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校都看见我把昏迷的校花抱出火场。
陈锐指着我鼻子骂:苏洛你为追林晓故意放火,真恶心!
监控恰好损坏,我成了全民唾弃的纵火犯。
三年后记者林薇找到消防报告:起火点是陈锐偷藏的烟头。
她直播时连线医院:苏洛同学,全国人民向你道歉。
接电话的护士哽咽道:他昨夜走了…临走前还在折纸鹤。
殡仪馆里,林晓发现他口袋里未送出的纸鹤,翅膀上写着:给小雪的六岁礼物。
——而小雪,是陈锐的女儿。
热浪像野兽的舌头,贪婪地舔舐着礼堂后台堆积的道具与布景。浓烟,带着呛人的焦糊味,翻滚着、膨胀着,堵塞了每一个试图逃生的出口。视野里只剩下刺眼的橘红与绝望的深灰,氧气被粗暴地掠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腑的痛楚。
着火了!快跑啊!尖叫声撕裂空气,又被更汹涌的火焰咆哮吞没。
我,苏洛,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深处针扎似的锐痛,呼吸急促而费力。浓烟呛得我几乎窒息,眼前阵阵发黑。可那些惊惶失措、跌跌撞撞的身影在我模糊的视线里晃动——我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在这里。
我抓住离得最近、已经吓傻的女生,几乎是拖拽着将她推向相对安全的侧门方向。浓烟里,一个男生被倒下的布景架压住了腿,绝望地哭喊。我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抬起那沉重的木架,灼热的温度瞬间烫伤了掌心。他踉跄着爬开,连回头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咳咳……救……角落里传来微弱的呼救。是林晓那个总是带着疏离微笑、站在舞台中央光芒万丈的校花。此刻她蜷缩在布景幕布的阴影里,浓烟已让她失去了意识,美丽的脸庞沾满烟灰,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瓷娃娃。
心脏猛地一阵抽痛,几乎让我跪倒在地。我狠狠咬了一下舌尖,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借着那点刺痛带来的清醒,我弯下腰,费力地将她背了起来。她的身体很轻,但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胸腔里那颗不争气的心脏疯狂擂动,撞击着脆弱的肋骨,每一次泵血都带着濒临碎裂的警告。汗水混合着烟灰,糊住了眼睛,模糊了逃生的路。
跌跌撞撞,肺里火烧火燎。终于,前方刺眼的光亮撕开了浓烟——是出口!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几乎是扑了出去。外面刺骨的冷空气猛地灌入,激得我剧烈咳嗽起来,眼前金星乱冒,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背上的林晓也随着我的动作滑落,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手臂僵硬地环住了她失去意识的身体。
就在这时,消防车的警笛声、人群的喧哗声、惊恐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瞬间将我包围。无数道目光,带着惊魂未定的审视,齐刷刷钉在我身上。
我跪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怀里是昏迷不醒的林晓,我们刚从那个吞噬一切的炼狱里逃出来,烟熏火燎,狼狈不堪。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我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心脏深处那根尖锐的刺。
苏洛!一声暴喝撕裂了短暂的沉寂。
陈锐,那个校篮球队的前锋,一贯的张扬跋扈此刻被烟灰和惊恐扭曲得更加狰狞。他拨开人群,像一头发怒的公牛直冲到我面前,食指几乎戳到我的鼻梁骨上,唾沫星子混着烟灰喷溅:操!苏洛!果然是你!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没安好心!
他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扫过我臂弯里脸色苍白的林晓,又猛地转向周围惊疑不定的人群,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煽动性的愤怒:大家看清楚!这小子一直对林晓死缠烂打!林晓拒绝他多少次了他妈的,他这是求爱不成,就放火!想玩英雄救美!真他妈恶心到骨子里了!
放火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心脏猛地一记重锤,那股熟悉的、撕裂般的绞痛骤然爆发。我眼前瞬间发黑,冷汗刷地浸透了本就湿透的T恤。喉咙里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我死死咬住牙关,咽了回去。想开口辩解,想告诉所有人不是这样的,想说我冲进去只是为了救人……可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只有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抽气声。
人群的骚动瞬间被点燃了。窃窃私语变成了愤怒的指控,一道道目光从最初的惊疑迅速转变为赤裸裸的厌恶和唾弃。
天啊!真的假的为了追女生放火太可怕了!
平时看着挺闷的,没想到心这么毒!
就是他背出来的!哪有那么巧肯定是他自导自演!
呸!垃圾!人渣!
那些刀子一样的目光和言语,裹挟着陈锐那张因激动而扭曲变形的脸,铺天盖地地砸过来。我蜷缩在冰冷的地上,手臂还下意识地护着昏迷的林晓,心脏的剧痛和肺部的灼烧感搅在一起,让我几乎窒息。世界在我眼前旋转、模糊,只剩下无边的恶意和身体里那濒临崩溃的、尖锐的痛楚。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顽固地盘踞在空气里,却怎么也盖不住那股若有似无的、阴魂不散的焦糊味。那味道似乎已经渗进了墙壁、床单,甚至钻进了我的骨头缝里。
单人病房,死寂得令人心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条缝隙,透进一丝苍白的光线,落在床头柜上散落的药盒上。我靠在枕头上,视线有些模糊地落在自己的手背上。那上面留着几道清晰的灼痕,皮肤皱缩发红,像丑陋的烙印。
心脏依旧沉重而疲惫地在胸腔里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沉闷的回响,提醒着我它的脆弱和不堪重负。医生那些沉重的告诫又在耳边响起,像冰冷的铁链缠绕:……苏洛,你的情况非常不乐观……心脏功能衰竭已经进入终末期……任何剧烈的情绪波动或者过度的体力消耗,都可能是致命的……
致命
我扯了扯嘴角,一个无声的苦笑。现在还有什么能比外面那个世界更致命的吗
咔嚓!一声突兀的脆响从窗外传来,紧接着是沉闷的撞击声。一块红得刺目的油漆污迹,像一滩凝固的、肮脏的血,猛地溅在病房窗户的玻璃上。那粘稠的红色液体顺着玻璃缓缓往下流淌,留下狰狞的痕迹。
纵火犯!滚出医院!
垃圾!你怎么还不死!
还林晓一个公道!
尖锐刻薄的咒骂声,即使隔着厚厚的玻璃窗,也清晰地钻了进来,带着淬毒的恨意。那些声音,有些稚嫩,有些苍老,却都充满了同样的、令人窒息的恶意。
我闭上眼,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收紧,带来一阵尖锐的绞痛。我下意识地用没扎针的那只手死死按住左胸口,指尖用力得泛白,急促地、艰难地喘息着,试图平复那要命的抽痛。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张护士探进头来,圆圆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无奈。她迅速闪身进来,反手锁好门,快步走到窗边,唰地一下把那条透光的缝隙也彻底拉严实了。病房顿时陷入一片压抑的昏暗。
一群疯子!别理他们!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麻利地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保温桶,来,喝点粥,阿姨特意熬的,温着呢。
她拧开盖子,一股清淡的米香飘散出来,短暂地冲淡了消毒水和油漆的混合气味。她舀起一勺,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递到我唇边。
我摇摇头,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谢谢张姨,放那儿吧……吃不下。喉咙干涩发紧,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细微的疼。
张护士叹了口气,眼圈有点发红。她没有强求,把保温桶盖子盖好放回柜子上。目光落在我放在被子上的手——那只没受伤的手,正无意识地、有些笨拙地折叠着一张小小的、被压得有点皱的彩色糖纸。
糖纸是昨天隔壁床那个叫小雪的小姑娘偷偷塞给我的,她扎着两个小辫子,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她爸爸……好像是陈锐的司机记不清了。只记得她怯生生地递过来这张漂亮的糖纸,小声说:哥哥别难过,折个小鸟就不疼了。
此刻,那张糖纸在我微微颤抖的手指间,被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折着,显出一点模糊的、鸟儿的雏形。糖纸边缘有些锋利,不小心划破了我的指尖,渗出一颗细小的血珠,我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几乎是固执地重复着折叠的动作。病房里昏暗的光线落在糖纸上,折射出一点微弱而虚幻的彩色光斑,映在我空洞的眼底。
张护士看着,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棉签,默默地帮我擦掉指尖那点微不足道的血迹。她的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窗外的叫骂声不知何时停了,留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我粗重而艰难的呼吸声,还有糖纸在指间摩擦发出的、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在这间被仇恨和绝望浸透的病房里,固执地响着。
时间像一块沉重的磨盘,在消毒水气味和窗外偶尔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咒骂声中,缓慢而滞涩地碾过。每一天都长得像一个世纪。床头柜上那个小小的铁盒里,五颜六色的糖纸折成的鸟儿越来越多,它们挤在一起,翅膀挨着翅膀,沉默地堆积着。每一次心脏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绞痛袭来,指尖冰冷麻木时,折纸的动作似乎就成了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这天下午,难得的安静。阳光努力地从厚重窗帘的边缘挤进来一丝微弱的暖意。我靠在枕头上,手里捏着一张新的、亮晶晶的紫色糖纸。指尖有些僵硬,但依旧执着地沿着记忆中的折痕按压。一个清晰的鹤头已经成型,翅膀也初具轮廓。我垂着眼,专注得近乎虔诚,仿佛这小小的折纸就是整个世界。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两下,带着一种职业化的克制。
请进。我头也没抬,声音依旧嘶哑。
门开了。进来的不是张护士,也不是医生。光线勾勒出一个陌生的、穿着利落米色风衣的身影。她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短发干练,眉眼间带着一种敏锐的审视和不易察觉的疲惫。她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很专业的采访本,目光快速扫过昏暗的病房,最后落在我身上,以及我手中那只未完成的紫色纸鹤上。
苏洛同学她的声音温和,但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你好,我叫林薇,是《深度观察》栏目的记者。
记者这两个字像冰水,瞬间浇透了我。心脏猛地一沉,那股熟悉的绞痛又隐隐发作起来。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未完成的纸鹤,薄薄的糖纸边缘勒进掌心。又是来挖掘纵火犯的内心世界还是来寻找新的攻击点三年的沉寂,这个名字几乎已被钉死在耻辱柱上,为什么现在又要来
我的沉默和戒备似乎在她的意料之中。林薇没有靠近,只是站在门口几步远的地方,目光坦诚地迎着我冰冷的审视。
我知道你不想被打扰,她语速平稳,开门见山,我这次来,不是想问你任何关于那场火灾的问题。至少现在不是。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床头柜上那个装满纸鹤的铁盒,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我找到了当年消防部门的一份内部技术报告。关于礼堂火灾的。
消防报告我的呼吸骤然一窒。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了一下,带来一阵钝痛。我抬起眼,第一次真正地、聚焦地看向她。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神异常认真,没有预想中的猎奇或审判。
她似乎不需要我的回应,从采访本里小心地抽出一份折叠起来的文件纸,纸张边缘已经磨损泛黄。她将纸张展开,却没有递给我,而是将关键的部分转向我。
我的视线有些模糊,努力聚焦在那几行打印的黑色字体上。跳过那些复杂的专业术语,几个清晰的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进我的眼底:
起火点:最终确认舞台后侧西南角废弃道具箱内部。
起火物证分析:检测到高浓度尼古丁及不完全燃烧烟丝残留物,符合烟蒂引燃特征。
起火源推断:未熄灭的烟蒂。
烟蒂!
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混乱的记忆碎片猛地翻涌上来——冲出火场时,陈锐那过分激动、急于撇清的脸……他慌乱拍打身上灰尘时,似乎确实有个小小的、闪着火星的东西从他指缝间掉落在后台角落……当时浓烟滚滚,生死一线,谁会注意那个
林薇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我早已不堪重负的心口:报告里还提到,根据现场多位被救学生(包括昏迷后被救出的林晓同学)的呼吸道烟尘吸入颗粒物分析对比……有一个人的吸入量和灼伤程度,远超其他人,甚至超过了第一批进入火场的消防员……
她的目光锐利地锁住我,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了然:那个人,是在火势最猛、浓烟最毒的时候,最早冲进去的。苏洛同学,那个人……是你。
是我。
这两个字像惊雷,在我死寂的世界里轰然炸响。
三年。整整一千多个日夜。背负着纵火犯的罪名,被整个世界唾弃、诅咒,心脏在绝望和病痛的双重折磨下一点点衰竭……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一个烟头竟然是那个带头指证我、将我推入深渊的陈锐!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猛地冲破了喉咙。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揉碎!剧烈的绞痛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瞬间被一片猩红的黑暗吞噬。我猛地弓起身子,手中的紫色纸鹤被捏得变形,糖纸锋利的边缘深深嵌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胸腔里那颗疯狂挣扎、濒临爆裂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灭顶的窒息感。
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视野天旋地转,耳畔嗡嗡作响,林薇惊急的呼喊声和按下呼叫铃的刺耳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水底。
……报告……烟头……陈锐……
这些零碎的字眼在混沌的意识里沉浮。冰冷的绝望,迟来的真相,滔天的委屈……还有那早已被透支殆尽的生命力……所有的一切,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压垮了那根早已脆弱不堪的弦。
黑暗如同粘稠的潮水,汹涌地漫过头顶,将我彻底吞没。意识沉沦的最后一瞬,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张紫色糖纸冰冷而虚幻的触感。
刺眼的聚光灯下,林薇的脸显得有些过于紧绷。她坐在《深度观察》直播间的深蓝色背景前,面前摊开的正是那份泛黄的消防报告影印件,旁边还放着一张放大的、我跪在火场外抱着昏迷林晓的照片——那张曾经被无数媒体转载、作为我罪证的照片。
直播间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巨大的液晶屏幕清晰地分割成两块。一块是林薇的特写,另一块,则是陈锐那张惨白如纸、写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脸。他是在家里被突然连线接入的,背景是奢华的欧式装修,与他此刻的狼狈形成了残酷的对比。屏幕下方,实时滚动的评论如同失控的洪流,充斥着震惊、愤怒和铺天盖地的追问。
全国观众朋友们,林薇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千家万户,清晰,有力,带着一种压抑的悲愤,三年前,那场震惊全国的青藤中学礼堂火灾,一个名叫苏洛的学生,被指认为为了追求校花林晓而蓄意纵火的凶手。他背负着‘纵火犯’的骂名,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网络暴力和现实唾弃,人生被彻底摧毁。
她拿起那份报告,手指用力得指节泛白:今天,我们《深度观察》栏目,经过多方艰难求证,终于获得了当年消防部门一份从未对外公开的、关键的技术鉴定报告!
镜头猛地推近报告特写。那些冰冷的技术术语被重点圈出、放大:
【起火点:舞台后侧西南角废弃道具箱内部。】
【起火物证:检出高浓度尼古丁及烟丝残留物。符合未熄灭烟蒂引燃特征。】
【关键人物呼吸道灼伤及烟尘吸入量分析:苏洛(被指控学生)远超其他被救者及首批消防员,推断为最早、最深入火场者。】
林薇的目光如炬,穿透屏幕,直刺向连线画面中面无人色的陈锐:陈锐同学!这份由专业消防机构出具的权威报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起火点在你当时声称‘等待彩排’的位置!起火原因是你遗弃的、未熄灭的烟头!而你,作为火灾真正的引发者和责任人,却在逃出生天的第一时间,将脏水泼向了那个不顾自身安危、冲进火场救了你、也救了林晓和其他同学的苏洛身上!
她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鞭子,狠狠抽打在陈锐身上,也抽打在每一个观看直播的人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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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可能!假的!这是污蔑!陈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奢华的沙发里弹起来,对着镜头挥舞着手臂,声音尖利得变了调,脸上肌肉扭曲,那报告是假的!苏洛他…他本来就对我怀恨在心!他陷害我!是他!是他放的火!他语无伦次,眼神疯狂地闪烁着,昔日的嚣张跋扈荡然无存,只剩下困兽般的绝望和抵赖。
然而,他的辩解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苍白得可笑。直播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粗重慌乱的喘息声透过麦克风传出。屏幕上滚动的评论瞬间爆炸:
【我的天!烟头!竟然是陈锐!】
【草!原来他才是罪魁祸首!还诬陷救命恩人!】
【苏洛……他冲进去救了所有人包括陈锐这个畜生】
【陈锐去死!人渣!】
【苏洛呢苏洛现在在哪!快道歉!全国人民欠他一个道歉啊!】
看着屏幕上陈锐那副垂死挣扎的丑态,林薇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和深沉的痛惜。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沉重力量:
真相大白!我们所有人都欠苏洛同学一个道歉!一个迟到太久、太沉重的道歉!她的目光恳切地望向镜头深处,仿佛要穿透冰冷的屏幕,找到那个被伤害至深的少年,苏洛同学!如果你正在看我们的节目,请接受我们,接受全国人民最真诚、最郑重的道歉!对不起!我们错了!我们冤枉了你!你是真正的英雄!
直播间的气氛被推向了悲愤的顶点。无数观众在屏幕前红了眼眶。导播适时地将主画面切换到林薇充满恳切和歉意的特写。
就在这时,林薇放在桌面上的另一部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急促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来电显示是:【市一院
ICU
张护士】。
一丝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林薇的心。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导播和无数观众的注视下,接通了电话,并颤抖着手指按下了免提键。
喂张护士林薇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极力压抑却依旧破碎哽咽的女声,那声音瞬间通过直播信号,传遍了全国:林…林记者……苏洛他……苏洛同学他……
张护士的抽泣声清晰地回荡在寂静得可怕的直播间里,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冰碴,狠狠砸在所有人心上:
他……昨夜凌晨……心脏衰竭……走了……
走了
这两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在死寂的直播间轰然炸响!时间仿佛凝固了。林薇脸上的急切和期待瞬间冻结,化作一片空白,瞳孔猛地放大,难以置信地盯着那部传出噩耗的手机。导播间里传来什么东西打翻的混乱声响。屏幕上疯狂滚动的评论,有那么几秒钟,彻底停滞了。
走……走了林薇的声音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飘来,轻飘飘的,带着一种灵魂出窍般的茫然,怎么会……昨晚……不是……
是真的,林记者……张护士的哭声再也压抑不住,彻底崩溃了,断断续续的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抢救了……一整夜……还是没……没挺过来……他走的时候……很安静……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没折完的纸鹤……
没折完的纸鹤……
林薇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惨白如纸。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她猛地抬手捂住了嘴,却捂不住那从喉咙深处溢出的、痛苦到极致的呜咽。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整个人像是被骤然抽去了所有力气,摇摇欲坠。
直播间里死一样的寂静,只剩下张护士无法抑制的悲泣声,和林薇那压抑的、破碎的哭声。那哭声,透过麦克风,传遍了千家万户,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切割着每一个听到它的人的心。
屏幕另一端,连线画面里,陈锐那张惨白的脸彻底僵住了,刚才疯狂抵赖的神情凝固成一种滑稽而恐怖的空白。他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地盯着屏幕,仿佛听不懂那个简单的词——走了。几秒钟后,他的嘴唇开始剧烈地哆嗦起来,身体筛糠般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无意义的抽气声,像是濒死的鱼。终于,他承受不住那巨大的、迟来的恐惧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崩溃,扑通一声,整个人从沙发上滑落,瘫软在地毯上,再也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而滚动评论,在短暂的死寂后,彻底被汹涌的、血红色的字眼淹没:
【走了!苏洛死了!】
【不——!!!!!!】
【道歉我们他妈现在道歉给谁听!】
【陈锐!你这个杀人凶手!你杀了他两次!】
【英雄……我们的英雄……被我们活活逼死了……】
【迟到的道歉比草贱!苏洛,对不起!对不起啊!!!】
冰冷的告别厅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廉价白菊混合的、令人窒息的甜腻气味。惨白的灯光从高处倾泻而下,无情地照亮了中央那具覆盖着素白布单的瘦削轮廓。
人来了很多。校领导、当年几个被救的同学、闻讯赶来的媒体记者……还有林晓。她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连衣裙,脸色苍白,眼圈红肿,手里紧紧攥着一支同样惨白的玫瑰。她一步一步,脚步沉重地走到灵柩前,看着白布下那张年轻却永远凝固的脸庞轮廓,泪水无声地滑落。她颤抖着手,将那支白玫瑰轻轻放在他胸前。
就在她俯身放下玫瑰的瞬间,视线无意中扫过。他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口袋里,似乎露出一点鲜艳的彩色。
林晓的手指顿了顿,带着一丝迟疑和难以言喻的心悸,颤抖着伸了过去。指尖触碰到那冰冷僵硬的衣料,她小心地、极慢地,从口袋里抽出了那个东西。
是一只小小的纸鹤。
折纸用的材料不是普通的纸,而是那种廉价糖果外面包裹的、亮晶晶的彩色玻璃纸。纸鹤的翅膀和身体被精心地折了出来,但鹤头部分还差最后几下没有完成,显得有些稚拙和凌乱。它很小,躺在她冰冷的掌心,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是谁给谁的
林晓下意识地,轻轻翻过那只未完成的纸鹤。在它其中一只展开的、透明的彩色玻璃纸翅膀内侧,一行用极细的黑色水笔写下的、微微晕开的小字,如同细小的钢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她的眼帘:
【给小雪的六岁礼物】
小雪
林晓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混乱的记忆!陈锐那个粉雕玉琢、总爱扎着两个小辫子、怯生生躲在大人身后的小女儿!苏洛……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惦记着给仇人的女儿折生日礼物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如此巨大,林晓的身体猛地一晃,手中的白玫瑰和那只小小的纸鹤同时滑落。纸鹤无声地掉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彩色的翅膀在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一点微弱、虚幻的光芒。
哗啦——!
瓢泼大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密集的雨点疯狂地敲打着告别厅高大的玻璃穹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天空也在恸哭。
头发花白的老校长拿着话筒,走到灵柩前。他努力挺直佝偻的背脊,声音却嘶哑哽咽得不成样子:苏洛同学……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痛和……无比愧疚的心情……在这里……送别我们青藤中学的……英雄……
英雄两个字,被窗外的惊雷和暴雨声瞬间撕裂、吞没。老校长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后面准备好的、冗长的表彰词和沉痛的忏悔,一个字也念不出来了。他佝偻着背,老泪纵横,只是徒劳地对着话筒,发出压抑的、不成调的呜咽。
告别厅侧面,一块临时架设的显示屏突然亮起。是林薇。她站在医院的走廊里,背景是苏洛那间空荡荡的、窗户上还残留着暗红色油漆污迹的病房门口。她的眼睛肿得像桃子,脸上泪痕未干,神情憔悴而哀伤。
各位,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在整理苏洛同学的遗物时,我们在医院的监控系统里,发现了这样一段……他自己录下的影像。时间……是在他走之前的那个下午。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我想……他有话,想对这个世界说。
屏幕上画面切换。是病房监控角度的俯拍画面。画质有些粗糙,光线昏暗。苏洛半靠在病床上,脸色是病态的灰败,瘦得颧骨高高凸起。他面对着镜头,手里依旧在无意识地折着一张糖纸。他的呼吸很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拉风箱般的杂音。
他对着镜头,极其缓慢地、极其吃力地扯动了一下苍白的嘴角,似乎想努力露出一个微笑。那笑容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碎的平静。
……我知道……外面……有很多人……在骂我……他的声音微弱、沙哑,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他仅存的力气,伴随着艰难的喘息,……没关系……
他停住了,闭了闭眼,似乎在积蓄最后一点力量。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再睁开眼时,那双曾经明亮、此刻却布满灰翳的眼眸深处,竟奇迹般地透出一点微弱却纯粹的光。
他看着镜头,仿佛透过冰冷的机器,看到了外面那个曾将他撕碎的世界。然后,他轻轻地说,声音微弱得几乎要被窗外的雨声淹没,却又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至少……
他们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