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债,顾西辞要我用一辈子来还。
他把我带回了林家老宅。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还是原来的样子,除了房子的主人,现在姓顾。
玄关的水晶灯冰冷地照着我的脸。
顾西辞松了松领带,坐在我家那张意大利进口的沙发上,就像他一直都坐在这里一样。
林诺。
他叫我的名字。
过来。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笑了,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我面前。他的影子将我完全笼罩。
忘了怎么走路了以前你不是最喜欢在这地毯上跑来跑去吗
顾西辞,我爸已经死了。
我知道。
公司也没了。
是我干的。
他的坦然,比任何羞辱都更像一把刀。
你还想怎么样我的声音在发抖。
你爸死了,但他欠我的债还没还完。父债女偿,天经地义。
他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
你不是林家最骄傲的大小姐吗我就是要看看,把你这一身傲骨一根根敲碎,会是什么声音。
我被他扔进了二楼的佣人房。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窗户被铁条封死了。
晚饭的时候,一个保姆端来一碗白粥。
我一口没动。
深夜,门锁响了。顾西辞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那碗已经冷掉的粥。
不吃饭
我不看他。
他把碗重重地放在桌上。
你以为绝食能威胁我林诺,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开口吃饭。
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了。
喂,张律师吗关于林家那个老保姆挪用公款的事,可以准备起诉了。对,人证物证都做扎实一点,年纪大了,就在里面好好养老吧。
我猛地回头,死死地瞪着他。
王姨在我家做了三十年,看着我长大。我爸出事后,是我求她赶紧回老家,没想到……
顾西辞,你无耻!
我还可以更无耻。他挂掉电话,把手机扔在桌上,你父亲当年把我爸逼上绝路的时候,可比我无耻多了。
他端起那碗粥,用勺子舀了一勺,递到我嘴边。
吃。
我看着他,眼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很有耐心,就那么举着勺子。
你不吃,明天早上,王姨就会收到法院传票。你猜她那个有心脏病的儿子,受不受得了这个刺激
我的眼泪掉了下来,滴进冰冷的白粥里。
我张开嘴,把那口混着我眼泪和屈辱的粥,咽了下去。
他就那么一勺一勺地喂我,直到整碗粥见底。
他放下碗,用手指擦掉我嘴角的粥渍。
这就对了。林诺,你要记住,从今天起,你的一切,都属于我。你的命,你的尊严,都由我说了算。
他转身离开,锁上了门。
我趴在桌上,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压抑的呜咽。
这里曾经是我的家,现在,是我的地狱。
二
我试过逃跑。
机会只有一次。
那天,顾西辞要去国外出差三天。他走之前,特意来到我的房间。
我不在的时候,安分一点。
他像是在警告一只宠物。
如果我回来,发现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他没说下去,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低着头,装出顺从的样子。
他走后,我开始计划。这栋宅子我住了二十年,比任何人都熟悉。我知道后花园的墙角有一个狗洞,小时候我经常从那里偷偷溜出去玩。
看守我的保姆每天下午三点会去厨房准备晚餐,那是唯一的空档。
我等了两天。第三天下午,我算准了时间。
我溜出房间,像做贼一样穿过长长的走廊。客厅里空无一人。我屏住呼吸,跑到后花园。
初秋的草已经有些枯黄。我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墙角,被一丛茂密的冬青挡着。
我拨开树丛,果然,那个洞还在。
我趴在地上,不顾泥土弄脏了衣服,一点点地往外爬。
就在我的头探出去,呼吸到外面自由空气的那一刻,一只锃亮的皮鞋,踩在了我眼前。
我僵住了。
慢慢地,我抬起头。
顾西-辞就站在外面,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身后,站着两个黑衣保镖。
我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不是去出差了吗
他蹲下来,和我平视。
林大小姐,爬得还习惯吗
他身后的保镖把我从狗洞里粗暴地拖了出来,扔在他脚下。
我早就说过,别动歪心思。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我不寒而栗,看来,给你的教训还不够。
我被带回了宅子,直接拖进了地下室。
这里以前是我父亲的酒窖,阴暗潮湿。
顾西辞坐在椅子上,保镖把我按跪在他面前。
说,谁帮你的
没有谁,我自己想跑的。
嘴还挺硬。他端起旁边桌上的一杯红酒,轻轻晃动着,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打了个响指。
一个保镖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盒子。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纹身枪。
我的瞳孔瞬间收缩。
你……你想干什么
给你留个纪念。顾西-辞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一个永远属于我的印记,让你时时刻刻记住,你到底是谁的。
不……不要……我开始疯狂地挣扎。
但两个保镖像铁钳一样按住我,我根本动弹不得。
他们撕开了我后颈的衣领。
纹身枪冰冷的针头刺入皮肤,剧烈的疼痛让我瞬间惨叫出声。
顾西辞!你这个魔鬼!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只是品着红酒,欣赏着我的痛苦。
好啊,我等着你。
疼痛和屈辱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我痛得快要昏迷过去,那钻心的折磨才停下来。
保镖松开了我,我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
顾西-辞走过来,蹲下身,用手帕擦了擦我额头的冷汗。
看看,多漂亮。
他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把屏幕怼到我眼前。
我后颈的位置,多了一个狰狞的纹身。
那是一个辞字。用一种张扬狂放的字体,烙印在我的皮肤上,像一个耻辱的奴隶印记。
从今以后,你跑到天涯海角,身上都刻着我的名字。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林诺,别再挑战我的底线。下一次,这个字就会刻在你的脸上。
他走了。
我趴在冰冷的地上,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
脖子上的印记,在灼烧着我最后的尊严。
三
我病了一场。
高烧,昏迷。在梦里,我反反复复地回到那个潮湿的地下室,回到纹身针刺入皮肤的那一刻。
醒来时,我躺在自己的床上。不是佣人房,而是我以前的卧室。
床头坐着一个医生,正在给我换输液瓶。
顾西辞就站在窗边,背对着我。
医生换好药,对他恭敬地说了几句,然后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醒了他转过身。
我闭上眼睛,不想看他。
烧到四十度,差点把脑子烧坏了。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林诺,你的命这么不值钱
我没说话。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我猛地睁开眼。
怎么,不乐意他走到床边,还是你住佣人房住上瘾了
我看着他,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我的梳妆台,我的衣柜,甚至墙上我偶像的海报。
这比把我关在佣人房更让我感到恶心。
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
对,我就是要让你住在这里。每天看着这些东西,让你时时刻刻想起,你是怎么从云端掉下来的。
我咬着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病好之后,他没有再把我关起来。他允许我在宅子里自由走动,除了大门。
他给我安排了新的工作——整理我父亲的书房。
你爸留下的那些破烂,该扔的扔,该烧的烧。
这是新的折磨方式。
我父亲的书房,是我从小最敬畏的地方。里面有上万册藏书,有很多珍贵的孤本。
现在,顾西-辞要我亲手毁掉这一切。
我别无选择。
我每天待在书房里,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把书从书架上搬下来,分类,打包。
那些熟悉的书香,如今闻起来却满是悲凉。
就在我整理一批旧的商业文件时,我发现了一份残缺的合同。
那是我父亲公司和一个叫远航贸易的公司签的。从内容看,是一份原材料采购合同,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在合同末尾的签字页上,除了我父亲和远航公司的法人签名,还有一个第三方担保公司的签名和盖章。
那个签名,写的是盛鼎集团。
我愣住了。
盛鼎集团,我当然知道。那是一家近几年才异军突起的投资公司,行事非常神秘低调,但实力雄厚得可怕。
我父亲的公司,和盛鼎集团从来没有任何业务往来。至少在我的认知里是这样。
为什么盛鼎会给我父亲的一份普通采购合同做担保
这不合常理。
我把那份残缺的合同藏了起来。
直觉告诉我,这件事不简单。
顾西辞一直说,是我父亲把他家逼上了绝路。可如果,这背后还有别的势力在搅局呢
一个念头,在我心里疯狂地滋生。
或许,事情的真相,和我们所有人看到的,都不一样。
我看着窗外。顾西辞的车刚刚开进院子。
我必须想办法,从他嘴里套出更多东西。
这个发现,是我唯一的筹码。
四
从那天起,我变了。
我不再用沉默和憎恨对着顾西辞。我开始学着顺从,甚至……讨好。
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晚上回来,我会提前给他准备好拖鞋。他吃饭的时候,我会安静地坐在他对面。
他起初很意外,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我。
林诺,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我只是想明白了。我垂下眼帘,声音很轻,我斗不过你,何必自讨苦吃。
他冷笑一声,显然不信。
但他似乎很享受我的这种转变。
征服者的快感,让他对我放松了一丝警惕。
机会很快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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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回来的时候脚步都有些不稳。
我扶着他,把他安置在沙发上。
他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领带歪在一边。
我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顾西辞,喝点水吧。
他睁开眼,眼神有些迷离。他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然后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捏得我生疼。
林诺,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我没有。
你最好没有。他盯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收起你那些大小姐的心机,对我没用。
我忍着痛,没有挣扎。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了手,似乎有些疲惫。
他靠回头枕,喃喃自语。
你爸……林国安……他就是个伪君子……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当年……为了拿到东南亚那块地……什么手段都用上了……
我假装不经意地问:东南-亚的地我怎么没听我爸说起过。
你当然不知道。顾西辞的眼神变得狠戾,他用一份假的采购合同,骗我爸签了字,让我家背上了巨额的违约金。资金链一断,他就开始疯狂收购我家的股票……他就是这么一步步,把我爸逼死的。
假的采购合同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是什么采购合同
一家叫‘远航’的皮包公司。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
和我找到的那份残缺合同,对上了。
那……那份合同,没有第三方担保吗这么大的生意,应该有……我小心翼翼地试探。
担保顾西辞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林国安把所有环节都算计好了,怎么可能留下这种漏洞他找的公证方,都是他的人!
不对。
他说的不对。
我看到的那份合同上,明明有盛鼎集团的签名盖章。
为什么顾西辞不知道
难道,我父亲手里的合同,和他看到的那份,是不一样的
或者说,盛鼎集团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一个隐藏的角色,一个连顾西辞都不知道的角色。
我看着眼前这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男人,心里第一次没有了恐惧,反而生出一种奇异的冷静。
他很强大,但他不是神。
他也被蒙在鼓里。
那天晚上,一个佣人打碎了顾西辞最喜欢的一个花瓶。
他当场暴怒,要解雇那个佣人。
我走过去,拦在了他面前。
别这样,她不是故意的。
顾西辞一把推开我。
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他盯着那个吓得发抖的佣人,眼神冰冷。
就在他要发作的时候,另一个新来的保镖,可能是想表现一下,上前就给了那个佣人一巴掌。
先生息怒,这种不长眼的东西,我来处理!
那一巴掌很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下一秒,顾西-辞猛地转身,一脚踹在了那个保镖的肚子上。
那个一米八几的壮汉,像个破麻袋一样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
顾西辞走过去,踩着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
我的人,你他妈也配动
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
他可以折磨我,羞辱我,把我的尊严踩在脚下。
但是,除了他,谁都不能碰我一下。
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了他恨意之下,那种扭曲到病态的占有欲。
而这,正是我可以利用的武器。
五
我开始了一场危险的赌博。
我赌顾西辞的占有欲,胜过他的理智。
我变得更加顺从。我研究他的喜好,他喜欢喝什么牌子的咖啡,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衬衫,甚至他开会时习惯用什么笔。
我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最完美的、最懂他的私有物。
他很受用。
他看我的眼神,渐渐地,从纯粹的冰冷和厌恶,多了一丝复杂的东西。
他开始带我出席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商业酒会。
他说: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当年高高在上的林家大小D姐,现在是怎么像条狗一样跟在我身边的。
我不在乎。
我需要一个接触外界的机会,一个能查到盛鼎集团的机会。
在一次酒会上,我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我父亲以前的副总,张叔。
我爸出事后,他就辞职了,从此销声匿迹。
他看到我跟在顾西辞身后,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怜悯。
我找了个机会,在洗手间的走廊截住了他。
张叔。
他看到我,叹了口气。
小诺,你……
张叔,我没时间解释。我只问你一件事,我爸当年,和盛鼎集团,到底有没有关系
张叔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把我拉到一旁。
你怎么会知道盛鼎
我看到了一份合同。
你快忘了这件事!张叔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恐惧,小诺,听叔一句话,别去查。你斗不过他们的。
他们是谁
盛鼎的背后,是你想象不到的势力。你爸就是……就是栽在了他们手上。
顾西-辞呢他也参与了吗
顾西辞张叔苦笑了一下,他当年也是个受害者,只不过他不知道而已。他以为是林董搞垮了他家,所以疯狂报复。其实,他们俩,都是盛鼎的棋子。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棋子。
我们两个被仇恨捆绑的人,实际上是被同一股势力玩弄于股掌之间。
张叔,当年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只知道,林董破产前,见过盛鼎的人。后来……后来他就……
他没说下去。
回到酒会大厅,顾西辞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脸色阴沉。
我走过去,听到他对着电话那头低吼。
我说了,城南那块地,我势在必得。告诉盛鼎那帮人,别他妈太过分!
盛鼎。
又是盛鼎。
他挂了电话,看到我,眉头皱得更深。
你跑哪儿去了
随便走了走。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
林诺,我警告你,别在外面给我耍花样。
我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突然开口。
顾西辞,你是不是正在和盛鼎集团争一块地
他的动作停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我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你有没有想过,你今天遇到的麻烦,和我爸当年遇到的,可能是同一伙人造成的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可能恨错人了。
我把张叔的话,和我自己的猜测,全都抛了出来。
盛鼎集团,这个名字,你敢说你没在当年的烂摊子里见过你以为你赢了,其实你可能跟我爸一样,都是别人的垫脚石。
顾西辞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有震惊,有怀疑,但更多的是一种信念被动摇时的慌乱。
你闭嘴!他低吼道,林诺,你为了脱身,真是什么谎话都编得出来!
他嘴上这么说,但抓着我手腕的力道,却不自觉地松开了。
我知道,我的话,像一颗钉子,楔入了他复仇的堡垒。
他的快感,已经被疑云取代。
六
顾西辞开始变得焦躁。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把折磨我当成乐趣。他更多的时候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待就是一整夜。
我知道,他在查。
他在查盛鼎集团。
而我,也在用我自己的方式查。
我需要找到更直接的证据,一份能让他彻底信服的证据。
我想起了我父亲的书房。
我爸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如果他真的被人设计了,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留下。
一定有。
一定有我没发现的秘密。
我开始更仔细地翻找书房的每一个角落。
整整一个星期,我把书房翻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注意到书桌摆放的位置有点奇怪。
那张巨大的红木书桌,比我记忆中的位置,往外挪了大概十公分。
我趴下来,敲了敲书桌后面的墙壁。
空心的。
我心里一阵狂跳。
是密室!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沉重的书桌挪开。
墙壁上,一个伪装成插座的开关露了出来。
我按了下去。
旁边的书架,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暗入口。
里面很小,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个小小的保险箱。
我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我试了几个我爸常用的密码,生日,纪念日……都不对。
我冷静下来,看着那个保险箱。
密码是六位数。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伸出手,在密码键盘上,按下了顾西辞父亲公司的股票代码。
咔哒一声。
保险箱,开了。
我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我爸,他到死都记着这件事。
保险箱里,没有钱,没有珠宝,只有一个牛皮纸袋。
我颤抖着手打开。
里面是一沓厚厚的文件,和一封信。
信封上,是父亲熟悉的笔迹——吾儿林诺亲启。
我拆开信,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
信里,父亲详细记录了他被盛鼎集团一步步设计陷害的全过程。
盛鼎的人先是伪装成海外投资方,用一块前景巨大的海外土地项目做诱饵,引诱我父亲入局。
然后,他们利用我父亲急于扩张的心理,伪造了一系列复杂的金融衍生品合同,让我父亲的公司在不知不觉中背上了天价的隐形债务。
而顾西辞家,就是这个局里,被牺牲掉的第一颗棋子。
盛鼎利用一份阴阳合同,一边让我父亲以为自己只是在进行一次普通的商业打压,另一边却用一份伪造的、带有巨额违约金的合同,套牢了顾家。
等两家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盛鼎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名正言顺地接手了所有烂摊子,完成了他们的资本掠夺。
我父亲发现真相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公司被掏空,负债累累,回天乏术。
信的最后,父亲写道:
诺诺,爸爸对不起你,更对不起顾家。我斗不过他们,但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我把所有的证据都留在了这里。顾西辞是个有能力的孩子,如果有一天,你能见到他,把这些东西交给他。告诉他,他真正的敌人不是林家。
爸爸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好好活下去。原谅爸爸的懦弱。
我拿着信,泣不成声。
原来,我所承受的一切,顾西辞所背负的仇恨,都源于一个巨大的阴谋。
我擦干眼泪,拿着那个牛皮纸袋,走出了密室。
顾西辞的书房门开着。
他坐在桌前,面前摊着一堆资料,神情疲惫而暴躁。
我走了进去。
他抬起头,看到我手里的东西,眼神一凛。
这是什么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那个牛皮纸袋,放在了他面前。
七
顾西辞拆开了牛皮纸袋。
他看的很慢,很仔细。
书房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
他的脸色,从最初的怀疑,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一片死灰。
当他看到那份签着盛鼎集团名字的、和我父亲描述完全一致的阴阳合同时,他一直紧绷的身体,猛地垮了下来。
他拿起了我父亲的遗书。
那封信,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所有的信念。
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复仇,他赖以生存的恨意,在这些冰冷的白纸黑字面前,成了一个荒谬的笑话。
他恨错了人。
他把我父亲逼上死路,把我囚禁在这里,用尽一切手段折磨我,到头来,只是帮真正的凶手,完成了最后一步。
呵……
他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干笑。
呵呵……哈哈哈哈……
他开始大笑,笑声越来越大,充满了绝望和自嘲。
他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这个在我面前永远像魔鬼一样强大冷酷的男人,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崩溃了。
他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蜷缩在椅子上。
我做了什么……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声音嘶哑。
他对我施加的所有痛苦,那些刻在我身上的印记,那些日日夜夜的羞辱,在真相大白之后,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地凌迟着他自己。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没有报复的快感,也没有同情。
只剩下一片空洞的麻木。
我们都是受害者,被命运和阴谋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了下来。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
那眼神里,有巨大的愧疚,有迷茫,还有一丝……祈求。
林诺……
他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脆弱。
我们……
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道歉吗
现在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伤害已经造成,永远无法抹去。
我先开了口,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可怕。
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他愣住了。
我要报仇。我说,不是为了我爸,是为了我自己。盛鼎集团毁了我的一切,我要他们付出代价。
我看着他。
你呢是继续在这里当一个可悲的复仇者,还是去为你真正的仇人,讨回公道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里的迷茫和脆弱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和你联手。
他说。
为了赎罪,也为了给我家人一个交代。
从仇人,到盟友。
只用了一个晚上。
我们的关系,变得前所未有的微妙和复杂。
从今天起,我们表面上维持原样。顾西辞很快就恢复了冷静,他骨子里的那种狠劲又回来了,你在明,我在暗。他们知道你是林国安的女儿,一定会盯上你。你就利用这一点,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你要做什么
我要利用我现在的位置,把当年参与这件事的人,一个一个揪出来。然后,把盛鼎连根拔起。
他看着我,眼神异常认真。
林诺,这很危险。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笑了。
后悔顾西-辞,我现在一无所有,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唯一怕的,就是不能亲手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八
我们的危险合作,开始了。
表面上,我依然是顾西辞的囚徒。他依然对我颐指气使,甚至在佣人面前,会故意说一些羞辱我的话。
而我,也配合地扮演着那个逆来顺受的角色。
但到了晚上,书房就变成了我们的作战室。
这栋宅子,成了我们对抗盛鼎集团的秘密基地。
顾西辞的能力确实可怕。他利用自己的人脉和财力,很快就挖出了盛鼎集团内部的许多黑料。
而我,则负责梳理我父亲留下的那些证据,从里面寻找可以利用的蛛丝马迹。
我发现,我父亲的证据链里,缺少一个最关键的人物——当年负责和盛鼎对接的直接经手人。
这个人,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找不到任何信息。
这个人叫赵丰年。顾西辞指着电脑上的一个名字,当年是我爸最信任的副手,后来被盛鼎用重金挖走了。所有肮脏的勾当,都是他一手经办的。事成之后,盛鼎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全家移民了。
能找到他吗
很难。盛鼎把他保护得很好。
找不到他,我们就没有最直接的人证。我皱起眉头。
顾西辞看着我,突然说:也许,有办法让他自己回来。
什么办法
赵丰年有个最疼爱的女儿,叫赵雅。她没有跟着出国,留在了国内,现在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
我立刻明白了。
你要利用他女儿
对。顾西辞的眼神很冷,对付这种人,不用讲什么道义。
我们的计划很简单,也很冒险。
我们放出风声,说林家有一笔海外的秘密资产,而开启这笔资产的钥匙,就在我手上。
盛鼎集团生性多疑,又贪婪。他们当年没有把我父亲赶尽杀绝,就是怕有漏网之鱼。
这个消息,足以让他们坐不住。
而赵雅,就成了他们派来接近我的最佳人选。
果然,不出一个星期,我就在一家画廊偶遇了赵雅。
她表现得温和、善良,对我充满了同情。她主动接近我,说很欣赏我的坚强,想和我做朋友。
我假装被她的真诚打动,很快就和她熟络起来。
顾西辞在暗中监视着我们的一切。
她上钩了。一天晚上,顾西辞对我说,她今天联系了赵丰年,说已经取得了你的信任。
下一步呢
等。顾西辞说,等赵丰年回来。
这个过程,充满了煎熬。
我和顾西辞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奇怪。
我们不再是纯粹的仇人,也不是简单的盟友。
我们每天在同一个屋檐下,讨论着最危险的计划,分享着彼此的情报。
有时候,他看着我,眼神会变得很深沉。
我知道,他在愧疚。
有一天深夜,我做噩梦,梦到了地下室的那场纹身。
我尖叫着醒来,一身冷汗。
顾西辞冲了进来。
怎么了
我看到他,下意识地往后缩,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他的动作僵住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
他慢慢地走到床边,坐下。
对不起。
他终于说出了这三个字。
我没有回答。
对不起,太轻了。
他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陪了我一夜。
天快亮的时候,他起身离开。走到门口,他突然回头。
林诺,等这一切结束,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九
赵丰年回来了。
他很谨慎,是偷渡回来的。他约我在一个废弃的码头见面。
顾西辞的人提前在周围布控好了一切。
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临走前,顾西辞拦住了我。
这是唯一的办法。我说,他只信我。
带上这个。他递给我一支伪装成钢笔的录音笔,还有一个小型的定位器。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住自己的命。
我点了点头。
夜晚的码头,海风很大,吹得人生疼。
我等了很久,赵丰年才出现。他比照片上苍老了很多,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东西呢他开门见山。
东西可以给你。我看着他,但你要告诉我,当年所有的真相。
你都知道了
我爸留了信。
赵丰年沉默了。
你想要什么真相
我要盛鼎集团董事长——高启明,亲口承认他所有罪行的录音。
赵丰年脸色大变。
你疯了!这不可能!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我转身要走。
等等!他叫住我,你以为拿到录音就有用了高启明背后的人,你惹不起!
那是我该考虑的事。
我们对峙了很久。
最终,他对自己的贪婪,战胜了恐惧。
好,我帮你。但事成之后,你要把那笔资产分我一半。
成交。
赵丰年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他利用高启明对他的信任,在一次私人会面中,成功套出了所有话,并录了音。
拿到录音的那一刻,我们的计划,进入了最后阶段。
盛鼎集团的年度股东大会。
这是我们公开一切的最好时机。
我们利用一个内应,替换了大会上要播放的宣传片。
那天,顾西辞和我一起去了现场。
他作为重要的商业伙伴,坐在第一排。而我,则是以他女伴的身份。
高启明在台上意气风发地演讲着,展望着盛鼎的未来。
他说:接下来,请大家欣赏我们集团今年的辉煌成就。
灯光暗下。
大屏幕亮起。
但出现的,不是什么宣传片,而是赵丰年那张惊恐的脸。
紧接着,是高启明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整个会场。
……林国安那个蠢货,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还有顾家那个老东西,活该……要怪,就怪他们挡了我的路……
录音里,他详细地讲述了如何设计陷害林家和顾家,如何洗钱,如何官商勾结。
每一句话,都是一枚炸弹。
整个会场,瞬间炸开了锅。
高启明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关掉!快给我关掉!他声嘶力竭地吼着。
但已经晚了。
记者们的闪光灯,像疯了一样闪烁。
顾西辞站了起来,走上台,从目瞪口呆的主持人手里拿过话筒。
各位,录音里的内容,只是冰山一角。我这里,还有盛鼎集团过去十年里,所有的黑账。
他举起一个U盘。
所有证据,我已经同步发给了在座的每一位媒体,以及,纪检部门。
高启明彻底疯了。
他看着顾西辞,又看到了台下的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像疯牛一样朝我冲了过来。
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我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在刀尖快要刺到我的时候,一个身影,挡在了我的面前。
是顾西辞。
刀,深深地没入了他的腹部。
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
他回过头,对我笑了一下。
然后,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抱住了我,把我推开。
他自己,却直直地倒了下去。
十
我抱着倒在血泊里的顾西辞,感觉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他身上的血,温热的,迅速染红了我的手。
顾西辞……
我叫他的名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睁开眼,看着我,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林诺……
他的声音很轻,很弱。
别怕……
别说话!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你不会有事的!我语无伦次,眼泪疯狂地往下掉。
他摇了摇头。
他握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脸上。
林诺……这样……我们算两清了吗
我的心,像是被那把刀,狠狠地捅穿了。
两清了……
他用自己的命,偿还了他加诸在我身上的所有痛苦。
可这样的两清,我要不起。
不算!我哭着吼道,顾西辞,你欠我的,你一辈子都还不清!所以你不准死!你听见没有!
他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得那么干净,那么释然。
真好……
他轻轻地说了一句,然后,握着我的手,慢慢地,垂了下去。
他眼睛里的光,熄灭了。
……
高启明和盛鼎集团,倒了。
所有涉案人员,无一漏网。
尘埃落定。
我继承了顾西辞的所有产业。
他的律师交给我一份遗嘱,是他早就立好的。如果他发生意外,他名下的一切,都归我所有。
我站在他曾经站过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的繁华。
我赢了。
我为我父亲,为顾西辞,为所有被伤害的人,讨回了公道。
我报了仇,我站在了权力的顶峰。
可我,却成了一个人。
我拥有了全世界,却也失去了一切。
我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后颈的那个纹身。
那个狰狞的辞字,已经被我洗掉了,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
可是,刻在心里的那道疤,却永远也去不掉了。
仇恨结束了,但留下的空洞,要用什么来填补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从今往后,我就是这座商业帝国里,最孤独的负债人。
背负着他的生命,他的爱恨,和他留给我的一切,独自走下去。
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