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颠簸的三轮车上,身边是散发着浓重烟臭味的李秃子。
他那只油腻的手,正在我的大腿上来回摩挲。
后视镜里,我亲爱的爸妈正喜笑颜开地数着那一沓厚厚的、沾着我体温的钞票。
我妈说:晚晚,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不是个带把的。
我心想:不怪你们,我谢谢你们,终于让我对家这个词彻底死了心。
1
我坐在颠簸的农用三轮车上,屁股底下是冰冷的铁皮,每一次颠簸,都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正在进行一场惨烈的乾坤大挪移。
身边坐着一个男人,我未来的丈夫,李秃子。他的官方大名叫李卫国,但村里没人这么叫他。
他那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头颅,就是他最响亮的名片。
此刻,他身上那股浓烈的、由劣质烟草、隔夜汗臭和一股说不清的霉味混合而成的气息,正坚持不懈地往我鼻孔里钻。
他那只布满老茧和黑泥的油腻大手,几次三番地试图搭上我的大腿。
我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在前方的驾驶座上,我亲爱的父亲林建国,正咧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和李秃子有一搭没一谈地聊着今年的收成。
而我的母亲张桂芬,则缩在父亲旁边,像一只刚偷到鸡的黄鼠狼,正低着头,用沾着口水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数着那一沓厚厚的、还带着我刚从银行取出来的体温的钞票。
十万块。
这就是我的卖身价。
是给我那即将迎娶城里姑娘的宝贝弟弟林强,凑的彩礼钱。
出发前,我妈抓着我的手,语重心长,眼眶里甚至挤出了几滴浑浊的泪水。她说:晚晚,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不是个带把的。你弟弟是我们老林家唯一的根,他的婚事比天大。你嫁到李家,吃穿不愁,还能帮衬家里,这是你的福分。
我看着她,内心平静如一潭死水。我甚至想为她精湛的演技鼓掌。
福分去给一个四五十岁、邋遢不堪的老光棍当生育工具,这是哪门子的福分地府十八层新开发的旅游项目吗
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因为我知道,跟他们讲道理,就像尝试跟一块石头解释什么是AI。
那一刻,我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终于嘣的一声,断了。
也好。
我心想。
不怪你们,我谢谢你们,终于亲手帮我砍断了那根名为亲情的、早已腐朽不堪的锁链,让我对家这个词,彻底死了心。
现在,我自由了。虽然是以一种极其讽刺的方式。
三轮车拐下柏油路,一头扎进了蜿蜒崎岖的土路。路边的景象迅速荒芜起来,高楼变成了低矮的平房,平房又变成了破败的土屋。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牲畜粪便混合的味道。
我身上的这身衣服,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像是一个误入贫民窟的落魄公主。
为了今天这个相亲场合,我妈特意让我打扮得精神点,好让买家觉得这十万块花得值。我穿了一件紧身的白色针织短袖上衣,领口不大,却完美地勾勒出我发育得还算不错的胸部曲线。下半身是一条黑色A字短裙,长度刚到大腿中部,站着的时候还好,一坐下,尤其是在这颠簸的车斗里,裙摆便不受控制地向上缩。
我妈对此很满意,但她觉得还不够。她翻出了一条我去年参加同学聚会时穿过的黑色丝袜,逼着我换上。那是一双薄如蝉翼的包芯丝丝袜,紧紧地包裹着我的双腿,在阳光下泛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光泽,将腿部线条修饰得笔直而修长。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小皮鞋,带着一点点粗跟,既显得正式,又不至于太难走路。
这身打扮,是我对他们最后的、无声的顺从。也是我给自己选择的,一套华丽的战斗服。
李秃子的视线,像两条黏腻的鼻涕虫,从我裸露的脖颈,滑到我胸前的起伏,再到我被丝袜包裹的大腿上,来来回回,不知疲倦。他喉结滚动,咽口水的声音大得像打雷。
我内心冷笑。
嘿嘿,晚……晚晚是吧李秃子终于鼓起勇气,挪了挪屁股,又向我靠近了一点,城里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水灵。
我没看他,只是把头转向另一边,看着飞速后退的荒凉景色,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嗯。
以后……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他继续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急不可耐的兴奋,我们山里虽然穷,但肯定饿不着你。我……我攒了半辈子钱,就为了娶个媳妇,给我老李家传宗接代。你放心,只要你给俺生个大胖小子,俺肯定把你当菩萨供着。
传宗接代。
大胖小子。
又是这些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词汇。仿佛一个女人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她的子宫。
我的手指在裙子底下悄悄握成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我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我依旧没有回应,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冷冷地观察着他。他的裤子很脏,裤脚上沾满了黄泥点子,一双解放鞋已经开了胶,露出灰色的袜子。这样一个男人,我的亲生父母,收了十万块,就把我像一头牲口一样卖给了他。
真是划算的买卖。
车又是一个剧烈的颠簸,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他那边倒去。他的机会来了。那只等待已久的蟾蜍之手,终于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我的大腿上。
隔着一层薄薄的丝袜,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的粗糙和滚烫。那触感让我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我没有尖叫,也没有立刻推开他。
就在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手指甚至想得寸进尺地摩挲一下时,我猛地回过头,双眼直直地盯着他。
我的眼睛不算大,是标准的杏眼,但瞳孔颜色很深,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此刻,那两潭古井里,没有惊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不起波澜的死寂。
李秃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大概从未见过一个待宰的羔羊会有这样的眼神。
我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拿开。
啥他愣住了。
我说,把你的脏手,从我腿上拿开。我重复了一遍,语速很慢,一字一顿。
驾驶座上的我爸似乎听到了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含糊地呵斥道:晚晚!怎么跟李大哥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李秃子像是得了圣旨,脸上又恢复了猥琐的笑容,手上的力道甚至还加重了几分:嘿嘿,没事没事,小姑娘家家的,害羞嘛。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看他,而是看向我爸,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微笑。
爸,出发前签的那张‘收据’,上面好像写的是‘彩礼’十万,而不是‘货款’十万吧既然是彩礼,那我就是明媒正娶,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商品。按照规矩,拜堂成亲之前,动手动脚,是不是叫‘非礼’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是丢我的人,还是丢你们老林家和老李家的人
我爸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我,会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
李秃子也愣住了,他那点可怜的脑容量显然无法处理这么复杂的逻辑。他只听懂了丢人两个字。在他们这种极度好面子的农村社会里,丢人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的手,像被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去。
车厢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而凝固。
我爸咳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把三轮车开得更快了。
我重新把头转向窗外,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慢慢隐去。
第一回合,胜利。
但这只是开胃小菜。我知道,真正的战斗,还没开始。
我需要保存体力,计算每一种可能性,准备好所有的应对方案。
我的目光扫过路边的一草一木,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扫描仪,将地形、路线、可能的障碍物全部输入数据库。
这里,是我的战场。
而我,必须赢。
2
三轮车又开了将近半个小时,最后停在了一栋孤零零的土坯房前。
这栋房子,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是一个稍微大点的土堆。泥黄色的墙壁上布满了裂纹,像是老人脸上深刻的皱纹。屋顶上铺着黑色的瓦片,参差不齐,有几片已经碎裂,露出底下枯黄的茅草。窗户很小,上面糊着一层早已被油烟熏得发黄的塑料布,随着山风呼啦啦地响。
房子周围用稀疏的木头桩子围成了一个小院,院里养着几只鸡,正低头在地上啄食。空气中,那股混合着牲畜粪便和腐烂气息的味道,更加浓郁了。
这就是我未来要吃穿不愁的地方。
我爸停好车,跳了下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到家啦!这房子,真敞亮!
我真想把他的眼珠子抠出来,让他好好看看,这两间加起来可能还不到四十平米的土坯房,到底是从哪个维度上跟敞亮这两个字沾边的。
李秃子大概也觉得我爸的恭维有点过头,嘿嘿干笑了两声,算是回应。
我妈也从车上下来,走到我身边,一把将我拽了下来。她的力气很大,捏得我胳膊生疼。
晚晚,下车了,快进去看看你的新家。她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威胁的语气在我耳边说,别给我耍花样,不然有你好看的!
我没理她,目光平静地打量着这个所谓的家。
院门是用几根木头随便绑在一起的,摇摇欲坠。院子里的地没有硬化,是坑坑洼洼的泥地,下雨天估计会泥泞不堪。角落里堆着一堆烂木头和杂物,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李秃子搓着手,一脸兴奋地去开门。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他掏出一串钥匙,摸索了半天才找到正确的那一把,插进去,费力地转动着。
嘎吱——
一声刺耳的、像是骨头被折断的声音,木门被推开了。
一股更浓郁的、难以形容的陈腐气味扑面而来。
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来来来,都进来,进来坐。李秃子热情地招呼着。
我爸妈迫不及待地跟了进去,像是来视察自己投资的产业。我被我妈推搡着,也迈进了那道门槛。
屋里的光线很暗,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
进门就是堂屋,或者说,是客厅、餐厅、厨房的集合体。靠墙摆着一张破旧的八仙桌,桌面上油腻腻的,不知道多久没擦过。桌子旁边是两条长板凳。墙角是一个用砖头垒起来的简易灶台,上面放着一口黑乎乎的大铁锅。另一边的墙上,挂着几串干瘪的玉米和辣椒。
整个空间里,唯一的电器,是一盏悬挂在屋顶正中央的、拉线式开关的白炽灯泡,上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我爸妈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他们大概也没想到,李秃子的家,会是这般光景。但十万块已经到手,现在后悔也晚了。
挺好,挺好,简单朴素,有生活气息。我爸干巴巴地夸赞道。
李秃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他那颗锃亮的头颅:家里穷,让你们见笑了。等晚晚给我生了儿子,我肯定好好拾掇拾掇。
他又把话题绕回了生儿子上。
我妈脸上立刻又堆满了笑:应该的,应该的。晚晚这孩子,皮实,屁股也大,一看就是好生养的。李大哥你放心,保管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她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牲口贩子,把我身上最符合生育工具标准的特质,拿出来向买家展示和承诺。
我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我的高跟鞋踩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有些站不稳。这身时尚的装扮,与这间破败的屋子,形成了一种荒诞到极致的对比。
那……那这事儿就算定下了我爸搓着手,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结束这场交易。
定下了,定下了!李秃子连连点头,钱你们也收了,人也送到了,俺老李今天,总算是有后了!
他说着,激动地搓着手,一双小眼睛又开始在我身上滴溜溜地转,那眼神,赤裸裸的,像是在看一块案板上的肉。
行,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我爸说着,拉了我妈一把,晚晚,你……你以后就好好跟李大哥过日子,听他的话,早点生个孩子。
说完,他们转身就往外走,脚步匆匆,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这里的贫穷和腐朽所沾染。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密不透风的疼。
这就是我的亲生父母。
拿了我二十二年的人生,换了十万块钱,然后,像扔掉一件垃圾一样,把我扔在了这个与世隔绝的深山里。
就在他们即将迈出门口的那一刻,我突然开口了。
等等。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这潭死水。
他们停下脚步,回头看我,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
又怎么了我妈皱着眉问。
我没有看他们,而是转向李秃子,很认真地问:李大哥,我爸妈把你半辈子的积蓄都拿走了,你以后……拿什么生活
李秃子一愣,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
我爸妈的脸色也变了。
我继续说,语气天真又无辜:城里彩礼高,我弟弟结婚要买房买车,这十万块,只是个首付。我爸妈说了,以后还得指望我。我嫁给了你,就是你的人了,总不能一直拿你的钱去补贴娘家吧你一个人挣钱,养活我们两个,还要攒钱给我弟弟,会很辛苦的。要不……要不你先留下一两万,应应急
这番话,说得是那么通情达理,那么为他着想。
李秃子那简单的脑子里,立刻拉响了警报。是啊,钱都给出去了,以后日子怎么过她还要一直补贴娘家这不成了个无底洞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看向我爸妈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警惕和怀疑。
我爸妈急了。
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我妈冲过来,想捂我的嘴,我们什么时候说要一直拿他的钱了!
三个人瞬间陷入了一场无形的拉锯战。
这……这怎么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李秃子急得跳脚。
我们没那个意思!晚晚不懂事,你别听她胡咧咧!我爸也赶紧解释。
我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狗咬狗,心里一片快意。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交易那就让你们尝尝,交易带来的猜忌和算计。
最后,还是我爸有魄力。他把我拉到一边,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林晚,我警告你,你再敢多说一个字,信不信我今天就打死你!
然后,他换上一副笑脸,对李秃子说:李大哥,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我们就是把她交给你,以后她就是你的人了,跟我们没关系了!我们一分钱都不会再要了!
为了撇清关系,他直接宣布了对我的所有权放弃。
李秃子半信半疑,但最终还是贪婪战胜了理智。他点了点头。
我爸妈如蒙大赦,几乎是落荒而逃。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李秃子。
还有那扇被他从外面哐当一声锁上的,破旧的木门。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我的心跳声,和李秃子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他转过身,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脸上带着一种猎人看到猎物终于入笼的、志在必得的笑容。
现在,没人打扰我们了。他说,一边搓着手,一边朝我逼近,十万块买的,你就是我的人了。咱们……现在就圆房吧。
3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的身体微微发抖,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活脱脱一个被吓坏了的、无助的少女。
这是伪装。是我的保护色。
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示弱,是麻痹敌人最有效的方式。
我的大脑,此刻却像一台超频运行的量子计算机,冷静到了极点。
【威胁评估:目标人物,李秃子。身高约一米六五,体重目测七十公斤。体型偏胖,下盘不稳。长期从事体力劳动,上肢力量较强。无格斗技巧,行动模式以原始的扑、抓为主。】
【环境分析:室内空间狭小,约十五平米。地面不平。可用武器:右手边长板凳,重量约五公斤,攻击范围一点五米;身后八仙桌,重量大,不易移动,可作为障碍物;墙角烧火棍一根,长度约六十厘米,材质为硬木,是最佳的近战防身武器。】
【逃生路线分析:门已被锁,唯一出口。窗户过小,无法通过。最佳策略:拖延时间,寻找机会,利用智力优势制造转机。】
这一切,都发生在我眨眼之间。
李秃子见我吓傻了,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他一步步向我走来,那双解放鞋踩在土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别……别过来……我用颤抖的声音说,配合地向后退了一步。
脚下的高跟鞋踩到了一块凸起的土坷垃,我身体一歪,险些摔倒。这狼狈的样子,让他更加放松了警惕。
嘿嘿,害羞啥。早晚都得有这么一遭。他离我越来越近,那股难闻的气味也越来越浓烈,熏得我几欲作呕。
他伸出手,想来抓我的胳膊。
就是现在!
我的大脑发出了指令。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我的那一刻,我像是被吓到极致,猛地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我的目标,不是门口,而是墙角的烧火棍。
但我的动作,不是迅猛的,而是慌不择路的。我故意跑得跌跌撞撞,裙摆和丝袜更增添了我动作的不便和柔弱感。
李秃子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跑开,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了一声恼怒的低吼,追了上来。
他的速度比我快。
在我即将跑到墙角的时候,他已经从后面追上,一把抓住了我的头发。
头皮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我被迫停下脚步,身体后仰。
小娘们,还敢跑!他怒吼道,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想抱住我。
我没有反抗,而是顺着他拉扯的力道,身体向后倒去。
同时,我的右脚,穿着那只看似无害的小皮鞋,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踹在了他的小腿迎面骨上。
嗷——!
李秃子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抓着我头发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
我立刻就地一滚,与他拉开了距离,顺手抄起了那根梦寐以求的烧火棍。
冰冷、粗糙的木棍握在手里,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涌上心头。
我迅速站起身,双手紧握烧火棍,横在胸前,摆出了一个标准的防御姿势。我的眼神,也从之前的惊恐,瞬间切换成了冰冷的、充满警告意味的战斗模式。
李秃子抱着自己的小腿,疼得龇牙咧嘴,脸上的表情从色欲变成了惊愕和愤怒。
他大概想破了他的秃头,也想不明白,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城里姑娘,怎么会突然爆发出这样的攻击性。
你……你个臭娘们!敢打我!他缓过劲来,指着我骂道。
是你先动手的。我冷冷地说,声音不再颤抖,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老子花了十万块买你!别说打你,就是要你的命都行!他彻底撕破了脸皮,一瘸一拐地站直身体,眼神变得凶狠起来,我告诉你,今天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识相的,乖乖把棍子放下,伺候好老子,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他说着,随手抄起了旁边的一条长板凳。
【武器对比:我方,烧火棍,长度短,灵活性高,适合点对点击打。敌方,长板凳,重量大,攻击范围广,适合挥砸,防御面积也大。】
【力量对比:敌方占绝对优势。】
【策略调整:不可硬拼。必须攻其不备,击其要害。】
我握紧了烧火棍,手心因为紧张而渗出了汗。但我知道,我不能怕。我一旦露出丝毫的胆怯,他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
我再说一遍,别过来。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去你妈的!他被我的态度彻底激怒,咆哮着,举起板凳就朝我砸了过来。
板凳带着呼啸的风声,势大力沉。
我没有硬接。
就在板凳即将砸到我头顶的瞬间,我猛地向左侧跨出一步,身体下蹲,完美地躲过了这一击。
板凳重重地砸在了我身后的土墙上,嘭的一声巨响,泥土簌簌落下。
李秃子因为用力过猛,身体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僵直。
机会!
我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像一支出弦的箭,从他身侧猛地窜了过去。手中的烧火棍,对准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那条受伤的小腿。
啪!
又是一声清脆的击打声。
嗷呜——!
李秃子再次发出惨叫,手中的板凳再也拿不稳,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整个人也因为剧痛而跪倒在地。
我没有恋战,迅速后退,再次与他拉开距离,重新摆好防御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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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快、准、狠。
这是我常年坐在电脑前,玩那些高自由度动作游戏练出来的反应和战术规划能力。在虚拟世界里,我曾无数次用更复杂的操作,干掉过比他强大百倍的BOSS。
李秃子跪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小腿,疼得满头大汗。他看向我的眼神,终于从愤怒,变成了恐惧。
他怕了。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穿着短裙丝袜的商品,不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而是一朵带着剧毒尖刺的霸王花。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他颤抖着问。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我知道,物理上的威慑已经足够。接下来,该进行心理上的攻坚战了。
我慢慢地放下烧火棍,但没有扔掉,只是让它垂在身侧。这个动作,是释放缓和信号,同时又保留着威慑力。
我一步步,慢慢地向他走去。
他惊恐地向后挪动着身体,像一只看到了猫的老鼠。
我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然后,我做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动作。
我哭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从我眼眶里滚落。我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无声地流泪,肩膀微微抽动,脸上充满了委屈、后怕和一丝丝的……愧疚。
叔……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哽咽着说,声音里充满了沙哑的哭腔,我……我害怕……
李秃子彻底懵了。
他那简单的脑子,完全无法处理这180度的剧情反转。前一秒还凶神恶煞的女魔头,怎么下一秒就变成了梨花带雨的小可怜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一边哭,一边说,我……我有病,医生说,我有人格分裂……一受刺激,就会……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刚才……刚才我就是犯病了……叔,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有心要打你的……
我把烧火棍扔在地上,蹲下身,脸上挂着泪,小心翼翼地,似乎是想去查看他的伤势。
这突如其来的示弱和坦白,让他眼中的恐惧,慢慢被疑惑所取代。
人格分裂
这个词,他只在电视里听过。对他来说,这是一个高级的、神秘的、无法理解的病。
一个疯子
他心里咯噔一下。花十万块,买回来一个疯子一个会打人的疯子
我捕捉到了他眼神里的变化。
很好,鱼儿上钩了。
我继续加码,哭得更伤心了。
叔,我求求你,你别刺激我了……我不想犯病……犯病的时候,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怕……我怕我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情……我抱着头,痛苦地说,我也不想这样的……都怪我爸妈,他们明知道我有病,还把我卖给你……他们骗了你……
我巧妙地将责任,再次推给了我那对已经远去的亲生父母。
李秃子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他显然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
我的表演,天衣无缝。
我的哭泣,恰到好处。
我的病,听起来又那么的合情合理。
终于,他内心的天平,开始向相信的那一端倾斜。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地上的烧火棍,再摸了摸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小腿,眼中的凶狠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忌惮、懊恼和一丝丝认栽的情绪。
我知道,这场心理战,我又赢了。
但这还不够。
我需要给他,再上一道保险。
我停止了哭泣,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用一种极其真诚和担忧的语气,对他说了下一段话。
一段,足以让他今晚彻底放弃所有不该有的念头,甚至连觉都睡不安稳的话。
4
叔,其实……除了这个病,我还有另外一个病。我抽泣着,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神秘和恐惧的色彩,仿佛在诉说一个天大的秘密。
李秃子警惕地看着我:还……还有啥病
我凑近了一点,确保我的声音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
是……是传染病。我咬着嘴唇,眼泪又流了下来,这一次,脸上写满了绝望和羞耻,是一种很厉害的传染病,医生说……不能……不能跟男人……有身体接触,不然……对方也会染上,然后……然后从里到外,一点一点地烂掉……
我一边说,一边用极其生动的、只有我们两人能懂的眼神,暗示了一下他身体的某个重要部位。
李秃子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比他家徒四壁的墙壁还要白。
他的眼神,从我的脸,不受控制地滑向了他自己的下半身,瞳孔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
我继续用我那堪比奥斯卡影后的演技,进行最后的补刀。
我爸妈……他们也知道。所以才急着把我嫁……不,是卖掉。他们怕我烂在家里,晦气。我低下头,用手背擦着眼泪,声音凄楚,叔,他们骗了你,他们不仅卖给你一个疯子,还卖给你一个……一个烂人。你……你快去找他们把钱要回来吧,我不想害了你。
这番话,说得是那么善良,那么为他着重想。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地扎在他的心窝上。
疯子!
传染病!
会烂掉!
钱被骗了!
这几个关键词,像一串串炸雷,在他那可怜的脑容量里轰然炸开。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嘴巴半张着,像是被雷劈傻了的蛤蟆。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厌恶。仿佛我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行走的、剧毒的生化武器。
他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了自己的关键部位,身体拼命地向后缩,恨不得能缩进墙里去。
你……你别过来!他尖叫道,声音都变了调。
叔,我不骗你。我看着他的眼睛,目光真诚得能捧出一颗心来,你要是不信,你可以……可以试试。但是……后果我可不负责。
我这句话,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试他怎么敢试!万一是真的呢那可是要烂掉的!
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赌注太大了,他输不起。
他看着我这张脸,虽然依旧觉得漂亮,但现在看来,却像是淬了剧毒的罂粟花,美得让他胆寒。他再也生不出一丝一毫的邪念。
滚!你给我滚远点!他几乎是咆哮着说。
我委屈地扁了扁嘴,听话地向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墙角,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继续用我那可怜、弱小又无助的眼神看着他。
屋子里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被一个穿着短裙丝袜的弱女子,逼到了墙角,满脸惊恐。而那个弱女子,则坐在另一个墙角,瑟瑟发抖。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在对他施展什么妖法。
李秃子在地上坐了很久,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他时而愤怒,时而懊悔,时而恐惧,时而绝望。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充满了不甘的叹息。
他认栽了。
他一瘸一拐地站起来,捡起那把被我扔掉的烧火棍,又看了看掉在地上的板凳,眼神复杂。
他没有再靠近我,而是走到门口,打开了旁边一间小屋的门。
你……你今晚睡这里!他恶声恶气地说,老实点!别想耍花样!
那是一间储藏杂物的房间,比外屋更小,更黑,更潮湿。
我没有反抗,顺从地站起来,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在我即将走进那间小屋的时候,我停下脚步,回过头,用一种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的、祈求的眼神看着他。
叔,我……我能不能打个电话就打一个,给我同学。我……我想跟她说一声,我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我的声音里,充满了告别的悲伤。
这当然是谎话。
我的目的,是试探他是否还藏着我的手机,以及,为我接下来的计划,做最后的铺垫。
李秃子警惕地看着我:打电话你想报警
不,不报警。我赶紧摇头,眼泪又流了出来,报警有什么用我爸妈已经不要我了,我还能去哪儿我就是……就是想跟她告个别。我最好的朋友,就她一个了。
我的演技,再次发挥了作用。那份发自内心的(伪装的)绝望和孤独,足以打动任何一个还有一丝人性的人。
李秃子显然不在此列,但他犹豫了。
他怕我报警,但他更怕我这个疯子+病毒携带体在这里闹出什么幺蛾子。或许让她打个电话,安抚一下情绪,也能让自己安生一点。
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从自己那件满是油污的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
就一个!打完就还给我!他把手机递给我,但人却站在门口,死死地盯着我,生怕我搞鬼。
我接过手机,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屏幕时,心中一阵狂喜。
鱼儿,不仅上钩了,还主动跳进了渔网里。
我解锁屏幕,手指在通讯录上滑动,假装在寻找我同学的号码。
实际上,我的大脑在进行着最后的战术确认。
【计划A:直接报警。成功率70%。缺点:警方介入后,流程繁琐,且我父母可能会以家庭内部矛盾为由进行干扰,无法达到最大化的反击效果。】
【计划B:向高琦求救。成功率99%。优点:高琦是我唯一的、绝对信任的合伙人。她有资源,有能力,可以按照我的部署,进行最精准、最有效的救援和反击。这是最优解。】
我没有丝毫犹豫,选择了计划B。
但是我不能直接打给高琦。
我拨通了一个号码。
一个我早就烂熟于心的、我父亲林建国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谁啊我爸不耐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背景音很嘈杂,像是在酒桌上。
我没有说话。
喂说话啊!妈的,谁啊,不说话我挂了!
我依旧沉默。
然后,我当着李秃子的面,按下了免提键。
紧接着,我用一种极其凄厉、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的声音,对着手机,也对着门口的李秃子,尖叫起来:
爸!救我!救我啊!李叔他……他不是人!他要打死我!啊——!
尖叫声戛然而止。
因为我手一滑,把手机掉在了地上。
屏幕摔得粉碎。
电话,也断了。
我瘫倒在地,抱着头,发出绝望的呜咽。
门口的李秃子,已经彻底石化了。
他的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
他听到了什么
他听到了,我,这个被他花十万块买回来的媳妇,正在向我那拿了他十万块的老丈人求救。
而求救的内容是:他李秃子,要打死我。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地上屏幕已经粉碎的手机,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成功地,用一个电话,为自己,也为他,制造了一个巨大的信息差。
我知道,我爸那个自私自利的男人,绝对不会来救我。他可能还会骂我一句晦气,然后继续喝酒。
但是,李秃子不知道。
在他看来,我刚刚那个电话,已经把他推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
我看着他惊恐万状的脸,内心一片冰冷。
这还不够。
我需要再给他,加上最后一道,也是最致命的一道保险。
我从地上爬起来,冲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一种哀求到极致的语气,哭着说:
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给我爸打电话!你……你快跑吧!我爸……我爸他认识镇上派出所的所长!他最疼我了!他要是知道你打我,他……他会带人来把你抓起来的!你快跑啊!
李秃子,这个法盲,这个一辈子没跟公家打过交道的山里汉子,在听到派出所所长这五个字时,身体猛地一颤,差点瘫倒在地。
他看着我,眼神里最后的一丝侥幸和怀疑,也彻底烟消云散。
他现在,百分之百地相信,自己不仅买回来一个会打人的疯子,一个会传染的病毒携带体,还得罪了一个女儿被派出所所长罩着的狠人。
他花十万块,不是给自己买了个媳妇。
是给自己买了一颗定时炸弹。
一颗,随时可能把他炸得粉身碎骨的定时炸弹。
恐惧,像潮水一样,瞬间淹没了他。
我知道,今晚,我安全了。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我被他惊慌失措地推进了那间杂物间,哐当一声,门被从外面死死地锁上了。
黑暗中,我慢慢地直起身,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冰冷的、胜利的微笑。
我靠在冰冷的土墙上,脱下了那只在刚才的战斗中立下汗马功劳的小皮鞋。
然后,我小心翼翼地,从鞋垫底下,抠出了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黑色的电子元件。
在元件的侧面,有一个微不可见的按钮。
我用指甲,轻轻地按了下去。
按了三下。
长,短,长。
这是我和高琦约好的,最高级别的求救信号。
代表着:我身陷囹圄,但暂时安全,立刻启动凤凰计划,准备全面反击。
黑暗中,那个小小的电子元件,闪烁了一下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红光,然后,归于沉寂。
信号,已发出。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这间屋子里发霉的味道。
爸,妈,林强。
还有李秃子。
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
很快,我就会,百倍、千倍地,还给你们。
游戏,正式开始。
5
我在黑暗中坐了多久,自己也不知道。
我靠着墙,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尽可能地保存体力。紧身的白色针织上衣因为之前的打斗和汗水,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腿上的黑色丝袜也因为在地上翻滚,被划破了几个小口子,勾出几道不甚雅观的白痕。但我顾不上这些。
我在等。
等我的骑士。
不,是等我的女王。
高琦,我的大学闺蜜,我的创业伙伴,我唯一的、可以托付性命的人。
我相信她。就像我相信1+1=2一样,这是一个无需证明的公理。
屋外,李秃子一晚上都没敢睡。
我能听到他在堂屋里走来走去的声音,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他时而叹气,时而发出懊恼的呻吟,时而又会走到我这间小屋的门口,屏住呼吸听里面的动静,然后又惊恐地跑开。
我甚至能想象出他那张被恐惧和悔恨扭曲的脸。
可怜又可恨。
天快亮的时候,屋外传来了鸡叫声。
李秃子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听到他匆匆忙忙跑出院子,发动了他那辆破旧的三轮车,突突突地朝山外开去。
他应该是去找我爸妈,想要退货退款了。
很好。
这样一来,当我的人赶到时,这里就只剩下我一个,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计算着时间。从这里到镇上,三轮车至少要一个半小时。一个来回,就是三个小时。再加上他们之间必然会发生的争吵、扯皮、甚至全武行,没有四五个小时,这出好戏都落不了幕。
而高琦,从她收到信号,到定位我的位置,再组织人手赶过来,最多,只需要两个小时。
时间差,完美。
我闭上眼,开始在脑海里复盘整个凤凰计划的流程。每一步,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出现的意外,以及所有的应对方案。
A计划,B计划,C计划……
我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因为我输不起。
我输掉的,将是我的整个人生。
太阳升起,光线从门缝里透进来,在黑暗的屋子里投下一道道细长的光带。
我等的人,终于来了。
最先传来的,不是敲门声,而是一种低沉的、带着压迫感的引擎轰鸣声。
紧接着,是几声短促而有力的车门关闭声。
然后,是皮靴踩在泥地上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最后,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
砰——!
那扇被李秃子视为铜墙铁壁的院门,被人用一种极其粗暴的方式,直接踹开了。
院子里的鸡吓得四散奔逃,咯咯乱叫。
紧接着,是更加沉重的撞门声。
砰!砰!砰!
我被锁着的这间小屋的门板,在剧烈地颤抖,灰尘簌簌落下。
让开!我来!一个清脆利落的女声响起。
话音刚落,一声更加恐怖的巨响传来。
轰——!
整扇木门,连带着门框,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直接踹飞,重重地砸在了对面的墙上,四分五裂。
漫天尘土中,一个高挑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作战服,脚上是一双马丁靴,一头利落的短发,脸上架着一副墨镜,神情冷峻得像一块万年寒冰。
高琦。
我的女王,来了。
她的身后,站着两名同样穿着黑色制服的、身材魁梧的男人。他们神情肃穆,眼神锐利,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保镖。
高琦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当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看到我狼狈的样子时,那双眼睛里瞬间燃起了滔天的怒火。
晚晚!她快步冲过来,一把将我从地上扶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她的怀抱,温暖而有力。
那一刻,我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我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深吸了一口她身上那股熟悉的、带着淡淡香水味的清爽气息。
我没事。我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有些沙哑。
她松开我,捧着我的脸,仔仔细细地检查着,当她看到我额头上因为撞墙而留下的一小块淤青时,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人呢她冷声问,声音里带着杀气。
去找我爸妈退货了。我平静地说。
很好。高琦冷笑一声,省得我们动手了。
她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遮住了我那件有些不雅的紧身上衣。然后,她对身后的保镖说:A队,清理现场,收集所有证据。B队,跟我走。
是,高总。
我跟着高琦走出那间让我待了将近十个小时的地牢。
阳光照在身上,有些刺眼。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院子里,除了我们的人,还站着几位穿着警服的警察。一位看起来是带队领导的中年警察,看到我们出来,立刻走了过来。
高总,这位就是林晚小姐吧他客气地问。
高琦点了点头。
林小姐,您受惊了。中年警察对我说,我们接到报警,说这里可能发生了拐卖妇女的案件。现在看来,情况属实。我们会立刻立案侦查。
我看了高琦一眼,她对我微微点头。
我知道,这一切,都在她的安排之中。她比我考虑得更周全。她不仅带来了自己的人,还走了官方程序。这样一来,这件事,就再也不是什么家庭内部矛盾,而是一桩板上钉钉的刑事案件。
谢谢你们,警察同志。我由衷地说。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中年警察顿了顿,又说,只是……我们刚才联系了当地村委会,也去你家里看了,他人不在。我们推测,他可能是畏罪潜逃了。
我心里冷笑。
潜逃不,他是去自投罗网了。
我正要开口,高琦的手机响了。
她接起电话,听了几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知道了。她挂断电话,对我,也对那位中年警察说:不用找了。他们都在镇上的派出所里,自己送上门去了。
6
半个小时后,我们抵达了镇派出所。
派出所的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我一眼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三轮车,停在院子中央。
而三轮车旁边,正上演着一出年度撕逼大戏。
退钱!必须退钱!你们这是诈骗!骗婚!李秃子涨红了脸,唾沫横飞地指着我爸妈咆哮,你们把一个疯子卖给我!还是个有病的疯子!想害死我啊!
你放屁!我妈张桂芬也不是省油的灯,双手叉腰,嗓门比他还大,我女儿好好的,怎么就成疯子了!我看你就是想白嫖!睡了我们家姑娘,现在又想把钱要回去,没门!
我睡她我他妈碰都不敢碰她一下!李秃子气得直跳脚,她有人格分裂!昨天晚上拿着烧火棍差点把我腿打断!还说自己有传染病,谁碰谁烂掉!你们老林家没一个好东西,坑蒙拐骗!
你血口喷人!我爸林建国也加入了战局,指着李秃子的鼻子骂,我女儿从小乖巧听话,怎么可能打人!我看就是你嫌我们家晚晚不能生,故意找借口!
他们的争吵,内容丰富,信息量巨大。
疯子,打人,传染病,不能生……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石头,投进了围观群众那颗八卦的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我站在人群外围,和高琦并肩而立,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高琦低声在我耳边说:我已经安排好了,里面有我们的人在录像。
我点了点头。
舆论战,打的就是证据。
就在这时,一辆白色的小轿车嘀嘀地按着喇叭,挤开人群,停在了派出所门口。
车门打开,下来三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穿着一条粉色的连衣裙,挎着一个假冒的LV包包。正是我的准弟媳,王莉莉。
跟在她身后的,是她的父母,一对看起来就精明又刻薄的中年夫妻。
他们显然是听到了风声,赶来看热闹,或者说,是来施压的。
王莉莉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和人撕扯的我爸妈,脸上立刻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嫌恶。
她扭着腰走过去,捏着嗓子说:哎哟,叔叔阿姨,这怎么回事啊怎么在派出所跟人吵起来了多丢人啊。
我妈一看到她,气焰瞬间矮了半截,赶紧陪着笑脸:莉莉啊,你来了。没事没事,一点小误会。
小误会王莉莉夸张地挑了挑她那两条纹得像毛毛虫一样的眉毛,我可都听说了。你们为了给我凑彩礼,把林晚给卖了现在买家找上门来要退货了
她的话,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所有人都听见。
我爸妈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你别听人瞎说!我爸嘴硬道。
我瞎说王莉莉冷笑一声,抱起胳膊,像一只骄傲的孔雀,现在整个镇子都传遍了。说你们卖了个‘残次品’,人家不收。叔叔阿姨,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我要嫁的是正经人家。你们家要是连十万块彩礼都拿不出来,还搞出这种卖女儿的丑事,这婚……我看也别结了!
她身后的父母也立刻帮腔。
就是!我们家莉莉是什么条件能看上你们家林强,那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连彩礼都凑不齐,还想娶媳妇做什么白日梦呢!
我爸妈被他们一家人抢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急得满头大汗。
李秃子一看这情况,更来劲了:听见没!连你们亲家都看不下去了!赶紧退钱!不然我今天就跟你们没完!
四方人马,吵成一锅粥。
真是……太精彩了。
我差点就想掏出手机,录下这珍贵的一幕,发到家庭群里,标题就叫《相亲相爱一家人》。
高琦碰了碰我的胳膊,朝我使了个眼色。
我知道,该我登场了。
我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外套,深吸一口气,拨开人群,慢慢地走了过去。
我今天虽然狼狈,但底子还在。一米六八的身高,常年自律保持的纤细身材,再加上那张遗传自我外婆的、颇有几分姿色的脸,即使脂粉未施,依旧很打眼。
尤其是那双被黑色丝袜包裹着的、笔直修长的腿,在阳光下,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我的出现,像一个暂停键,瞬间让嘈杂的现场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身上。
震惊,疑惑,鄙夷,幸灾乐祸……各种各样的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
姐你怎么在这里一个声音响起。
是我的好弟弟,林强。他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身边还跟着几个一看就是不务正业的狐朋狗友。
他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厌恶和不耐烦的表情。
谁让你回来的!不是让你在山里好好待着吗!你一回来,我这婚事都要被你搅黄了!他冲我吼道。
我没有理他。
我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的父母,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李秃子,看到我,像是见了鬼一样,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王莉莉一家,则用一种挑剔和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那眼神,像是在看菜市场里打折处理的烂菜叶。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王莉莉身上。
我朝她走过去。
我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们心上。
王莉莉被我的气场镇住了,下意识地挺了挺胸,想在气势上压倒我。
我走到她面前,站定。
然后,我笑了。
弟妹,是吧我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刚才听你说,我弟娶你,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王莉莉扬起下巴: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他是谁。
嗯,说得对。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所有人都愣住了。没人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我顿了顿,继续说,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嫁给一个连十万块钱都要靠卖姐姐才能凑齐的男人。从这一点上来说,你确实……很了不起。
王莉莉的脸,瞬间涨红了。
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就是单纯地佩服你。为了爱情,可以不在乎对方是个需要靠吸血家人才能活下去的废物。这种精神,很伟大。
你敢骂我男朋友是废物!王莉莉尖叫起来。
我没有骂他。我摇了摇头,一脸无辜,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四肢健全,却游手好闲,工作换了十几个,没一个超过三个月,整天只知道跟朋友喝酒打牌,花着父母的养老钱,逼着姐姐嫁人换彩礼。如果这样都不算废物,那弟妹你告诉我,什么才算
我的一番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把林强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剥得干干净净,血肉模糊。
林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周围的围观群众,开始发出一阵阵压抑不住的窃笑声。
王莉莉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她引以为傲的高嫁,被我几句话,就定性成了扶贫。
你胡说!她色厉内荏地反驳,林强对我好!他说过要给我买大房子的!
哦是吗我故作惊讶,用什么买用卖我第二次的钱吗
噗——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王莉莉的脸,彻底变成了调色盘。
就在这时,我爸终于反应过来,冲我怒吼道:林晚!你给我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还不快滚回去!
我转过头,冷冷地看着他。
滚回去回哪里去回那个被你们十万块卖掉的深山里还是回那个我住了二十二年,却连一张床都没有的‘家’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我爸被我噎得哑口无言。
我妈见状,立刻使出了她的传统艺能——撒泼。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嚎啕大哭:哎哟喂!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养出这么个不孝女啊!没天理了啊!女儿大了,翅膀硬了,回来欺负我们老两口了啊!
这熟悉的配方,这熟悉的味道。
要是在以前,我可能会心软,会妥协。
但现在,我的心,比这派出所的铁栏杆还硬。
我看着她,静静地等她哭。
等她的哭声小了一点,我才缓缓开口。
妈,别哭了。再哭,你脸上的粉都要掉了。
我妈的哭声一滞。
我继续说:你今天早上出门,特意画了眉毛,涂了口红,还用了我给你买的那瓶死贵死贵的粉底液。你猜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在王莉莉父母面前,显得体面一点,不让你宝贝儿子的婚事因为你们的寒酸而告吹吗
现在,你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妆也花了,脸也丢了。你觉得,他们还会把女儿嫁到我们这种‘体面’的人家吗
我的一番话,像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在我妈身上。
她愣住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猛地抬头,看向王莉莉的父母。
果然,那两位的脸上,已经写满了鄙夷和不屑。
我妈脸上的悲伤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慌乱。她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试图挽回自己那点可怜的形象。
但已经晚了。
我看着她滑稽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转过身,再次面向所有人。
我知道,前戏已经做足,气氛已经烘托到位。
接下来,该上主菜了。
我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各位乡亲,各位叔叔阿姨,我知道,今天我们家的笑话,让大家看得很过瘾。
但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吵架,也不是为了辩解。我只是想,请大家帮我做个见证。
我说着,从高琦递过来的文件袋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这是我和我父母,林建国先生、张桂芬女士,断绝亲子关系的声明。
我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连高琦都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
我爸妈更是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林晚!你疯了!我爸指着我,手指都在颤抖。
我没疯。我清醒得很。我举起那份声明,展示给所有人看,从今天起,我林晚,与他们二人,生养之恩已尽,血缘之义已绝。从此,婚丧嫁娶,各不相干。是富是贵,是死是活,都与彼此再无任何瓜葛。
然后,我从文件袋里,又拿出了一张银行卡。
这张卡里,有十万块钱。我看着李秃子,平静地说,这是退给你的‘彩礼’。钱,我一分不少地还给你。但是,你昨天晚上对我造成的恐吓和非法拘禁,以及对我名誉造成的损害,我们法庭上见。
李秃子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我那对所谓的父母身上。
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小小的、微型的录音笔。
爸,妈。我按下播放键。
录音笔里,清晰地传出了我妈那尖锐又刻薄的声音:
……晚晚,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不是个带把的……
……你嫁到李家,吃穿不愁,还能帮衬家里,这是你的福分……
……晚晚这孩子,皮实,屁股也大,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我爸妈的脸上。
周围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的议论,所有的指责,所有的鄙夷,都像潮水一样,向他们涌去。
我看着他们面如死灰、摇摇欲坠的样子,心里却没有一丝复仇的快感。
只有一片空洞的、彻骨的悲凉。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轿车,以一种不符合它稳重身份的、近乎咆哮的速度,冲开了人群,一个急刹车,稳稳地停在了我的面前。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高级定制西装、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快步从车上下来。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我面前,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林总,您受惊了。他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董事长让我来接您。他说,林家不要你,从今往后,您就是我们顾家,最尊贵的客人。
7
整个派出所的院子,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动作,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我妈张开的嘴还保持着O型,我爸指着我的手僵在半空,王莉莉一家脸上的幸灾乐祸凝固成了滑稽的石膏像。
他们的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直勾勾地盯着我面前这位突然出现的、画风与这个小镇格格不入的男人。
黑色奔驰,高级西装,恭敬的态度,还有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林总。
董事长。
顾家。
每一个词,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他们那容量有限的大脑里轰然引爆,炸得他们晕头转向,七荤八素。
我看着面前这位自称姓王的管家,也有些发懵。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记忆的深处挖出任何与顾家或这位董事长有关的线索。
没有。一片空白。
这完全超出了我的计划。
我的凤凰计划里,只有我和高琦,没有这位从天而降的王炸。
高琦也皱起了眉头,她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站到我身边,用一种警惕和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王管家。
请问你是谁高琦开口,声音冷淡。
王管家这才将目光转向高琦,他礼貌地点了点头,但姿态中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气场。
高总,久仰。我是顾氏集团董事长,顾远山先生的私人管家,我姓王。他顿了顿,目光重新回到我身上,眼神里多了一丝柔和,我们董事长,是林晚小姐的外公。
外……外公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被狠狠敲了一记闷棍。
外公我哪来的外公
我的记忆里,外公外婆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这是我妈亲口告诉我的。
难道……
一个荒谬但又极具诱惑力的念头,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迅速生根发芽。
就在我震惊得说不出话的时候,反应最激烈的,不是我,而是我的母亲,张桂芬。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尖叫起来:你胡说!我爸妈早就死了!你是什么人想来骗我们家晚晚我告诉你,没门!
她的反应,激烈得有些反常。
王管家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递到我面前。
那是一张已经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年轻女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梳着两条麻花辫,笑得温婉又明媚。她的眉眼,和我,有七八分的相似。
而在她身边,站着一个英俊挺拔的年轻男人。
这是您母亲,林淑婉女士,年轻时的照片。王管家的声音很轻,旁边那位,就是我们董事长,顾远山先生。
林淑婉
我妈的名字,不是叫张桂芬吗
我彻底混乱了。
王管家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继续解释道:当年,小姐……也就是您母亲,为了一个叫林建国的男人,毅然决然地与家里断绝了关系,放弃了顾家大小姐的身份,甚至自己改了名字,跟着他来到了这个小镇。董事长一怒之下,也宣布与她断绝父女关系。这一断,就是二十多年。
他的目光转向我那脸色惨白的父亲,林建国,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我们找了小姐二十多年。直到最近,才终于有了线索。没想到……找到的,却是小姐已经因病去世的消息,和被亲生父亲卖到山里换彩礼的您。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也砸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真相,以一种如此戏剧性、如此残酷的方式,被揭开了。
我,不是一个普通农家女。
我的母亲,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她曾经是豪门大小姐。
为了所谓的爱情,她抛弃了一切,嫁给了我爸这个凤凰男。结果呢她被蹉跎了一辈子,最后在贫病交加中郁郁而终。而我,她的女儿,则被这个男人当成商品,卖了十万块钱。
我看着我那名义上的父亲,林建国。他已经完全傻了,嘴唇哆嗦着,面如金纸。
而我的母亲,张桂芬……不,她不是我母亲。她只是张桂芬。
她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你们是骗子……
是不是骗子,你心里最清楚。王管家冷冷地说,你趁虚而入,享受着林建国这个男人虚伪的‘愧疚’,心安理得地虐待小姐留下的唯一血脉。张桂芬,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高琦在我身边,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大概也没想到,这出家庭伦理剧的背后,还隐藏着一出狸猫换太子的豪门恩怨。
而反应最精彩的,莫过于王莉莉一家。
他们的表情,比川剧变脸还要快。
前一秒还鄙夷不屑,下一秒就变成了谄媚和讨好。
王莉莉的妈一个箭步冲上来,挤开挡在前面的我妈,一把抓住我的手,脸上堆满了菊花般的笑容:哎呀!晚晚!我就说嘛,你这孩子长得这么漂亮,气质这么好,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原来是顾家的大小姐啊!真是失敬失敬!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地朝王莉莉使眼色。
王莉莉也立刻反应过来,跑到我另一边,亲热地挽住我的胳膊,声音甜得发腻:姐!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你放心,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答应!林强那个废物,配不上我,更配不上给你当弟弟!我们这就跟他解除婚约!
她变脸的速度,堪比5G网络。
我看着她那张涂满化妆品的脸,只觉得一阵反胃。
我轻轻地,却又不容置疑地,把我的手和胳膊,从她们母女俩的手中抽了出来。
不好意思。我看着她们,语气平淡,我们,没那么熟。
母女俩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没有再理会她们,也没有理会那几个已经彻底崩溃的家人。
我的目光,再次落在了王管家身上。
我外公……他,现在在哪里我问,声音有些干涩。
董事长就在车里。王管家说,他……他身体不好,情绪不能太激动。他想……想单独见见您。
我点了点头,抬脚向那辆黑色的奔驰车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不真实。
高琦想跟上来,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必须,一个人去面对。
我走到车门前,深吸一口气,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车里,坐着一位老人。
他穿着一身中式的暗色唐装,头发花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他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但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儒雅和英气。他没有看我,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那双曾经叱咤风云的眼睛里,此刻,却盛满了无尽的悲伤和悔恨。
车里的空气,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外公这个词,对我来说,太陌生了。
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
他的声音,沙哑而苍老。
你……长得很像她。他说,目光终于转向我,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泪光闪烁,像你妈妈,年轻的时候。
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二十二年来,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我长得像妈妈。
我那对父母,只会说我长得不像他们,是个讨债鬼。
对不起。老人看着我,声音哽咽,是外公……是外公没用。如果我早一点放下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早一点来找她……她就不会……你也不会……
他再说不下去了,老泪纵横。
我看着他,这个陌生的、却与我血脉相连的老人,这个传说中的商界大亨,此刻,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我面前,哭得那么伤心。
我心里那座用冷漠和坚硬筑起的城墙,在这一刻,悄然崩塌了一个角落。
我走上车,坐到他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纸巾,递了过去。
别哭了。我说,声音依旧平淡,却多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都过去了。
他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疼惜。
孩子,跟我回家吧。他说,从今以后,顾家,就是你的家。谁也别想再欺负你。
我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回家
我还有家吗
就在这时,车窗外,再次传来了一阵骚动。
我那个宝贝弟弟林强,在几个狐朋狗友的簇拥下,终于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
他冲到车窗前,用力地拍打着车窗玻璃,面目狰狞地吼道:
林晚!你给我下来!你不能走!你是我们林家的人!你的钱就是我们家的钱!你外公的钱也是我们家的钱!你必须给我买房买车!不然我……我就死在这里!
他的无耻,再一次刷新了我的认知下限。
车里,老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一股久居上位的、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王管家立刻上前,对守在车旁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两名保镖立刻上前,像拎小鸡一样,把林强和他那几个朋友,毫不客气地架到了一边。
林强还在不停地咒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我看着窗外那张扭曲的脸,心里一片冰冷。
然后,我转过头,看着身边的老人,也就是我的外公,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话。
一句话,决定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8
外公,我看着老人,声音平静却坚定,我跟您回家。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巨大的光彩。他激动地点着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但是,我话锋一转,在回家之前,有几笔账,我想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算清楚。
老人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和疼惜,沉声对窗外的王管家说:按小姐说的办。
是,董事长。
我推开车门,重新走了下去。
这一次,当我再次站在这片充满了闹剧和不堪的土地上时,我的心态,已经完全不同了。
如果说,之前的我,是一个孤独的、为生存而战的斗士。
那么现在,我的身后,站着一个名为顾家的庞大帝国。
我不再需要小心翼翼地试探和算计。
我可以,用最直接、最碾压的方式,来结束这场闹剧。
我重新走到院子中央,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我身上。但这一次,他们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鄙夷和看热闹,只剩下敬畏、贪婪和恐惧。
我的目光,首先落在了李秃子身上。
他此刻正缩在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能把自己塞进地缝里。
李卫国先生,我叫他的全名。
他浑身一哆嗦,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林……林小姐……不,林总……我……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那十万块,我不要了!我一分都不要了!您就当我是个屁,把我给放了吧!
放了你我笑了,可以啊。
他眼中一喜。
但是,我继续说,我们还是要算算账。
第一,你涉嫌参与拐卖妇女,这是刑事犯罪。我的律师,会跟你和我的‘好父母’,在法庭上好好聊聊这个问题。
第二,你对我进行非法拘禁,并且意图不轨,对我造成了严重的精神伤害。所以,精神损失费,一百万,一分都不能少。
第三,我顿了顿,看着他那颗光秃秃的头,玩味地笑了,我这个人,比较迷信。我觉得你这颗头,太亮了,晃得我眼睛疼,影响了我的心情。所以,心情损害费,也算你一百万。
我的话音刚落,全场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李秃子更是扑通一声,直接瘫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
两百万把他卖了都凑不齐!
你……你这是敲诈!他颤抖着说。
没错,我就是敲诈。我坦然承认,然后歪了歪头,天真地问,可是,谁让你穷呢如果你也开着奔驰,带着保镖和律师,你也可以敲诈我啊。
我用最无辜的语气,说出了最残忍的话。
这,就是现实。
李秃子彻底崩溃了,瘫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不再理他,将目光转向了下一个目标——王莉莉一家。
他们一家三口,此刻正努力地对我挤出讨好的笑容,那样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林……林总,王莉莉的妈搓着手,凑了上来,你看,我们和莉莉,跟林强那个废物已经没关系了。我们都是站在您这边的。之前……之前都是误会。
误会我看着她,把我比作烂菜叶,是误会骂我是扫把星,是误会说我该烂在山里,也是误会
我每说一句,她的脸色就白一分。
我这个人,记性不太好,但是,记仇。我看着她们,笑了笑,我也不为难你们。毕竟,你们家莉莉,怀着‘嫁入豪门’的伟大梦想,也不容易。
这样吧,我说,我听说,你们家最近在城西看上了一套房子,一百二十平,还不错。我呢,刚好最近心情好,想买下来,养条狗。
王莉莉和她妈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这是……要送她们房子
但是呢,我话锋一转,我又听说,你们为了买这套房,不仅掏空了所有积蓄,还欠了不少外债。开发商那边,好像催得很紧啊。
她们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我这里,有一个小小的提议。我伸出一根手指,在她们面前晃了晃,我,把这套房子买下来。然后,你们,从我这里,把它买回去。
啊她们没听懂。
我的意思是,我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恶劣,我用市价买下这套房,然后,用双倍的价格,卖给你们。你们必须买。如果不买,可以。我跟全城的开发商都打个招呼,以后,你们一家人,别说买房了,恐怕连租个厕所,都困难。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这就是资本的力量。
王莉莉一家人,彻底傻了。她们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魔鬼。
买,她们倾家荡产也买不起。
不买,她们将在这个城市,寸步难行。
她们终于明白,自己之前得罪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几个已经面无人色、形同雕塑的家人身上。
我爸,林建国。
我后妈,张桂芬。
我弟,林强。
我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他们面前。
林强已经被保镖放开了,但他双腿发软,站都站不稳。
姐……姐……我错了……他看着我,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真的错了……你是我亲姐啊……你不能这么对我……
亲姐算不上,同父异母。我看着他,笑了,在你为了十万块彩礼,眼睁睁看着我被卖掉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是你亲姐
在你把我堵在公司楼下,骂我是白眼狼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是你亲姐
在你对我那些不堪入目的成就,表现出理所当然的嫉妒和索取时,你怎么不说我是你亲姐
我每问一句,他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我不再理他,看向我的父母。
爸,妈。我轻声叫道。
他们身体一颤,像是听到了来自地狱的召唤。
你们养育了我二十二年。这笔恩情,我得还。我说。
他们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微光。
十万块的‘卖身费’,我已经让律师还给了李卫国。接下来,是算我们之间的账。
我从十六岁开始,辍学打工,每个月的工资,除了留下三百块生活费,其余全部上交。一共六年,我们就算一个月两千,一年两万四,六年,就是十四万四千块。
我上大学,没花过家里一分钱。学费是助学贷款,生活费是奖学金和兼职。但是,我每个月,依旧会给家里寄一千块钱。四年,就是四万八千块。
我毕业后工作,第一个月工资八千,我给你们打了五千。第二个月……
我像一个没有感情的会计,一笔一笔,清算着这些年来,我为这个家付出的血汗。
他们的脸色,从惨白,变成了死灰。
所有的账目,加起来,一共是二十三万七千五百块。我平静地报出最后的数字,这笔钱,是我应该孝敬你们的。所以,我不要了。
他们眼中那丝希望的微光,又亮了一点。
但是,我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你们把我卖了十万。这是对我人格的侮辱,对我生命的践踏。这笔账,我们也要算。
我咨询过律师了。精神损失费,误工费,名誉损失费……零零总总,加起来,也不多。
我看着他们,缓缓地竖起了一根手指。
一个亿。
噗通。
我爸,林建国,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我妈,张桂芬,则瘫在地上,发出了不似人声的、绝望的嚎叫。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都安静了下来。
我看着眼前这片狼藉,心里没有丝毫的快感。
只有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空虚。
我转过身,不再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向那辆黑色的奔驰。
王管家为我拉开车门。
我坐进车里,对外公说:我们走吧。
车子缓缓启动,平稳地驶离了这个让我噩梦开始的地方。
后视镜里,那些人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终,变成了一团扭曲的、滑稽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