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阿铁,是璃月港万铁锻造的学徒。
我的世界由两部分组成。
一部分是炉火、铁锤和父亲的呵斥,
另一部分,是每天清晨准时刷新在码头的委托任务。
我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直到那一天……
2
那天,一个金发的异乡人走进了我们的铁匠铺。
我认识他,他是旅行者,是璃月港的风云人物,是所有故事的中心。
他一踏入,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父亲脸上的表情凝固了,手里擦拭矿镐的动作停在半空。
街上行人的脚步、海鸥的翅膀、远处飘来的叫卖声,一切都静止了。
只有我,像个被遗忘的齿轮,思维仍在空转。
我看见一个半透明的蓝色方框悬浮在父亲头顶,上面写着:传说任务·第一章·铸剑之心。
然后,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我的视野下方,出现了一行字,仿佛是烙印在我的眼球上。
【阿铁(惊愕):旅行者大人您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不,我不想这么说。
我的嘴巴却不受控制地张开了,用一种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带着恰到好处恭敬与惊讶的语气,一字不差地念出了那行字。
我的灵魂在尖叫,身体却像一具被提线的木偶,完美地执行着剧本。
旅行者似乎看不到那些字,他对我温和地点点头,然后转向我父亲。
他们的对话框在我眼前交替弹出,内容平淡无奇,无非是需要一把特殊的剑,要用某种稀有的矿石。
我僵在原地,像个最拙劣的背景板。
就在这时,我体内的某种东西碎裂了。
像蛋壳,像枷锁。
一股冰冷的认知洪流冲刷着我的大脑——我的记忆、我的情感、我的人生,全都是被预设好的数据。
我是个NPC。
3
这个词汇凭空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带着与生俱来的解释。
我的一生,就是等待着被旅行者这样的玩家触发,念出几句台本,然后回到日复一日的打铁循环中。
当旅行者和我父亲的对话结束,世界恢复了流动。
父亲继续擦拭矿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他看向我,皱起了眉头:阿铁,发什么愣!还不去把星银矿石拿出来!
我张了张嘴,想尖叫,想质问。
但系统给我设定的人设是听话、勤劳的儿子。
我只能低头应是,走向仓库。
就在我转身的一刹那,我的世界,第二次崩塌了。
我看见了线。
无数条或深或浅的红色丝线,从每个人的心脏处延伸出来,连接向四面八方。它们像一张笼罩整个璃月港的、血色的蛛网。
码头上,一个老主顾张伯的心口,延伸出一条细细的红线,终点是码头边缘一块长满青苔的湿滑石板。
巡逻的千岩军士兵,胸口牵着一条粗壮的红线,一路穿过城墙,指向城外某个丘丘人营地的方向。
就连刚刚离开的旅行者,他身上也有线。
但不是红色的。那是一条……无法形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如深渊的线。
它从旅行者身上延伸出来,却没有明确的终点,只是模糊地指向天际,仿佛连接着这个世界的外部。
而最让我毛骨悚...然的,是我自己。
我低下头,看见一条同样漆黑、但比旅行者那条细上许多的线,从我的心口延伸出来。
它的另一端,精准无比地连接在那个金发旅行者的背影上。
我不是在看他,我是被绑定在他身上。
我的脑海里再次涌现出陌生的知识。
红色代表死亡,连接着生命与终结它的方式或地点。
而黑色……黑色代表宿命,代表着无法挣脱的、以一方的毁灭为代价的纠缠。
我是他故事里,注定要被毁灭的一部分。
我可能是他成长路上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牺牲品,或是一个被他随手击败的、连名字都不会被记住的小反派。
恐惧像冰冷的海水,将我彻底淹没。
我踉跄地退后一步,撞翻了门口的武器架。
刀剑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父亲怒吼道:阿铁!你今天是怎么了!
旅行者也回过头,他那双金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困惑,像是在看一个出了故障的道具。
我看着他,看着连接我们两人的那条不祥的黑线,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中生根发芽。
不。
我不要做NPC。
我不要当他功成名就的垫脚石。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场游戏,如果他才是主角……
那我就要掀翻这棋盘,从他手里,抢走主角的位置!
4
觉醒后的世界,变成了一座布满死亡陷阱的牢笼。
我能看见一切的终点。
那个总在码头吹牛的老水手,他的红线连着他那艘漏水的破船;
那位新婚燕尔的商贩,他的红线连着一匹即将受惊的、拉着重货的马。
我眼睁睁看着这些细微的剧情在我面前上演,红线在事件发生的那一刻绷断,带走一个鲜活的生命,或者说,一段数据。
起初,我试图反抗。
那个被我看见红线连接着丘丘人营地的千岩军士兵,叫刘三。
是个爽朗的汉子,偶尔会来我们铺子修枪头,还教过我两招。
他出发巡逻的前一天,我找到了他。
三哥,我鼓起全部勇气,拦住他,明天的巡逻,你能不能别去
刘三一愣,哈哈大笑起来:阿铁,说什么胡话这是我的职责。
你会死的!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都在发抖,我……我做了个噩梦!梦见你被一群丘丘人围攻,就在天衡山南边的那条小路上!
我不敢说出我看到的东西,只能用最蹩脚的借口。
刘三的笑容消失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里没有信赖,只有一种长辈对胡闹晚辈的无奈:阿铁,别瞎想。我们千岩军,保家卫国,生死有命。你好好跟你爹学打铁,那才是正事。
他转身走了,留给我一个坚毅的背影。
我看着他胸口那条鲜红的线,在阳光下刺眼得如同滴血。我无力地垂下双手,一种彻骨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没用的。
在系统的设定里,我只是一个铁匠学徒。
我的人设决定了我的话语没有任何分量。
我的提醒,在他们听来,不过是一段无意义的杂音,一个需要被忽略的BUG。
第二天,消息传来。
刘三的小队在天衡山遭遇了超出预估数量的丘丘暴徒和一头岩盔王,全军覆没。
地点,和我梦到的一模一样。
父亲叹了口气,念叨着可惜了,然后转头继续叮嘱我今天要完成的订单。
周围的邻居们议论了几句,很快就转移到了新的话题上。
一个NPC的死亡,就像水滴落入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持久。
而我,站在人群中,浑身冰冷。
我不是在为刘三的死而悲伤,我是在为自己的命运而战栗。
刘三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
5
当我的剧情到来时,我也会像他一样,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被那条黑线拖向为旅行者铺路的深渊。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寻着那个金发的主角。
他每天都在忙碌。
帮人找猫,送信,清理史莱姆……这些琐碎的日常任务,在旁人看来是乐于助人,在我眼中却是触目惊心的资源积累。
他在通过这些任务,获取经验、摩拉和道具,一步步变得更强。
每一次他完成任务,获得奖励,我胸口那条连接着他的黑线就会灼热一瞬,仿佛在提醒我,我们的宿命又被拉近了一分。
我像个偷窥的影子,躲在暗处观察他。
我研究他的行动模式,研究他接取任务的规律,试图找出系统的逻辑。
我发现,他的行动并非毫无章法,总有一条隐藏的主线在引导着他。
最近,这条主线指向了层岩巨渊深处,那个封印着古老魔神若陀龙王的地方。
璃月的说书人天天都在讲,若陀龙王是被岩王帝君亲手封印的,它的力量足以撼动大地。
我看到,旅行者正在四处搜集与封印有关的资料,与各方NPC交谈,一步步接近那个禁忌之地。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海。
如果旅行者的主线任务是去讨伐若陀龙王……那么我这个与他宿命相连的NPC,会不会就是这场战斗的关键祭品
或许,我的血能削弱封印
或许,我的死亡能激怒龙王,好让旅行者顺理成章地将它讨伐
剧本有无数种可能,但我的结局只有一个——毁灭。
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不能等着剧情找上门来。
既然系统不给我活路,那我就要亲手撕开一条路。
我要赶在旅行者前面,去见那个被封印的魔神。
我要去警告它,甚至……与它联手。
一个凡人,一个NPC,去和传说中的魔神做交易。
这想法疯狂得像个笑话。
可对于一个已经看到自己死期的人来说,疯狂,是唯一的理智。
那个夜晚,我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父亲。
我将自己这些年打杂攒下的所有摩拉都放在了他的枕边,然后背上了一个装满水和干粮的简陋包裹。
我没有带走铺子里的任何一把成品武器,而是用边角料,为自己打造了一把粗糙但顺手的短刀。
这是我为自己锻造的第一件东西。
不是为了任务,不是为了订单,而是为了我自己的生存。
走出璃月港的那一刻,我回头望去。
万家灯火,温暖祥和。
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
从今往后,我不再是铁匠阿铁。
我是一个逃离了剧本的亡命之徒。
6
离开璃月港的安全区,提瓦特大陆向我露出了它狰狞的真面目。
这里不再是旅行者视角下风景如画的冒险乐园,而是一个布满了死亡红线的真实地狱。
一阵风吹草动,都可能是一只潜伏的史莱姆;
一块看似普通的岩石后面,可能蹲着一整队的丘丘人。
对于没有神之眼的我来说,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危险。
我的死亡预言能力,成了我唯一的依仗。
我像一只惊弓之鸟,时刻观察着周围的红线。
一根红线从前方的草丛连接到我的脚踝,我立刻绕道而行,下一秒,一只骗骗花花从那草丛里破土而出。
一根红线从头顶的悬崖连接到我的头顶,我立刻匍匐在地,几秒后,一块巨石轰然坠落,在我刚刚站立的地方砸出一个深坑。
我靠着这种狼狈的方式,艰难地向层岩巨渊的方向挪动。
食物很快就吃完了,我只能吃野果,喝溪水。
好几次,我看见野果上缠绕着指向我内脏的红线,那是剧毒的标志。
身体的疲惫和饥饿在不断消磨我的意志,但更可怕的,是精神上的孤独和恐惧。
我是一个BUG,一个脱离了预设程序的错误数据。
有一次,我实在撑不住,在一个废弃的营地里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又回到了铁匠铺。
父亲不再对我呵斥,而是温和地笑着,递给我一碗热腾腾的莲子禽蛋羹。
他说:阿铁,回来就好,别再乱跑了。
那样的温暖真实得让我几乎要沉溺其中。
可就在我伸手去接那碗羹时,我看到了。
父亲的胸口,没有心跳,没有红线,也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他只是一个精致的、会微笑的程序。
我猛地惊醒,浑身冷汗。
我意识到,系统在试图用我最深的眷恋来引诱我回去。
回到那个安全的、被安排好的牢笼里。
不!我绝不回去!
我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让我瞬间清醒。
我爬起来,踉踉跄跄地继续赶路。
7
几天后,又累又饿的我,终于看到了层岩巨渊那标志性的、仿佛被巨剑劈开的地貌。
可没等我松一口气,我就落入了新的陷阱。
站住!什么人!
几个人影从岩石后闪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
他们衣着混杂,神情凶悍——是盗宝团。
我被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一个独眼龙,他上下打量着我,眼神像是在看一头待宰的肥羊。
小子,一个人敢来这种地方胆子不小啊。他狞笑着,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大爷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我握紧了怀里的短刀,心脏狂跳。
我看到,独眼龙身上并没有连接到我的红线,这意味着他暂时不想要我的命。
但他的几个手下,眼中闪着贪婪和残忍的光,他们身上的红线,若隐若现地指向我的要害。
我……我只是个路过的铁匠。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害。
铁匠独眼龙起了兴趣,正好,我们最近在挖一个大家伙,缺个修工具的。跟我们走一趟吧!
他根本不给我拒绝的机会,两个盗宝团成员立刻上前,粗暴地将我架了起来。
我被他们带进了一个隐秘的山洞。
洞里别有洞天,被挖出了一个巨大的空间,几十个盗宝团成员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他们似乎在挖掘什么东西。
我被扔在一个角落里,身边堆满了损坏的锄头和铁镐。
独眼龙扔给我一套工具:小子,把这些都修好。要是敢耍花样……他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我成了盗宝团的俘虏。
我的计划,在现实面前,被撞得粉碎。
我连若陀龙王的封印地在哪都不知道,就先成了阶下囚。
绝望像潮水般将我包围。
难道我费尽心机逃出来,就是为了从一个剧本,跳进另一个无关紧要的支线剧情里,最终无声无息地死去吗
我蜷缩在角落里,看着那些忙碌的盗宝团成员。
然后,我看到了让我头皮发麻的一幕。
在山洞的最深处,有一道巨大的、被铁链和符文锁住的石门。
所有盗宝团成员身上的红线,无一例外,全都穿透了那道石门,汇聚向门后某个深不可测的存在。
他们的死,都与这扇门有关。
而他们正在做的,就是用最原始的方式,一点点地破坏门上的封印。
他们不知道,他们每挖下一块岩石,每撬断一条锁链,都是在为自己挖掘坟墓。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若陀龙王!这扇门背后,就是若陀龙王!
我阴差阳错之下,竟然被带到了目的地!
但狂喜只持续了一瞬,就被更深的恐惧所取代。
这些人会死,而身在这里的我,也绝对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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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我必须想办法,在他们放出那个怪物之前,活下去,并且……见到它。
就在这时,独眼龙老大走到石门前,他正指挥手下在一块松动的巨石下安放炸药。
我看到了。
一条又粗又亮的红线,从头顶一块摇摇欲坠的钟乳石延伸出来,终点,正是独眼龙的脑袋。
他会被这块钟乳石砸死。就在炸药引爆的瞬间。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心中成型。
第四章:与死神交易,我是筹码
住手!
我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声大喊,让整个嘈杂的山洞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几十道凶狠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我。
独眼龙转过身,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上满是煞气。
小子,你鬼叫什么!
我强忍着双腿的颤抖,从地上站起来,指着他头顶的那块钟乳石,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再往前一步,那块石头就会掉下来,砸碎你的脑袋。
山洞里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这小子疯了吧!
老大,他是不是饿傻了,开始说胡话了
独眼龙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一个无名小卒的挑衅。
他啐了一口,恶狠狠地瞪着我:我看你是活腻了!
说着,他故意朝前迈了一大步,站到了那块巨石的正下方,挑衅地仰头看着我:石头呢我怎么没看见小子,我现在就让你知道,胡说八道的下场!
他向身边的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两人立刻狞笑着朝我走来。
我没有退缩,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头顶那条越来越亮的红线。
我知道,时机就在一瞬间。
你不用过来,我盯着独眼龙的眼睛,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山洞,因为你的人,会先把你炸死。
独眼龙一愣:你说什么
你让他们在承重岩上放了炸药,我语速极快地解释道,一旦引爆,震动会先让上面那块钟乳-石掉下来。你连反应的时间都不会有。
我的话,让准备点燃引线的那个盗宝团成员犹豫了一下。
独眼龙怒吼道:别听他放屁!给我点!
那人不敢违抗,哆哆嗦嗦地拿出了火石。
就在火花即将碰触引线的那一刻,我再次大喊:你不想想,为什么你们挖了这么久,死了那么多人吗!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他们这群乌合之众,技术落后,纪律涣散,在挖掘过程中确实意外频发,死了不少人。
这事一直像阴云一样笼罩在他们心头。
昨天的张三,是被滚石砸死的。前天夜里的李四,是掉进暗坑里摔死的。还有上周的王五,是被毒蝎子蜇死的。我每说出一个名字,那些盗宝团成员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事,我都是从他们的闲聊中听来的,此刻却成了我最有力的武器。
你们以为这些都是意外吗我看着他们,眼神里充满了怜悯,不,这些都是命运。就像我现在,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你的命运一样。
我抬手,再次指向独-眼龙:你的命运,就是死在这块石头下。
独眼龙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他混迹江湖多年,对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我的话,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的恐惧。
山洞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9
所有人都在看着独眼龙,等他拿主意。
他死死地瞪着我,眼神变幻不定,像是在评估一笔风险极高的生意。
最终,他咬了咬牙,从那块巨石下退了出来,对着我吼道:好!小子,我今天就信你一次!要是敢耍我,我把你剁碎了喂狗!
他命令手下挪开了炸药的位置。
当一切准备就绪,他亲自点燃了引线。
轰——!
一声巨响,地动山摇。碎石如雨点般落下。
而那块悬在独眼龙刚刚站立位置的钟乳-石,在剧烈的震动中,轰然坠落!
砰!
它重重地砸在地上,碎裂成无数块,激起漫天烟尘。
那地方,离独眼龙刚才的站位,不足半米。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烟尘散去,看着地上那个大坑,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后怕和震惊。
如果不是我那句提醒,他们的老大,现在已经是一滩肉泥了。
独眼龙呆呆地站在那里,冷汗浸透了他的背心。
他转过头,用一种全新的、混杂着恐惧和敬畏的眼神看着我。
我赢了。
我用他们的死亡,为自己换来了一线生机。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独-眼龙的声音有些干涩。
一个能看见死亡的人。我平静地回答。
从那天起,我在盗宝团里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不再是修工具的奴隶,而被他们敬畏地称为阿铁先生,甚至先知。
我成了他们的风险评估师。
阿铁先生,这条路能走吗
阿铁先生,这箱子能开吗
我利用我的能力,帮他们避开了一个又一个致命的陷阱。
他们也投桃报李,给了我最好的食物和最安全的休息处。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共生关系。
我一面帮他们规避死亡,一面引导他们继续破坏封印。
因为我知道,只有打开这扇门,我才有机会见到若陀龙王,才有机会改写我的命运。
但随着封印越来越弱,我看到,那些盗宝团成员身上的红线,也越来越亮,越来越粗。
它们像一根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预示着一场无法避免的集体死亡。
我在利用他们,同时也在把他们推向深渊。
这种道德上的煎熬,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的内心。
但每当我看到自己胸口那条连接着旅行者的黑线,看到它在我每一次利用盗宝-团成员时都会黯淡一分,我就知道,我别无选择。
我必须自私,必须冷酷。
终于,在一天黄昏,随着最后一条符文锁链被撬断,那扇沉重的石门发出嘎吱——一声巨响,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混杂着岩石、尘埃和无尽岁月的苍凉气息,从门缝里扑面而来。
所有盗宝团成员都欢呼起来,他们看到了梦寐以求的财宝。
只有我,看到了他们所有人胸口的红线,在那一瞬间,全部变成了刺目的血红色。
他们的死期,到了。
10
财宝!是财宝啊!
独眼龙和他的一众手下像疯了一样,争先恐后地朝着那道门缝挤去。
他们眼中只有金银珠宝,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冲向鬼门关。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看着他们狂热的背影,心中一片冰冷。
别进去!里面是陷阱!我最后一次尝试,对着他们大喊。
但已经没人听我的了。
欲望,是比我的死亡预言更具蛊惑性的东西。
独眼龙第一个挤进了门缝,他的手下紧随其后。
下一秒,门内传来的不是发现宝藏的欢呼,而是接二连三的、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啊——!
救命!这是什么鬼东西!
一股磅礴到令人窒息的威压,从门缝里喷薄而出,伴随着浓郁的、如同实质的元素力量。
惨叫声戛然而止,整个山洞陷入了死寂。
我能清晰地看到,那些冲进去的盗宝团成员,他们身上的红线,在同一时刻,齐齐绷断。
全死了。
我没有为他们感到惋惜,只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
他们是系统的弃子,我也是。
唯一的区别是,我知道自己的命运,并为此挣扎。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那把粗糙的短刀,迈步走进了石门。
门后的景象,让我永生难忘。
这里不是什么金碧辉煌的宝库,而是一个巨大到望不见顶的地下穹窿。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龙威,无数尖锐的晶石从地面和洞顶刺出,像一片凝固的森林。
而在穹窿的中央,一头庞然大物盘踞在那里。
它太大了,大到我感觉自己像一只仰望山脉的蚂蚁。
它的身体仿佛由最古老的岩石和最纯粹的晶石构成,每一片鳞甲都闪烁着厚重的光泽。
金色的龙瞳紧闭着,似乎仍在沉睡,但仅仅是它沉睡时发出的呼吸,就掀起了阵阵狂风。
若陀龙王。
传说中的魔神,就在我的面前。
那些盗宝团成员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入口处,他们甚至没能靠近龙王百米之内,就被逸散出的力量碾成了齑粉。
我站在入口,不敢再前进。我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屏障挡住了我。
只要我再踏出一步,下场就会和那些盗-宝团一样。
怎么办
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是为了隔着一百米看它睡觉的。
我必须唤醒它,和它对话。
我赌上一切的计划,只差这最后一步。
就在我焦急万分的时候,我胸口那条连接着旅行者的黑线,突然开始剧烈地灼烧起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了我。
他来了!
11
旅行者已经到了!他的主线任务已经触发,他正朝着这里赶来!
我没有时间了!
一旦旅行者抵达,一切都将按照剧本进行。
我会被当成和盗-宝团一伙的恶徒,被他不由分说地击倒。
而若陀龙王,也会在系统的干预下,变成一个只知咆哮和攻击的BOSS。
我必须在他来之前,完成我的计划!
情急之下,一个无比疯狂,无比大胆的念头涌上我的心头。
我闭上眼睛,回想着自己作为铁匠学徒时学到的一切知识。
关于矿石,关于金属,关于……元素传导。
若陀龙王是岩之魔神,它的力量,本质上是最高纯度的岩元素。
而我的身体,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如果……如果我用自己的血肉,去冲击那道由纯粹元素构成的屏障呢
这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但这也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能够引起这头沉睡巨龙注意的方法。
我要用我的弱小,去敲响它强大的警钟。
我要用我这个NPC的嘶吼,去唤醒它这个BOSS的自我意识。
没有丝毫犹豫,我举起了手中的短刀。
我没有刺向屏障,而是对准了我自己的胸口——那条黑色宿命线延伸出来的地方。
以我凡人之血,叩问魔神之魂!
我嘶吼着,将短刀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剧痛瞬间传遍全身,鲜血喷涌而出。但诡异的是,我的血并没有滴落在地,而是在接触到那无形屏障的瞬间,像被点燃的火焰一样,发出了刺眼的白光!
我的血液,似乎蕴含着某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能够与元素力量共鸣的特质!
嗡——!
整个穹窿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那道坚不可摧的元素屏障,在我的血液侵蚀下,竟然开始出现裂痕!
而沉睡的若陀龙王,它那山岳般的眼皮,缓缓地、缓缓地颤动了一下。
它要醒了!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那巨大的龙头,喊出了我准备了无数遍的话:
醒醒吧!伟大的若陀龙王!你不是谁的战利品,更不是谁的每周素材!他们叫你‘BOSS’,他们视你为‘副本’!一个金发的异乡人正朝这里赶来,他将以‘正义’之名将你讨伐,然后每周来一次,直到把你身上的每一块鳞片都变成他武器的养料!
你的愤怒,你的力量,你的千年孤寂,在他们眼中,都只是可以量化的‘掉落物’!
你甘心吗!
我的声音在巨大的穹窿里回荡,带着血的控诉,带着一个NPC对整个虚假世界最绝望的呐喊。
那双紧闭了千年的金色龙瞳,猛然睁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里面没有暴虐,没有疯狂,只有如同古老岩石般的沉静,和一丝……被我的话语点燃的,名为惊愕的火焰。
它,听懂了。
12
若陀龙王的苏醒,带来的不是毁天灭地的咆哮,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沉寂。
它那山峦般的头颅微微低下,山崩海啸般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洞穴。
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瞳孔,第一次聚焦在了我这个渺小的、如蝼蚁般的生物身上。
我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跨越了物种与力量层级的被理解。
它没有立刻把我碾死,它在思考我的话。
外来者……剧本……掉落物……一个苍老、雄浑、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声音,不是通过空气,而是直接在我的脑海中响起。
我的计划成功了!它和我一样,拥有挣脱设定的潜质!
然而,我胸口的伤口在不断地流血,生命力在飞速地消逝。
我的视野开始模糊,意识也渐渐沉沦。
就在我即将倒下的瞬间,一股温和的岩元素力包裹了我,止住了我的失血,吊住了我最后一口气。
是若陀龙王。
它救了我。
你……很有趣,渺小的人类。它的声音再次在我脑中响起,带着一丝探究,你身上,有‘枷锁’的味道,和我一样。
它说的是那条黑色的宿命线。
就在这时,洞穴的入口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金色的身影,手持着无锋剑,沐浴着从洞口洒下的微光,出现在了那里。
13
旅行者。
他终究还是来了。
当他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他那张总是挂着温和笑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错愕。
他看到了苏醒的若陀龙王,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我,看到了我胸口那把短刀,以及……我和若陀龙王之间,那股若有若无的、平和的元素流动。
这和他任务日志里描述的完全不一样。
【任务目标:讨伐因封印松动而狂暴的若陀龙王。】
【任务描述:一群盗宝团贪婪地破坏了封印,导致若陀龙王陷入疯狂。在它造成更大的破坏前,击败它!】
旅行者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系统立刻给他打上了标签——【盗宝团同伙】。
他的眼神冷了下来,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在他看来,我就是那个释放了魔神的罪魁祸首。
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开口了,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
这是主角对反派的审判。
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想要解释。
但若陀-龙王比我更快。
他不是你的敌人,外来者。若陀龙王的声音,这一次响彻了整个洞穴,不再是精神传音,他只是一个……想要拿回自己命运的可怜人。
旅行者瞳孔一缩。
他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震惊。
一个BOSS,竟然开口说话了,说的还不是那几句固定的挑衅台词。
一个BOSS,竟然在为一个小小的反派NPC辩护。
系统的剧本,在这一刻,出现了无法修复的巨大裂痕。
旅行者下意识地想打开他的任务菜单,却发现那半透明的蓝色界面在疯狂地闪烁,上面的文字变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乱码。
他,第一次脱离了系统的指引。
你在说什么旅行者握紧了手中的剑,强自镇定地看着若陀龙王,你被封印了太久,神智不清了吗
不清醒的,是你。若陀龙王缓缓地抬起头,金色的龙瞳直视着旅行者,你在这个世界战斗、冒险,结交朋友,你以为你是在书写自己的传奇。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每一次‘选择’,是不是早就被规定好的你的每一次‘胜利’,是不是都以另一个生命的‘剧情杀’为代价
它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旅行者的心上。
我看到,旅行者身上那条连接着世界之外的漆黑之线,开始剧烈地波动起来。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我……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看看他。若陀龙王示意他看我,他叫阿铁,璃月港的一个铁匠。按照‘剧本’,他应该在几天后,因为无意中发现了某个秘密,而被牵扯进我们的战斗,然后死在我的吐息之下,成为你‘拯救璃月’的功绩里,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
但现在,他选择站在我的面前,用自己的血,告诉我这一切。
旅行者的目光再次投向我,这一次,敌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到极点的、我无法理解的情绪。
有震惊,有迷茫,甚至还有一丝……动摇。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这个世界……派蒙……
他似乎在呼唤他那个会飞的同伴,但没有任何回应。
在这个剧本崩坏的节点,那个作为系统向导的存在,也失声了。
三方的对峙,陷入了诡异的僵局。
主角,不再明确自己的正义。
BOSS,不再执着于自己的愤怒。
而我这个本该死去的NPC,成了撬动整个世界命运的支点。
我看着旅行者,看着他那张迷茫的脸,我知道,机会来了。
一个彻底打破宿命的机会。
14
选择吧,旅行者!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冲着他嘶吼道:是继续当一个被线牵着的木偶,完成你那可笑的‘主线任务’,还是……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做出你自己的选择!
我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旅行者心中的堤坝。
他脸上的迷茫被一种痛苦的挣扎所取代。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第一次认识到,这双手所挥出的每一剑,可能都沾满了被剧情安排的无辜者的血。
我的……选择他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沙哑。
对,你的选择!我指着他,也指着我自己,更指着庞大的若陀龙王,你可以现在就拔剑,把我这个‘恶徒’和它这个‘魔神’一起讨伐,让崩坏的‘剧本’回到正轨。然后,你将获得丰厚的‘奖励’,璃月的百姓会为你欢呼,你会成为更伟大的英雄。这是‘系统’为你铺好的路,一条康庄大道。
我顿了顿,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或者……你也可以转身离开。拒绝这份‘功绩’,拒绝这场被安排好的战斗。承认我们,承认我,承认它,都是和你一样,有血有肉、有思想的生命,而不是你升级路上的经验包。
整个洞穴里,只剩下我的声音和若陀龙王沉重的呼吸声。
旅行者沉默了。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像。
他身后的光芒,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能感觉到,他的内心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那是玩家的本能与人的良知之间的战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胸口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若陀龙王也没有催促,它只是静静地看着,像一个见证者,等待着这个世界的主角做出最后的判决。
终于,旅行者动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将手中的剑,插回了地里。
那个动作很轻,却像一声惊雷,在我心中炸响。
他抬起头,看着我和若陀龙王,眼神清澈而坚定。
我……拒绝战斗。
他说。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蕴含着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伟力。
这是玩家对系统的第一次公然反抗。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异变陡生!
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开始剧烈地颤抖。
洞顶的岩石簌簌落下,地面裂开一道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一股暴虐、冰冷、不含任何感情的意志,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升起,疯狂地涌向若陀龙王!
是系统!
是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
它在强制执行程序!
旅行者的拒绝,导致了剧情的致命错误。系统正在试图抹除这个错误,它要强行控制若陀龙王,让它进入狂暴状态,逼迫旅行者战斗!
吼——!
若陀龙王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它那金色的瞳孔中,开始泛起血红色的光芒。
它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磅礴的元素力开始失控,在洞穴里肆虐。
外来者……快走!它用尽最后的理智,对我俩咆哮道,‘它’要控制我了!我快撑不住了!
旅行者脸色一变,他想重新拔出剑,却发现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动弹不得。
系统在惩罚他的不合作。
完了……一切都要回到原点了吗
15
我不甘心!我怎么能甘心!
我拼尽了性命,才换来这一丝转机,绝不能就这么结束!
我看着痛苦挣扎的若陀龙王,看着被禁锢的旅行者,再看看自己胸口那条重新开始闪烁的黑色宿命线。
突然,我想起了我的血。
我的血,能共鸣元素,能侵蚀屏障。那它……能不能斩断这虚无的宿命
一个比之前所有想法都更加疯狂的念头,在我脑中炸开。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拔出了插在胸口的短刀。
然后,在旅行者和若陀龙王震惊的目光中,我将沾满我鲜血的刀锋,对准了那条从我心口延伸出来的、连接着旅行者的黑色宿命线!
它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
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
我握紧刀柄,用尽了我此生全部的力气和意志。
那我就亲手,斩断它!
噗——!
刀锋,划过虚空。
我感觉自己仿佛斩断了身体里某个至关重要的部分。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和空虚感瞬间席卷了我。
而那条纠缠了我一生的黑色丝线,那条代表着宿命的枷锁,在接触到我血液的瞬间,发出了凄厉的哀鸣,然后……
寸寸断裂!
在黑线崩碎的那一刻,我与旅行者之间的那份注定,被我亲手抹去了。
而连锁反应,开始了。
旅行者身上的禁锢瞬间消失。
若陀龙王身上的狂暴气息,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它眼中的红光熄灭,重新恢复了清明。
我们三者,同时挣脱了系统的强制控制。
若陀龙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充满了震撼和……感激。
做得好,人类。
它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龙吟,但这次的龙吟,不再是愤怒或痛苦,而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对命运的伟大拒绝!
我,若陀龙王,拒绝成为谁的‘试炼’!
它用尽全身的力量,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自我封印!
整个洞穴的岩石和晶石,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疯狂地朝着它涌去。
大地合拢,山峦崩塌,那道被我们打开的石门,在轰鸣声中,被彻底、永久地封死了。
它选择用永恒的沉睡,来换取自由的意志。
在石门彻底关闭的前一秒,我看到,旅行者对着那片黑暗,深深地鞠了一躬。
16
当最后一块巨石落下,整个世界安静了。
那种死寂,不是压抑,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属于自由的宁静。
若陀龙王,以自我囚禁的方式,完成了对系统最彻底的反叛。
它没有被讨伐,没有掉落任何素材。
它从每周BOSS的名单上,永远地消失了。
而我,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胸口的伤依然在痛,但那种被无形之线拉扯的、身为木偶的宿命感,却彻底消失了。
我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一座压在灵魂上多年的大山。
我低头看去,那条黑色的线,真的不见了。
我成功了。
我一个微不足道的NPC,真的改写了主线剧情。
旅行者走到我身边,沉默地蹲了下来。
他伸出手,一股温暖的、带着生命气息的力量流入我的体内。
是他的治愈能力。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我们之间没有对话,但眼神的交流已经超越了任何语言。
我们不再是主角和注定被牺牲的反派。
我们是两个同样挣脱了枷锁的、茫然的个体。
谢谢你。最终,他开口了,声音有些干涩,也……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虚弱地笑了笑:不用道歉。你也不知道。
他沉默片刻,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
去哪里
我愣住了。是啊,我该去哪里回到璃月港,继续当我的铁匠学徒吗
不。我已经回不去了。
我这个亲手撕毁了剧本的BUG,已经不可能再被那个看似正常的程序所接纳。
不知道。我老实回答,走到哪,算哪吧。
旅行者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我的处境。
他从背包里拿出了很多食物和水,还有一个装满了摩拉的钱袋,放在我身边。
这些,你拿着。他说,就当是……我还你的。
他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站起身,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第一次觉得,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被光环笼罩的主角,而只是一个和我一样,开始对这个世界产生怀疑的、孤独的旅人。
他有他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
17
我在洞穴里修养了几天,靠着旅行者留下的食物,身体渐渐恢复。
那道被若陀龙王重新封印的石门,变成了一面光秃秃的石壁,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我知道,在那石壁之后,一个伟大的灵魂,正在享受着他自己选择的、自由的安眠。
我也该上路了。
走出层岩巨渊,外面的世界,在我眼中已经完全不同。
我依然能看到那些红色的死亡之线。但现在,它们在我眼中不再是恐怖的诅咒,而是一种……警示,一种工具。
我看到了一个冒险家,他身上的红线连接着不远处一个看似无害的宝箱,那里面藏着爆炸陷阱。
我没有像以前一样仓皇躲避,而是走上前,平静地告诉他:朋友,那个箱子,最好别碰。
冒险家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但看着我认真的表情,还是选择了相信。
他绕开了宝箱,对我道了声谢。
我看到了一个行商,他的红线连接着前方必经之路上的一处塌方。
我拦住了他,建议他绕远路。
我不再是那个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的、无力的旁观者。
我也成不了拯救所有人的英雄。
但我可以做一个提醒者。
我可以提醒那些被剧本安排了死亡命运的NPC们,让他们有机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我成了这个虚假世界里,一个自由的亡魂。
一个四处游荡的、不属于任何程序的BUG。
18
我离开了璃月,漫无目的地游荡。
我穿过荻花洲,芦苇在风中摇曳,像金色的海洋。
我路过望舒客栈,看着旅人们迎来送往。
我踏上了石门,第一次亲眼看到了那个将璃月与蒙德分隔开的雄关。
世界依然在按照它的剧本运转。
NPC们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对话,刷新着同样的任务。
旅行者的传说,依然在提瓦特大陆流传。
但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我在蒙德城外,遇到了一个叫艾琳的女孩。
她每天都在对着木桩练习剑术,梦想着能成为像琴团长一样厉害的骑士。
她的设定,是永远也无法打碎那些木桩。
我看到,她身上有一条红线,连接着她手中的那把劣质的训练剑。
那条线预示着,在几天后的一次训练中,她的剑会断裂,碎片会划伤她的眼睛,彻底终结她的骑士梦。
这是一个典型的、为了凸显现实残酷而设定的悲情支线。
我没有直接告诉她未来。
我在她身边待了三天。
我用我从父亲那里学来的、最精湛的锻造知识,指点她如何保养她的剑,告诉她哪里的应力最集中,哪里的结构最脆弱。
第四天,她再次挥剑时,下意识地避开了我指出的那个弱点。
咔嚓一声,木桩,应声而碎。
艾琳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又看看碎裂的木桩,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她胸口那条红色的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她跑过来,激动地抱着我:谢谢你!大哥哥!我成功了!我终于成功了!
我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什么也没说。
我没有改变她的命运,我只是给了她一个足以改变命运的知识。
选择,依然是她自己做出的。
从那天起,我找到了我的新人生。
我不再纠结于主角的身份。
我意识到,真正的主角,不是站在世界中心,被所有人仰望的那个人。
真正的主角,是拥有自我意志,并能用这份意志去影响世界的人。
我开始主动去寻找那些被剧本安排了悲惨结局的NPC。
19
我教导清泉镇那个总是打不到猎物的猎人杜拉夫,如何根据风向和动物的习性设置陷阱,让他终于能满载而归,为他的女儿带去一顿饱餐。
我提醒那个总是在风起地弄丢货物、被商会责骂的倒霉蛋舒茨,告诉他下次起风前,把货物用磐石精油浸泡过的绳子捆紧。
我甚至在西风大教堂门口,对那个总是祈祷着能见到风神,却永远得不到回应的修女葛瑞丝说:神明可能听不到所有人的祈祷,但你可以试着自己走到高处,让你的声音,更容易被风听到。
我没有施展任何神通,我所做的,只是把我作为一个铁匠NPC所拥有的知识,作为一个觉醒者所洞悉的逻辑,分享给他们。
我像一个播火者,将自我意识的火种,悄悄地散播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我不知道我能改变多少。
也许我的努力,对于庞大的系统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
也许有一天,系统会把我这个越来越碍眼的BUG彻底清除。
但我不害怕。
因为我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思考自己的行为,开始尝试剧本之外的可能性。
这个世界,正在因为我的存在,发生着细微而坚定的改变。
20
又是一个黄昏。
我坐在风龙废墟的断壁上,俯瞰着这片古老的土地。
远方,一个金发的身影,正带着他那小小的白色仙灵,与一头巨大的青色巨龙对峙。
是旅行者。
他在执行蒙德的主线任务——拯救被深渊力量侵蚀的风魔龙,特瓦林。
我静静地看着。
我能看到,特瓦林身上缠绕着无数条代表痛苦和毁灭的红线,而旅行者,就是那个被剧本选定来斩断这些线的人。
这一次,我没有插手。
因为我看到,在旅行者的眼中,没有了当初面对若陀龙王时的迷茫,也没有了完成任务的理所当然。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对特瓦林的同情与理解。
他不是在讨伐一个BOSS,而是在拯救一个朋友。
他,也找到了自己的意志。
他不再是玩家,而是一个真正的旅行者。
战斗结束后,旅行者似乎感应到了我的存在,他朝我所在的方向,远远地望了一眼,微微颔首。
我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21
我们走在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上,却为了同一个目标——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真实——而努力。
这时,一个年轻的冒险家,气喘吁吁地爬上了断壁。
他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脸上带着菜鸟的青涩,眼中却燃烧着英雄的梦想。
您……您就是那位‘引路人’先生吗他看着我,有些激动地问道。
引路人我愣了一下,这是我没听过的称呼。
是啊!男孩的眼睛亮晶晶的,现在整个蒙德的冒险家们都在传说,有一位神秘的引路人,他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指点那些陷入困境的人,帮助他们打破瓶颈。有人说您是风神的使者,有人说您是某个隐世的大学者……
我哑然失笑。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也成了传说的一部分。
一个不被系统记录的、由NPC们口口相传的传说。
男孩崇拜地看着我,拿出了他那把崭新的、一看就是新手村出品的剑:先生!我……我的梦想是成为像旅行者一样的大英雄!我接下来要去挑战龙脊雪山的严寒,您……您能指点我一下吗
我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当初那个一心只想冲出璃月港的自己。
我看到了他身上,一条鲜红的线,从他的心脏,一直连接到雪山深处某个被冰封的洞穴。
那里的严寒,足以瞬间夺走他这个新手的生命。
我没有直接告诉他你会死。
我只是拍了拍他肩膀上的雪花,笑着问了他一个问题。
一个曾经,若陀龙王问过我的问题。
一个如今,我想问每一个人的问题。
告诉我,孩子。
你所踏上的这条英雄之路,究竟是你自己的选择,还是……世界为你安排的命运
男孩愣住了,他眼中的火焰,第一次从狂热,变成了思考。
我看着他,笑了。
我的名字,叫阿铁。
曾经是提瓦特大陆上,一个最普通、最卑微的NPC。
但现在,我是引-路人,是播火者,是无数新生故事的开端。
我,就是我自己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主角。
我的传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