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带娃的我靠翻垃圾桶养家,却被富人区住户骂捡垃圾的妹。
亲子综艺抽到五十万天价任务,我扛着麻袋开直播卖废品:破铜烂铁价优,影帝同款摇篮免费送!
顶流影帝突然连麦闯入镜头:纠正一下,是孩子爸同款。
全网瘫痪时,我认出他是五年前车祸失忆被我收留的男人。
节目里绿茶女星故意打翻咖啡弄脏我的古董花瓶: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
影帝当众播放监控:花瓶拍卖价三百万,赔钱还是坐牢
收官那天,他推倒垃圾场围栏,起重机吊起废弃碰碰车:这是我老婆设计的儿童乐园。
阳光落在斑驳轮胎秋千上,他搂住我和小树:世上没有废物,只有放错位置的珍宝。
凌晨四点的风像冰水泡过的小刀,刮得人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我缩了缩脖子,把褪色的旧棉袄裹得更紧些,手里那把铁钩子探进枫林苑那个光可鉴人的大号分类回收箱深处,熟练地拨拉着。几个还算完整的矿泉水瓶、几本硬壳铜版纸杂志,还有小半箱印着外文字母的饼干,包装都没拆——小树明天的早饭有着落了。指尖被冻得发麻,可心里那点微弱的暖意,全靠这点垃圾续着。
啧,又是你!
一声尖利的呵斥像淬毒的针,猛地扎过来。我动作一僵,抬起头。不远处那栋灯火通明的别墅车库门开着,暖黄的光溢出来,映着女主人裹在昂贵皮草里、保养得宜却写满嫌恶的脸。她手里牵着条油光水滑的大狗,正冲我龇牙。
说了多少次了脏死了!捡垃圾的妹!她涂着鲜红甲油的手指几乎戳到我鼻尖,离我们小区远点!晦气!别把什么乱七八糟的病菌带过来!
那声带着本地口音的妹,被她刻意拖得又长又尖,像裹了糖衣的毒药,狠狠砸在脸上。我攥紧了手里的铁钩,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那点刺痛奇异地压住了喉咙里翻涌的酸涩和滚烫。我垂下眼,没看她那张精致的脸,也没看那条冲我低吼的狗,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把最后一点有用的东西扒拉进脚边那个鼓鼓囊囊、洗得发白的旧麻袋里。沉甸甸的袋子甩上肩头,压得我脊梁骨微微弯了一下。我没说话,也没回头,沉默地拖着袋子,一步一步,踩着冰冷坚硬的水泥地,离开了那片亮得刺眼、也冷得刺骨的光晕。身后,那女人刻薄的抱怨和狗吠声,被凌晨的风撕扯得断断续续,追着我走了好远。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出租屋铁门时,一股混合着灰尘、陈年油垢和一丝若有似无食物香气的复杂味道扑面而来。屋里没开大灯,只有厨房角落那盏瓦数低得可怜的小灯泡昏黄地亮着,像只疲惫的眼睛。
妈妈!一个小小的、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立刻响起来,像黑暗中骤然点亮的一簇小火苗。
我的小树,他还没睡。就趴在那张我们吃饭兼写作业兼做一切事情的旧木桌上,小脑袋枕着胳膊,脸蛋压得有点变形。看到我进来,他立刻揉着眼睛坐直了,努力驱赶瞌睡虫,黑葡萄似的眼睛在昏暗中亮晶晶的。
不是让你先睡吗我放下沉重的麻袋,搓着冻僵的手走过去,声音放得很轻,带着责备,更多的是心疼。
等妈妈!他咧开嘴笑,献宝似的把桌上一个搪瓷碗推到我面前,碗口还小心地倒扣着一个盘子保温。一股淡淡的、属于大米的清香飘了出来。看!我煮了粥!水放得刚刚好!他挺着小胸脯,一脸求表扬的骄傲。
那碗粥确实熬得不错,米粒软烂,水米比例恰到好处。碗边沿还有一点点没擦干净的、干涸的米汤渍。我的视线模糊了一瞬,喉咙堵得厉害。我用力吸了口气,压下那股汹涌的酸楚,伸手揉了揉他睡得有些蓬乱的头发:嗯!小树真棒!这粥煮得比妈妈还好!我拿起勺子,舀起一勺温热的米粥送进嘴里。清汤寡水,几乎没什么味道,可那点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一路熨帖到冰冷的胃里,也暖到了心尖上。
小树看着我吃,满足地趴在桌边,眼皮又开始打架了。昏黄的灯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两小片安静的阴影。我放下勺子,静静地看着他。这间破旧的屋子,四面斑驳的墙,吱呀作响的门窗,还有肩上那袋刚从别人嫌弃的垃圾桶里扒拉出来的宝贝……所有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重,都在孩子均匀的呼吸声里,暂时变得可以忍受了。为了这个趴在我桌边睡着的小人儿,翻遍全城的垃圾桶,我也认了。
窗台上那个用废弃罐头瓶养着的、不知名的小野苗,刚颤巍巍地抽出第三片嫩叶时,一份烫金的邀请函,像个不速之客,砸进了我这间蜗居。
《加油!小当家》我捏着那硬邦邦、散发着淡淡香水味的卡片,指尖在上面亲子综艺那几个字上反复摩挲,有点发懵。阳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在邀请函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玩意儿怎么会落到我头上
送信的是个穿着笔挺小马甲的小哥,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林晚女士对吧恭喜您和您家的小朋友,在前期网络筛选中人气很高,节目组诚意邀请你们作为素人家庭参与录制。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我这间一览无余、家徒四壁的小屋,那笑容纹丝不动,眼神里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
人气高我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大概是我偶尔拍点和小树一起整理、改造废品的小视频,发在一个几乎没什么流量的平台上。镜头摇晃,背景嘈杂,纯粹是为了记录生活里那一点点变废为宝的小快乐,给小树看,也给自己打气。就这,也能被挖出来
邀请函的落款处,印着一个响当当的电视台台标。我认得它,黄金时段,家喻户晓。指尖在卡片光滑的表面上划过,一个念头像水底的泡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钱。
通告费那栏的数字后面,跟着好几个零。足够支付小树接下来半年的托班费用,或许还能稍微改善一下这个冬天四面漏风的屋子。我的心跳,在看清那个数字的瞬间,猛地漏跳了一拍,随即擂鼓般加速。风险被人围观被人指指点点这些念头刚冒头,就被那串数字带来的巨大诱惑狠狠压了下去。我低头看向趴在小板凳上,正用捡来的彩色瓶盖认真拼图案的小树。他需要更好的,哪怕只是一点点。
小树,我蹲下身,声音有点发紧,想不想……和妈妈一起,去电视上玩个游戏
我把邀请函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卡通图案指给他看。
小树抬起头,眼睛瞬间亮了,像落进了星星:电视像我们捡到的那个坏掉的小盒子里面的人那样他兴奋地丢开瓶盖,小手抓住我的胳膊,去!妈妈,我们去玩!
孩子纯粹的热情像一小簇火苗,瞬间点燃了我心底那点忐忑不安。我紧紧回握住他温热的小手,用力点了点头:好!我们去!
枫林苑那冰冷刻薄的妹字,像根毒刺,扎在心底最深最软的角落,从未真正拔除。当我和小树穿着我们最干净、却依旧洗得发白、明显不合时宜的旧衣服,踏进《加油!小当家》那光鲜亮丽、宛如水晶宫殿的录制现场时,那根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往里又按了按。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氛清甜的味道,脚下是光洁得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道炫目的光。小树紧紧攥着我的手,小小的身体绷得笔直,黑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盛满了新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缩。他小声地、带着点惊叹地嘀咕:妈妈,这里的地板好亮啊……比我们捡到的那块碎镜子还亮……
周围的喧闹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几道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打量,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们母子身上。那目光滑过我旧棉袄袖口磨出的毛边,滑过小树脚上那双虽然刷得干干净净、却明显小了一号的运动鞋,最终停留在我们格格不入的局促上。
噗……一声轻笑,不大不小,却清晰地刺破了短暂的寂静。
我循声望去。是苏薇。当红的小花,精致得像橱窗里最昂贵的娃娃。她穿着一身当季最新款的粉色小香风套装,妆容一丝不苟,正和旁边另一位打扮同样时髦的年轻妈妈掩着嘴低语。接触到我的目光,她非但没有丝毫尴尬,反而挑起精心描画过的眉毛,唇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眼神里却淬着冰,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仿佛在看什么碍眼的脏东西。她的视线在我身上短暂停留,随即像被烫到一样飞快移开,落在我身边的小树身上时,那轻蔑里又多了点别的、令人极其不舒服的东西——一种仿佛看什么低贱生物的审视。
啧,现在节目组选人的门槛……还真是……多元化呢。她捏着嗓子,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米内的人听清。旁边的年轻妈妈配合地发出一阵低低的、意味不明的笑声。
小树似乎感觉到了那目光里的恶意,往我身后缩了缩,小手把我的衣角攥得更紧。一股火气猛地从心底窜起,烧得我指尖发麻。我深吸一口气,挺直了那被沉重麻袋压得习惯性微弯的脊背,用力回握住小树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我迎向苏薇那带着刺的目光,没有躲闪,也没有愤怒的言语,只是用一种近乎平静的、甚至是有些漠然的眼神看了回去。那眼神里或许没什么力量,但至少,我没在她面前弯下腰。
导播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响彻全场,带着职业的热情:欢迎各位宝贝家庭!我们今天的第一个任务环节——‘家庭梦想启动金’大挑战,现在开始!请宝贝们上前抽取你们的任务卡!
巨大的彩色转盘被推了上来,上面划分着不同的任务和对应的金额。小树被现场的气氛感染,暂时忘记了刚才的不快,挣脱我的手,像只小鸟一样欢快地和其他孩子一起挤到转盘前。他个子小,踮着脚,努力伸着小胳膊去够那巨大的转盘手柄,小脸因为用力而涨得通红。
嘿!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用力一推。
转盘哗啦啦地飞速旋转,五彩的色块模糊成一片晃眼的光晕。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飞速旋转的指针上。几秒钟后,转盘的速度慢了下来,越来越慢……最终,那根鲜红的指针,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精确,稳稳地停在了一个区域。
整个演播厅有那么一瞬间,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连背景音乐都仿佛被掐断了。
紧接着,嗡的一声,巨大的哗然像潮水般猛地炸开!
五……五十万!一个爸爸失声叫了出来,眼睛瞪得溜圆。
我的天!这……这怎么可能完成
节目组玩真的啊
导播显然也没料到这个结果,声音卡了一下壳,才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激动宣布:恭喜……林小树家庭!抽取到S级挑战任务——在24小时内,为‘小天使之家’孤儿院募集价值五十万元的物资或等额现金!
五十万三个字,像三颗巨大的陨石,狠狠砸在我的天灵盖上。耳朵里嗡鸣一片,演播厅里所有的惊呼、议论、同情的目光,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我的手脚瞬间冰凉,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张象征着不可能任务的、印着巨大500,000字样的卡片,被工作人员郑重地递到小树手里。
小树显然还不完全明白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只是被周围巨大的反应吓到了。他捏着那张对他来说过于沉重的卡片,有些无措地转过身,大眼睛里带着懵懂和一丝惊慌,茫然地寻找着我:妈妈
就在这时,一道尖利、做作、带着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声音,像一把淬毒的锥子,精准地刺破了嘈杂,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哎哟喂!我说什么来着苏薇夸张地用手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那双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里面的恶意却浓得几乎要滴出来。她故意提高了音量,确保全场都能听见,这叫什么人贵有自知之明!有些地方来的‘环保达人’,就该在垃圾桶里好好待着!非要把自己塞进不属于自己的地方,这下好了吧天大的‘馅饼’砸下来,也得看看自己那副身板儿接不接得住啊!别到时候……呵,丢人现眼都是小事,可别把咱们节目的档次都拉低了!她身边的跟班立刻发出一阵刺耳的哄笑,那笑声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扎在皮肤上。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有同情,有探究,更多的是一种看戏般的冷漠。小树被那尖锐的笑声和周围的目光吓到了,小脸煞白,紧紧攥着那张任务卡,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炭,求助地看着我,小声嗫嚅:妈妈……我是不是做错了
孩子那带着哭腔的声音像一记重锤,猛地砸醒了我。心底那片被五十万和刻薄嘲笑冻结的冰湖,瞬间被一股滚烫的、近乎野蛮的力量冲开、沸腾!血液轰地涌上头顶,烧得我脸颊发烫,指尖却因为用力而冰凉。我猛地抬起头,目光不再是平静的漠然,而是像被逼到绝境的母兽,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近乎凶狠的亮光,直直地刺向苏薇那张写满得意的脸!
我没有说话。一句也没有。只是那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刮过她精致的妆容。苏薇被我眼中那猝不及防的狠厉惊得笑容一僵,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下一秒,我大步上前,一把将还在发懵的小树紧紧搂进怀里。孩子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我用力抱紧他,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传递给他。然后,我抬起头,环视了一圈那些或同情或看戏的目光,最后定格在正对着我的主摄像机上,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斩钉截铁的平静:
捡垃圾的,也有捡垃圾的办法。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合拢,隔绝了演播厅里那些复杂的目光和令人窒息的空气。出租屋里那熟悉的气味——灰尘、旧物、还有一丝属于小树的奶香——包裹上来,像一层脆弱的铠甲。小树还紧紧攥着那张印着500,000的任务卡,小脸依旧绷着,仰头看我:妈妈,我们……真的能赚到那么多钱吗
五十万。这个数字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我蹲下身,视线与他平齐,用力捏了捏他冰凉的小手,挤出一点笑:能!怎么不能妈妈翻过的垃圾桶,比他们走过的路都多!宝贝等着看!
这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虚张声势。但小树眼中的不安,奇迹般地消褪了一些,用力点了点头,把那点茫然的恐惧压了下去。
时间像指缝里的沙,攥得再紧也疯狂流逝。24小时靠什么我环顾着这间塞满了宝贝的陋室。目光扫过墙角那堆码得整整齐齐的旧书报,窗台上那个罐头瓶里顽强生长的小野苗,最后落在墙角那个蒙着厚厚灰尘、几乎被遗忘的旧麻袋上。
那是我的百宝袋。每次出去,看到些有点特别、一时又拿不准价值的东西,就会塞进去。久而久之,成了个杂货铺。一个念头,在绝境中像野草一样疯长——直播!把我翻过的垃圾,变成钱!
说干就干。我翻出那个屏幕裂了好几道纹、卡顿得能急死人的旧手机。充电线接触不良,得歪着脑袋按住才能充上电。小树懂事地搬来他画画用的小板凳,吭哧吭哧帮我扶着手机支架——那是我用废弃的PVC水管和捡来的夹子拼凑的,歪歪扭扭。
屏幕亮起,映出我有些疲惫的脸和身后堆叠着各种杂物的背景。直播间名字我手指在布满划痕的屏幕上戳了几下,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儿:破铜烂铁价优,影帝同款摇篮免费送!24小时冲刺50万!
影帝同款摇篮几个字,是我临时起意。角落里那个用废弃超市购物篮改造的、铺着旧棉垫的婴儿摇篮,是当年收留那个流浪汉时,用捡来的材料给他搭的临时床。他恢复记忆离开后,就成了小树的摇篮。这噱头够离谱,但够抓眼球!至于免费送先把人诓进来再说!
信号断断续续,直播间人数跳动得慢得像蜗牛爬。一开始,只有零星几个ID飘过,留下的大多是嘲讽:
影帝同款摇篮主播喝了多少
50万卖破烂疯了吧!
这背景……是在垃圾场直播吗
我深吸一口气,忽略那些刺眼的弹幕,拿起手边一个擦拭干净的黄铜旧门环:老铁们看!纯铜老门环!年份至少民国往上!看看这包浆,这纹路!镇宅辟邪,挂大门上倍儿有面子!给孤儿院孩子们添个新玩具,就卖……199块!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热情又笃定。
又拿起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摆件,像鸟又像兽,锈迹斑斑:这个!纯手工打造!后现代……抽象艺术风格!放书房提升格调!299!
弹幕飘过:
主播认真的吗这破鸟299
民国门环199拼夕夕9块9包邮!
为孤儿院我看是想钱想疯了!
我额头开始冒汗,嗓子也有些发干。小树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小手紧紧抓着自己裤子膝盖处磨破的补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上不断滚动、大多不太友好的字,小嘴抿得紧紧的。
就在这时,一个顶着闪耀金色VIP框、名字叫守护小树苗的ID突然连续砸下了好几个最贵的宇宙飞船礼物!绚丽的特效瞬间占满了小小的、布满裂痕的手机屏幕!
主播加油!小树加油!东西我都要了!门环199,摆件299,钱已私信!不用发货,直接捐给孤儿院!这位守护小树苗飞快地打字,语气果断。
这突如其来的豪横支持,像一股强心针!直播间瞬间炸了!
卧槽!真·大佬出现了!
守护小树苗是哪个富婆姐姐
主播转运了
我愣住了,看着那不断刷屏的华丽特效和那条留言,心脏狂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股暖流猛地冲上眼眶,我赶紧低下头,掩饰住瞬间的失态,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谢……谢谢!谢谢‘守护小树苗’大哥大姐!谢谢!我替孤儿院的孩子们谢谢您!
我对着镜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像点燃了引线。直播间的人数开始诡异地上涨。有人开始好奇地询问其他破烂:
主播,墙角那个黑乎乎的罐子卖吗
那个缺了腿的木雕小马有点意思,多少钱
影帝摇篮呢真送吗
希望的火苗,在冰冷的绝境里,被这意外的一捧薪柴点燃了!我精神大振,声音也洪亮起来,指着那个蒙尘的旧麻袋:好!老铁们有眼光!咱们继续!今天这麻袋里的‘宝贝’,都是压箱底的好货!清仓大甩卖!为爱发电!
我一边热情洋溢地介绍着那些连我自己都叫不上确切名字的破烂,一边示意小树帮忙:小树,帮妈妈把那个……那个像花瓶的筒子拿过来!
小树立刻应声,像只勤快的小松鼠,跑向墙角那个巨大的旧麻袋。他小小的身体几乎要埋进去,在里面费力地掏摸着。直播间的人数还在攀升,弹幕也活跃起来,有支持的,有看热闹的,当然也少不了质疑的。
突然,小树哎呀轻叫了一声,似乎摸到了什么沉重的东西。他使出吃奶的劲儿,小脸憋得通红,终于从麻袋深处拖出了一个东西——一个沾满泥垢、颜色暗淡、瓶口还缺了个小豁口的细颈陶瓶。
妈妈!这个好重!小树抱着那瓶子,摇摇晃晃地朝我走来。
我赶紧伸手接过。这瓶子入手冰凉沉重,布满灰尘和干涸的泥点,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我随手把它放在直播用的旧木桌上,打算继续介绍别的。就在瓶子底部接触桌面的瞬间,一声沉闷的、极其轻微的咔哒声响起。
声音很轻,淹没在我介绍下一个宝贝——一个锈迹斑斑的旧铜铃铛——的声音里。但就在这微不可闻的咔哒声响起的同时,我那个卡顿的手机屏幕顶端,突然跳出了一个极其醒目的金色提示框,伴随着一阵极其华丽、自带BGM的进场特效音效:
【顶级巨星·陆沉舟
请求与您连麦】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屏幕上那个金色的、带着皇冠标志的ID——陆沉舟——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眼球生疼。那三个字,每一个笔画都带着千钧重量,狠狠砸在我的视网膜上,再顺着神经一路烧灼到大脑深处!
嗡——
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演播厅的喧哗、直播间的弹幕、小树好奇的询问……统统被一种尖锐的、高频的耳鸣取代。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像一头发了疯的困兽,撞得肋骨生疼,几乎要破膛而出!
陆沉舟。
这个名字,连同那张镌刻在记忆最深处、即便被时光蒙尘也从未模糊过的脸,像沉寂多年的火山,在这一刻毫无预兆地轰然喷发!滚烫的岩浆裹挟着尘封的痛楚和不敢触碰的回忆,瞬间将我吞没!
五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路边泥泞水沟里那个蜷缩的、浑身是血和污泥的身影……那双即使在昏迷中也死死抓住我裤脚不放的手……还有那双睁开时,琥珀色瞳孔里盛满的茫然和脆弱……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可能出现在我的直播间!他认出我了认出小树了
无数个混乱的念头在电光火石间炸开,撕扯着我的神经。指尖冰凉,不受控制地颤抖,几乎握不住那个廉价手机。屏幕上,那个金色的连麦请求框还在固执地闪烁着,像某种无声的催促,又像一道来自过去的惊雷。
妈妈小树似乎被我的反应吓到了,他抱着那个脏兮兮的陶瓶,仰着小脸,不安地扯了扯我的衣角,你怎么了脸好白……
孩子的声音像一根细针,刺破了那层包裹着我的、混乱而巨大的轰鸣。我猛地回过神,大口喘着气,如同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视线慌乱地扫过屏幕上疯狂滚动的弹幕——它们已经彻底疯了!
卧槽!!!!!!陆沉舟是我眼瞎了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影帝!!!活的影帝!!
什么情况影帝连麦捡垃圾主播
天!直播间要炸了!服务器撑住啊!
影帝也来看‘影帝摇篮’哈哈哈!
那些尖叫、质疑、疯狂的文字像海啸般淹没屏幕。而那个金色的连麦请求框,依旧稳稳地悬在那里,无声,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压力。
接还是不接
每一个选项背后都像是万丈深渊。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冰冷僵硬,仿佛有千斤重。心脏在嗓子眼里疯狂跳动,撞击着脆弱的喉骨。小树担忧的目光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侧脸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几秒钟里,身体似乎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指尖不受控制地、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决绝,狠狠戳向了屏幕中央那个闪烁着金光的接受按钮!
嘟——
连接成功的提示音响起,像敲响了命运的丧钟。
下一秒,我的卡顿手机屏幕猛地一分为二!
左边,依旧是我这张毫无血色、写满惊惶的脸,以及身后那堆杂乱的破烂背景。
右边,一个清晰得纤毫毕现的画面瞬间加载出来——那是一间极其宽敞、布置低调奢华却充满艺术气息的房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画面中央,一个男人随意地靠坐在一张深色丝绒沙发里。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衬得下颌线利落如刀削。头发没有刻意打理,几缕碎发随意地垂在饱满的额前。那张脸……褪去了五年前的青涩和病态的苍白,轮廓更加深邃立体,带着岁月沉淀下的成熟与一种久居上位的、不怒自威的气场。尤其那双眼睛,隔着冰冷的屏幕望过来,依旧是记忆里独一无二的、深邃如寒潭的琥珀色,此刻却像投入了燃烧的星子,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几乎能穿透屏幕的灼热和……难以置信的急切!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屏幕这端的我身上,仿佛要将我整个人都吸进去!
直播间彻底疯了!弹幕已经不是滚动,而是瀑布般狂泻而下!服务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礼物特效像核爆一样连绵不绝地炸开!
陆沉舟似乎完全无视了这山崩海啸般的混乱。他微微向前倾身,那张被无数镜头追逐、被亿万粉丝奉为神颜的脸庞在屏幕上放大,薄唇轻启,低沉醇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绝对不容置疑的清晰声音,透过麦克风,瞬间击穿了所有喧嚣,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一个观众的耳膜里,也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纠正一下,主播。
他微微停顿,琥珀色的瞳孔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目光却精准地、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温柔,越过我的肩膀,落在我身后抱着脏陶瓶、正一脸懵懂好奇探头探脑的小树脸上。然后,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到我惨白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不是‘影帝同款摇篮’。
是‘孩子爸同款’。
孩子爸同款。
那五个字,像五颗从天而降的巨石,狠狠砸进我一片惊涛骇浪的心湖,激起灭顶的轰鸣!
时间、空间、周围的一切嘈杂……都在这瞬间彻底凝固、扭曲、然后轰然崩塌!我死死盯着屏幕里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琥珀色眼眸,那里面翻涌着的巨大情绪——急切、狂喜、失而复得的巨大震颤,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求证——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尖叫!
是他!真的是他!那个五年前雨夜里奄奄一息、被我拖回出租屋,失忆得像个迷路大狗的男人!那个……小树的亲生父亲!
轰——!
直播间彻底炸成了宇宙级的烟花现场!服务器不堪重负的警报声凄厉地响起,屏幕瞬间卡成了PPT,无数弹幕的残影和礼物爆炸的彩色光斑糊成一片马赛克!但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挡那排山倒海的、足以掀翻整个网络的尖叫和问号!
我听到了什么孩子爸
陆沉舟亲口说的
我裂开了!!!!!!信息量太大!!!
这主播是影帝孩子妈
卧槽卧槽卧槽!!惊天大瓜!!年度最大新闻!
所以影帝消失那一年……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手机脱手滑落,砸在旧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屏幕朝上,卡顿的画面里,陆沉舟那双盛满了惊涛骇浪的琥珀色眼眸,依旧固执地穿透乱码般的屏幕,牢牢锁定着我。
妈妈!小树被我吓得惊叫起来,手里的陶瓶差点掉在地上。他慌乱地放下瓶子,扑过来紧紧抱住我的腿,小小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妈妈你怎么了那个叔叔……是谁他怯生生地瞥了一眼卡顿的手机屏幕,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
孩子的触碰和声音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我从灭顶的眩晕和混乱中强行找回了一丝理智。不!不行!现在不行!不能在这里!不能当着几百万人的面!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那恐惧并非来自陆沉舟本身,而是来自这失控的局面,来自他影帝身份所裹挟的滔天巨浪!这巨浪会瞬间将我和小树这艘风雨飘摇的小船彻底撕碎!那些无孔不入的镜头,那些疯狂的粉丝,那些嗜血的媒体……他们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把小树平静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逃!必须立刻逃开这恐怖的漩涡中心!
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弯腰捡起那个还在卡顿、不断发出嗡嗡哀鸣的手机。指尖冰凉颤抖,在布满裂痕的屏幕上疯狂戳着那个红色的挂断按钮!
一下!两下!三下!
屏幕毫无反应!该死的卡顿!它像一块烧红的铁板,死死焊在连麦中的状态!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我猛地抬起头,对着镜头——尽管我知道它可能已经卡死——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急切而完全变了调:不!你认错人了!关掉!快关掉!
吼完,我再也顾不得其他,像被无形的猛兽追赶,一把抱起还紧紧抱着我腿、完全吓懵了的小树,转身就朝出租屋那扇破旧的铁门冲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躲起来!保护小树!
妈妈!瓶子!我们的瓶子!怀里的小树突然挣扎起来,指着被我慌乱中遗落在旧木桌上的那个脏兮兮的陶瓶。
不要了!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要!妈妈!那个瓶子……瓶子会唱歌!小树带着哭腔喊,小手拼命指向桌子的方向。
瓶子会唱歌混乱中这童稚的话语像投入沸水的冰块,让我奔跑的脚步有了一瞬间的凝滞。但也仅仅是一瞬。巨大的恐慌压倒了所有。我咬紧牙关,抱着小树,一把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外面浓重的夜色里。
身后,那部被我遗弃在旧木桌上的廉价手机,屏幕依旧卡在陆沉舟那张震惊而急切的面孔上,直播间崩溃的警报声和礼物特效的残影交织成一片诡异的光影,映照着那个被遗忘在桌角的、布满泥垢的细颈陶瓶。
冰冷的夜风像粗糙的砂纸刮在脸上,火辣辣地疼。我抱着小树,像两只被猎枪惊飞的鸟,一头扎进迷宫般曲折狭窄的后巷。黑暗是最好的掩护,也放大了心底最深沉的恐惧。小树紧紧搂着我的脖子,把小脸埋在我颈窝里,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妈妈……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未消的惊惧,那个叔叔……好吓人……他是坏人吗
坏人这两个字像针一样刺进心里。我把他抱得更紧,下巴抵着他柔软的头发,喉咙发堵,声音哑得厉害:不……不是坏人。但是……但是妈妈现在不能见他。
巷子深处传来野猫凄厉的叫声,惊得我浑身一颤,脚步更快了。
我们像影子一样在城市的褶皱里穿梭,不敢回那个可能已经被围堵的出租屋,只能漫无目的地游荡。直到天边泛起一丝灰白,筋疲力尽的我们才在一个废弃的报刊亭后面蜷缩下来。小树又冷又怕,很快在我怀里沉沉睡去,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像一块冰冷的砖头。我靠着冰冷的铁皮亭壁,仰头看着城市高楼缝隙里透出的、越来越亮的天空,一夜未眠。陆沉舟那双震惊、急切、带着巨大痛楚的琥珀色眼眸,像烙印一样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五年前他恢复记忆后不告而别留下的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似乎在这一刻又重新被撕开,汩汩地冒着血。恨吗怨吗或许都有。但此刻更强烈的,是一种近乎灭顶的恐慌——他回来了,带着足以摧毁我们平静生活的力量。
天色大亮时,刺耳的喇叭声在巷口响起。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精准地停在我们藏身的报刊亭前。车门打开,下来的不是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而是两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神情冷肃的男人。他们的目光像精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蜷缩在角落里的我们。
其中一个上前一步,声音平板无波,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力:林晚女士陆先生请您和小少爷过去一趟。请放心,我们负责安全。
保镖。陆沉舟的保镖。他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我们!像一张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我抱紧怀里沉睡的小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只炸毛的母兽,警惕地盯着他们:我不去!
陆先生说,您或许需要看看这个。另一个保镖面无表情地递过来一个平板电脑。
屏幕亮着。上面是几张放大的高清照片——角度极其刁钻,清晰地拍到了小树的侧脸!背景赫然就是我们藏身的这个废弃报刊亭!拍照的时间显示是……半个小时前!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服。他不仅找到了我们,还一直有人在暗处盯着!这些照片一旦流出去……我甚至不敢想象那些娱乐记者会写出怎样耸人听闻的标题!
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席卷而来,但看着怀里小树沉睡中毫无防备的小脸,所有挣扎的力气都泄掉了。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最终还是抱着小树,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向那辆如同囚笼的黑色商务车。
车子无声地滑行,最终停在一处安保森严、绿树掩映的高档别墅区深处。巨大的雕花铁门自动打开。保镖引着我穿过精心打理的花园,走进一栋风格简约却处处透着奢华的别墅。
客厅异常空旷,巨大的落地窗将外面的绿意引入。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气。陆沉舟就站在客厅中央,背对着我们,身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紧绷。听到脚步声,他猛地转过身。
一夜未见,他似乎也憔悴了许多。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下巴冒出些许胡茬。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接触到我的瞬间,爆发出几乎能灼伤人的亮光!那目光贪婪地扫过我,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一种近乎窒息的痛楚,最后,死死地、小心翼翼地定格在我怀里刚刚被惊醒、正揉着眼睛、茫然四顾的小树脸上。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眼眶,在那一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
小树也看到了他。孩子对危险和善意有着本能的直觉。他怯生生地缩进我怀里,小手紧紧抓住我的衣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对这个陌生高大男人的巨大恐惧和排斥,小声地、带着哭腔抗拒道:妈妈……怕……我们走……
他甚至不敢看陆沉舟的脸。
陆沉舟伸出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他看着小树眼中那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恐惧和抗拒,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利刃狠狠刺穿!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那双向来沉稳如山岳、能轻易掌控一切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碎裂开无法掩饰的巨大痛楚和……茫然无措。
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目光在我和小树之间痛苦地徘徊,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晚晚……小树……我……
闭嘴!我像护崽的母狮,猛地打断他,将小树的脸按在自己肩头,隔绝开他痛苦的目光。我抬起头,迎视着他,一夜的疲惫、恐慌、积压了五年的怨怼和此刻保护孩子的本能,混合成一种尖锐的愤怒,从齿缝里迸出来,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陆沉舟,收起你这副样子!五年前你走得干脆,现在又凭什么来打扰我们你知不知道你昨晚那一下,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小树是我的命!你要是敢伤到他一根头发……
我的声音哽住了,后面威胁的话堵在喉咙里,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和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客厅里死寂一片,只有小树压抑的、细小的啜泣声。
陆沉舟的脸色苍白如纸。他看着我眼中燃烧的愤怒和防备,看着小树埋在我怀里、只留给他一个抗拒后脑勺的小小身影,眼底那片碎裂的痛楚更深了。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放下了僵在半空的手,高大的身躯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弯了些许。
对不起……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化不开的疲惫和悔恨,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五年前……车祸后醒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后来记忆一点点回来,像碎片一样扎人……我发了疯地找你们……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目光再次胶着在小树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我……我不是来抢走小树的……晚晚……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弥补的机会……求你……
机会我冷笑一声,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抱紧怀里的小树,后退一步,仿佛他是洪水猛兽,陆大影帝,你的机会,就是让保镖像抓犯人一样把我们‘请’来就是让人躲在暗处拍我儿子的照片这就是你给的机会
我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拔高,尖锐地刺破了客厅压抑的空气。
陆沉舟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倏地扫向旁边那两个保镖,声音陡然沉下,带着刺骨的寒意:照片谁拍的怎么回事那瞬间爆发出的上位者威压,让整个客厅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度。
两个保镖脸色一变,其中一个立刻躬身,语速飞快地解释:陆先生!照片是外围安保人员按规程做的位置确认留档!绝对没有外泄!原始文件已全部删除!我们只是……只是担心林女士和小少爷的安全,情急之下……
他的声音在陆沉舟冰冷的目光下越来越低。
删除陆沉舟的声音冷得像冰,外围安保谁给你们的胆子他猛地转向我,眼中翻涌着暴怒和后怕,急切地想要解释:晚晚!我不知道!我发誓!我只是想找到你们!保护你们!绝没有……
够了!我厉声打断他,心乱如麻。保镖的解释,陆沉舟的震怒和急切,或许是真的。但这铺天盖地、无所不在的保护,本身就像一座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牢笼。我低头看着怀里依旧在发抖的小树,孩子惊恐的眼神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所有的愤怒,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走投无路的荒凉。
陆沉舟,我抬起头,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疲惫,我们不是你的剧本,也不是你影帝光环下需要被‘保护’的道具。我们只想安静地生活。请你……放过我们。
说完,我不再看他惨白的脸和痛苦的眼神,抱着小树,转身就要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金丝鸟笼。
等等!陆沉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没有追上来,只是站在原地,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妥协和……小心翼翼的试探:晚晚……那个任务……五十万……还有时间。让我……帮帮你们,好不好就当……就当是我为孤儿院做点事我保证……不打扰你们……远远地看着……也不行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脆弱的恳求。脚步顿住了。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五十万和孤儿院。小树在我怀里抬起泪痕未干的小脸,大眼睛里也闪过一丝懵懂的期待。孤儿院……那些和小树一样,甚至更不幸的孩子……
我背对着他,抱着小树的手臂收得更紧。冰冷的愤怒和现实的困境在心底激烈撕扯。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将我们和身后那个沉默伫立的高大身影,分割成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
陆沉舟最终还是以一种强势却又不容拒绝的方式,介入了那个该死的五十万任务。没有直接砸钱——那会彻底毁掉我和小树在节目里最后一点尊严。他派来的不是保镖,而是一个极其干练、戴着金丝眼镜、名叫陈铎的年轻男人。
陈铎的出现,是在节目组临时通知我因不可抗力暂停直播后不到半小时。他精准地出现在我那间混乱的出租屋门口(显然陆沉舟的保护无处不在),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无懈可击的微笑:林女士,陆先生委托我协助您完成综艺任务。这是几个备选方案,您看看哪个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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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案一:由他出面,联系几家陆沉舟代言的顶级儿童品牌,以公益捐赠名义提供价值五十万的物资,直接完成。方案二:利用陆沉舟的庞大粉丝群,发起一个公益众筹,目标五十万,分分钟达成。方案三:由陆沉舟工作室出面,举办一场小型慈善拍卖会,拍品由工作室提供……
每一个方案都完美、高效、足以让节目组和苏薇之流闭嘴。但也像一个巨大的、华丽的玻璃罩子,准备将我和小树彻底罩进去,变成陆沉舟光环下两个被施舍的符号。
都不需要。我把陈铎递过来的平板推开,语气没什么起伏,目光扫过墙角那个蒙尘的旧麻袋,告诉陆沉舟,好意心领了。捡垃圾的,有自己的活法。
陈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恢复了专业:林女士,陆先生也是……
他怎么想,是他的事。我打断他,弯腰开始整理那个麻袋,我的直播间,我自己播。我的破烂,我自己卖。卖不卖得到五十万,是我的命。不劳陆大影帝费心。
陈铎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最终点了点头:明白了。那么,如果林女士在直播过程中需要任何……技术支持或者安全保障,请随时联系我。他递过来一张只有电话号码的纯白名片,然后礼貌地离开了。
出租屋的门关上,隔绝了外面那个属于陆沉舟的、无所不能的世界。我靠着门板,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小树跑过来,仰着小脸:妈妈,那个叔叔是好人吗他是不是来帮我们给孤儿院买玩具的
我蹲下身,看着孩子清澈的眼睛,心里五味杂陈:他……想帮忙。但妈妈想靠我们自己试试,好不好就像我们平时捡瓶子换糖吃一样
小树似懂非懂,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好!我们自己捡!自己卖!
再次开启直播,是在节目组安排的、一个相对简陋但干净的备用场地。没有陆沉舟的连麦加持,热度断崖式下跌。直播间里留下的,大多是抱着猎奇心态看热闹的,还有不少苏薇粉丝混迹其中冷嘲热讽:
哟,影帝孩子妈又开播了影帝呢怎么不来撑场子了
卖破烂筹五十万笑死,真当自己点石成金啊
主播,影帝同款摇篮还送不送啊我们薇薇姐也想给孩子预定一个呢!@薇薇一笑
苏薇本人并没有出现在弹幕里,但她的阴影无处不在。我无视那些刻薄的言语,努力调动情绪,介绍着麻袋里剩下的宝贝:一个造型古朴的锡制茶叶罐,一个镶嵌着彩色玻璃的旧台灯罩,还有那个……被小树抱回来的、脏兮兮的细颈陶瓶。
这个瓶子,我把它举到镜头前,用湿布小心地擦拭着表面的泥垢,露出底下深沉的紫褐色胎体,是我和小树在……嗯,一个老地方捡到的,挺沉的,不知道以前装什么的,看着有点年头了……
弹幕飘过:
破罐子一个,主播别硬吹了。
紫砂的吧看着脏兮兮的,能值几个钱
影帝孩子妈就卖这拉低影帝档次哦!
就在这时,一条顶着金色守护小树苗ID的弹幕飘过,带着绝对的权威感:主播,麻烦把镜头对准瓶底,看看有没有款识。还有,用指甲轻轻刮一下瓶身内壁,看看胎质。
是陈铎!他果然在看着!我心领神会,立刻照做。镜头聚焦瓶底——一个模糊但清晰的方框篆书印章露了出来!我又小心地用指甲刮了刮瓶内壁,刮下一点点细腻的白色粉末。
守护小树苗立刻发言:釉里红缠枝莲纹梅瓶!清三代官窑特征明显!底部‘大清雍正年制’青花六字篆书款!内壁刮出的粉是细腻的高岭土!主播,这东西,别在直播间卖了,走正规拍卖!我帮你联系保利!
这条弹幕像一颗深水炸弹!直播间短暂死寂后,瞬间被卧槽刷屏!
雍正官窑
釉里红真的假的
守护小树苗大佬是专业的
保利这破瓶子
我震惊地看着屏幕上那个脏瓶子,又看看那条弹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清三代官窑雍正这……这真是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
就在这时,备用间的门被推开。苏薇在一群助理的簇拥下,端着杯咖啡,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她显然是故意挑这个时间点进来的,脸上挂着完美的、无懈可击的甜美笑容,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落在我手里的瓶子上。
哟,林姐还在直播呢她声音甜腻,走到直播桌旁,目光扫过屏幕上疯狂滚动的关于雍正官窑的弹幕,眼底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嫉恨和阴冷。她假装好奇地凑近那个瓶子,涂着鲜红甲油的手指状似无意地拂过瓶身:这就是那个‘宝贝’呀看着是挺……特别的呢。
话音未落,她端着咖啡杯的手腕突然不经意地一抖!
满满一杯滚烫的、深褐色的咖啡,像一道恶意的瀑布,精准无比地泼向了那个刚刚被擦去泥垢、露出紫褐色胎体的梅瓶!也泼向了我来不及收回的手!
啊!我惊叫一声,下意识地缩手,但还是被滚烫的咖啡溅到,皮肤一阵刺痛。
砰!
伴随着一声令人心碎的闷响,那个沉重的梅瓶被咖啡的冲力带倒,重重地摔在坚硬的水泥地上!瓶身瞬间裂开几道狰狞的缝隙,一块碎片崩飞出去!
整个备用间死寂一片!只有咖啡在地上蔓延开来的汩汩声。直播间里也瞬间卡壳了,弹幕都忘了滚动。
苏薇捂着小嘴,发出一声做作的惊呼: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林姐!我不是故意的!手滑了!她脸上满是惊慌和歉意,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清晰地闪烁着恶毒的快意和一丝得意洋洋的挑衅,目光扫过地上碎裂的瓶子,又轻飘飘地落在我被烫红的手上,语气带着一种虚伪的怜悯,这……这可怎么办呀这么‘贵重’的瓶子……还有你的手……要不要紧啊都怪我,都怪我!不过……她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骨的嘲讽,清晰地传到直播麦克风里,林姐,你也别太难过,这大概就是命吧有些东西啊,看着像宝,其实呢,骨子里就是垃圾!垃圾嘛,就该待在垃圾桶里!强求不来的,你说是不是
她的话语,像淬毒的刀子,狠狠地扎过来!备用间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惊呆了,面面相觑,没人敢出声。直播间的弹幕在短暂的死寂后,彻底炸了锅!
卧槽!!故意的吧!!!
苏薇我X你大爷!!!
我的雍正瓶子啊!!!!
太恶毒了!人怎么能这么坏!
报警!主播报警!这是毁坏财物!
我站在原地,手背被烫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但更疼的是心。看着地上那碎裂的、沾满污浊咖啡渍的梅瓶,看着苏薇那张写满虚伪和恶毒的脸,一股冰冷的怒火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烧得我浑身血液都在沸腾!五年的忍气吞声,在富人区被辱骂的憋屈,在节目里被嘲笑的难堪,为了保护小树不得不躲藏的屈辱……所有积压的怒火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垃圾我的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斩钉截铁的冷硬,穿透了备用间的死寂,也清晰地传到了直播间每一个观众的耳朵里。我抬起头,目光不再是隐忍的平静,而是像两把寒光四射的利刃,直直地刺向苏薇那张得意的脸!
苏薇,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却蕴含着风暴,你说得对。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
我话音刚落,备用间紧闭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一道颀长挺拔、带着强大压迫感的身影,裹挟着室外的冷风,大步走了进来!
是陆沉舟!
他显然是从某个重要场合直接赶来的,身上还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但脸上却笼罩着一层骇人的寒霜!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此刻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像两汪冻结的寒潭,视线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地上碎裂的梅瓶,扫过我手背的红痕,最后,定格在苏薇那张瞬间变得惨白、写满惊惶的脸上!
整个备用间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直播间的弹幕都停滞了一瞬。
陆沉舟没有看我,也没有看任何人。他径直走到直播设备前,修长的手指在导播台的控制面板上飞快地操作了几下。动作利落,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冰冷力量。
下一秒,直播画面猛地切换!不再是备用间的场景,而是变成了一段清晰度极高的监控录像画面!
画面里,赫然就是这个备用间!角度完美地捕捉到了苏薇走进来的全过程!她脸上那虚伪的笑容,她状似无意靠近瓶子的动作,她手腕那极其可疑的、带着明显发力痕迹的一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充满恶意的寒光!以及咖啡精准泼向瓶子和我的瞬间!
铁证如山!
录像无声地播放着,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苏薇脸上!
不……不是的!沉舟哥!你听我解释!是意外!真的是意外!苏薇的脸瞬间褪尽血色,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想要扑向陆沉舟。
陆沉舟侧身,冷冷地避开她。他抬眸,目光终于扫过现场惊呆的工作人员和直播镜头,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金属,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清雍正釉里红缠枝莲纹梅瓶,官窑真品,器型完整,釉色纯正。十分钟前,保利专家初步线上鉴定给出的保守估价——他微微停顿,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钉死在摇摇欲坠的苏薇身上,一字一句,吐出那个令人窒息的数字:
三百万。
轰!
整个备用间炸开了锅!工作人员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苏薇如遭雷击,猛地瞪大眼睛,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像一条离水的鱼,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三……三……百……万
陆沉舟仿佛没看到她崩溃的样子,声音依旧平稳、冰冷,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冷酷:
苏小姐,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照价赔偿。三百万,立刻转账到‘小天使之家’孤儿院指定账户。
第二,他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我报警。告你故意毁坏他人财物,数额特别巨大。监控录像、保利估价报告、现场直播记录,都是证据。你选哪个
苏薇最终选择了赔偿。三百万,几乎掏空了她出道以来辛苦攒下的所有积蓄,还背上了经纪公司的一笔巨债。转账记录和保利拍卖行的意向书,在节目组的见证下,第一时间公示。她那张曾经光彩照人的脸,在镜头前灰败如土,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灵魂。节目组以个人原因为由,宣布她提前退出后续录制。消息传开,网络上一片哗然,苏薇的粉丝后援会宣布解散,她的名字迅速被恶毒、心机女等标签钉在了耻辱柱上,星途彻底黯淡。
这场由她一手挑起、意图让我彻底出丑的风波,最终以她自己身败名裂、血本无归而告终。一个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了她自己脸上。而林晚这个名字,连同那个从垃圾堆里捡出价值三百万古董的传奇,以及她背后若隐若现的影帝陆沉舟,成为了整个节目、乃至整个网络最爆炸的话题。五十万的任务,以一种谁也没想到的、戏剧性的方式,超额完成。
节目组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导演亲自登门道歉,给我和小树安排了最好的住宿和拍摄条件,态度近乎谄媚。其他嘉宾也纷纷示好,仿佛之前的冷眼和嘲讽从未存在过。
只有一个人,依旧被隔绝在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之外。
收官任务的地点,最终定在了城西那片巨大的、由无数垃圾山组成的废弃填埋场边缘。这里是我和小树曾经经常光顾的地方,充满了我们共同的、混杂着汗水和微薄希望的回忆。节目组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停在警戒线外,巨大的摄像机对准了眼前这片荒凉、散发着复杂气味的土地。
各位观众朋友们!欢迎来到《加油!小当家》收官之战的现场!主持人激情洋溢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响起,今天,我们的林晚和小树家庭,将在这里完成一项特殊的‘改造’任务!这也是我们本季最大的惊喜和悬念!让我们拭目以待!
我和小树站在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上,穿着节目组准备的、便于劳动的工装。小树好奇又兴奋地打量着周围巨大的垃圾山,小手紧紧拉着我的衣角。阳光有些刺眼。
主持人还在渲染气氛,介绍着收官任务的环保意义。周围的嘉宾和工作人员都带着好奇和期待的目光。苏薇事件后,没人敢再对我们有丝毫轻视。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传来一阵低低的骚动和惊呼。
我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只见警戒线被工作人员恭敬地拉开。一辆巨大的、明黄色的工程起重机,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缓缓驶了进来!履带碾压过松软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阳光落在它巨大的钢铁吊臂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而驾驶室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利落地跳下车。
是陆沉舟。
他脱下了昂贵的手工西装,换上了一身和我同款的深蓝色工装,袖子随意地卷到小臂,露出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脸上没有了精致的妆容,甚至沾了些许灰尘,头发也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但那身居高位的气场,却奇异地与这身工装、与这片粗粝的土地融合在了一起,带着一种返璞归真的力量感。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穿越人群,精准地落在我和小树身上。琥珀色的眼眸里,没有了之前的痛苦、急切或冰冷,只剩下一种平静的、如同大地般沉稳的暖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大步流星地朝我们走来,步伐坚定有力。周围的惊呼声、议论声、快门声,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小树看到他的靠近,身体本能地往我身后缩了缩,大眼睛里依旧带着残留的警惕和一丝好奇。
陆沉舟在我们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他没有贸然靠近小树,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有歉意,有坚定,还有无声的承诺。然后,他转向那片巨大的垃圾场,抬起手臂,指向远处一座由废弃轮胎堆成的小山,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清晰力量,透过他别在衣领上的微型麦克风,传遍了整个现场,也传到了直播的千家万户:
今天,没有任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惊愕的面孔,最后落回我和小树身上,唇角勾起一个温暖而坚定的弧度。
只有礼物。
送给我儿子的礼物。
也送给这座城市所有孩子的礼物。
话音落下,他对着身后的起重机方向,干脆利落地打了一个手势。
呜——!
巨大的起重机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咆哮!钢铁吊臂在操作员的精准操控下,如同巨人的手臂,带着呼啸的风声,缓缓升起,伸展!巨大的钢索垂下,末端的电磁吸盘闪烁着冷硬的光泽,精准地落向垃圾山深处!
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在无数摄像机镜头的聚焦下,在直播屏幕上亿万观众的期待中——
哐当!咔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和断裂声响起!
起重机那巨大的电磁吸盘,如同拥有神力,牢牢吸住了一辆深埋在垃圾堆里、锈迹斑斑、几乎看不出原貌的废弃碰碰车!然后,在巨大的牵引力下,那辆沾满污泥、破败不堪的碰碰车,像一头沉睡多年被唤醒的钢铁怪兽,伴随着无数垃圾碎屑的簌簌掉落,被硬生生地从垃圾山的怀抱里拔了出来!
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照耀着它斑驳的红色外壳和扭曲的金属框架!
哇——!现场爆发出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呼!
直播弹幕瞬间被卧槽!!!和无数惊叹号淹没!
陆沉舟站在起重机旁,身影在巨大的机械和升起的碰碰车映衬下,显得异常挺拔。他没有理会周围的喧哗,目光温柔而专注地看向已经完全呆住、小嘴张成O型的小树,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和暖意:
小树,看好了。
爸爸和妈妈一起,
把这里,
他抬起手臂,用力一挥,指向眼前这片广袤而荒凉的垃圾场,声音如同宣告,掷地有声:
变成你们的乐园!
巨大的碰碰车被稳稳地吊离垃圾山,缓缓移向旁边一片已经开始平整、铺设着彩色安全地垫的区域。那里,已经能看到一些初具雏形的游乐设施骨架——由巨大废旧轮胎巧妙垒砌成的攀爬城堡,用废弃管道焊接成的滑梯框架,还有用回收彩色塑料瓶装饰着的围栏……它们安静地矗立着,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像一片等待被唤醒的、充满无限可能的乐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起重机吊臂移动的轨迹,碰碰车悬停在半空微微晃动的影子,还有陆沉舟那句石破天惊的爸爸和妈妈一起,像一场无声的风暴,席卷了我的世界。我僵在原地,指尖冰凉,耳边是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他……他竟然当着全世界的面……
妈妈!小树稚嫩而充满巨大惊喜的叫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我猛地低头。
孩子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紧抓着我衣角的手。他完全被那辆巨大的、锈迹斑斑却仿佛带着魔力的碰碰车吸引住了!小小的身体激动得微微发抖,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瞪得溜圆,里面盛满了前所未有的、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光芒!那是一种孩子看到梦想成真时,最原始、最热烈的光芒!他指着那辆被吊向乐园的碰碰车,兴奋得又蹦又跳,小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声音又尖又亮,带着穿透云霄的喜悦:
车车!我的车车!爸爸把车车找回来了!我们的乐园!我们的乐园!
爸爸……
这个他从未主动叫出口的称呼,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带着全然的信任和巨大的欢喜,从他小小的嘴里喊了出来!像一颗裹着蜜糖的炸弹,猝不及防地在心湖最深处炸开!甜蜜的暖流和剧烈的酸楚瞬间交织奔涌,冲垮了所有筑起的堤坝!
我的视线瞬间模糊了。
阳光变得格外刺眼,眼前那巨大的起重机、欢呼的人群、还有陆沉舟骤然僵硬、随即爆发出巨大惊喜和难以置信光芒的身影,都在一片水光中扭曲、晃动。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更浓的铁锈味,才勉强压住喉咙里汹涌的哽咽。
陆沉舟在听到那声爸爸的瞬间,整个人都石化了。他挺拔的身躯猛地一震,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那双深邃的琥珀色眼眸,在短暂的、近乎茫然的凝固后,骤然爆发出比正午阳光还要炽烈、还要滚烫的光芒!那光芒里,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是得偿所愿的巨大震颤,是几乎要将人融化的温柔!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回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眶以惊人的速度变得通红,一层晶莹的水光迅速弥漫开来。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大步流星地、几乎是踉跄着朝我们冲了过来!几步就跨到了我们面前!
他先是一把将还在兴奋蹦跳、指着碰碰车尖叫的小树紧紧抱了起来!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颤抖的珍重!他把脸埋进孩子柔软温热的颈窝里,宽阔的肩膀剧烈地起伏着。
小树……小树……他沙哑地、一遍遍低喃着孩子的名字,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滚烫的液体无法控制地滴落在孩子的肩头。
小树被他抱得有些懵,但孩子纯净的快乐很快感染了他。他伸出短短的小胳膊,也紧紧搂住了陆沉舟的脖子,小脸在他带着胡茬的下巴上蹭了蹭,咯咯地笑起来:爸爸!车车!我们的车车飞起来啦!
陆沉舟抱着小树,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下那几乎将他淹没的巨大情绪。他抬起头,那双盛满了水光和滚烫情意的琥珀色眼眸,越过小树的肩膀,深深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那目光里,有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浓烈到化不开的爱恋,深不见底的愧疚,失而复得的狂喜,还有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祈求。
他抱着小树,一步一步,朝我走来。阳光洒在他身上,为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也照亮了他脸上未干的泪痕。
他在我面前站定。
周围的一切喧嚣——人群的欢呼,起重机的轰鸣,主持人的解说,直播镜头的聚焦——仿佛都彻底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他一手稳稳地抱着咯咯笑的小树,另一只手臂,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和一种刻入骨髓的温柔,轻轻地、却无比牢固地,环住了我的肩膀。
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混合着淡淡雪松气息和阳光味道的温暖力量瞬间包裹了我。身体僵硬了一瞬,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被那手臂上传来的、带着微微颤抖的、不容置疑的珍重和力量牢牢锁住。心底那道筑了五年、坚硬冰冷的堤防,在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拥抱和怀中孩子纯粹的笑声里,轰然崩塌了一角。
陆沉舟微微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畔,低沉醇厚、带着一丝劫后余生般沙哑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也仿佛穿透了时光,落进了我们共同经历的过去与此刻交汇的节点:
晚晚……你看。
他的手臂收紧,将我和小树更紧地拥入他宽厚温暖的怀抱。我们三个人的身影,在巨大的起重机、被吊起的碰碰车和远处初具雏形的乐园背景下,在无数镜头前,紧紧依偎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
他抬起头,目光投向那片正在被重塑的土地,投向那些由破铜烂铁、废弃轮胎和塑料瓶构筑起的、充满童趣和希望的轮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垃圾场上空,也透过直播,传到了每一个观众的心里:
世上没有废物,只有放错位置的珍宝。
阳光炽烈,慷慨地泼洒下来,将眼前的一切都染成温暖的金色。巨大的废弃碰碰车被稳稳地安放在乐园的中心位置,斑驳的红色外壳在光线下闪烁着奇异的光泽。远处,用废旧轮胎垒砌的城堡在光线下投下圆润的阴影,管道滑梯的金属框架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更远的地方,一个用无数彩色回收塑料瓶串联成的风铃,正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发出叮叮咚咚、如同天籁般的清脆声响。
陆沉舟的手臂坚实而温暖,像一道牢不可破的港湾。小树被他抱在怀里,小小的身体因为兴奋而微微扭动,咯咯的笑声像一串串跳跃的音符,清脆地洒落在阳光里。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着乐园一角,那里,一个用废旧卡车轮胎改造的秋千,正静静地悬挂在粗壮的钢架上。轮胎被刷成了明亮的黄色,里面铺着柔软的旧棉垫,两根粗壮的铁链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冷光。
妈妈!爸爸!秋千!我要玩那个!小树扭过头,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看我,又看看陆沉舟,充满了全然的信赖和渴望。
陆沉舟低头,用带着胡茬的下巴亲昵地蹭了蹭小树柔软的发顶,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宠溺:好,爸爸带你去。他的声音低沉而醇厚,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虔诚的珍重。
他抱着小树,手臂却依旧稳稳地环着我的肩膀,带着我们,一步一步,走向那个黄色的轮胎秋千。
走近了,才看清秋千的细节。轮胎内侧被细心地包裹上了柔软的旧绒布,铁链上缠着防滑的彩色布条,显然是用了心的。陆沉舟小心翼翼地将小树放进轮胎里坐好,大手稳稳地扶住轮胎边缘。
坐稳喽!他低声叮嘱,声音里带着笑意。然后,他微微用力,推动轮胎。
吱呀——
铁链摩擦着支架,发出轻微而悦耳的声响。黄色的轮胎秋千载着咯咯直笑的小树,在金色的阳光下,在无数注视的目光中,在摄影机的镜头前,悠然地、轻盈地荡了起来。越荡越高,小小的身影仿佛要融进那片湛蓝如洗的天空里。
孩子的笑声,无忧无虑,充满了最纯粹的快乐,像清泉般流淌在空气中,也流淌进我的心底,冲刷着那些经年的疲惫和伤痕。
陆沉舟站在秋千旁,专注地护着小树。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侧影,下颌线清晰而柔和。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我身上。那双深邃的琥珀色眼眸里,倒映着阳光,也清晰地倒映着我的身影。没有言语,只有一种无声的、沉甸甸的暖流,在我们之间静静流淌。
风拂过,带来远处塑料瓶风铃叮咚的轻响,带来垃圾场深处泥土和青草混合的气息,也带来小树清脆如银铃的笑声。陆沉舟伸出手,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覆上我冰凉的手背。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有些粗糙,却异常温暖有力。那温度顺着皮肤,一路蔓延到心底最深处,驱散了最后一丝残留的寒意和不安。我没有挣开。
他微微用力,将我往他身边带了带。我们并肩而立,站在温暖的阳光里,站在初生的乐园边缘,站在孩子无忧无虑的笑声中央。他握紧了我的手,十指相扣。
风铃叮咚,秋千吱呀。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与满足,轻轻响起,只有我能听清:
晚晚,我们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