他风寒未愈,好几次跌倒在地,都被怡梦派人抬了回来。
他那么顾及颜面的人,竟然放下了往日的傲气,只为见我一面。
当然,他没能见到。
真正见面时,是我披甲戴胄出征之时。
我骑在马上,苏井被士兵隔开,他埋没在拥挤的人群之中,我差点瞧不见他。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用尽力气在说些什么。
可人声鼎沸,传到我耳边的,皆是老百姓盼望凯旋的质朴祝福。
到了边疆,我感受到了孤独。
许是边疆荒凉苦寒,举目皆是大漠与风沙。
幸亏每天夜里,宁决会来我帐中,给我送些吃食。
有时他会掏出一把葡萄干,有时则是生羊腿、野兔子。
有许多个夜晚,我们一边烤着肉,一边讨论军事,偶尔聊聊京城的消息。
他的到来,驱散了孤独和寂寥,让我的大漠生活变得丰富有趣起来。
不知不觉间,我对宁决产生了别样的情感。
似战友情,似依赖,似爱慕......
可战场上,生死难料。
今天活着,说不定明天就死了。
我将这心思藏于心中,不绝于口。
直到最后一次战役,我才知晓他对我亦有情。
那一日歼灭敌军后,他找到埋藏在沙堆里的奄奄一息的我。
以为我要死了,将心里话通通说了出来。
他说,第一次在猪肉档里看见我,就心动了。
他还说,那时我泪眼朦胧,可怜兮兮却又英气逼人,是他见过最特别的女子。
这个宁决,居然把心思藏的那么深。
但转念一想,我不也藏得很深吗
生死不明,不轻易许诺未来,或许这就是战士特有的、不言而喻的默契吧。
我一把把他推开,嘟囔着要喝水。
宁决忙着喂我喝水,随后把我抱得更紧了。
预计要打十年的战役,在宁决的用兵奇计之下,愣是五年就打完了。
我和宁决立了大功,取着敌人的项上人头凯旋回京。
皇帝陛下亲率百官出城迎接,在奉天殿举行封赏大典。
陛下破例特赐,让我成为第一位列入正史的女将。
五花八门的赏赐完毕,陛下问是否还需别的恩赏。
宁决看了我一眼,不急不缓说道:还请陛下恩准一桩婚事。
陛下来了兴致,连忙追问。
宁决将我的名字当众报了出来。
此话一出,引起朝堂一阵轰动。
我看着宁决那毅然决然的侧脸,一股燥热涌上心头。
皇帝陛下一愣,随后会心一笑:那看来,朕只需赏你们一套宅子,还帮国库省银子了。
所有人都笑了,唯独苏井没笑。
他一人站在百官队列之中,下垂的眼中尽是悲伤和怅然。
听说,我在边关五年,他为我写了许多诗词,还命怡梦为这些诗词谱了曲儿。
如今陛下赐婚,他或许已知难而退了吧。
我和宁决大婚当日,全城百姓都为我们庆祝,贺礼堆成了小山。
苏井没有出现,但他给我送了一份特殊的贺礼——在苏宅当差的王厨娘。
和苏井认识十多年,他第一次摸清楚我喜欢什么。
我兴奋地抱着王厨娘,喜道:从今往后随时可以吃好吃的糕点咯!
王厨娘眉开眼笑,连连恭贺我的新婚。
一旁的宁决眼眸含笑,半晌,他又酸酸地问道:终究还是原谅他了
原谅
我摇了摇头,仔细思索。
我似乎从来没有原谅苏井这个念头,而是渐渐地把他忘了。
是的,恨是会淡忘的。
自我远赴边关,热血沙场,每日都跟生死打交道。
往日的情爱恩怨早被大漠的风吹散、被沙子掩埋。
就像当初蚂蚁咬了我一口,我当下会痛恨蚂蚁。
但,我会一辈子痛恨那只蚂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