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死亡延迟 > 第一章

学校流传着情侣密室失踪的怪谈:一对男女进入空教室后人间蒸发。
女友苏晚建议我将怪谈写成悬疑小说,并找来她的学妹秦羽共同创作。
新书大卖,庆功宴上秦羽紧贴着我唱情歌,苏晚含泪提前离场。
深夜秦羽男友张昊打来电话:秦羽死了!我失手掐死了她!
第二天清晨,门铃响起——秦羽完好无损地站在门外。
她脖子上有暗红指痕,困惑地说自己从殡仪馆醒来。
苏晚盯着秦羽的脖子,低声告诉我:死亡延迟了……
所有被延迟的死亡,终将如约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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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里最幽深的那栋老教学楼,四楼走廊尽头那间永远挂着生锈铁锁的404教室,是无数届学生口耳相传的恐怖源头。传闻十年前一个深秋的雨夜,一对学生情侣在里面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声音穿透紧闭的门板,随后却诡异地陷入一片死寂。第二天清晨,管理员用备用钥匙打开门锁,里面空空如也,只有窗框上残留着几道深得发黑、疑似抓挠的血痕。两个人,如同被浓稠的黑暗彻底吞噬,从此人间蒸发,再未出现。只有那个编号——404,如同一个冰冷的墓志铭,成了校园怪谈排行榜上经久不衰的榜首。
林默,这个故事骨架,够不够你搭起一座血肉迷宫苏晚的声音从书堆后面传来,带着一丝图书馆特有的尘埃气息。她是这座知识殿堂的管理员,更是我无数灵感的源头。此刻,她纤细的手指正划过一本泛黄的旧校刊,指尖停在一则模糊不清的、关于那对情侣失踪的简短报道上。阳光透过高窗,在她微卷的发梢跳跃。
够阴森,够神秘,我放下手中的笔,感觉沉寂许久的创作神经被狠狠拨动了一下,‘情侣密室蒸发’…
核心悬疑点足够抓人。但细节太单薄了,需要填充大量有说服力的血肉。
血肉苏晚狡黠地眨眨眼,从旁边拉过一个一直安静坐着的女孩,看,现成的‘新鲜血液’来了。秦羽,文学院大二的才女,怪谈社的骨干,对404的每个版本传闻都如数家珍。有她帮你梳理脉络,绝对事半功倍。
秦羽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而略显疏离的脸庞,眼神却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她冲我点点头,没有多余的客套:林学长,久仰。404的档案,我几乎能背下来。她的声音不高,却有种奇特的穿透力。
于是,我们三人成了临时同盟。无数个夜晚,在图书馆闭馆后的寂静角落,或是我那间堆满书籍、烟味弥漫的出租屋里,我们反复咀嚼着那个离奇的故事。苏晚负责提供各种尘封档案和心理学层面的动机分析,秦羽则像一个精准的考古学家,从浩如烟海的学生口述和校园秘闻中,剥离出关于那间教室、那对情侣最惊悚也最真实的碎片。我则像一个贪婪的饕餮,汲取着她们挖掘的一切,在键盘上敲打出名为《空穴》的悬疑长篇。秦羽那冷静到近乎冷酷的逻辑,以及对人性幽暗角落精准的把握,让小说中那个最终被嫉妒扭曲、设计杀害情侣的影子凶手形象,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感。
小说出版,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引爆了市场。那个雨夜消失的情侣,那个打不开的404,成了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出版商趁热打铁,在一家装潢时尚的酒吧举办了盛大的庆功宴。
水晶吊灯折射着炫目的光,香槟的气泡在杯壁上升腾、破裂。人群的中心,是秦羽。她穿着一袭剪裁大胆的黑色小礼服,像一朵绽放在夜色中的暗夜玫瑰,光芒四射。出版商、记者、书迷簇拥着她,闪光灯几乎未曾停歇。我和苏晚,反倒成了她耀眼星芒旁安静的陪衬。
林默!秦羽带着微醺的醉意,拨开人群向我走来,脸颊绯红,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侵略性。她不由分说地抓起我的手:来!合唱一首!就唱那首…那首《今天你要嫁给我》!
震耳欲聋的音乐瞬间切换成甜蜜的前奏。秦羽把话筒塞进我手里,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环住了我的胳膊,身体依偎过来,温热的呼吸带着酒气拂过我的耳畔。她对着话筒开口,声音甜腻而高亢,目光却像带着钩子,穿透人群的缝隙,精准地投向角落里独自端坐的苏晚。
春暖的花开带走冬天的感伤,微风吹来浪漫的气息…
我浑身僵硬,像一尊被钉在原地的木偶。眼角的余光里,苏晚坐在暗影中,面前那杯金黄色的液体几乎没怎么动过。她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垂着,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我看不清她全部的表情,但那挺直的脊背透着一股无声的紧绷,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每一次秦羽唱到听我说手牵手跟我一起走,创造幸福的生活并刻意提高音量时,苏晚的肩膀都会难以察觉地轻轻瑟缩一下。
秦羽唱得愈发投入,身体几乎贴在我身上。我喉咙发干,想挣脱,手臂却被她箍得更紧。就在秦羽又一次拔高音调唱出今天你要嫁给我时,苏晚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腿在光滑的地板上刮出刺耳的锐响。她没有看任何人,像一尾被惊扰的鱼,低着头,飞快地穿过喧闹的人群,消失在酒吧门口炫目的霓虹光影里。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想追出去。手臂却被秦羽更用力地抱住。
哎,学长,还没唱完呢!她嗔怪着,眼神却带着胜利者的笑意,牢牢锁住我。
一种冰冷的烦躁感瞬间攫住了我。我用力,几乎是粗暴地甩开了秦羽的手,话筒脱手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呜咽。
够了!我的声音不大,却让周围一小圈瞬间安静下来。
秦羽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更深的玩味取代。我不再看她,拨开面前呆住的人,大步追了出去。
酒吧外,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苏晚并没有走远,她靠在街角冰冷的广告灯箱旁,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一道湿亮的泪痕清晰可见。
小晚!我几步跑过去。
她像是受惊般猛地侧过身,不让我看她的脸,但急促的抽泣声暴露了一切。
我叹了口气,心头沉甸甸的,像压了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解释是苍白的,刚才秦羽那昭然若揭的挑衅和她自己的沉默退场,已经说明了一切。我伸出手,试探地、轻轻地碰触她的肩膀。
别这样。声音干涩。
苏晚的身体先是僵硬,随即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进我怀里。她的脸埋在我胸口,滚烫的泪水迅速濡湿了我的衬衫,灼烧着我的皮肤。她紧紧环住我的腰,身体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剧烈颤抖。
没事了,没事了…我笨拙地拍着她的背,感受着她脆弱无助的依赖,我和她没什么,你知道的。我要的,永远只有你一个。
她从我怀里抬起头,泪眼婆娑,像只受尽委屈的小鹿,无助地望着我:真的吗林默,你不骗我
那一刻,她眼中纯粹的悲伤和信任像针一样刺进我心里。一种混杂着心疼、愧疚和某种沉重预感的东西沉甸甸地压下来。我捧着她的脸,指尖抹去她滚烫的泪水,一字一句,像是要钉进命运的木桩:我发誓,苏晚。如果我骗你,就让我不得好死!
庆功宴的喧嚣彻底散去,留下的是令人窒息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阴影。把苏晚送回她租住的公寓,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和强撑出来的平静,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自己那个凌乱的小窝,已经是凌晨两点。窗外城市的霓虹不知疲倦地闪烁,映得屋内光怪陆离。我刚把自己摔进沙发,试图放空被酒精和情绪搅成一团浆糊的脑袋,刺耳的手机铃声就撕裂了寂静。
屏幕上跳动着张昊的名字——秦羽那个脾气火爆、占有欲极强的男友。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的不是张昊惯常那种带着痞气的嚣张,而是完全走调的、濒临崩溃的嘶吼,背景是呼呼的风声,像是站在某个空旷的高处。
林默!林默!完了!全完了!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夹杂着剧烈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呜咽,秦羽…秦羽她…死了!是我!是我干的!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沉,几乎停止跳动。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她回来就跟我吵!像疯了一样!骂我废物,骂我连你林默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张昊的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她说她要去找你!她要甩了我!当着我的面说!我…我气疯了…我真的疯了!我就…我就…我掐住了她的脖子!我…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我没想…没想真的…可是她…她不动了!没气了!真的没气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非人的惊恐,我把她…我把她弄到城西那个废弃的砖窑…刚…刚埋好…
电话那头只剩下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还有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
林默…我该怎么办…我杀了她…我真的杀了她…他彻底崩溃了,只剩下绝望的喃喃自语。
我握着手机,指尖冰凉,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眼前晃动着秦羽在庆功宴上那张光芒四射、充满侵略性的脸,以及苏晚最后离去时那悲伤欲绝的背影。张昊崩溃的哭嚎像冰冷的蛇,钻进我的耳朵,缠绕着我的神经。酒吧的喧嚣、秦羽挑衅的歌声、苏晚的眼泪…所有画面搅成一团浑浊的漩涡,最后定格在张昊那声凄厉的我杀了她上。
秦羽死了那个几个小时前还鲜活、张扬、像一团燃烧火焰的秦羽
我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冲到洗手间,用冰冷的水一遍遍泼在脸上,试图浇灭心头那股荒谬绝伦又深入骨髓的寒意。水珠顺着下巴滴落,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眼神涣散的脸。张昊那走调的哭嚎还在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一夜,注定无眠。我在狭小的客厅里像困兽一样来回踱步,烟灰缸很快堆满了扭曲的烟蒂。无数次拿起手机想报警,指尖却悬在拨号键上,沉重得无法按下。张昊的恐惧和绝望是真实的,他没必要撒这种瞬间就会被戳穿的弥天大谎。秦羽…真的没了
天快亮时,我才在极度的疲惫和混乱中,蜷缩在沙发上,意识模糊地坠入一种半梦半醒的境地。光怪陆离的噩梦碎片纠缠着我:404教室生锈的铁锁,秦羽在黑暗中对我冷笑,苏晚流着泪质问我为什么发誓…还有张昊沾满泥土的手,拼命地挖着一个深坑…
叮咚——叮咚——
急促的门铃声像冰锥,狠狠刺破了我浅薄的睡意。
我一个激灵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窗外天已大亮,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射进来,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谁警察张昊还是…秦羽的家人
喉咙干得发痛。我拖着僵硬发麻的腿,一步一挪地蹭到门边,手心全是冷汗。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门。
清晨清冽的空气涌进来,带着楼下早餐摊隐约的油烟味。
门口站着一个人。
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秦羽。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亮片闪闪的银色连衣裙,在初升的阳光下刺得人眼睛生疼。脸上化着浓艳的舞台妆,眼线勾勒得又黑又长,红唇鲜艳欲滴,如同刚刚吸饱了鲜血。她歪着头,用一种混合着困惑和极度不耐烦的眼神看着我。
喂,林默,发什么愣看见鬼了她开口,声音带着宿醉后的沙哑,却是我熟悉的、那种带着点娇蛮的语调。
一瞬间,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脊梁骨,汗毛根根倒竖!我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她的脖子。
在那精心描画的妆容之下,在堆叠的亮片衣领边缘,一圈暗红色的、清晰无比的淤痕,如同地狱打下的烙印,赫然缠绕在她白皙的脖颈上!
是掐痕!
我张着嘴,喉咙里却像被塞进了一团滚烫的棉花,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大脑一片空白,张昊那崩溃的哭嚎和眼前活生生的秦羽,在我脑海里猛烈撞击,几乎要炸开。
你…你…我终于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
秦羽却像没看到我的惊恐,自顾自地挤了进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响声。她环顾了一下我凌乱的屋子,眉头嫌弃地皱起,然后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莫名的焦躁。
张昊那王八蛋呢电话不接,家里也没人!死了吗她语气恶劣地问,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烦躁地挥挥手,算了算了,管他去死!我问你,我手机呢昨晚喝断片了,怎么一睁眼…她顿了一下,眼神里第一次闪过一丝真实的茫然和恐惧,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在那种鬼地方。
什…什么地方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秦羽猛地转过头,浓妆下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深处是无法掩饰的后怕:殡仪馆!冷冻室!操!林默,你知道吗老子醒过来的时候,旁边躺着的全是死人!冷气嗖嗖地往骨头缝里钻!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手臂,身体微微发抖,冻死我了!后来…后来我才慢慢想起来,张昊那混蛋!他想掐死我来着!
她咬牙切齿地说着,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然而,她脖子上那圈暗红的指痕,像无声的铁证,冷酷地宣告着某个恐怖的事实。
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响。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像潮水般将我淹没。张昊没有撒谎。秦羽…真的死过或者说…正在死亡
他…张昊他,我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响起,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抓走了秦羽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爆发出一种近乎扭曲的快意,混合着浓重的怨毒,好!抓得好!这种垃圾,就该枪毙!让他烂在牢里最好!她几步走到我那张堆满书籍和稿纸的电脑桌前,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下,我先在你这里躲几天,等那王八蛋被毙了,我再风风光光地出去!
她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张昊的谋杀和她奇迹般的复活,一旦曝光,绝对会让她从一个新锐作家一跃成为全国瞩目的焦点。那将是无与伦比的流量和声名。
我的目光却无法从她脖子上移开。那暗红色的淤痕在室内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可怖。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轻轻响了一声。
苏晚走了出来。她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显然也是一夜未眠。她的视线先是落在我身上,带着询问和忧虑,随即,像被磁石吸引一样,猛地定在了秦羽的脖子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秦羽也看到了苏晚,脸上瞬间挂起一个虚假的、带着胜利者姿态的笑容:哟,苏学姐也在啊昨晚睡得还好吗语气轻佻,充满了挑衅。
苏晚没有回应她的挑衅。她的目光死死胶着在秦羽的脖颈上,那圈暗红的指痕仿佛带着某种邪恶的魔力,牢牢吸住了她的视线。她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看向我。
她的眼神空洞得吓人,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所有的光都被吸走了。她的嘴唇翕动着,没有发出声音,但我清晰地读懂了那无声的口型,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我的心脏:
死亡…延迟了…
一股寒气瞬间穿透了我的骨髓,直冲天灵盖!昨晚张昊的嘶吼,秦羽此刻怪异的复活,苏晚那绝望空洞的眼神,还有她无声吐出的那四个字…所有碎片轰然拼接,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秦羽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拉了拉衣领,试图遮住脖子上的痕迹,不满地嘟囔:这屋子怎么阴森森的…她烦躁地打开我的电脑,算了,先上网看看风声。
苏晚却像一尊突然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眼神空洞地望着秦羽脖子上那圈暗红的烙印,身体微不可察地摇晃了一下。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我们,肩膀绷得死紧,快步走进了狭小的厨房。里面很快传来水龙头被拧开、水流冲刷水槽的哗哗声,声音大得有些刻意,像是在竭力掩盖着什么,又像是在冲刷某种无法言说的恐惧。
秦羽完全没在意苏晚的异常。她熟练地登录社交媒体,屏幕上瞬间弹出的海量信息让她那双画着浓重眼线的眼睛亮了起来。果然不出她所料,关于张昊涉嫌杀害女友秦羽的新闻,已经在一些小道消息灵通的本地论坛和自媒体上炸开了锅。虽然官方尚未正式通报,但新锐美女作家疑遭男友毒手、尸体神秘失踪等耸人听闻的标题已经满天飞。秦羽的名字,以一种她从未设想过的、带着血腥味的诡异方式,冲上了热搜榜。
哈!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兴奋的笑,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嘴角勾起一抹近乎贪婪的弧度,火!这下是真的火了!她扭头看我,眼中闪烁着赤裸裸的野心,林默,看见没热度!这就是泼天的热度!等张昊那混蛋被毙了,我再出来开个发布会,哭诉一下我的‘悲惨遭遇’和‘死里逃生’…她沉浸在自我构建的成名幻想里,脸上的浓妆在屏幕光映照下显得格外诡异,到时候,别说《空穴》了,下一本书,我要让它冲上全球畅销榜!
我看着她脖子上那圈在兴奋中愈发刺眼的暗红掐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不仅仅是伤痕,更像一个倒计时的诅咒印记。
你…我试图开口,声音却沙哑得厉害,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瞟向她的脖子。
秦羽的动作顿了一下,脸上那层兴奋的薄冰裂开一丝缝隙,露出底下真实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她下意识地抬手,用冰凉的手指碰了碰自己的颈侧,随即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缩回手,烦躁地甩了甩头。
冷!她没好气地说,裹紧了我随手扔在沙发上的薄外套,总觉得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似的!还有这脖子…她又摸了摸,眉头紧锁,又僵又痛,像落枕了,妈的!她低声咒骂了一句,像是在驱散某种不祥的念头,肯定是昨晚冻着了!该死的张昊!该死的殡仪馆!
厨房的水流声不知何时停了。苏晚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一些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她将水杯放在秦羽面前的电脑桌上,动作轻缓,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喝点热水吧。她的声音很轻,没什么情绪。
秦羽似乎这才注意到苏晚的存在,瞥了一眼那杯寡淡的白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谢了,苏学姐。却丝毫没有要碰那杯水的意思,目光又粘回了屏幕上滚动的评论和暴涨的关注数。
苏晚不再看她,转而走向窗边,默默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大片惨白的阳光倾泻而入,照亮了屋内飞舞的尘埃。她背对着我们,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背影单薄得像一张纸,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
秦羽就这样在我家住了下来。她像一只闯入领地的华丽孔雀,霸道地占据了我的电脑和书桌,每天十几个小时泡在网上,密切关注着关于秦羽遇害案的每一点风吹草动,脸上交织着兴奋、怨毒和一种病态的期待。她期待张昊被迅速定罪,期待自己王者归来的那一刻。
我的小出租屋变成了一个诡异的牢笼。苏晚变得异常沉默,除了必要的交谈,几乎不再开口。她常常长时间地坐在角落的旧沙发里,捧着一本书,眼神却空洞地落在书页之外,仿佛灵魂已经抽离。每当秦羽因为网上某个对她有利的猜测而发出刺耳的笑声时,苏晚的身体都会不易察觉地绷紧,握书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
更让我心惊的是苏晚看秦羽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悲伤或愤怒,而是一种近乎于…研究的冰冷。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长久地停留在秦羽的脖子上,那圈暗红的淤痕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在时间的推移下,颜色变得更加深浓,边缘甚至泛出一种不祥的青紫色,像腐败的藤蔓缠绕着生命。每当这时,苏晚眼底深处就会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像是确认了什么,又像是坠入了更深的绝望。
秦羽对此浑然不觉,或者说,她刻意地无视了。她只关心她的热度。只是她抱怨冷的次数越来越多,裹在身上的毯子也越来越厚。明明窗外是秋老虎的余威,室内闷热不堪,她却总说冷得骨头疼。她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苍白,那种浓妆也掩盖不住的、从皮肤底下透出来的灰败。
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像不断上涨的冰冷潮水,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悄然蔓延。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带着腐朽的气息。
这天下午,秦羽突然发出一声亢奋的尖叫,把正在修改新书大纲的我惊得差点跳起来。
快看!快看!她激动地拍着桌子,指着电脑屏幕,有人扒出来了!有人扒出来当年404那对情侣的案子了!看这个帖子!
我凑过去。屏幕上是一个冷门都市传说论坛的帖子,发帖人自称是十年前那对失踪情侣中女方的远房表弟。帖子图文并茂,核心信息却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我——帖子里详细描述了当年警方在现场发现的一个极其隐秘、未曾对外公布的细节:在布满灰尘的窗台上,提取到几枚不属于失踪情侣任何一人的、清晰完整的陌生指纹!而警方内部曾有人怀疑,那对情侣并非失踪,而是被一个精心策划的影子杀害并处理了!这个影子的动机,指向了某种扭曲到极致的、因爱生恨的占有欲!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秦羽还在兴奋地喋喋不休:看见没看见没!跟我小说里写的那个‘影子凶手’的设定几乎一模一样!我就说我的推理逻辑无敌!连警方未公布的细节我都能‘蒙’对!这帖子现在热度飙升,都在说我是预言家!神了!简直神了!
她兴奋得手舞足蹈,苍白的脸上涌起病态的潮红,脖子上的青紫色淤痕随着她的动作扭曲着,像一条活过来的毒蛇。
我的目光却死死钉在屏幕上那几行关于窗台指纹和影子凶手的文字上,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毒蜂在飞。这不可能!这个细节…这个核心设定…是苏晚在一次深夜讨论中,用那种近乎梦呓般的低沉语调告诉我的!当时她说这是她在一份封存已久的、残缺的警方内部报告影印件上偶然看到的,真实性存疑,但作为小说素材足够震撼!秦羽当时也在场,她对这个设定赞不绝口,并据此丰满完善了小说中那个凶手的形象。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急速攀升。我猛地扭头看向苏晚。
她就坐在角落的阴影里,手里捧着的书不知何时已经合上了。她正静静地看着这边,看着兴奋的秦羽,也看着震惊失色的我。惨白的日光灯从上方打下来,照亮她半边脸,另外半边则隐在深深的暗影里。她的嘴角,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到没有任何温度的、难以言喻的弧度。
那不是笑。
那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冰冷的、尘埃落定的宣告。
她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我看懂了。
**延迟…开始了…**
像有一桶冰水从头浇下,我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寒意瞬间穿透四肢百骸!秦羽脖子上那圈越来越深的青紫,她不断抱怨的寒冷…苏晚那冰冷绝望的眼神…还有此刻这个突然出现的、印证了影子凶手的帖子…所有的一切,都指向那个名为死亡延迟的恐怖深渊!
延迟…开始了…苏晚无声的口型,像一句最终审判的咒语,在我脑海里疯狂回荡。我看着秦羽兴奋得手舞足蹈的背影,看着她脖子上那条越来越像索命绳索的青紫淤痕,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铁爪,扼住了我的喉咙。
就在这时,秦羽电脑右下角的新闻弹窗突然跳了出来,伴随着一声刺耳的提示音。
【突发!本市城西废弃砖窑附近发现一具年轻男性尸体!初步判断为自杀坠亡…】
一张模糊的现场打码照片下方,有一行小字补充说明:【据悉,死者张某,系近日网传秦姓女作家遇害案重大嫌疑人…】
张昊!
秦羽脸上的兴奋瞬间冻结,像一张碎裂的面具。她死死盯着那条新闻,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计划被打乱的、极致的愤怒和恐慌。
自杀!他怎么能自杀!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她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锐响,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懦夫!废物!他还没被枪毙!他还没被所有人唾骂!他怎么能…怎么能自己跳下去!
她歇斯底里地吼着,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仿佛要抓住什么,又像是要把屏幕里的张昊揪出来鞭尸。她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脖子上那道青紫色的指痕在激烈的情绪下充血肿胀,颜色变得更深,几乎发黑,如同一条勒进皮肉的毒蟒!
我的发布会…我的翻身仗…全完了!全被他毁了!她绝望地嘶喊着,声音里带着哭腔,却毫无半分对逝去生命的怜悯,只有对自己计划流产的滔天怨恨。
突然,她的嘶吼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住了脖子。她张着嘴,眼睛惊恐地瞪到极限,眼球可怕地向外凸起!她双手猛地捂住自己的脖子,身体像触电般剧烈地痉挛起来!
嗬…嗬嗬…她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艰难、痛苦的抽气声。脸色由愤怒的涨红瞬间转为死灰,接着是缺氧的酱紫色。她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椅子,整个人像一截失去支撑的朽木,直挺挺地、沉重地栽倒在地板上!
砰!
一声闷响,震得地板都在颤抖。
她的身体在地上剧烈地抽搐、弹动,如同一条离水的鱼。双腿徒劳地蹬踹着,双手死死抠着自己的脖子,指甲在皮肤上划出道道血痕。她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地盯着天花板,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极致的惊恐和痛苦。那圈青黑色的指痕,此刻像是活了过来,深深地嵌入了她的皮肉之中!
呃…呃…可怕的、濒死的窒息声断断续续地从她喉咙深处挤出。
我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惊骇让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延迟…结束了。苏晚冰冷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像来自地狱的宣判。
我猛地回头。苏晚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就站在离秦羽几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地上垂死挣扎的人影。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恐惧,没有悲伤,只有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彻底的冰冷和漠然。仿佛地上抽搐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等待处理的垃圾。
秦羽的抽搐渐渐微弱下去,双腿最后一次剧烈地蹬了一下,然后彻底瘫软不动。那双曾充满野心和算计的眼睛,依旧圆睁着,死死瞪着天花板,瞳孔已经彻底涣散,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无边恐惧和茫然。
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城市模糊的喧嚣,遥远得不真实。
死了。
秦羽死了。
以一种延迟的、却最终如影随形的方式,死在了我的面前。就在张昊死讯传来的几分钟后。
苏晚缓缓地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看向我,里面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原。
现在,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千钧的重量,轮到我们了。
我们我喉咙发紧,像被砂纸磨过。
苏晚没有回答。她只是慢慢抬起手,指向我身后书桌上的电脑屏幕。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遍全身。我僵硬地、一寸寸地扭过头。
电脑屏幕因为长时间未操作,已经暗了下去,变成一片深邃的黑色。像一面冰冷的镜子。
在那片漆黑的镜面里,清晰地映出我此刻惊恐扭曲的脸。
还有我的脖子。
在那映出的影像里,一条暗红色的、熟悉的勒痕,正如同地狱生长的藤蔓,无声无息地、无比清晰地,缠绕在我的脖颈之上!
我触电般猛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脖子!
皮肤光滑,什么都没有!
可镜子里,那道勒痕,狰狞刺目,真实得令人窒息!
不…不可能!我失声尖叫,踉跄着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苏晚站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我徒劳地抓挠自己光滑的脖子,看着镜子里那道愈发清晰的索命印记。她的眼神空洞,像两口埋葬了所有希望的枯井。
还记得你的誓言吗,林默她的声音飘忽,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在酒吧门外…你抱着我…你说,‘如果我骗你,就让我不得好死’。
她苍白的脸上,缓缓地、缓缓地扯出一个破碎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死亡…延迟了…但它从不失约…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烟雾一样,在昏暗的光线下逐渐模糊、消散。
我在终点…等你…
苏晚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灰烬,彻底消失在昏暗的房间里,只留下那句冰冷的等你在死寂中回荡。电脑屏幕漆黑的镜面,像一只永不闭合的恶魔之眼,死死映照着我惊恐的脸,以及脖子上那道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的暗红勒痕——尽管我的指尖触摸到的皮肤依旧光滑,冰冷。
巨大的恐惧像冰水灌满了我的四肢百骸,我瘫软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秦羽僵硬的尸体就横陈在不远处,死不瞑目的眼睛空洞地对着天花板。空气里弥漫着死亡和绝望的腥气。
接下来的日子,我成了行尸走肉。
现实以一种极其荒诞的方式兑现了我曾经的梦想。《空穴》因预言了张昊的谋杀和秦羽诡异的死亡延迟而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销量冲破了所有榜单。出版商将我包装成洞察人性幽暗、甚至能触摸死亡边缘的鬼才作家。签售会长龙蜿蜒,闪光灯从未停歇,赞誉和金钱像潮水般涌来。我住进了曾经梦寐以求的顶层公寓,俯瞰着这座繁华却冰冷的城市。
在外人眼中,王林默功成名就,风光无限。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正戴着无形的镣铐,在名为等待的断头台上舞蹈。
我变得异常惧怕镜子、反光的玻璃,甚至是平静的水面。任何能映出影像的东西,都可能瞬间变成那面漆黑的电脑屏幕,清晰地映出那道缠绕在我脖颈上的、只有我能看见的暗红勒痕。它像一条吸饱了血的蚂蟥,牢牢吸附在我的生命线上。我开始习惯性地用围巾、高领毛衣,甚至是在炎炎夏日,也要用丝巾紧紧包裹住脖子。那条红色的羊绒围巾成了我最常戴的,仿佛它能形成一道脆弱的屏障,抵御那无形的索命绳索。可我知道,这只是徒劳的自欺欺人。围巾柔软的触感每时每刻都在提醒我它的存在——那延迟的、终将降临的死亡。
每一个突如其来的声响——电话铃声、门铃声、甚至窗外汽车尖锐的鸣笛——都让我心脏骤停,浑身冷汗。走在街上,我会下意识地远离高楼边缘,恐惧着张昊的命运会在我身上重演;独处时,我会神经质地检查门窗,总觉得下一秒苏晚那冰冷透明的身影就会从阴影里浮现。睡眠成了奢望,闭上眼睛,就是秦羽在地上抽搐的惨状,就是苏晚消散前那空洞的眼神,就是镜子里自己脖子上那道狰狞的印记。我变得疑神疑鬼,杯弓蛇影,任何一点身体的不适——喉咙的轻微干痒,颈后偶然的酸痛——都让我如临大敌,仿佛那就是死亡延迟结束的信号。
我拥有了一切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却活在地狱的夹缝里。
飞黄腾达平步青云上流社会
这些曾经让我热血沸腾的词,现在听来只剩下空洞的讽刺和深入骨髓的寒冷。它们堆砌起来的,不过是一座华丽而冰冷的坟墓,而我,是其中唯一清醒的、等待最终埋土的囚徒。
我他妈终于明白了。
原来最残酷的惩罚,不是死亡本身。
而是被提前告知了死亡的必然,并被剥夺了坦然接受它的权利。是悬在头顶、不知何时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将每一分每一秒都切割成凌迟的碎片。是看着镜中那个戴着红色围巾、眼神惊惶的所谓成功人士,清楚地知道在那围巾之下,烙印着一个无法逃脱的诅咒。
正常地死去,痛快地终结,原来竟是如此奢侈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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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只能裹紧这条象征恐惧的红色围巾,在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在寂静无声的深夜里,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自己光滑却仿佛已被勒紧的脖颈,等待着那延迟的、却注定如影随形的终局。等待着苏晚在终点的冰冷回眸。
这种生活,每一口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倒计时的丧钟。
这他妈哪里是活着
这分明是活生生地,被名为等待死亡的钝刀,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