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蚀骨妆奁 > 第一章

1
怨魂敲门
砰!砰!砰!
砸门声像是重锤敲在生锈的铁皮上,震得门轴发出痛苦的呻吟。苏玄刚把那枚浸满溺童怨念的玉镯用朱砂符咒裹好,指尖还残留着水腥气与孩童啼哭般的阴寒。他抬眼望向柜台前那扇厚重的木门,雨水顺着门檐滴落的声音里,混杂着某种令人不安的、湿漉漉的喘息。
苏掌柜!救命!开门啊!
门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裹着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它要出来了!再不开门我就
——
话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仿佛有人在用指甲疯狂地抓挠门板。苏玄皱了皱眉,起身时木椅腿在青石板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走到门边,没有立刻拉开门闩,而是将耳朵贴在微凉的木头上。
雨更大了,噼里啪啦地打在
无名斋
门口那盏昏黄的灯笼上,将灯笼里的光晕搅得支离破碎。借着这忽明忽暗的光线,苏玄能隐约看到门板上浮现出几道新鲜的抓痕,深褐色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的指甲抠出来的。
谁让你碰生坑货的
苏玄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去,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门外的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哭声混着雨声传进来:是老金啊苏掌柜!我知道错了!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它……
它跟着我回来了!我儿子高烧不退,婆娘在床上躺了三天了,请来的神婆刚一进门就吐了血,说我惹了不该惹的东西……
苏玄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那道早已存在的、浅浅的黑痕。这道痕迹是三年前处理一桩绣鞋凶案时留下的,当时他为了镇压那双沾满鲜血的绣花鞋,几乎耗尽了半幅心神。他知道老金,一个在古玩行当里游走的掮客,胆子大,路子野,什么烫手的山芋都敢接。只是没想到,这次他竟然敢碰那些从坟里挖出来的
生坑货。
三更未到,无名斋有规矩。
苏玄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细心听能发现其中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想起祖父临终前的嘱托,守好这家当铺,便是守住了阴阳两界的平衡,可这平衡的代价,是一代又一代苏家人不断被阴气侵蚀的身体。
规矩什么规矩都比不上命重要啊!
老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还有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苏掌柜,求您了,就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救我一家老小吧!我给您磕头了!
紧接着,门外传来
咚咚
的磕头声,一下比一下沉重,像是要把额头磕碎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雨声里夹杂着额头撞击地面的闷响,听得人心里发紧。
苏玄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拉开了门闩。
门刚开一条缝,一股混杂着雨水的湿冷气息就涌了进来,还带着浓烈的酒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像是腐肉混合着陈旧胭脂的怪味。老金跌跌撞撞地挤进门,他浑身湿透,头发黏在脸上,脸色惨白得像纸,嘴唇却红得发紫,眼神涣散,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他的裤脚还在往下滴水,在青石板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快……
快把它拿走……
老金哆哆嗦嗦地解开怀里层层包裹的油布,露出一个红漆描金的妆奁。油布上还沾着些湿漉漉的泥土,显然是刚从什么地方挖出来不久。
那妆奁不大,也就两尺见方,红漆已经有些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木头底色,但上面描的金线依旧隐约可见,勾勒出缠枝莲的纹样,透着一股陈旧的奢华。只是,在妆奁的正中心,有一块巴掌大的地方,颜色红得诡异,像是有鲜血浸透了木头,而且,那块红色竟然在微微蠕动,仿佛里面有什么活物在挣扎,每一次蠕动都带着细微的
沙沙
声。
苏玄的瞳孔猛地一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伸出手,指尖刚要触碰到那妆奁,就感觉像是碰到了一块寒冰,刺骨的冷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同时,脑海里闪过一阵血腥的幻象
——
一个穿着戏服的女人,脸上血肉模糊,正对着镜子凄厉地哭喊,嘴里还唱着断断续续的昆曲,那唱腔哀怨、凄厉,听得人头皮发麻。女人头上的凤冠歪斜着,上面的珠翠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冰冷的光。
这……
这是什么东西
苏玄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和不适,抬眼看向老金。指尖的寒意还未散去,像是有无数根细冰针在皮肤下游走。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老金连连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前几天我在一个拆迁的老宅里捡到的,那地方以前是个戏班的后台,看着像是个老物件,就想拿来给您看看。可谁知道,自从我把它带回家,就没安生过。晚上总能听到女人唱戏的声音,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隔壁在听戏,可后来……
后来我在镜子里看到了一张脸,一张烂掉的脸……
老金的声音越来越低,身体抖得像筛糠:我儿子突然就发高烧,说胡话,喊着‘别过来’,身上还起了好多红疹,像是被什么东西抓过一样。我婆娘也卧床不起,请来的神婆刚一进门,看了这东西一眼就吐了血,说我们家惹了厉鬼,她管不了……
苏掌柜,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碰这生坑货,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们一家吧!
他说着,眼泪混着脸上的雨水滚落下来,在脏兮兮的脸颊上冲出两道痕迹。
苏玄看着那妆奁,眉头紧锁。他能感觉到,这妆奁里蕴含的怨念极其深重,比他之前处理过的任何邪物都要可怕。那股阴气像是有生命般,不断地试图往他身体里钻,被他体内的祖传血脉勉强挡在皮肤表层。这种程度的凶物,他本该拒收,但看着老金那绝望的眼神,他又有些犹豫。祖父留下的手札里说过,阴阳行当,见死不救,必遭天谴,可强行介入,又会引火烧身。
这东西太凶,我收不了。
苏玄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你还是另想办法吧。
他转身想去关门,手腕却被老金死死抓住。
不!苏掌柜,您一定有办法的!
老金
噗通
一声跪在地上,抱住苏玄的腿,求您了,只要您能收下它,让我做什么都行!我给您磕头了!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苏玄的裤腿,带着一种濒死挣扎的力道。
老金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磕头,额头上很快就磕出了血,混着雨水在地上积成一小滩。那股血腥味和妆奁散发出的怪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苏玄看着他,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要我收下它也可以,但你要付出代价。
他的目光落在老金颤抖的手上,那双手常年把玩古董,指腹上满是厚茧,此刻却毫无力气。
代价什么代价都行!
老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抬头看着苏玄,眼里闪过一丝疯狂的希冀。
你要典当十年阳寿,并且,立刻离开临夕市,永远不要再碰任何生坑货。
苏玄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而且,阴契一旦签下,生死有命,就算你后悔也晚了。
他清楚,典当阳寿并非简单的寿命减少,而是会折损气运,往后的日子里,小病小灾会不断找上门。
老金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典当阳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但他看着那依旧在蠕动的血沁,又想到家里病重的妻儿,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好……
我答应你……
他的声音细若蚊蝇,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苏玄从柜台下拿出一张泛黄的纸,那纸像是用某种兽皮制成的,边缘有些卷曲,上面用暗红色的墨水画着诡异的符文,在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光。他又拿出一支毛笔,蘸了点朱砂,递给老金:签下你的名字。
那朱砂里掺了公鸡血和糯米水,是祖父传下来的配方,能确保阴契的效力。
老金颤抖着接过毛笔,手腕抖得几乎握不住笔。他在那张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时,笔尖像是有千斤重。刚签完最后一笔,他就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脸色变得更加灰败,原本就稀疏的头发似乎又白了几根,眼角的皱纹也深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十岁。他咳嗽了几声,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
那张纸,也就是阴契,自动卷了起来,飞到苏玄手中。苏玄将阴契收好,对老金说:你可以走了,记住你的承诺。
他能感觉到阴契上传来的微弱阳气,那是老金十年阳寿的印记。
老金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无名斋,仿佛身后有厉鬼在追赶。他的脚步踉跄,刚跑到巷口就摔了一跤,却连滚带爬地继续往前跑,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中。
2
血沁妆奁
苏玄关上门,转身看向那个血沁妆奁。他深吸一口气,从墙角拿起一个画着八卦图案的铜盆,小心翼翼地将妆奁放进去,然后端着铜盆走向后院的镇物间。每走一步,都感觉脚下像是灌了铅,那妆奁的重量似乎在不断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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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物间不大,四面墙上都贴满了黄色的符咒,朱砂绘制的符文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有些符咒已经发黑,显然是吸收了不少阴气。房间中央,地面上刻着一个巨大的八卦阵,阵眼处摆放着一面铜镜,镜面光洁,能映出人的倒影,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房间里还散落着各种法器,铜钱剑挂在墙上,剑穗已经有些褪色;桃木剑插在一个石雕底座上,剑身上布满了细小的裂纹;八卦镜则挂在门后,镜面边缘有些磨损。空气中弥漫着朱砂、檀香和某种陈旧木头的混合气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
苏玄将妆奁放在八卦阵的中心,然后拿出几张朱砂符箓,贴在妆奁的四周。然而,那些符箓刚一贴上,就
滋啦
一声冒出黑烟,然后变黑剥落,有的甚至直接自燃起来,灰烬飘落在地,像是一只只黑色的蝴蝶。
苏玄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又启动了八卦阵,只见八卦阵上的符文亮起金光,试图镇压妆奁。但那妆奁却发出一阵
嗡嗡
的鸣响,像是某种古老的乐器被奏响,震得人耳膜发疼。中心的血沁蠕动得更加厉害,颜色也变得更加鲜红,似乎在反抗八卦阵的镇压,甚至有扩大的趋势,边缘已经蔓延到了妆奁的雕花上。
看来普通的镇压是不行了。
苏玄喃喃自语,转身走到一个书架前,从上面抽出一本线装的古书。那书的封面已经泛黄,边角有些磨损,上面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百邪谱》。书页间夹着一片干枯的银杏叶,是他小时候夹进去的,如今已经脆得一碰就碎。
苏玄翻开《百邪谱》,仔细查阅起来。书中记载了各种邪物的来历和应对之法,页面上还夹着一些泛黄的纸条,上面是历代无名斋主人留下的批注,字迹各异,有的工整,有的潦草,都透着一股岁月的沧桑。他翻到其中一页,看到祖父用朱砂笔圈出的一段话,讲的是如何辨别怨气的种类。
很快,苏玄在书中找到了关于血沁妆奁的记载。上面说,这妆奁是清末民初名伶白蝶衣的遗物。白蝶衣是当时红极一时的昆曲名伶,容貌绝美,唱腔动人,尤擅《牡丹亭》,有
活杜丽娘
之称。她自幼拜师学戏,十岁登台,十五岁成名,在江南一带无人不知。但后来,她被军阀张督军看中,欲强纳为妾,白蝶衣誓死不从。张督军恼羞成怒,让人在她的胭脂里下了毁容的毒药,又夺走了她母亲留给他的羊脂玉玉佩。白蝶衣在最后一场演出时,毒发毁容,鲜血浸透了她随身携带的这只妆奁,她在台上唱完《离魂》一折,便用发簪自尽,死时双目圆睁,怨气冲天。她的怨念也随之进入妆奁,形成了这

的血沁。
书上还说,白蝶衣的怨念极深,核心是毁容之恨和夺宝之仇,凡是接触过这妆奁的人,都会被她的怨念所扰,出现幻听、幻视,甚至招致厄运。曾经有个古董商得到这妆奁,没过三天,就被发现割掉了自己的脸皮,死在戏院里,死状和白蝶衣如出一辙。
苏玄合上书,心中了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妆奁如此难以镇压,因为白蝶衣的怨念不仅深,而且有明确的执念。他想起祖父手札里提到过,处理这类有强烈执念的怨物,需找到其执念根源,否则就算暂时镇压,日后也会再次作祟。
3
鬼影现形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

的一声,像是更夫敲了梆子,声音在寂静的雨夜里传得很远。三更到了。
随着三更的到来,镇物间里的温度骤降,墙壁上的符咒开始剧烈地晃动,像是被狂风吹拂。那妆奁突然
啪嗒
一声,自己打开了,合页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里面露出了几件东西:一件绣着凤穿牡丹的水袖,丝绸已经泛黄,上面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一把象牙缠发梳,梳齿上还缠着几根乌黑的长发,柔顺得不像历经了百年;还有一面巴掌大的铜镜,只是那铜镜上布满了裂纹,像是被人狠狠摔过。
而在那面裂纹铜镜中,竟然映出了一张脸!一张溃烂不堪、血肉模糊的女人脸,眼睛里充满了怨毒和仇恨,正直勾勾地盯着苏玄!那脸的轮廓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美丽,此刻却被破坏得面目全非,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同时,一阵凄厉的昆曲唱腔在镇物间里回荡起来,唱的正是《牡丹亭离魂》中的片段: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那唱腔哀怨、凄厉,时而尖锐如裂帛,时而低沉如泣诉,仿佛是从地狱里传来的,听得人毛骨悚然。唱到高潮处,还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颤音,像是演唱者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当铺里的其他邪物似乎也被这股怨气所扰动,货架上的一个裹着符布的罐子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像是里面有东西在抓挠;墙角的一把锈锁链也
哗啦哗啦
地晃动起来,链条碰撞的声音清脆而诡异;甚至连柜台后的算盘,都自己发出了
噼里啪啦
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快速拨弄算珠。整个无名斋都陷入了一片诡异的骚动之中。
苏玄握紧了手中的桃木剑,剑柄被他手心的冷汗浸湿。他知道,真正的麻烦来了。他能感觉到自己掌心的黑痕在发烫,那是血脉在预警,告诉他眼前的邪物非同小可。
怨气越来越浓,在妆奁上方凝结成一个模糊的人形,像是水墨画在宣纸上晕开。那人形渐渐清晰,正是一个穿着戏服的女人,只是她的戏服破烂不堪,上面沾满了暗红色的污渍,裙摆处还有撕裂的口子,露出底下苍白的肌肤。脸上血肉模糊,和铜镜中映出的脸一模一样,几缕湿发粘在脸颊上,更添几分恐怖。
她就是白蝶衣!
白蝶衣的鬼魂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声音刺破耳膜,震得镇物间的窗户玻璃嗡嗡作响。她猛地从妆奁里爬了出来,动作僵硬而扭曲,像是提线木偶,直扑苏玄!她的指甲又尖又长,闪着寒光,目标很明确,就是复仇,还有夺取苏玄的生气。
苏玄临危不乱,他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五帝钱,那是用红绳串着的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五位皇帝的铜钱,经过多年香火供奉,带着一股阳刚之气。他朝着白蝶衣掷了过去,动作干脆利落,是无数次练习过的手势。
五帝钱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准确地击中了白蝶衣的鬼魂。
只听
滋滋
几声,白蝶衣的鬼魂身上冒出一阵黑烟,像是烧红的烙铁碰到了水。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不甘。但那五帝钱也瞬间变黑,失去了效力,掉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没用的!
白蝶衣的鬼魂厉啸一声,声音里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寒意。她挥舞着水袖朝苏玄打来,那水袖像是有了生命,在空中灵活地扭动,带着一股阴风,刮得苏玄脸颊生疼,像是被冰碴子割过一样。同时,一股腐臭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伴随着各种恐怖的幻象
——
无数张溃烂的脸在他眼前晃动,有老有少,都朝着他伸出枯瘦的手;耳边充斥着凄厉的哭喊和诅咒,像是有无数冤魂在同时哀嚎。
苏玄咬了咬牙,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一股腥甜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他一口精血喷在了手中的桃木剑上,那桃木剑是用百年桃木心制成,本就有辟邪之效,遇血后更是散发出一阵淡淡的红光。然后,他口中念念有词,诵起了清心咒,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桃木剑吸收了苏玄的精血,散发出的红光更盛。苏玄挥舞着桃木剑,朝着白蝶衣的水袖劈了过去,动作沉稳有力,带着祖传的章法。
嗤啦
一声,白蝶衣的水袖被桃木剑劈中,瞬间化为一阵黑烟,空气中留下一股焦糊味。但苏玄也被那股阴风震得后退了几步,撞在身后的书架上,书架上的书掉下来几本,砸在他的背上。他头晕目眩,胸口一阵翻涌,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白蝶衣的鬼魂更加愤怒了,她猛地低下头,散开了自己的头发。那些头发乌黑浓密,像是黑色的瀑布,却在瞬间变得笔直,像是无数根钢针,朝着苏玄缠了过来,速度快得让人反应不及。瞬间就缠住了他的脚踝,冰冷而坚硬,像是被铁链锁住。
一股冰冷的感觉从脚踝传来,顺着血液蔓延到全身,苏玄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被那些头发源源不断地吸走,像是被一个无形的漏斗抽走。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嘴唇失去了血色,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眼前的景象开始晃动,像是隔着一层水波看东西。
完了吗
苏玄心中闪过一丝绝望,他想起了父亲临终前的样子,也是这样被阴气一点点吸干生命力,最后在痛苦中死去。他不甘心,难道苏家守护无名斋的使命,就要在他这里终结了吗
但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了《百邪谱》中关于白蝶衣执念的记载,还有祖父批注的一行小字:怨起于爱,执念难消,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对着白蝶衣的鬼魂大喊:白蝶衣!你的玉佩在我这里!害你的人已经死了!你的仇已经报了!你还执念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穿透怨气的力量。
同时,苏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朝着白蝶衣的鬼魂掷了过去。那是一只用和田玉雕刻的玉蝉,质地温润,是他刚才在查阅《百邪谱》时,从抽屉里找到的,据说是祖父年轻时偶然得到的,据说玉蝉象征着安宁和重生,能安抚亡魂。
白蝶衣的鬼魂听到
玉佩
两个字,动作明显一滞,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似乎在回忆着什么,那怨毒的目光里竟然透出了一丝脆弱。尘封的记忆像是被打开的闸门,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母亲将这枚玉佩戴在她脖子上,温柔地说:蝶衣,这玉佩能保你平安。
当她看到那只玉蝉时,更是发出了一声呜咽,像是悲伤,又像是解脱,那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委屈和痛苦。
趁着这个机会,苏玄猛地一用力,挣脱了那些缠在脚踝上的头发。那些头发失去了力气,变得像普通的发丝一样,散落在地上。他的脚踝上留下了几道深色的勒痕,像是被绳子捆过一样,冰冷刺骨。
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转身跑到一个柜子前,那柜子是用阴沉木做的,上面刻满了符咒,能隔绝阴气。他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个用黑布包裹的东西。打开黑布,里面是一张暗红色的契约,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绣着诡异的符文,看起来像是用人皮制成的,边缘还残留着细密的针脚。这就是无名斋的祖传至宝
——
封魂阴契,是苏家世代相传的镇店之物,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用。
苏玄深吸一口气,拿起一支毛笔,那毛笔的笔杆是用雷击枣木做的,笔尖是黄鼠狼尾巴上的毛。他蘸了自己的精血,在封魂阴契上写下了白蝶衣的真名和她的生死忌日,字迹工整有力,带着一股决绝的气息。然后,他将自己的精元注入其中,催动了契约,指尖的黑痕变得滚烫,像是要燃烧起来。
封魂阴契瞬间爆发出一阵耀眼的血光,将整个镇物间都照亮了,那些阴暗的角落也无所遁形。墙上的符咒在血光的照耀下,发出了微弱的金光,像是在呼应。
白蝶衣的鬼魂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她猛地回过神来,眼神中的迷茫被更深的怨毒取代。她发出一声尖啸,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朝着苏玄反扑过来,速度快如闪电。
镇物间里的符箓开始明灭不定,像是风中残烛;各种法器也
噼里啪啦
地乱响,铜钱剑从墙上掉了下来,插在地上,剑身剧烈地颤抖;八卦镜的镜面出现了裂纹,发出
咔嚓
的声响。整个房间像是要被这股强大的力量震碎。
苏玄咬紧牙关,任凭白蝶衣的鬼魂带来的阴风刮得自己脸颊生疼,那风里带着细小的冰粒,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死死地抓着封魂阴契,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朝着白蝶衣的鬼魂冲了过去,脚步坚定,没有丝毫退缩。
砰!
苏玄终于将封魂阴契拍在了白蝶衣鬼魂的额头上!
血光和黑气在白蝶衣的鬼魂身上激烈地碰撞、消融,发出
滋滋
的声响,像是两种力量在殊死搏斗。白蝶衣的鬼魂发出了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那声音仿佛能穿透时空,让人想起她在戏台上最后一刻的绝望。她的身体开始一点点变得透明,像是被阳光晒化的冰雪。
最终,封魂阴契上的符文覆盖了白蝶衣鬼魂的全身,那些金色的丝线像是有生命般,将她紧紧缠绕,然后强行拉回了那只血沁妆奁!

的一声,妆奁的盖子自动合上了,声音响亮,像是某种仪式的终结。中心的血沁也变得暗沉下来,不再蠕动,像是凝固了的血液,失去了之前的诡异活力。
4
封魂阴契
苏玄
噗通
一声瘫坐在地上,他浑身是汗,汗水浸透了衣衫,贴在身上,又冷又黏。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像是破旧的风箱。口鼻中甚至溢出了一丝鲜血,滴落在地上,和之前老金的血混在一起。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阵阵发黑,耳边还残留着白蝶衣凄厉的唱腔。
过了好一会儿,苏玄才缓过神来。他强撑着站起来,每动一下,骨头都像是散了架一样疼。他从墙上撕下一张最强的符咒,那是用朱砂混合了自己的血画成的,威力比普通符咒大得多。他将符咒贴在了妆奁上,符咒贴上的瞬间,发出了

的一声轻响,然后安静下来。
然后,他抱起妆奁,那妆奁此刻变得异常沉重,像是灌了铅。他走到镇物间最深处,那里有一个刻满了符咒的黑铁箱,箱子是用玄铁打造的,上面的符咒是用朱砂混合糯米水和黑狗血画成的,能有效镇压邪物。
苏玄打开黑铁箱,将妆奁放了进去,然后关上箱子,用一把黄铜大锁锁好。锁芯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做完这一切,苏玄才松了一口气,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那里不知何时,竟然浮现出了一道浅浅的黑痕,比之前深了许多,像是被什么东西侵蚀过一样,隐隐有些发烫。
苏玄知道,这是镇压白蝶衣鬼魂的代价。每一次处理强大的邪物,他都会被阴气侵蚀得更深一分,祖父和父亲,都是这样一步步走向衰亡的。他苦笑了一下,看来自己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几天后,苏玄听到了一个消息,老金在离开临夕市的火车上暴毙了,据说是突发心脏病,死的时候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苏玄没有感到意外,这是阴契的效力,典当阳寿本就会折损心脉,加上老金这些年接触的邪物不少,体内阴气本就很重,猝死也在意料之中。
他默默地从柜台下拿出老金的那份阴契,走到后院,用火柴点燃。火苗跳跃着,将阴契烧成灰烬,随风飘散。他看着那些灰烬,心里没有丝毫波澜,阴阳行当,见惯了生死,早已麻木。只是偶尔,他会想起老金那双绝望的眼睛。
无名斋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苏玄依旧每天处理着各种小邪物,比如让人做噩梦的枕头,那枕头里塞满了稻草,上面沾着黑色的污渍,据说睡过的人都会梦到被人追赶;还有会自己写字的诅咒笔,笔尖总是带着一股墨臭味,写出来的字会变成小虫子爬走。这些小邪物处理起来不算麻烦,却也耗费心神。
但苏玄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有一天,他正在柜台后算账,打算盘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他发现自己嘴里竟然无意识地哼起了一段昆曲,正是那天白蝶衣鬼魂唱的《牡丹亭离魂》。那唱腔婉转哀怨,和他平时沉稳的性子截然不同。他猛地回过神来,浑身一阵冰凉,像是掉进了冰窖。他捂住嘴,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耳边却仿佛还回荡着那凄厉的唱腔。
还有一天深夜,苏玄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他住在当铺的里间,和外间只隔着一道门。那声音很微弱,像是
沙…
沙…
的刮擦声,时断时续,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刮擦木头。声音似乎是从后院的镇物间传来的,更像是从那个黑铁箱里传出来的。苏玄握紧了手中的桃木剑,那剑就放在床头,是他多年的习惯。他走到镇物间门口,却又不敢进去,门把手上的符咒还完好无损,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可他就是觉得心里发慌,一种莫名的恐惧攫住了他。他不知道里面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那被封印的怨念,是不是又开始蠢蠢欲动。
5
清晨诡客
又过了几天,清晨,苏玄刚打开无名斋的门,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脸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像是常年不见阳光。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旗袍,领口和袖口都有些磨损,上面绣着的梅花图案也已经褪色。手里挎着一个竹篮,竹篮用一块蓝布盖着,蓝布上沾着些深色的污渍。竹篮里不知道装着什么,正往下滴着浑浊的液体,滴在青石板上,留下一道道深色的痕迹,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腥气。
她看到苏玄,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笑容,露出一口惨白的牙齿。她幽幽地问:掌柜的…
收不收…
新鲜的…
豆腐脑
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分不清是男是女。
苏玄看着那个女人,又看了看她竹篮里滴下的浑浊液体,那液体的颜色和血沁妆奁上的血沁有些相似。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说不出话来。他想起了《百邪谱》里的记载,有些怨物会化形诱人,尤其是在清晨阳气未盛之时。
他没有回答,默默地关上了厚重的店门,动作快得像是在逃避什么。门板

的一声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门内,那盏长明灯的火苗,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灯光忽明忽暗,将苏玄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上,像是一个扭曲的怪物。然后,火苗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