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毫无章法。冰冷的雨鞭抽打着城市裸露的筋骨,把霓虹灯的色彩晕染成一片片模糊的、流淌的污迹。空气里弥漫着水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败甜腥,像是铁锈混合着烂水果的气息,浓得化不开,沉沉地压在人的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粘稠的窒息感。第七区,这个城市最不愿示人的疮疤,在这样肮脏的雨夜里,又被狠狠撕开了一道新的口子。红蓝警灯旋转着,将湿漉漉的巷壁切割成一块块扭曲的光斑,无声地尖叫着。
警戒线外,人群像一群被血腥味吸引的乌鸦,黑压压地攒动着,窃窃私语汇成一片模糊的潮音。他们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充满了某种病态的好奇和冰冷的疏离。警戒线内,是另一个世界。穿着制服的警员们像上了发条的锡兵,动作僵硬,脸色在警灯和强光手电的照射下,泛着一种不健康的青白。积水的地面倒映着他们忙碌的身影,破碎而摇晃。
林默来了。
他没有打伞,黑色风衣的下摆早已被雨水浸透,沉甸甸地贴在腿上。雨水顺着他略显凌乱的额发流下,滑过瘦削苍白的脸颊,最终在下颌处汇聚,一滴一滴,砸在脚下浑浊的水洼里,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啪嗒声。他的眼神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幽暗、空洞,没有任何情绪能在那里面激起涟漪。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专注,穿透了冰冷的雨幕,死死钉在巷子深处那片被防水布勉强遮盖的隆起轮廓上——那里躺着雨夜屠夫的第七位祭品。
空气里那股腐败的甜腥味,在这里达到了顶点,混合着雨水冲刷不掉的浓烈血腥,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独特气味。它无孔不入,黏附在鼻腔深处,沉甸甸地压在舌根。
林顾问。
一个穿着同样被雨水打湿的深色夹克的男人迎了上来。是张正,市局刑侦队长。他的脸绷得很紧,眼袋浮肿,嘴角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疲惫和压力像刻刀般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他朝林默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很小,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重。现场…很糟。跟之前不太一样。
不一样
林默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砂纸摩擦着锈铁。他抬眼看向张正,那深井般的目光似乎要将对方吸进去。
张正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侧身让开。法医初步看过了,死亡时间…很诡异。动作…肢体动作…在死后很久,似乎还有过变化。还有……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困惑,现场痕迹,显示死者…好像是自己走到那个位置的。在死了之后。
他说出最后半句时,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带着一种对自己话语的荒谬感。
林默没再说话。他沉默地迈步,靴子踩在湿滑的地面上,发出黏腻的声响。他越过了警戒线,无视了周围警员投来的、混杂着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恐惧的目光。他径直走向那片被白色防水布覆盖的区域。雨水打在上面,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他蹲下身,没有去看张正欲言又止的表情,也没有理会旁边年轻法医递来的橡胶手套。他只是伸出右手,那手指修长而稳定,在冰冷潮湿的空气里,缓缓地、坚定地,按在了湿漉漉的防水布边缘。触感冰凉,带着雨水的滑腻和布料本身的粗糙。
瞬间,世界的色彩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抽走了。
巷子、警灯、人群、张正的脸…所有的一切都像被投入强酸的底片,迅速地褪色、溶解、消失。冰冷的雨水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粘稠得如同血浆的黑暗,带着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从四面八方向他挤压过来。视野里充斥着混乱、破碎、高速闪烁的光影碎片——扭曲的肢体、喷溅的猩红、绝望空洞的眼神、一闪而过的利刃寒光……它们没有逻辑地冲撞、叠加、撕裂。
这是回溯的代价。每一次踏入死者最后的时刻,都像强行撕开一道通往地狱的裂缝,狂暴的死亡记忆碎片如同失控的洪流,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冲刷着他的意识。剧烈的疼痛毫无征兆地在颅骨深处炸开,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太阳穴狠狠刺入,疯狂搅动。林默的身体猛地绷紧,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额头上瞬间沁出冷汗,又被冰凉的雨水冲走。他强迫自己的意识在这记忆的惊涛骇浪中稳住,像一块礁石,承受着狂暴的冲击,艰难地寻找着那稍纵即逝的连贯画面。
意识在混乱的湍流中挣扎,如同溺水者抓向唯一的浮木。颅内的剧痛像风暴中的惊雷,每一次炸响都几乎要撕裂他的存在。那些尖叫、血肉撕裂声、绝望的呜咽……无数死亡回响叠加成震耳欲聋的噪音,试图将他彻底淹没。
稳住……锚点……一个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碎片刺穿了噪音,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入他的意识核心。
锚点!
林默猛地攫住这个意念。精神力量被他强行收束,凝聚成一道穿透混沌的光束,死死锁定在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周围的碎片洪流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推开、抚平。视野骤然清晰,虽然依旧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非自然的昏黄光线下。
他看到了。
不再是上帝视角的俯瞰。他正站在巷子里,位置几乎与他现实中蹲下的地方重合。视角很低,带着一种诡异的晃动感,仿佛透过一个不稳的镜头在窥视。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垃圾腐败的酸臭,直冲鼻腔,比现实中的气味更浓烈、更真实,带着死亡特有的铁锈般的腥甜。
一个女人倒伏在湿冷的墙角。暗红色的血,像一条条蜿蜒的毒蛇,从她身下爬出,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蔓延、汇聚。她的身体以一种极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头歪向一侧,黑色的长发被血污黏在惨白的脸上,遮住了大半面容。只能看到一只眼睛,空洞地睁着,倒映着巷子顶上狭窄的一线灰暗天空。她的右手无力地摊开在血泊中,手指微微蜷曲,似乎想抓住什么。
就在这时,林默的视角猛地被一股力量拉扯,不由自主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移动、转动,如同一个笨拙的提线木偶。他看到了女人摊开的手,还有她掌心死死攥着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怀表。
古旧得令人心颤。黄铜外壳上布满了岁月和无数手指摩挲留下的深色包浆,边缘有些细微的磕碰凹陷,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意。表盖紧紧闭合着,表面雕刻着极其繁复而陌生的纹路,既非花鸟,也非寻常的藤蔓,更像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精密而诡异的几何迷宫,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幽微的哑光。它突兀地躺在死者血淋淋的手心里,与这肮脏的凶案现场格格不入,像一个来自遥远时空的冰冷信物。
强烈的违和感如同电流般击中林默的意识。这怀表…不属于这里!它散发出的气息,与这条巷子的血腥、污秽截然不同,它太古老,太精致,带着一种超越时间的沉寂。它是这个血腥拼图中唯一一块异质的、冰冷的金属碎片!
就在林默的意识被这枚突兀的怀表牢牢攫住时,一股阴冷彻骨的杀意,毫无征兆地、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了他的感知!
他听到了声音。
不是脚步声。是另一种更细微、更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金属与某种粗糙布料缓慢摩擦发出的沙…沙…声,稳定、冰冷、充满耐心,像毒蛇在草丛中游弋,由远及近,正从巷口的方向,朝着他——或者说,朝着这具女尸——步步逼近!
视角再次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拉动!林默感到自己的视线被强行扭转,极其僵硬地、抗拒地,从血泊中的女尸和那枚诡异的怀表上移开,一寸寸地转向巷口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昏黄的光线似乎更弱了,黑暗像粘稠的油污,不断吞噬着视野的边缘。那沙…沙…的摩擦声越来越清晰,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间隙上,带着一种残忍的韵律。
一个身影从黑暗中剥离出来。
高大,裹在一件深色的、几乎融入夜色的连帽雨衣里,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下颌轮廓,紧绷着,带着一种非人的冷硬。他的右手垂在身侧,握着一件东西。光线太暗,看不清具体形状,但那东西正随着他的步伐,有节奏地、一下下地轻微摆动。每一次摆动,都带起一道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寒光。
是刀!
林默的意识瞬间绷紧到极限,颅内那原本平息些许的剧痛再次疯狂翻涌,试图撕裂他的感知。视角的主人——死者——残留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那是一种被钉在砧板上、看着屠刀缓缓落下的极致绝望。
雨衣人越来越近。他无视了地上的尸体,那空洞帽檐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死亡视角的阻隔,跨越了生与死的界限,死死地、精准地锁定了林默的意识本身!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恶意,如同无数细密的毒针,扎进林默的灵魂深处。
五步…三步…一步…
雨衣人停在了林默的面前。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帽檐的阴影完全笼罩下来,像一片死亡的帷幕。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描述的、仿佛来自墓穴深处的阴冷土腥味,扑面而来。
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抬了起来。动作稳定得没有丝毫颤抖。林默终于看清了他握着的东西——一把刃口带着细微锯齿的猎刀,刀身不长,但异常厚实,尖端残留着暗褐色的干涸血渍。刀柄是深色的硬木,已经被无数次握持磨得光滑油亮。
刀尖,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缓慢地、稳定地,向镜头刺来!目标,正是视角的焦点!
死亡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林默的意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绝望时刻,视角主人残留的本能驱使着视线猛地向上抬起——不是看向刺来的刀,也不是看向凶手模糊的脸,而是本能地、徒劳地、绝望地望向了巷子高处,一扇破旧窗户上悬挂着的、布满灰尘和雨痕的玻璃!
就在那污浊模糊的玻璃倒影里!
林默的意识如同被投入绝对零度,瞬间冻结。
倒影扭曲晃动,映出了巷子下方的情景:倒伏的女尸,逼近的雨衣人,以及…雨衣人弯下腰时,那压低的帽檐阴影下,短暂暴露出的半张脸!
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线条冷硬的下颌轮廓……
那是…他自己的脸!
嗡——!
仿佛一颗炸弹在灵魂深处引爆。所有的声音——雨声、凶手的呼吸声、刀锋破空的微响——瞬间被抽空。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空白。只有那张倒映在肮脏玻璃上的、属于他自己的、带着绝对杀意的脸,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永久地烫进了他的意识最深处!
呃啊——!
现实与回溯的边界轰然炸裂!林默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向后弹开,重重地摔倒在冰冷湿滑的泥水里。后脑勺磕在坚硬的地面,发出一声闷响。他蜷缩着身体,剧烈地抽搐,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惨白。太阳穴上的血管突突狂跳,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嗬嗬声,混杂着无法抑制的干呕。冷汗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浸透了他全身。
林顾问!
张正惊骇的声音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他和其他几个警员冲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想把他扶起。
滚开!
林默猛地挥开伸过来的手,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狂躁。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从泥水里半跪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楚。雨水冲刷着他惨白的脸,那双深井般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惊魂未定的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混乱。
刚才那惊悚绝伦的一幕——玻璃倒影中自己持刀的脸——像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反复在他眼前闪现、撕裂着他的理智。
镜子…巷口上面…窗户…玻璃!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巷子高处,声音嘶哑地咆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血沫,那扇窗户!玻璃!查!给我查上面的痕迹!倒影!任何东西!
张正被他吼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朝手下吼道:快!上去!那扇窗户!仔细检查!任何指纹、纤维、擦痕,一点都不能放过!快!
两个警员立刻冲向旁边摇摇欲坠的楼梯。
林默不再理会他们。他挣扎着,手脚并用,几乎是爬着回到了那具被防水布覆盖的女尸旁边。他跪在冰冷的血水里,不顾一切地伸出手,粗暴地掀开了覆盖在死者右手上的布料一角。
血污之下,那枚黄铜怀表静静地躺在死者僵硬的手指间。冰冷,古旧,纹路诡异。
林默沾满泥水和血污的手指,颤抖着,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伸向了那枚怀表。指尖触碰到冰冷坚硬的金属外壳。
嗡——
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清晰无比的震动感,瞬间顺着指尖传递上来!仿佛那怀表内部并非机械,而是一个沉睡的活物,此刻被他的触碰惊醒了一丝生机。这震动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抵灵魂深处,与他此刻混乱狂躁的心跳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他粗暴地用拇指撬开那沉重的黄铜表盖。
咔哒。
一声轻响,在雨声和警员的嘈杂声中微不可闻,却像重锤般敲在林默心上。
表盖内侧,没有精细的珐琅彩绘,没有家族的徽记。只有一行刻痕。
那刻痕极深,边缘锐利,像是用某种尖锐的工具,带着巨大的痛苦和强烈的意志,硬生生地凿刻在坚硬的黄铜内壁上。笔画歪斜、扭曲,透着一股触目惊心的疯狂和绝望:
别相信你的记忆。
她在骗你。
她林默死死盯着那行字,每一个扭曲的笔画都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记忆谁在骗他他丢失的记忆碎片里,究竟埋藏着什么她在骗你……
冰冷的字迹像冰锥刺入脑海,与玻璃倒影中自己持刀的脸重叠在一起,构成一个荒谬绝伦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漩涡。他猛地合上表盖,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怀表在血污中沉甸甸的,像一个无声的诅咒。
林顾问!张正的声音带着急切,他蹲在旁边,递过一只装在证物袋里的廉价塑料打火机,这是刚发现的,压在死者身下。上面…有组数字,刻上去的,很新。
林默接过证物袋。打火机很旧,红色塑料壳磨损得厉害。在粗糙的底部,确实歪歪扭扭地刻着一行数字:0715。像是仓促间用指甲或小刀划上去的。0715一个日期一个密码还是指向某个地方的代号
还有,张正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困惑,法医那边初步确认了,死者身份…是个黑诊所的护士,叫李娟。就是那种藏在居民楼里,专门给道上的人处理枪伤、不敢去正规医院那种…黑诊所。技术科在她指甲缝里找到一点非常微量的残留物,成分很复杂,初步分析,有麻醉剂、消毒水,还有一种…很少见的神经组织保存液成分。
黑诊所…护士…神经组织保存液……
这几个词如同冰冷的弹珠,在林默混乱的脑海中碰撞、滚动。怀表上的警告、玻璃倒影中的自己、这指向黑诊所的死者身份、诡异的保存液成分……还有他每次回溯后必然丢失的记忆碎片。这一切,难道不是指向同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源头
查!林默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他撑着膝盖站起来,身体还有些摇晃,但眼神里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查这个李娟!查她所有的社会关系!重点是那家黑诊所!掘地三尺,也要把它给我挖出来!
他握紧了口袋里的那枚怀表,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别相信记忆那他就去挖开现实的地基!
城市的脉动在脚下震颤,警笛的余音被雨幕吞噬。林默坐在警车后排,车窗外的流光溢彩扭曲成模糊的色带,倒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中那枚冰冷的黄铜怀表,细微的纹路像一道道封印,刺痛着他的神经。别相信记忆……她在骗你……她是谁0715又通向何处
林顾问,到了。司机的声音打破沉寂。车子停在一个老旧居民区入口,昏黄的路灯勉强照亮剥落的墙皮和锈迹斑斑的防盗网。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廉价油烟的气息。
张正和几个便衣已在楼下等候,神情凝重。三楼东户,张正迎上来,声音压得很低,房东说租客叫‘老陈’,是个退休医生,平时深居简出。但我们核实过,根本没这个人。李娟的指纹在门把上很清晰,确认是她的据点之一。
楼道狭窄,堆满杂物。空气中消毒水和某种陈旧药物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三楼东户的房门虚掩着,门锁有被技术打开的痕迹。
推门而入。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客厅不大,陈设简陋。唯一显眼的是靠墙摆放的一张折叠式诊疗床,白色的床单上还残留着几点难以洗净的暗褐色污渍。旁边一个简陋的金属推车上,凌乱地放着镊子、剪刀、缝合针线、几瓶标签模糊的药水,还有一支已经空了的注射器。
搜!任何纸张、记录本、电子设备,全部带走!张正指挥着队员。
林默的目光像探针一样扫过房间。他的视线最终落在诊疗床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堆着几个空纸箱,其中一个箱子的侧面,似乎被什么锐器划了一道。他走过去,蹲下身,手指拂去纸箱上的灰尘。那道划痕下,隐约透出几个刻得极浅的数字轮廓。
0715。
和打火机上的数字一模一样!
他猛地掀开那个纸箱。里面空空如也。但箱底内衬的硬纸板上,似乎粘着什么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撕开那层薄薄的纸板内衬。
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片掉了出来。
展开。是一份打印的、极其简陋的手术记录单。纸张粗糙发黄,抬头没有医院名称,只有一个潦草的手写编号:C-07。
手术日期:三年前,七月十五日。
患者姓名:林默。
手术类型:实验性记忆信息片段移植。
主刀医师:苏离。
备注:患者自愿签署风险告知书。实验目的:深度潜入特定犯罪网络(代号:克洛诺斯),植入目标人物(代号:屠夫)关键记忆片段作为身份锚点及行为诱导源。术后记忆清洗程序待定。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默的视网膜上,继而引爆了他整个意识世界!
三年前!七月十五日!0715!
林默!自愿!记忆移植!
目标人物代号:屠夫!
玻璃倒影中那张属于他自己的、持刀的脸!怀表上刻着的别相信你的记忆!那个植入的屠夫记忆片段!
嗡——!
颅内的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回溯都要猛烈!眼前发黑,视野边缘泛起疯狂闪烁的雪花噪点。他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喉咙里涌上一股强烈的腥甜。
林顾问!张正发现他的异状,立刻冲过来扶住他,怎么了发现什么了
林默说不出话,只是死死攥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手背上的血管根根暴起。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张正,那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混乱,还有一种被最深信任之物背叛后的狂怒和冰冷的杀意。
苏离……
这个名字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带着刻骨的寒意和滔天的疑问,给我查!掘地三尺!把苏离这个人的一切!过去三年!不!过去十年!所有的一切!都给我挖出来!现在!立刻!马上!
他猛地推开张正,踉跄着冲向门外。那张手术单像烧红的铁片贴在他手心。记忆是植入的自愿的为了潜入一个叫克洛诺斯的犯罪网络那雨夜屠夫……究竟是植入他脑中的幻影,还是借他之手行凶的恶魔苏离……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狠狠捅进了他记忆迷宫最深处那把锈死的锁孔。
三年前。七月十五日。手术记录单上那个冰冷的日期像墓碑上的铭文,刻在林默的视网膜上。苏离……这个名字像一个幽灵,从记忆的废墟深处缓缓升起,带着模糊的轮廓和冰冷的寒意。
剧烈的头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短暂的视野模糊和尖锐的耳鸣。林默靠在警局走廊冰冷的墙壁上,额角抵着瓷砖,试图用那点凉意镇压颅内的风暴。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太阳穴的抽痛。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像考古学家清理易碎的陶片一样,在记忆的流沙中挖掘。
苏离……苏离……
零星的碎片在剧痛的间隙中闪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侧影,身形高挑,长发挽起,露出一段线条优美而疏离的脖颈;实验室里冰冷的仪器嗡鸣声;消毒水混合着某种独特、清冽的香气……还有……还有一片模糊的光晕,光晕中似乎有一双眼睛,专注、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悲悯
悲悯对谁
他猛地甩头,试图捕捉更多。可画面碎裂得更快。只留下一种强烈的、无法言喻的感觉:信任。一种近乎绝对的、交付生死的信任。可这份信任,如今被那张手术单染上了最深的污秽和背叛。
林顾问!
张正的声音打断了他痛苦的挖掘。队长快步走来,脸色异常凝重,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你要的东西,有眉目了,但……很麻烦。
林默直起身,强忍着眩晕感,眼神锐利如刀。
苏离,女,三十五岁左右。张正调出资料,屏幕上是一张模糊的证件照。照片上的女人面容清秀,眼神却像结冰的湖面,冷静得近乎冷漠。顶尖的神经生物学家和记忆工程专家,真正的天才。五年前从国家前沿神经研究所离职,去向不明。离职前主导的项目就是高度机密的‘记忆锚点’研究,涉及记忆编码、移植和定向诱导……和你那张单子上写的,高度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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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滑动,出现一份被标记为绝密的档案封面截图。她离职的真正原因,张正的声音压得更低,是研究所内部调查发现她涉嫌将核心研究数据外泄。泄露对象指向一个极其隐秘的国际犯罪集团——‘克洛诺斯’(Chronos)。这个集团行事诡秘,主要涉及尖端神经技术黑市交易、意识操控和……记忆窃取。我们怀疑,‘雨夜屠夫’系列案件,很可能就是他们某种新型技术,或者某种仪式的‘活体试验场’。
克洛诺斯!时间之神!记忆窃取!活体试验场!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林默的心上。那张手术单上深度潜入特定犯罪网络(代号:克洛诺斯)的字迹,此刻显得如此刺眼而荒诞。自愿潜入还是被精心设计的陷阱
她的下落林默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
张正摇摇头,脸上肌肉紧绷:人间蒸发。三年前那次泄密事件后,她就彻底消失了。官方记录里,她在一次海外学术交流时遭遇‘意外事故’,已经……死亡。尸骨无存。
死了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线索就这么断了那个在他脑中植入屠夫记忆的女人,那个手术单上签下名字的主刀者,那个怀表警告里提到的她……就这么死了死无对证一股冰冷的绝望感开始蔓延。
就在这时,张正的平板电脑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毫无征兆地弹出一个全黑的窗口。窗口中央,一个刺眼的红色倒计时数字突兀地出现:
**00:04:59**
并且开始飞快地跳动减少!
00:04:58…00:04:57…
怎么回事!张正脸色大变,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操作,被入侵了!技术科!快!
别动!林默猛地按住张正的手,眼睛死死盯着那跳动的猩红数字。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这不是普通的黑客挑衅。
倒计时跳到00:04:30时,黑色的屏幕中央,突然浮现出一行冰冷的白色小字:
想见苏离想找回你被偷走的时间
带上怀表。
一个人来。
老地方。
时间不多了。
倒计时归零,一切归尘。
文字消失。屏幕再次恢复成警方的资料界面,仿佛刚才的入侵从未发生。只有那个猩红的倒计时,依旧固执地在林默的视网膜上燃烧、跳动。
00:03:45…
老地方哪里林默的脑海一片空白。被偷走的时间……记忆碎片……苏离……他猛地掏出那枚冰冷的黄铜怀表。古旧的纹路在警局走廊惨白的灯光下闪烁着幽微的光泽。倒计时的滴答声仿佛就在他耳边轰鸣。
林顾问,这太危险了!明显是陷阱!张正急声道,我们立刻布置!定位信号源!
来不及了!林默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他紧紧攥住怀表,冰凉的金属几乎要嵌入掌心。倒计时冰冷的数字像毒蛇盘踞在心头。老地方……苏离……被偷走的时间……这三个词疯狂地旋转、碰撞。他丢失的记忆碎片太多了,像一座被炸毁的图书馆,残骸遍地。
突然,一阵尖锐的、仿佛来自大脑深处的刺痛毫无预兆地袭来!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他的颞叶!林默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眼前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吞没。
白光中,一个极其模糊、却异常清晰的场景碎片强行挤入他的意识:
……温暖的午后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光洁的木地板上。窗外,是一片开得如火如荼的紫藤萝花架,瀑布般的紫色花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空气里弥漫着紫藤花甜腻的香气和……淡淡的咖啡味。
……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一种独特的、略带沙哑的磁性,仿佛就在耳边低语:……如果有一天,所有路标都消失了,你迷路了…记住这里。我们的老地方……
画面和声音戛然而止,如同断线的风筝。剧痛退去,留下空荡荡的眩晕感和那个清晰的意象:紫藤萝花架!阳光!咖啡香!
城西!废弃植物园!紫藤萝长廊!林默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记得!那个废弃多年的植物园,深处有一段荒芜的紫藤萝长廊!那是……他和苏离曾经秘密接头的地方!是他们共享的、仅属于两人的安全屋!
倒计时:00:02:10!
张队!带人封锁植物园所有出入口!但别靠近长廊!等我信号!林默语速快得像子弹,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孤狼,猛地推开身边的警员,朝着楼梯口狂奔而去。风衣的下摆在身后猎猎作响。
林默!你他妈疯了!一个人去送死吗!张正在他身后怒吼。
林默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冲下楼梯,冲出警局大楼,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他跳上自己的车,引擎发出一声咆哮,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入雨幕。
倒计时:00:01:25!
挡风玻璃上的雨刮疯狂地左右摇摆,却怎么也刮不净倾盆而下的雨水。城市的光影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扭曲变形,像一幅幅流动的、怪诞的油画。林默紧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油门几乎踩到了底。引擎的嘶吼和车外呼啸的风雨声交织在一起,敲打着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副驾驶座上,那枚冰冷的黄铜怀表,在每一次颠簸中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像一颗不祥的心脏在跳动。
紫藤萝长廊……废弃植物园……苏离……
倒计时的滴答声仿佛就在他耳边,与心跳声重叠,每一次跳动都像重锤砸在胸腔。00:00:45……00:00:30……时间像指缝里的沙,疯狂流逝。
车子一个急刹,轮胎在泥泞的植物园入口处犁出深深的沟壑。林默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砸下。他看也不看那把被遗弃在座位上的雨伞,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野兽,一头扎进黑暗的园中。
这里早已荒废多年。疯长的杂草淹没了曾经的小径,扭曲的枯枝如同鬼爪般伸向铅灰色的天空。雨水冲刷着残破的雕塑和锈蚀的铁艺,发出单调而凄凉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腐烂和泥土的腥气。
他凭着记忆深处那个被强行唤起的碎片——那片紫色的花瀑——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奔跑、辨认方向。荆棘划破了他的裤腿和手臂,留下火辣辣的刺痛,他却浑然不觉。他的世界只剩下那个倒计时,和长廊尽头可能存在的答案。
00:00:10……00:00:09……
转过一片坍塌的假山石,眼前豁然出现一条被巨大藤蔓植物彻底覆盖的拱形长廊。即使在暴雨和黑暗中,也能看出那些虬结的藤蔓曾经是多么的繁盛。此刻,它们如同巨蟒般缠绕着腐朽的木架,垂落的枯藤在风雨中飘荡,像招魂的幡。
长廊的深处,尽头处,竟透出一点极其微弱、摇曳不定的昏黄光芒!
是烛光!
林默的心脏骤然缩紧!他猛地拔出手枪,保险打开,冰冷的金属触感给了他一丝虚假的镇定。他放轻脚步,像一道融入雨夜的影子,紧贴着长廊一侧湿漉漉、长满苔藓的砖柱,悄无声息地向那点光源潜行。
雨水敲打着头顶腐朽的木架和藤蔓,发出密集的鼓点。空气中那股腐烂植物的气息中,混入了一丝新的、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气味——铁锈般的血腥味!
越来越浓!
00:00:03……00:00:02……00:00:01……
林默终于潜行到长廊尽头。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瞬间冻结!
那点昏黄的光源,来自一盏放在破旧木桌上的老式煤油风灯。跳跃的、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了灯旁方圆几米的空间。
就在风灯摇曳的光圈边缘,一个女人倒伏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她穿着一件沾满泥污的米白色风衣,长发散乱地铺开,遮住了侧脸。暗红色的血,正从她身下无声地蔓延开来,如同一条条猩红的溪流,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粘稠。那血液甚至浸染了风灯投在地面上的光影边缘。
而她的右手,以一种极度僵硬、仿佛用尽最后力气攥紧的姿态,死死地握着一枚黄铜怀表!那熟悉的古旧纹路,那冰冷的金属光泽……正是林默手中那枚怀表的孪生之物!
是苏离!
尽管看不到脸,但那种深入骨髓的感觉不会错!那个在他记忆中留下清冷侧影和悲悯眼神的女人!那个在他脑中植入屠夫记忆的主刀者!那个怀表警告里骗他的人!此刻,就倒在血泊之中!
苏离!
林默失声低吼,所有的警惕、计划瞬间被这残酷的景象击得粉碎。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扑了过去,手枪脱手掉在泥水里也浑然不觉。
他跪倒在血泊旁,颤抖的手伸向女人,想要拂开她脸上的湿发,想要确认……想要唤醒……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头发的那一刻——
血泊中的女人身体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抽动了一下。那只紧握着怀表的、沾满鲜血的手,极其艰难地、一寸寸地抬了起来,食指伸出,带着一种耗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的决绝,颤抖着,指向了林默的身后!
她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嗬…嗬…气音,如同破损的风箱。在生命之火彻底熄灭前的最后一瞬,她拼尽全力,挤出了几个破碎到几乎无法辨识、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林默耳边的字:
真……真凶……是……
她的指尖,带着淋漓的鲜血,无比清晰地,指向了林默身后那片被长廊阴影和风雨笼罩的黑暗!
林默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刹那彻底凝固!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头顶!他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苏离那染血的手指和临终指向他身后的动作,在无限放大、定格!
真凶……在身后!
他猛地、以一种近乎折断脖骨的力道,骤然回头!
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狠狠刺向他身后的黑暗!
长廊的阴影深处,距离他不过四五步之遥,立着一面落满灰尘、布满蛛网裂纹的残破落地镜。这面镜子显然是被遗弃在这里多年,镜框的镀金早已剥落,露出下面朽烂的木头。
就在那污秽不堪、布满裂痕的镜面之中——
清晰地映照出林默自己半跪在血泊旁的惊骇身影。
而在他的身影旁边,就在他刚刚扑过来的位置,镜中赫然映出了另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沾有新鲜泥点和喷溅状暗红血迹米白色风衣的女人!身形高挑,长发凌乱,面容在破碎镜面的扭曲下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冰冷、锐利,如同淬毒的匕首,正穿透镜面,死死地盯着镜外的林默!
最令人魂飞魄散的是,镜中女人的嘴角,正以一种极其诡异、非人的弧度,缓缓向上勾起!
那是一个混合着极度嘲讽、疯狂和……一丝玩味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诡笑!
镜中人……是苏离!
她穿着带血的风衣,站在他刚刚的位置上,对着镜子……诡笑!
现实与镜像的界限在眼前轰然崩塌!林默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猛地再次低头看向自己脚边——苏离的尸体依然倒在那里,身下的血泊还在缓缓扩大,那只指向他身后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血水中,怀表从她松开的手指间滚落……
冰冷的黄铜怀表滚落在血泊边缘,发出细微的轻响。镜中,那个穿着染血风衣的苏离,嘴角的诡笑如同刻在玻璃上的冰纹。林默的思维彻底停滞,像一台过载的机器瞬间烧毁了所有电路。现实幻象苏离死了还是镜子里那个才是真的他分不清,剧烈的头痛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视野被撕裂成无数闪烁的雪花碎片。
就在这意识崩坏的边缘——
滋啦——!
一声尖锐刺耳、如同金属摩擦玻璃的高频噪音,毫无预兆地撕裂了长廊中风雨的呜咽,从四面八方轰然炸响!那声音极具穿透力,瞬间刺穿耳膜,直达脑髓深处!
伴随着这恐怖的噪音,林默眼前的一切——血泊中苏离的尸体、那盏摇曳的煤油风灯、破败的长廊木架、飞舞的枯藤、还有镜中那个诡笑的苏离身影——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剧烈地扭曲、晃动!
景物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疯狂地波动、破碎。光线明灭不定,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色彩被粗暴地拉扯、混合,形成一片片令人眩晕的、非现实的斑斓色块。脚下的地面仿佛变成了汹涌的海浪,剧烈地起伏摇晃。
呃啊——!
林默痛苦地抱紧头颅,这噪音和视觉的扭曲双重夹击,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碎。他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湿滑、长满苔藓的砖柱上。
嗡——
噪音达到了顶峰,然后戛然而止。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连风雨声都消失了。
紧接着,一道毫无情感起伏、冰冷如同机器合成的女声,清晰地、稳定地,从这片死寂的虚空中响起,回荡在破败长廊的每一个角落,也直接灌入林默混乱不堪的脑海:
【记忆迷宫最终关卡:身份认知重构。】
【测试体:林默。】
【核心变量植入:苏离(镜像锚点)。】
【目标行为:诱导‘屠夫’人格彻底觉醒及行为模式确认。】
【观测结果:符合预期。认知偏差阈值突破临界点。】
【结论:测试成功。】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审判的锤音,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击着林默残存的意识。
记忆迷宫测试体核心变量诱导觉醒
所有支离破碎的线索——怀表的警告、手术单上的实验、苏离的死亡与镜中的诡笑、玻璃倒影里自己的脸、还有这不断丢失的记忆——在这一刻,被这冰冷的宣告强行拼凑起来,指向一个荒谬绝伦、却又令人绝望战栗的真相!
这不是追凶!这是一场以他的大脑为牢笼、以他的人生为剧本、精心设计的残酷实验!他是笼中的小白鼠!苏离……无论是血泊中的尸体,还是镜中的诡影,都只是这场实验中的一个变量!
不……不可能……林默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那是理智彻底崩断前的哀鸣。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想怒吼,想摧毁这一切。
然而,那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没有丝毫停顿,带着一种程序执行完毕的绝对冷漠,继续宣告:
【最终指令执行。】
【记忆迷宫程序终止。】
【测试结束。】
【启动……记忆格式化程序。】
格式化……不!!!
林默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猛地扑向那面映照过诡笑的残破镜子,仿佛要砸碎这个虚幻的牢笼。
但他的手只挥到一半。
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宇宙初开般的绝对黑暗,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所有的嘶喊、所有的挣扎。
黑暗。纯粹、浓稠、无边无际的黑暗。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触觉,甚至没有自我的概念。只有一片虚无的、永恒的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亿万年。
在这片意识的绝对荒原上,一点极其微弱的光,如同风中残烛,极其艰难地、缓慢地亮了起来。
光晕中,一个模糊的轮廓开始凝聚。那是一个人形。穿着……一件沾满泥污和暗红血迹的米白色风衣轮廓在光晕中极其不稳定地晃动,时而清晰,时而涣散。最终,它稳定下来,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幽灵般的质感。
它没有具体的五官,但林默的意识却感觉到它正注视着自己。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巨大悲伤、无尽疲惫和一丝微弱释然的情绪,如同温暖而苦涩的潮水,缓缓漫过这片意识的荒原,温柔地包裹住林默那刚刚从虚无中复苏、脆弱不堪的核心。
……默……一个意念,并非声音,直接在他意识的核心响起,微弱得如同叹息,却清晰无比。是苏离!那个意念的质感,带着她独有的、清冷又隐含悲悯的气息!
……对不起……把你拖进这个地狱……意念断断续续,传递着深重的痛苦与歉疚,……克洛诺斯……他们要的不是技术……是容器……一个能完美承载‘屠夫’人格的……活体容器……记忆移植……只是第一步……格式化……才是目的……清空你……让‘他’彻底占据……
容器!活体容器!承载屠夫人格!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默刚刚复苏的意识。手术单上行为诱导源的含义,在此刻变得如此赤裸而恐怖!他不是潜入者,他是被选中的祭品!是人格清除后,供恶魔寄生的躯壳!
……怀表……苏离的意念再次传来,带着一种急切的、燃烧生命般的决绝,……我唯一的干预……最后的锚点……钥匙……在怀表里……对抗格式化的……唯一希望……别放弃……林默……找到……
意念突然变得极其不稳定,那个半透明的、穿着染血风衣的光影轮廓开始剧烈地闪烁、扭曲,仿佛信号不良的影像,随时可能溃散!
……时间……不多了……他们……要发现我了……意念充满了焦急和……一丝诀别的意味,……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别……相信……记忆可以被……篡改……但……你……是……林……默……
最后那个名字的意念,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带着一种穿透一切虚妄的力量,狠狠撞入林默意识的最深处!
光影猛地爆发出最后一道刺目的强光!强光中,苏离那残存的意念带着泣血般的呐喊,最后一次冲击而来:
——活下去!!!
强光炸裂!如同超新星爆发!
呃啊——!
现实的重力猛地将他拽回!林默的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弹起,后脑勺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刺骨的冰冷和潮湿瞬间包裹了他。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楚和浓烈的血腥味。
眼睛睁开,视野被雨水模糊。他依旧躺在废弃长廊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身旁,是那盏煤油风灯,火苗微弱地跳跃着,映照着近在咫尺的……苏离的尸体。她静静地伏在血泊中,长发散乱,身下的暗红还在缓缓扩散。那只曾指向他身后的手无力地垂落,掌心空空如也——那枚属于她的黄铜怀表不见了。
一切似乎回到了原点。刚才意识空间里苏离的意念、那强烈的情绪、那些关于容器和锚点的信息……难道只是濒死的幻觉大脑在彻底崩溃前的自我欺骗
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升起的瞬间——
滴答。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机械声,穿透了风雨的嘈杂,传入林默的耳中。
声音来自他的左手掌心。
林默猛地摊开手掌。
那枚属于他的、古旧的黄铜怀表,不知何时被他死死攥在手里,指关节都因用力而发白。此刻,怀表那沉重的黄铜表盖,竟然……自行弹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昏黄的风灯光线下,可以清晰地看到,表盖内侧,那行曾刻着别相信你的记忆,她在骗你的锐利刻痕旁边,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行新的、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刻字!
那刻痕极细、极深,显然是用最精密的工具刻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和决绝:
**格式化倒计时:00:59:59**
猩红的数字,在黄铜的底色上,触目惊心!
下一秒,那数字跳动了一下:
**00:59:58**
冰冷的倒计时,无声地启动。像一条缠上脖颈的毒蛇,开始收紧。
林默死死盯着那跳动的猩红数字,又猛地抬头看向血泊中苏离那毫无生气的侧脸。意识深处,苏离那泣血般的呐喊——活下去!——如同惊雷般再次炸响!
不是幻觉!这一切都是真的!容器!格式化!锚点!怀表是钥匙!
活下去!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无尽愤怒、冰冷决绝和求生本能的狂潮,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恐惧和混乱。他眼中的迷茫和惊骇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淬火寒冰般的锐利光芒。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从血泊和泥水中爬起来。身体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和虚弱,但那股支撑着他的意志却像钢铁般坚硬。他不再看苏离的尸体,不再看那面诡异的破镜,甚至不再看身后可能存在的窥视。他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穿透长廊外无边的风雨和黑暗,死死地投向植物园出口的方向。
那里,警灯闪烁的光芒隐约可见。
张正!还有警方的力量!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现实支点!
他必须出去!必须在自己被彻底格式化、被那个屠夫人格占据之前,把这一切——关于克洛诺斯、关于记忆实验、关于怀表、关于倒计时——告诉张正!哪怕……哪怕张正未必能完全理解,哪怕这可能引来更深的陷阱,这也是他唯一的生路!
林默咬紧牙关,将那块如同定时炸弹般跳动着倒计时的怀表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几乎要嵌入血肉。他拖着沉重而伤痛的身体,一步,一步,踉跄却无比坚定地,朝着长廊外警灯闪烁的方向,迎着冰冷的暴雨,冲了出去!
雨水疯狂地抽打在他的脸上、身上,冰冷刺骨。废弃植物园里疯长的杂草和藤蔓如同无数只试图绊住他的鬼手。每一次迈步,受伤的腿都传来钻心的疼痛,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味。但他不管不顾,像一头负伤但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只凭着那股燃烧的意志向前狂奔。
视野被雨水模糊,意识深处,那猩红的倒计时却如同烙印般清晰:**00:58:47…00:58:46…**
时间!他需要时间!
张正——!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在风雨中显得破碎而嘶哑,瞬间就被呼啸的风声吞没。
前方,警灯的光芒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植物园锈迹斑斑的铁艺大门轮廓,以及大门外影影绰绰的警车和晃动的人影。
林顾问!
一个熟悉而焦急的声音穿透雨幕传来,是张正!他显然听到了动静,正带着几个人影,打着手电,朝着林默的方向急切地冲过来!手电光柱在雨幕中乱晃。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火种!
林默精神一振,脚步更快了几分,拼命地挥动着手臂,指向自己冲来的方向:张队!这里!苏离…她…实验…怀表…倒计时…克洛诺斯!
他语无伦次地吼着,试图在最短时间内传递最关键的信息。冰冷的雨水呛入喉咙,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张正和两名警员已经冲到了近前,手电光柱瞬间将浑身泥泞血污、狼狈不堪的林默笼罩。
林默!张正一把扶住几乎要脱力倒下的林默,脸上满是震惊和担忧,你怎么样受伤了苏离呢里面什么情况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林默身后黑暗的长廊方向。
苏离…死了!里面是陷阱!林默急促地喘息着,紧紧抓住张正的手臂,力气之大,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肉。他另一只手颤抖着,将那块打开的怀表猛地举到张正眼前,表盖内侧那行猩红的刻字在警用手电的强光下无比刺眼!看!这个!倒计时!记忆格式化!克洛诺斯的实验!他们要清空我!让‘屠夫’占据!怀表…怀表是锚点!是唯一的……
他语速飞快,思维因极度的紧张和倒计时的压迫而显得混乱,但核心信息却异常清晰。
张正的目光瞬间被怀表上跳动的猩红数字攫住!**00:57:31…00:57:30…**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深重的寒意交织在一起。作为经验丰富的刑警,他瞬间就明白了这行字背后所代表的恐怖含义!这绝不是恶作剧!
克洛诺斯…记忆格式化…张正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猛地抬头,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对着肩头的对讲机吼道:全体注意!最高警戒!目标极度危险!重复,目标极度危险!封锁整个区域!技术组!立刻准备最高等级的信号屏蔽和反侵入设备!医疗组!快!林顾问需要急救!
他一边下达指令,一边用力架住摇摇欲坠的林默,和另一名警员一起,快速将他往大门外警车的方向拖去。坚持住!林默!看着我!别睡!医疗车马上到!我们会保护你!告诉我更多细节!那个实验室在哪苏离留下了什么线索怀表怎么用
张正的声音又快又急,试图用问题稳住林默的意识。
警车的轮廓就在眼前,后车门已经被拉开,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正拿着担架跳下车。
林默被半拖半架着,身体的力量在急速流失,头痛伴随着倒计时的压迫一阵阵袭来。他张了张嘴,想要说出苏离在意识空间提到的钥匙在怀表里,想要说出那个可能存在的实验室线索……然而,就在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旁边一辆警车漆黑的车窗时——
车窗玻璃上,清晰地倒映出他们几人的身影:张正架着他,满脸焦急;旁边的警员紧张地持枪警戒;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跑来……
而在车窗玻璃倒影里,架着他的张正的脸,在雨水的冲刷和玻璃的扭曲下,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勾动了一下!
一个冰冷、嘲讽、一闪而逝的诡笑!
与长廊破镜中那个苏离的诡笑,如出一辙!
瞬间,苏离意识中最后的警告如同惊雷般在脑海炸响:……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别……相信……记忆可以被……篡改……
寒意!比这冰冷的雨水更刺骨的寒意,瞬间从林默的尾椎骨窜上头顶!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
眼前的张正……是真实的吗还是……又一个被篡改植入的幻象一个引导他走向最终毁灭的陷阱
就在林默因为这惊悚的发现而心神剧震、身体僵硬的一刹那!
异变陡生!
架着他的张正,那原本充满焦急和关切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冰封的深潭!冰冷!空洞!毫无人性!他架着林默手臂的那只手,力量陡然变得如同铁钳!同时,他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般探向自己腰间!
小心——!旁边那名一直持枪警戒、距离最近的年轻警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惊骇地大吼出声,下意识地就要抬枪指向张正!
太迟了!
张正拔枪的动作快到超越人类极限!一把加装了消音器的格洛克手枪瞬间出现在他手中,黑洞洞的枪口没有丝毫犹豫,在年轻警员抬枪的瞬间,喷吐出致命的火光!
噗!一声沉闷的枪响!
年轻警员的额头上瞬间爆开一团刺目的血花!他眼中的惊骇凝固,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向后栽倒!
你——!另一名正协助搀扶林默的警员惊怒交加,刚吼出一个字。
噗!又是一声沉闷的枪响!子弹精准地射入他的心脏!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脸上的表情就永远定格在极致的震惊和愤怒上,身体软软倒下。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到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两名警员已然毙命!鲜血混合着雨水,在泥泞的地面上迅速蔓延开来!
张正——或者说,占据着张正躯壳的东西——猛地将枪口转向了被这血腥变故惊呆、正拿着急救包冲过来的两名医护人员!
不——!林默目眦欲裂!极致的愤怒和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震惊和恐惧!他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一股力量,被张正铁钳般抓住的手臂猛地一扭、一挣!同时,一直被他死死攥在左手的黄铜怀表,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张正握枪的手腕!
这完全是拼死一搏!
砰!怀表精准地砸中了对方的手腕!
张正手腕一麻,枪口微微一偏。
噗!噗!两声沉闷的枪响!子弹擦着医护人员的身体射入泥地,溅起两蓬泥浆!两名医护人员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扑倒在地。
找死!假张正的声音变得异常嘶哑扭曲,充满了非人的暴戾!他手腕被砸中的地方传来剧痛,眼中凶光暴涨!他不再理会地上的医护人员,枪口猛地调转,再次死死指向近在咫尺、因爆发而彻底脱力的林默!
冰冷的枪口,距离林默的眉心,不足半尺!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清晰!
假张正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扣向扳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哇——呜哇——呜哇——!!!
一阵由远及近、无比急促、撕心裂肺的警笛声,如同愤怒的狂潮,猛地撕裂了植物园外的风雨声!声音来源不止一个方向,显然有大批增援警力正在高速逼近!
假张正扣向扳机的手指,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他那双冰冷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极其隐蔽的、如同电子信号受到干扰般的波动!虽然只是一瞬,但那种非人的、程序化的感觉却异常清晰!
机会!
林默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他猛地向旁边扑倒!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的泥水里!
噗!消音手枪的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灼热的气流烫得他头皮发麻!
扑倒在地的同时,林默的右手在泥水里疯狂地摸索!刚才年轻警员倒下的位置!他的配枪!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他一把抓住!甚至来不及调整姿势,凭着感觉,枪口在泥水中猛地抬起,对准那个刚刚开枪、身影在警笛干扰下似乎出现了一刹那僵直的假张正!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压过了风雨和逼近的警笛!
9mm手枪弹的巨大动能,狠狠撞在假张正的胸口!血花瞬间在他深色的夹克上炸开!
假张正的身体猛地向后踉跄了一大步!但他没有倒下!胸口的伤口处,竟然没有多少血液流出!反而隐约可见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电路短路的蓝色火花一闪而逝!
他那张属于张正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拟人化的、混合着惊愕、愤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的弹孔,又猛地抬头,那双冰冷的眼睛死死盯住泥水中举枪的林默,充满了怨毒和一种被低等生物伤到的暴怒!
砰!砰!林默没有丝毫犹豫,对着那非人的躯体又是连续两枪!一枪打中肩膀,一枪打中腹部!
假张正的身体再次剧烈震颤,被打得连连后退,撞在身后的警车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伤口处,蓝色的电火花爆闪得更加明显!他的动作变得僵硬而怪异,仿佛体内的精密机械受到了严重破坏。
呃啊——!假张正发出一种不似人声的、如同金属摩擦的嘶吼,充满了不甘和狂怒。他抬起还能活动的左手,似乎还想指向林默。
就在这时,刺目的车灯如同利剑般刺破雨幕!数辆警车咆哮着冲到了植物园大门口,急刹停下!车门猛地打开,全副武装的特警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出!
放下武器!立刻投降!无数扩音喇叭的怒吼声汇聚成一片!
假张正——或者说那具被未知技术控制的躯体——僵硬地转动脖子,看了一眼潮水般涌来的武装警察,又看了一眼泥水中挣扎着再次举枪瞄准他的林默。他那张布满弹孔、已经开始出现细微机械结构暴露的脸上,那个扭曲的、非人的诡笑再次浮现,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充满恶意!
克洛诺斯……永生……他用那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嘶哑地吐出几个破碎的词。
然后,他猛地抬起左手,不是指向林默,而是狠狠地、用尽最后的力量,拍向自己的太阳穴!
噗!
一声闷响!并非枪声,更像是某种精密装置内部爆裂的声音!他的太阳穴位置瞬间塌陷下去一小块!一股混合着机油味和焦糊味的淡淡青烟从七窍中冒出!
那双冰冷的、充满非人感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林默的方向,光芒彻底熄灭。
高大的身躯失去了所有支撑,像一袋沉重的垃圾,沿着警车的车身,缓缓滑倒在地,溅起一片泥水。再也不动了。
雨,还在疯狂地下。
林默躺在冰冷的泥水里,浑身脱力,手中的枪滑落。他大口喘着气,雨水灌进嘴里,混合着血腥味和硝烟味。特警们如临大敌地包围上来,枪口警惕地指着地上那具诡异的尸体和泥水中的林默。
张正……牺牲的警员……苏离……怀表……倒计时……假张正……太阳穴的爆裂……克洛诺斯……
无数信息碎片在他剧痛欲裂的脑中疯狂冲撞。
一名特警小心翼翼地靠近假张正的尸体,用枪口拨弄了一下。当他的战术手电光照到假张正塌陷的太阳穴时,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骇:
报告!目标…目标头部…有异常!这不是…不是人体组织!是…是仿生结构!还有微型处理器残骸!
仿生人机器人!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克洛诺斯的技术……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们可以制造出以假乱真、混入警队高层的仿生人!
那真正的张队呢他在哪里是死是活
更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默。这个组织的力量,远超想象!他们无孔不入!
林顾问!林顾问!你怎么样几名医护人员终于克服恐惧冲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他抬起,放到担架上。
林默没有挣扎。他躺在担架上,任凭雨水冲刷着脸庞。身体上的伤痛和精神上的巨大冲击让他几乎虚脱。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地将那枚黄铜怀表攥在右手手心。
表盖在刚才的搏斗中已经合上。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掌心下,那金属外壳内部,某种极其精密的微型装置,正随着倒计时的跳动,发出微弱而稳定的、如同定时炸弹引信般的震动感。
**00:51:22…00:51:21…**
倒计时,依旧在无情地跳动。像一道悬在头顶、缓缓落下的铡刀。
他被抬上了救护车。车门关闭,隔绝了部分风雨声。警灯的光芒在车窗外闪烁旋转。医护人员紧张地为他处理伤口、连接监测设备。
林默闭着眼,仿佛昏迷。但他的意识却异常清醒,在惊涛骇浪中死死抓住唯一的浮木——掌心的怀表,苏离用生命留下的最后锚点。
格式化……倒计时……钥匙……在怀表里……
怎么用
他的意识,如同一个孤独的潜水者,沉入自身记忆那深不见底、布满暗礁和陷阱的幽暗海域。痛苦、混乱、被植入的屠夫片段、还有被强行抹去的空白……记忆的碎片像沉船的残骸,在意识的海底散落。
苏离……苏离最后的意念……
……钥匙……在怀表里……对抗格式化的……唯一希望……
怀表……黄铜外壳……繁复的几何迷宫纹路……表盖内侧的刻字……还有那自行弹开的表盖……倒计时……
他的意识猛地聚焦在表盖内侧!除了那些刻字,那光滑的黄铜内壁上,似乎……在极其细微的角落,靠近铰链的地方,有着比发丝还细的、极其规则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刻痕
那不是文字。更像是一种……微型的、立体的……迷宫
一个大胆得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
意识迷宫!苏离最后提到的记忆迷宫!而怀表内侧那个微型迷宫刻痕……难道就是迷宫的地图或者说,是进入意识迷宫、找到对抗格式化钥匙的路径!
他必须尝试!在倒计时归零、在被彻底格式化成屠夫之前!
林默躺在救护车担架上,身体因剧痛和寒冷而微微颤抖。他紧闭双眼,将全部精神意志,如同聚焦的激光束,死死地钉在掌心中那枚怀表上。不,更准确地说,是钉在怀表内侧那个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由比发丝还细的刻痕构成的立体微雕迷宫上。
这需要超越极限的专注。他强行压制着身体的痛苦、劫后余生的悸动、以及对仿生人张正背后那庞大组织克洛诺斯的恐惧。意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沿着那繁复到令人目眩的几何纹路,一点点地触摸、感知、推演……
嗡——
一种极其轻微的共振感,从怀表内部传来,顺着手臂,直抵他的大脑皮层!
有反应!
林默心中一凛,更加全神贯注。他不再试图用眼睛去看,而是用纯粹的精神去描绘那个迷宫的轮廓。起始点……蜿蜒曲折的路径……不断分岔的节点……死胡同……循环回路……意识在其中艰难地跋涉,如同行走在布满镜子的回廊,每一步都可能迷失方向。
头痛如同跗骨之蛆,随着他意识的深入而愈发剧烈。视野深处开始出现闪烁的彩色光斑和意义不明的噪点,那是意识超负荷运转的信号。但他不敢停下。倒计时的滴答声如同丧钟,在他灵魂深处敲响:**00:47:19…00:47:18…**
时间!他需要更快!
意识在迷宫中飞速穿行、试探。每一次碰壁,都带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每一次选择路径,都像在悬崖边行走。渐渐地,一种奇异的直觉开始浮现,仿佛苏离残留的意念在冥冥中指引。他的意识流开始加速,绕过无意义的岔路,直指迷宫的核心区域。
近了!更近了!
他能感觉到,迷宫的中心,有一个极其微小却散发着稳定光芒的点!那光芒带着一种熟悉的、清冷而悲悯的气息——苏离的气息!
那就是钥匙对抗格式化的希望
林默的意识带着决绝的意志,猛地向那个光点撞去!
轰——!
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的水膜。剧烈的眩晕感袭来,随即是短暂的失重。
当他重新站稳,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奇异的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背景是流动的、如同星云般的幽蓝色数据流,无声地奔腾、闪烁、交织。无数半透明的屏幕悬浮在这片数据星云之中,屏幕上飞快地滚动着海量的信息流——有清晰的监控录像片段(包括他自己在凶案现场的影像、假张正开枪的画面)、复杂的脑神经活动图谱、快速跳动的代码、甚至还有一些模糊扭曲、仿佛被干扰的实验室场景……
而在这个奇异空间的正中央,悬浮着一个由无数道柔和白光构成的人形轮廓。虽然依旧模糊,没有五官细节,但那高挑的身形、挽起长发的轮廓,以及那身标志性的、沾染着暗红色数据流的米白色风衣投影……正是苏离!
她的手正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在周围的几个关键数据屏幕上飞快操作着。指尖划过,带起一串串晶莹的光点,如同在演奏一首无声的、对抗命运的狂想曲。
苏离!林默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呐喊。
那由白光构成的苏离轮廓猛地一震,操作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停滞。她缓缓地转过身,面向林默意识所在的方向。尽管没有五官,但林默清晰地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悲伤、如释重负和急切的情绪洪流,汹涌地向他涌来!
……你…终于…找到路径了……苏离的意念直接响起,比之前清晰了许多,但依旧断断续续,仿佛信号不稳,带着巨大的消耗,……时间…太紧了……听着……
她的手猛地指向空间上方一个巨大的、不断闪烁着刺眼红光的倒计时投影!那猩红的数字,与他怀表上的倒计时完全同步:**00:45:03…00:45:02…**
……克洛诺斯的…终极目标……不是杀人……是‘人格收割’……苏离的意念急促地传递着信息,每一个字都像在燃烧她的存在,……‘雨夜屠夫’…不是一个人…是一个…被精心培育的…纯粹‘恶’的人格模因……他们用凶案…作为‘温床’和‘显影剂’…使其在群体潜意识中…烙印成型……达到足够‘强度’后……
她指向旁边一个屏幕上飞快滚动的、极其复杂的神经映射图谱,图谱的核心,一个扭曲的、散发着浓郁黑红色光芒的阴影正在不断凝实、壮大!
……就需要一个…强大的、纯净的‘容器’…来承载它!完成最终的‘降临’!苏离的意念指向林默,充满了痛苦,……你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容器’!林默!三年前的‘自愿’手术…记忆移植…都是为了改造你的神经基底…让你成为…最完美的…承载者!
人格模因!容器!降临!
林默的意识如同被惊涛骇浪拍击!原来如此!所有的凶杀,所有的痛苦,都是为了培育一个纯粹的恶之模因,然后将其如同恶魔召唤般,植入他的身体!
……格式化程序…一旦完成…你的意识…人格…将被彻底抹除…变成一张…绝对空白的‘画布’……苏离的意念充满了悲怆,……‘屠夫’…将完全占据……成为行走的…‘恶’之化身……
猩红的倒计时:**00:43:18…**
……怀表…苏离的意念陡然拔高,变得无比急促和锐利,……是我…偷偷植入的…后门程序!唯一的…防火墙!它的核心…是一个…人格存档碎片…一个‘锚点’!属于你…最本源意识的…碎片!在格式化…清洗的最后阶段…它会…自动激活…尝试…覆盖‘屠夫’模因…进行…人格对冲!这是…唯一的…生机!
人格对冲!用他本源的意识碎片,去对抗那个被培育成型的恶之模因
……但…对冲…需要…强大的…精神能量引导…和…一个…稳固的…外部‘坐标’!苏离的意念变得极其不稳定,白光构成的轮廓开始剧烈闪烁,仿佛风中残烛,……坐标…我…已经…设定好了……在……
她的意念突然变得极其模糊、混乱,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干扰!
……在…最初的……锚点……花……紫……
紫藤萝!那个在记忆碎片中出现的、开满紫藤花的场景!那个被苏离称为老地方的安全屋意象!
……记住……当倒计时…归零前…最后一刻…全力…回忆…锚点…引导…碎片…覆盖!!苏离的意念发出最后的、如同泣血的呐喊,充满了无尽的眷恋和诀别,……活下去!林默!为了…你自己!也为了…阻止……
滋啦——!!!
一阵刺耳至极、远超之前长廊噪音的恐怖电子干扰声猛地炸响!瞬间充斥了整个意识空间!幽蓝色的数据星云疯狂扭曲、撕裂!悬浮的屏幕一个接一个爆裂成纷飞的光点!
苏离那由白光构成的轮廓,如同信号中断的影像,猛地剧烈闪烁了几下,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个充满痛苦、不甘和无限悲伤的表情。
下一秒!
啪!
如同灯泡碎裂。
她的身影,连同那最后的、未传递完的意念,彻底炸裂成无数细碎的光点,消散在狂暴的数据乱流之中!
苏离——!!!
林默的意识发出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咆哮!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
然而,现实没有给他沉溺痛苦的时间!
刺耳的干扰噪音如同亿万根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大脑!意识空间开始天旋地转,飞速崩塌!幽蓝的数据流变成了狂暴的漩涡,要将他彻底撕碎!
现实中的剧痛也同步袭来!林默躺在救护车担架上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高压电击中,剧烈地痉挛抽搐!监测仪器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心率、血压的数值疯狂飙升!
病人情况危急!室颤!准备除颤!
医护人员惊恐的喊叫声响起。
按住他!
混乱!剧痛!意识被疯狂地拉扯,在崩溃的边缘!
林默死死地、用尽灵魂的力量攥紧右手!掌心,那枚黄铜怀表冰冷的触感,是他在惊涛骇浪中唯一的锚!
苏离消散了!但她留下了最后的指引!
人格对冲!紫藤萝锚点!在倒计时归零前最后一刻!
他必须撑住!必须活到那一刻!
呃啊啊啊——!
现实中的林默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因剧痛和意志的燃烧而缩成了针尖!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救护车车顶一盏不断闪烁的急救灯!仿佛要将那灯光烙印进灵魂深处!
倒计时:**00:40:01…00:40:00…**
时间,在痛苦和混乱中,无情地流逝。
冰冷的除颤电极板重重压在林默裸露的胸膛上。
Clear!
嗡——!
强大的电流瞬间贯穿身体!林默的身体如同被巨锤击中,猛地向上弹起,又重重摔回担架。眼前一片炫目的白光,耳中充斥着高频的嗡鸣。意识在电流的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摇曳,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心跳恢复窦性!血压还在危险区!快!多巴胺静推!
医护人员的声音在嗡鸣中显得遥远而模糊。
身体的剧痛暂时被电流麻痹,但意识深处的风暴却愈演愈烈。苏离消散的光点、猩红的倒计时、假张正那非人的诡笑、还有苏离最后的呐喊……无数碎片疯狂冲撞。而最清晰的,是掌心下,那枚怀表内部传来的、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清晰的震动感——如同一个即将引爆的微型炸弹。
**00:35:17…00:35:16…**
时间!他需要时间!需要清醒!需要撑到最后一刻!
他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痛苦和意识的混乱,将所有的意志力再次凝聚,沉入那个正在崩塌的意识空间。幽蓝色的数据乱流如同宇宙风暴,苏离存在的痕迹已经彻底消失。只有那个巨大的、猩红的倒计时投影,依旧如同恶魔之眼,悬挂在崩溃空间的中央,无情地跳动。
人格对冲……紫藤萝锚点……
他必须抓住那个意象!那个唯一的希望!
意识在风暴中艰难地搜寻、集中。温暖午后的阳光……巨大的落地窗……光洁的木地板……窗外……那一片开得如火如荼的……紫藤萝……
画面开始凝聚!阳光的温度仿佛真实地洒在意识体上。木地板的纹理清晰可见。窗外……那梦幻般的紫色花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就是这里!老地方!安全屋!最初的锚点!
林默的意识如同找到了避风港,死死地扎根在这个强行构建的紫藤花意象之中。虽然空间依旧在崩溃,乱流依旧在冲击,但这个紫藤萝的意象,却顽强地闪烁着稳定的光芒,成为这片意识废墟中唯一的光源。
他不断地在意识中重复、加固这个画面。阳光的角度……花瓣飘落的轨迹……空气中那甜腻的花香和淡淡的咖啡味……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无比真实。他将自己全部的情感——对生的渴望、对苏离的思念、对克洛诺斯的愤怒——都灌注到这个意象之中,让它变得更加坚固、更加明亮。
怀表在他现实中的掌心里,震动得越来越厉害,频率越来越快,几乎要挣脱他的掌控。表壳变得滚烫,仿佛内部的微型装置正在超负荷运转。
救护车在雨中疾驰,警笛长鸣。车窗外,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中拉成模糊的光带。
**00:05:00…00:04:59…**
最后五分钟!
林默躺在担架上,身体依旧虚弱,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清明,燃烧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专注。他所有的精神都内敛了,全部投入在维持那个紫藤花盛开的意识锚点之上。外界的声音、救护车的颠簸、医护人员的对话……一切都变得遥远而模糊。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温暖的午后,那片紫色的花瀑,和掌心下怀表那如同心脏般疯狂搏动的震动!
张正焦急的脸出现在担架旁,似乎在说着什么。林默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目光穿透了车顶,仿佛在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个点。
**00:01:00…00:00:59…**
最后六十秒!
怀表的震动达到了极致!整个表壳都在嗡嗡作响,滚烫得几乎要灼伤林默的掌心!表盖在剧烈的震动下,竟然自行弹开了一条缝隙!缝隙中,隐隐透出极其微弱的、不稳定的蓝白色光芒!
林默的意识空间中,那个紫藤萝的意象光芒大盛!几乎要压过周围崩溃的数据乱流!而与之相对的,在意识空间的另一端,一个巨大、扭曲、散发着浓郁不祥黑红色光芒的阴影——那正是屠夫人格模因的具象化——正在猩红倒计时的归零声中,发出无声的咆哮,疯狂地膨胀、凝实,准备进行最后的吞噬和占据!
人格对冲!最后的时刻!
**00:00:10…00:00:09…**
林默在现实中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燃烧!他不再仅仅是维持紫藤萝的意象,而是用尽灵魂的力量,在意识深处发出最强烈的、引导性的呐喊:
覆盖——!!!
**00:00:05…00:00:04…**
意识空间中,那个稳固的紫藤萝锚点,在林默的全力引导下,猛地化作一道纯粹、温暖、坚韧的白色光流,如同决堤的星河,带着他所有本源意识的呐喊,义无反顾地、狠狠地撞向那膨胀到极致的黑红色屠夫阴影!
**00:00:03…00:00:02…**
轰——!!!
意识的最深处,仿佛有两颗星球轰然对撞!
没有声音,却爆发出湮灭一切的白光!纯粹的意识能量风暴席卷了整个空间!紫藤萝的温暖白光与屠夫的暴戾黑红疯狂地绞杀、吞噬、湮灭!
**00:00:01…**
现实中的林默,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一条离水的鱼!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到极致的嘶吼!攥着怀表的右手,因为过度用力,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担架上!
**00:00:00!**
猩红的倒计时——归零!
滴——!
一声清脆的、如同玻璃碎裂的电子提示音,同时在林默的意识深处和掌心的怀表中响起!
怀表内部疯狂搏动的震动,戛然而止。那滚烫的温度也瞬间冷却下来。自行弹开的表盖,无力地缓缓合拢。
现实中的林默,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弓起的身体重重地摔回担架。他双眼翻白,口鼻中溢出一丝鲜血,彻底失去了意识。监测仪器上,心率变成了一条绝望的直线,刺耳的警报长鸣响彻车厢!
心跳停止!无自主呼吸!快!心肺复苏!肾上腺素1mg静推!快啊!
医护人员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扑上来进行抢救。
救护车在雨中疯狂地奔驰,警笛声凄厉。车厢内,是医护人员拼尽全力的抢救和仪器单调而绝望的长鸣。
谁也没有注意到。
林默那无力垂落在担架边、沾满泥污和血迹的右手,原本死死攥紧的拳头,在心跳停止的十几秒后,那僵硬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那只手的食指指尖,在冰冷的担架边缘,沾着血污,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移动了一毫米。
仿佛一个刚刚重启、信号极其微弱的机械。
指尖之下,在冰冷的担架塑料边缘,留下了一个极其微小、若不细看根本无法察觉的……一个极其精密、复杂的、微型迷宫图案的刻痕。
刻痕的线条,与那枚黄铜怀表内侧的迷宫纹路,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