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钟人
1
午夜钟鸣
深夜收到匿名快递,里面是个老式座钟。
午夜钟响后,整栋公寓变成了无限循环的楼层。
每层电梯口挂着倒计时牌,所有住户都变成了嗜血怪物。
更可怕的是,座钟开始倒转。
每当指针逆走一圈,怪物就进化一次。
我砸碎座钟取出钟锤,沾满鲜血的铜锤竟成了唯一武器。
循着怪物足迹,我在四楼找到钟表店。
砸碎所有倒转的时钟后,怪物们惨叫着化为灰烬。
玻璃柜台里,最后一座钟正疯狂倒转。
上面刻着鲜红的名字:我的名字。
午夜十二点整。
2
钟声诡影
那声音像是生锈的铁片在粗粝的砂石上反复刮擦,沉闷,滞涩,一下,又一下,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硬生生穿透墙壁,钻进我的骨头缝里。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咚咚咚地撞着肋骨。黑暗中,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薄衫,黏腻冰冷。窗户紧闭,窗帘纹丝不动,可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灰尘、铁锈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如同实体般塞满了房间。
是那个钟!
几个小时前,一个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的沉重纸箱突兀地出现在我家门口。拆开它,里面躺着的就是这个东西——一个笨重、古旧、黄铜外壳泛着幽暗哑光的老式座钟。它的样式极其诡异,钟面不是常见的圆形或方形,而是一个扭曲的、仿佛被无形力量拉伸过的菱形。此刻,它正端端正正地立在我的书桌上,在窗外微弱城市光污染的映衬下,像个沉默而阴森的监视者。
我喘着粗气,胡乱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几乎是跌撞着扑到书桌前。黑暗中,我摸索着找到手机,指尖因为莫名的寒意而微微发抖。屏幕亮起,刺眼的白光让我眯起了眼睛。
时间:00:00。
日期:7月5日,星期六。
日期没错,可时间…怎么会是零点我明明记得躺下时,手机显示是十一点半左右。我试着滑动屏幕,想打开新闻或者社交软件,但所有图标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灰色方块。点开通讯录,里面空空如也。尝试拨打报警电话,听筒里只有一片死寂的忙音,连嘟嘟的断线提示都没有。Wi-Fi信号格彻底消失。整个世界,仿佛被硬生生从这张小小的屏幕里抽离了。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后脑。我一把抓起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它的液晶屏幕同样漆黑一片,无论怎么拍打按键,都毫无反应。电池我慌乱地抠开闹钟背板,崭新的电池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恐惧像冰冷的藤蔓,骤然收紧,缠住了我的心脏。
我冲到窗边,唰啦一声扯开厚重的遮光帘。窗外,本该熟悉的城市夜景彻底消失了。没有霓虹灯,没有远处高楼的轮廓,没有车流的光带,只有一片浓稠得化不开、仿佛凝固墨汁般的漆黑。那黑暗并非静止,它微微地蠕动、翻涌着,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恶意,仿佛无数只冰冷的眼睛正潜伏其中,无声地窥视着这栋孤岛般的公寓。
我猛地退后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这不对!这绝对不对!
我跌跌撞撞地冲向公寓门。冰冷的金属门把手握在手里,像一块刚从冰窖里取出的铁。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门——
门外的景象,让我的血液瞬间冻结。
熟悉的走廊消失了。眼前是一条长得令人绝望的幽深走廊,两侧是密密麻麻、几乎一模一样的深棕色房门,在头顶惨白、不断闪烁的日光灯管照射下,一直延伸到视线无法企及的黑暗尽头。灯光闪烁的频率极其怪异,忽明忽灭,每一次亮起都短暂地照亮墙壁上大片大片污秽的、早已干涸发黑的可疑污渍,以及一些用尖锐物深深刮刻上去的、意义不明的扭曲符号。空气浑浊得令人作呕,浓烈的灰尘味、霉菌的腥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像是生肉在高温下腐烂变质的甜腻气息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墙壁上方。那里本该挂有标识楼层的金属牌。然而现在,一块边缘锈迹斑斑、像是临时用粗糙木板钉成的牌子取代了它。牌子上,用某种暗红色、黏稠得如同半凝固血液的颜料,歪歪扭扭地涂着一个巨大的数字:
03。
那红色在惨白的灯光下,透着一股不祥的妖异感。
我的目光被木板牌子旁边一个电子显示屏死死吸住。它嵌在墙壁里,发出幽幽的红光。屏幕上,只有一行冰冷的、不断跳动的数字:
03:58:17。
数字在无情地流逝。
03:58:16…
03:58:15…
倒计时!一种灭顶的、被巨大捕兽夹锁定的恐慌感攫住了我。我猛地回头看向自己的房门——门牌号,赫然也是304!
吼——!
一声非人的、饱含痛苦与狂暴的嘶吼,毫无征兆地从走廊深处某个方向骤然爆发!那声音撕破了死寂,带着强烈的穿透力,震得头顶的灯管都嗡嗡作响,闪烁得更加急促疯狂。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像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开始在走廊各处响起,由远及近,杂乱而密集。有什么东西,很多很多的东西,正在这层楼里活动,它们发出的声音绝不是人类!
我头皮瞬间炸开!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将防盗门砰地一声死死关上!反锁链哗啦一声扣紧,门锁拧死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门板外面,沉重的脚步声和野兽般的低吼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门外徘徊。指甲刮擦金属门板的刺耳噪音响起,一下,又一下,缓慢而用力,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恶意和试探。
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无法控制地颤抖。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恐惧中一分一秒地爬行。门外的抓挠声和低吼持续了很久,终于,伴随着几声不甘的、更加狂暴的嘶吼,脚步声渐渐远去,似乎走向了走廊的另一端。
我瘫软在地,后背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外面只剩下令人心悸的死寂。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脚并用地爬到书桌前,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座引发一切灾难的老式座钟上。
它的指针,在动。
但方向……完全错了!
粗短的时针,细长的分针,那根代表秒针的、细得几乎看不见的指针,它们都在动。然而,它们并非沿着顺时针的轨道缓缓爬行,而是……在逆时针旋转!
以一种极其稳定、均匀的速度,一圈,又一圈,无声无息地倒着走。钟面下方,那扭曲菱形边缘镶嵌的黄铜齿轮,在窗外渗入的微光下,反射着冰冷、诡异的幽芒。
倒计时在走。钟在倒转。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瞬间缠住了我的心脏:当那个屏幕上的倒计时归零,会发生什么当这座钟倒转完成一圈……又会发生什么
不能再等了!必须弄明白规则!
3
血锤觉醒
我咬紧牙关,强压下胃里翻腾的恶心感,再次挪到门边。这一次,我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眼睛凑近了冰冷的猫眼。
视野被鱼眼镜片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圆形。外面走廊的景象映入眼帘:惨白闪烁的灯光下,空无一人。只有墙壁上那巨大的、刺眼的血红色03,以及旁边那不断跳动的猩红倒计时:03:42:11……还在无情地缩减。
视线下移。就在我304号房门外的地上,靠近门槛的位置,似乎有一小团颜色更深的东西。像是什么被揉皱了丢弃的纸片。
是什么是线索还是陷阱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我侧耳倾听了很久,门外只有灯光闪烁时微弱的电流滋滋声。我深吸一口气,用最轻微的动作,一点点、一点点地拧开了门锁,只拉开一条窄得不能再窄的缝隙。刺鼻的混合气味立刻涌入。我屏住呼吸,飞快地伸出手臂,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粗糙的地面,一把将那团东西抓了进来!
门立刻被我关上、反锁。
背靠着门板,我摊开汗湿的手掌。那是一张从某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边缘参差不齐。纸上用铅笔潦草地写着几行字,字迹歪斜扭曲,透着一股极致的恐惧和绝望:
别信时间!它在骗你!
怪物怕声音!钟声!用钟声!
倒着走……它……在变强……
砸……砸碎它!……找……四楼……店……
最后几个字几乎无法辨认,像是书写者已经耗尽了最后的力气。纸的背面,有半枚模糊的血指印,暗红发黑。
信息凌乱,但指向明确!怪物怕钟声用钟声砸碎什么找四楼的……店什么店
吼——嗷!!!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狂暴、更加尖利的嘶吼,猛地撕裂了门外的死寂!那声音仿佛就在我的门外炸响,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蜕变感!
几乎同时,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刮擦声和沉重撞击声猛烈地砸在我的防盗门上!砰砰砰!哐哐哐!整个门板都在剧烈地震动!灰尘簌簌落下。门锁和反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它们又来了!而且……声音变了!变得更加疯狂,更加……有力
我惊恐地后退几步,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书桌上那座倒走的座钟。就在刚才那声恐怖的嘶吼响起时,我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那根细长的秒针,猛地逆时针跳过了最后一个小格!
它刚刚……逆着走完了一圈!
倒计时牌上的时间:03:40:00。它还在走。
但门外的撞击声,力量明显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防盗门内侧的钢板,竟然在一次次猛烈的撞击下,开始向内微微凹陷!
它们在进化!随着钟的倒转圈数,它们在变强!那张纸条的警告是真的!倒着走……它……在变强……
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我。但那张染血的纸条,那句怪物怕声音!钟声!,像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我混乱的脑海中骤然亮起!
钟声!只有钟声!
我的目光猛地聚焦在书桌中央,那个冰冷、沉默、散发着无尽恶意的源头——老式座钟!它厚重的黄铜外壳,在窗外渗入的微光下,泛着沉重而阴森的光泽。
没有时间犹豫了!门板凹陷的哐当声越来越响,金属扭曲的呻吟刺耳欲聋!那门锁……撑不了多久了!
一股混合着绝望和疯狂的血勇之气直冲头顶。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的嘶吼,猛地扑向书桌!双手死死抓住那冰冷沉重的座钟,用尽全身力气将它高高举起!
去死吧——!!!
伴随着我的怒吼,沉重的黄铜座钟被我狠狠掼向坚硬的地板!
哐啷——!!!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巨大的撞击力让整个地板都为之震颤!无数细小的零件、碎裂的玻璃、弯曲的齿轮、断裂的发条……如同爆炸般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黄铜外壳严重变形,裂开巨大的豁口。钟摆扭曲着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发出当啷一声闷响。那面诡异的菱形钟面彻底粉碎,化作一滩闪亮的玻璃渣。
就在这毁灭的中央,在一片狼藉的碎片里,一个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沉重的暗金光泽。
那是钟锤。
它比我想象的要长,沉甸甸的,握柄是深色的硬木,已经被岁月摩挲得油亮。锤头是实心的黄铜,形状并不规则,带着一种原始的、粗暴的铸造感,上面布满了细密的、无法辨认的阴刻纹路。它静静地躺在玻璃碎片和扭曲的金属中间,像一把从古老祭坛上跌落的凶器。
刚才举起座钟用力砸下的动作,让我的手掌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划开了几道深深的口子。温热的鲜血正汩汩涌出,顺着手腕流下,有几滴,不偏不倚地滴落在那柄沉重的铜锤锤头上。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沾染上我鲜血的瞬间,那柄铜锤锤头表面那些细密的阴刻纹路,仿佛活了过来!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光芒,如同有生命的血液般,沿着那些繁复的纹路急速流淌而过!光芒一闪即逝,快得像是错觉。但锤头本身,似乎并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变化,依旧是那沉重、古旧的模样。
然而,当我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沾血的锤头上时,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那不再是工具的一部分,那感觉……像是它突然有了生命,有了呼吸,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和冰冷的力量,与我流血的掌心产生了某种隐秘的共鸣。
砰!!!
一声更加恐怖的巨响从门外传来!伴随着金属撕裂的刺耳噪音!我骇然转头,只见坚固的防盗门锁位置,厚实的金属门板竟被硬生生撕裂开一个豁口!一只爪子——一只完全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爪子——正狂暴地从那个豁口里伸进来,疯狂地撕扯着扩大的洞口!
那爪子覆盖着暗绿色的、仿佛溃烂苔藓般的角质层,指尖是弯曲、锋利的黑色钩爪,边缘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它每一次撕扯,都带下大块扭曲的钢板碎片!门洞在急速扩大!
透过那个狰狞的破洞,一只浑浊、充满暴虐血丝的巨大眼球,死死地贴了上来!那眼球里没有一丝理智,只有最原始的、对血肉的贪婪和毁灭一切的疯狂!
它看到了我!那眼球瞬间锁定了我的位置!
吼——!!!
震耳欲聋、饱含狂喜的咆哮几乎要掀翻天花板!门外的撞击和撕扯瞬间猛烈了数倍!整个门框都在呻吟、变形!那扇门,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溃!
来不及思考!来不及恐惧!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就在那只恐怖的爪子又一次撕开一大块门板,试图将整个扭曲变形的头颅挤进来的瞬间,我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沾满自己鲜血的右手,几乎是本能地、死死地握住了地上那柄冰冷沉重的铜锤锤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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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触感,混合着一种沉重的、仿佛源自大地深处的力量感,顺着锤柄猛地涌入我的手臂!那感觉极其怪异,冰冷如铁,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重量。
没有丝毫犹豫!就在那怪物的半个头颅已经挤进门洞,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带着腥风朝我噬咬而来的刹那——
滚开——!!!
我爆发出全身的力量,抡起那柄沾血的铜锤,带着破风声,朝着那颗挤进门洞的、狰狞变形的头颅,狠狠砸了过去!
咚!!!
一声极其沉闷、如同敲打湿透皮革的巨响!
铜锤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怪物头颅的侧面!预想中坚硬的颅骨碎裂声没有出现,反而像是砸在了一个极度坚韧、充满弹性的橡胶球上!
但效果,立竿见影!
嗷——!!!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蕴含着难以置信的痛苦和一丝……恐惧猛地从怪物口中爆发出来!它那挤进门洞的头颅像是被万吨巨锤击中,巨大的冲击力让它整个身体都向后猛地踉跄!覆盖着暗绿色角质层的头颅侧面,被铜锤砸中的地方,竟然冒起了一股刺鼻的、带着焦糊味的青烟!仿佛那不是铜锤,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那只伸进来的爪子也触电般猛地缩了回去!
门洞外,传来怪物痛苦而混乱的咆哮,以及沉重脚步声混乱后退的声响。
有用!这铜锤……真的有用!它能伤到它们!纸条上说的是真的!
狂喜如同电流瞬间击穿我的恐惧!但这狂喜只持续了一瞬。门外的混乱和痛苦嘶吼仅仅持续了几秒钟,就变成了更加狂暴、更加嗜血的咆哮!而且,不是一个声音!是很多个!此起彼伏!它们被同伴的惨叫声和……我手中这柄铜锤的气息……彻底激怒了!
砰砰砰!哐哐哐!
更加密集、更加疯狂的撞击如同暴雨般砸在摇摇欲坠的防盗门上!那扇饱经摧残的门板发出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中间最大的裂口被硬生生撕开!数只覆盖着暗绿色角质、带着锋利钩爪的手臂狂暴地伸了进来,疯狂地撕扯着门板,试图将整个门户彻底撕开!
退路已绝!只有向前!那张染血的纸条指向四楼!指向某个店!
四楼……店……我喃喃着,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钟表碎片。最后几个字……砸……砸碎它!……找……四楼……店……
砸碎它是指砸碎钟我已经砸了!那四楼的店……是钟表店只有这个可能!
4
钟表地狱
怪物们狂暴的嘶吼和拆门的巨响如同催命符!没有时间了!我握紧手中冰冷沉重的铜锤,锤头上,自己的鲜血尚未干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被撕扯得如同破布娃娃般的家门,猛地转身,冲向房间唯一的窗户!
窗外是浓稠的、蠕动的黑暗深渊。但此刻,这深渊成了唯一的生路!我抡起铜锤,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窗框!
哗啦——!!!
玻璃应声而碎!刺骨的、带着浓烈腐朽气息的寒风猛地灌入!我毫不犹豫,踩着窗台,朝着窗外那片未知的黑暗,纵身跃下!
风声在耳边呼啸。坠落感只持续了不到一秒,我的双脚就重重地、结结实实地踩在了……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上!
我踉跄了一下,立刻稳住身形。心脏狂跳。抬头望去,我竟然站在了……另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走廊里!惨白闪烁的灯光,深棕色的、一模一样的房门,墙壁上大片污秽的刮痕和符号……
唯一的区别,是墙壁上方那块用暗红色颜料涂抹的、歪歪扭扭的木板牌子。
上面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04。
旁边的电子倒计时牌,猩红的数字冰冷跳动:
03:35:44。
四楼!我赌对了!从三楼窗户跳下,竟然直接落到了四楼走廊!这鬼地方的楼层概念,根本就是混乱的!
然而,还没来得及庆幸,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腥风猛地从侧面扑来!带着野兽般的低吼!
我头皮一炸,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向后急退!眼角余光瞥见一个扭曲的身影正从旁边一个敞开的房门里猛扑出来!那东西依稀还能看出人形,但全身覆盖着厚厚的、如同污泥般不断滴落粘液的暗绿色角质层,双臂异化成了类似螳螂般的巨大骨刃,闪烁着幽冷的寒光!它的速度,比三楼那些怪物快了不止一倍!
进化!更高级的怪物!
吼!它挥舞着巨大的骨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我当头劈下!
避无可避!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恐惧!我怒吼一声,不退反进,身体向侧面一矮,同时双手紧握那柄沾血的铜锤,用尽全身力气,自下而上,朝着怪物异化骨刃与身体连接的脆弱关节处,狠狠撩砸过去!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铜锤砸在骨刃的根部,爆出一溜刺眼的火星!巨大的反震力让我双臂发麻!那怪物的骨刃被砸得高高扬起,发出一声吃痛的嘶吼!但它庞大的身躯只是晃了晃,布满粘液的暗绿色角质层似乎提供了极强的防御!
它那双浑浊的、充满暴虐的眼珠死死锁定我手中的铜锤,眼中闪过一丝本能的忌惮,但更多的,是被彻底激怒的疯狂!它张开流淌着涎水的巨口,再次扑来!
不能缠斗!四楼的怪物更强!而且……倒计时还在走!03:34:15……时间不多了!必须找到那个店!
我猛地一脚踹在旁边一扇虚掩的房门上!房门砰地撞开!趁着那骨刃怪物被门板阻挡了瞬间的视线,我毫不犹豫,转身就朝着走廊深处狂奔!
身后传来怪物狂暴的嘶吼和骨刃劈砍门框的碎裂声!更多的嘶吼声从走廊两侧的房门后、从黑暗的拐角处响起!整个四楼,被彻底惊动了!
我拼命奔跑,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肺部火辣辣地疼。手中的铜锤异常沉重,每一次挥动都消耗着巨大的体力。惨白的灯光在头顶疯狂闪烁,将我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两侧不断掠过的、布满污渍的墙壁上,如同群魔乱舞。
在哪里钟表店在哪里这该死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
叮铃铃——叮铃铃——
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刻,一阵极其微弱、极其清脆的铃声,如同穿透浓雾的微弱天籁,毫无征兆地飘入了我的耳中!
那声音……是风铃或者……是某种极小的、精致的钟表发出的报时铃
在这片只有怪物嘶吼和灯光噪音的死亡之地,这清脆的铃声是如此突兀,如此……充满希望!
我猛地刹住脚步,心脏狂跳!侧耳倾听!铃声!来自……右边!走廊深处,右侧的某个地方!
吼!嗷——!
身后的追击声越来越近!沉重的脚步声、骨刃刮擦墙壁的刺耳噪音、还有那种粘液滴落的吧嗒声……不止一个!
我咬紧牙关,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朝着铃声传来的方向亡命狂奔!
转过一个九十度的直角弯,眼前的景象让我的脚步猛地一顿!
走廊在这里似乎变宽了一些。而在右侧,一扇与其他深棕色房门截然不同的门面出现了。
那是一扇巨大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玻璃门。门的上方,悬挂着一块同样蒙尘、但字迹尚可辨认的老式木质招牌:
时光印记钟表维修。
就是这里!四楼的钟表店!
然而,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我脚底直冲天灵盖!
透过那布满灰尘、布满污渍的玻璃门,我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店铺内部空间很大,但此刻,它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噩梦般的钟表坟场。目光所及之处,密密麻麻!墙壁上挂满的、玻璃柜台里陈列的、甚至地上随意堆放的……全都是各式各样的钟表!
老式的挂钟、欧式的座钟、精致的台钟、廉价的电子闹钟……应有尽有。它们唯一的共同点是——所有的指针,都在疯狂地倒转!
大的钟摆左右狂摆,带起模糊的残影;小的石英钟指针如同抽风般急速逆跳;电子钟的数字疯狂地倒流闪烁……无数齿轮在玻璃罩后发出令人牙酸的、高速逆转的咔哒咔哒声!整个店铺内部,被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精神错乱的逆向时间旋涡所充斥!
而在这些疯狂倒转的时钟之间,在玻璃柜台后面,在阴暗的货架角落……影影绰绰!
不止一个!
至少有七八个扭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那些倒转的时钟之间缓缓移动、徘徊!它们形态各异,但无一例外都覆盖着暗绿色或更深沉、近乎黑色的粘稠角质层,肢体扭曲异化,有的生出了额外的节肢,有的背后拖着长长的、滴落粘液的尾巴,有的整个头颅都变成了昆虫般的复眼结构!
它们似乎并未立刻发现门外的我,只是沉浸在这片时间逆流的场域中,如同朝圣的怪物,发出低沉而满足的、意义不明的咕噜声。
倒计时牌上的猩红数字,冰冷地跳动着:03:30:01。
只有三十分钟了!
而就在我透过玻璃门向内窥视的瞬间,离门最近的一个怪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它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那覆盖着黑色角质层、如同某种深海鱼类的扁平头颅上,几颗浑浊的眼珠毫无规律地转动着,最终,齐刷刷地聚焦在了玻璃门外的……我的身上!
咕……呃……
一声低沉、充满粘液阻塞感的喉音,从它裂开的口器中发出。
下一秒,整个店铺里所有徘徊的怪物,动作都停滞了!它们仿佛接收到了同一个信号,所有的扭曲头颅,都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缓缓转向了门口的方向!无数双浑浊、充满恶意和贪婪的眼睛,穿透布满污迹的玻璃,死死地钉在了我的身上!
被发现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但我没有退路!手中的铜锤传来冰冷的触感,锤头上尚未干涸的血液仿佛在微微发烫。
纸条上的字在脑海中燃烧:砸……砸碎它!
砸碎这些钟!砸碎这些让怪物不断进化的源头!
啊——!!!
所有的恐惧、绝望、愤怒在这一刻化作了歇斯底里的咆哮!我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疯兽,双手高举那柄沾血的铜锤,用尽全身的力气和重量,朝着面前那扇布满灰尘的玻璃门,狠狠砸了下去!
哗啦啦——轰!!!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厚重的玻璃门在沉重的铜锤下脆弱得如同薄冰,瞬间炸裂成无数锋利的碎片,如同暴雨般向内激射!巨大的冲击力带着我的身体,一起撞进了这个疯狂倒转的钟表地狱!
吼——!!!
店铺内所有的怪物,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和巨响彻底激怒!如同被捅破的马蜂窝,瞬间炸开了锅!离门最近的几个怪物,带着刺鼻的腥风,挥舞着异化的利爪、骨刃、或是喷射出粘稠的丝线,疯狂地朝我扑来!它们眼中只有毁灭!
狭路相逢!唯杀而已!
来啊——畜生!!!我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不退反进!手中的铜锤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最先扑到面前、那个生着螳螂般巨大骨刃的怪物狠狠砸去!目标直指它那颗布满复眼的怪异头颅!
砰!!!
沉重的闷响!铜锤结结实实砸在它覆盖着黑色角质的头颅侧面!一股刺鼻的青烟伴随着滋滋的灼烧声猛地腾起!那怪物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整个身体被巨大的力量砸得横飞出去,撞翻了后面一个挂满倒转挂钟的货架!无数钟表稀里哗啦地摔落在地!
但更多的怪物已经扑倒!一条滴落着粘液的、带着尖锐倒刺的尾巴如同毒鞭般抽向我的小腿!我狼狈地就地一滚,险险避开,尾巴抽在地上,将一块瓷砖砸得粉碎!碎石飞溅!
根本来不及喘息!眼角余光瞥见头顶黑影笼罩!一个背后拖着长长粘液丝线、如同巨大蜘蛛般的怪物正从天花板上朝我扑落!腥臭的口涎滴落下来!
滚!我嘶吼着,身体还在地上翻滚,单手抡起铜锤,由下而上,朝着那怪物柔软的腹部狠狠捅去!
噗嗤!
一种黏腻的、仿佛捅进烂泥里的触感传来!铜锤几乎整个没入了那怪物的腹部!暗绿色、散发着恶臭的粘稠体液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溅了我满头满脸!那怪物发出一声尖锐到撕裂耳膜的哀嚎,八条节肢疯狂地抽搐着,从半空跌落,重重砸在一排玻璃柜台上!
哗啦!玻璃柜台应声而碎!里面疯狂倒转的座钟、闹钟滚落一地!
机会!砸钟!
我猛地从地上弹起,不顾脸上腥臭的粘液,抡起铜锤,朝着脚边一个还在顽强倒转的、摔得外壳开裂的欧式座钟,狠狠砸下!
哐当!
黄铜外壳彻底变形!齿轮、发条、玻璃碎片四散飞溅!那座钟瞬间停止了倒转,指针歪斜地卡死。
呃啊——!!!
就在座钟碎裂的瞬间,离我最近的一个正挥舞着利爪扑来的、全身覆盖暗绿色角质层的怪物,动作猛地一僵!它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嘶吼,覆盖全身的粘稠角质层如同被投入强酸的蜡块,竟开始肉眼可见地剧烈翻腾、溶解、冒出滚滚浓烟!它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仿佛承受着无法想象的痛苦,连嘶吼都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惊惧!
有用!砸碎倒转的钟,真的能直接伤害甚至……杀死它们!
狂喜和嗜血的杀意瞬间点燃了我的神经!如同注入了强心剂!
死!都给我死——!!!
我彻底陷入了狂暴!不再试图和怪物硬拼,而是如同旋风般在狭窄的店铺空间里移动、翻滚、躲避着四面八方袭来的攻击!手中的铜锤不再瞄准怪物,而是疯狂地砸向视线所及之处,所有那些正在疯狂倒转的时钟!
哐啷!一个挂在墙上的老式挂钟被砸得四分五裂!木屑、齿轮、断裂的钟摆四处飞溅!
咔嚓!一个玻璃罩下的精致台钟被锤头直接贯穿!玻璃渣和细小的零件爆开!
噗!一个还在倒转闪烁的电子闹钟被一锤砸扁!电路板和塑料碎片飞射!
每砸碎一座倒转的时钟,店铺里就必然响起一声甚至几声怪物痛苦到极致的惨嚎!那些形态各异、狰狞恐怖的怪物,如同被抽掉了脊椎的软泥,动作变得迟缓、僵硬,覆盖身体的角质层剧烈地沸腾、溶解、冒烟!它们痛苦地哀嚎着,在地上翻滚、抽搐,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对那柄沾血铜锤的极端畏惧!
店铺内弥漫起浓烈的、混合着臭氧、烧焦塑料和怪物体液恶臭的烟雾。倒转的咔哒声在迅速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怪物们此起彼伏、越来越凄厉的濒死哀嚎。
我浑身浴血,有自己的,更多的是怪物那恶臭粘稠的体液。汗水、血水、粘液糊住了眼睛,但我毫不在意,只是机械地、疯狂地挥舞着铜锤,砸碎一切还在倒转的计时装置!每一次挥锤,手臂都酸痛欲裂,但心中那股毁灭的火焰却越烧越旺!
终于!
哐当——!!!
最后一锤落下!将角落里一个巨大的、正在疯狂倒转的落地摆钟彻底砸成了一堆扭曲的废铁!沉重的钟摆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随着这座巨钟的毁灭,店铺里最后一点咔哒的倒转声也彻底消失了。
5
血钟之谜
死寂降临。
那些前一秒还在痛苦翻滚、哀嚎的怪物,动作猛地僵住。覆盖在它们身上的暗绿色、黑色的粘稠角质层,如同被点燃的油脂,瞬间燃起了幽绿色的、没有温度的火焰!那火焰无声地蔓延,迅速吞噬了它们的整个躯体!
没有挣扎,没有惨叫。在幽绿火焰的包裹下,它们的身体如同风化的沙雕,开始急速地崩解、剥落、化为飞灰。从脚部、腿部、躯干……一点点向上蔓延。几秒钟。仅仅几秒钟。店铺的地面上,只剩下七八堆颜色深浅不一、冒着缕缕青烟的灰烬。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和灰烬的味道,混合着尚未散尽的腥臭和臭氧味。
我拄着沾满粘稠污物、碎屑和怪物干涸体液的铜锤,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破旧的风箱般起伏。汗水混合着血水、灰尘和腥臭的混合物,从额角不断滴落,模糊了视线。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每一寸骨头都在呻吟,过度消耗的体力让眼前阵阵发黑。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如同潮水般袭来,几乎让我站立不稳。
店铺里一片狼藉。破碎的玻璃、扭曲的金属、木屑、散落的齿轮零件、地上那一堆堆散发着余温的灰烬……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景象。所有还在倒转的钟表,都被我砸成了碎片,那些令人疯狂的咔哒声彻底消失了。
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我艰难地抬起手,用还算干净的袖子内侧,狠狠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粘稠混合物。
视野清晰了一些。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这片狼藉的战场,扫过那些代表怪物彻底湮灭的灰烬堆,确认再无声息。最后,落在了店铺最深处,那个唯一还算完整的区域——一个镶嵌在墙壁里的、被厚重防弹玻璃保护着的展示柜台。
柜台里,没有其他杂物。
只有一座钟。
一座孤零零的、样式极其熟悉的、扭曲菱形钟面的老式座钟。和我收到、然后亲手砸碎的那座……一模一样!它静静地立在展示柜中央的黑色天鹅绒底座上,在废墟和灰烬的包围中,显得异常突兀、精致……且邪恶。
而此刻,它那菱形钟面上的指针,正以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速度在倒转!秒针如同抽风般急速逆跳,每一次跳动都带出细微的残影;分针和时针也快得令人眼花缭乱!整个钟体似乎都在这种狂暴的逆转中微微震颤!玻璃罩后,那些精密的黄铜齿轮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高频刺耳的嗡嗡声,仿佛下一秒就要不堪重负地崩解!
这……这难道是源头!那个真正的、驱动一切的核心!砸碎了外面所有的钟,它反而加速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刚刚放松的神经!心脏再次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停止跳动!倒计时牌!我猛地抬头,透过破碎的店门看向走廊墙壁——
猩红的数字冰冷跳动:00:15:27!
只剩十五分钟了!而且,随着这座核心座钟的疯狂倒转,倒计时的速度似乎……更快了!数字的每一次跳动都带着一种急促的、催命般的节奏!
我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钟面上。在那疯狂倒转的指针下方,在那扭曲菱形的中央,似乎……有字!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我的脊椎。我艰难地向前挪动脚步,踩过地上的玻璃碎片和温热的灰烬,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步都牵动着全身酸痛的肌肉,但我强迫自己靠近那个被厚重防弹玻璃保护的展示柜。
距离越来越近。防弹玻璃上布满灰尘和溅射的污物,但柜台内部的光线似乎特别充足,清晰地照亮了那座疯狂倒转的座钟,也照亮了钟面上的刻字。
终于,在距离柜台仅一步之遥时,我看清了。
在那菱形钟面疯狂倒转的指针下方,在那光滑、冰冷的黄铜基底上,用某种极其精细、仿佛熔铸在金属内部的工艺,刻着一个名字。
那名字,在钟体内部某种幽暗、仿佛来自深渊的光线的映衬下,呈现出一种刺目欲滴的——
鲜红色。
每一个笔画,都像是由刚刚凝固的、滚烫的鲜血勾勒而成。那颜色是如此妖异,如此邪恶,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在随着指针的倒转而微微脉动。
那名字是……
林简。
我的名字。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一股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荒谬感攫住了我!我的名字!为什么会刻在这座恶魔般的钟上!是诅咒是标记还是……某种可怕的替代
嗡——!!!
就在我心神剧震的刹那,展示柜里那座刻着我名字的座钟,仿佛感应到了我的注视,猛地发出一声更加尖锐、更加凄厉的嗡鸣!指针倒转的速度再次飙升!秒针几乎连成了一道模糊的逆时针光带!整个钟体剧烈地抖动起来,厚重的防弹玻璃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咔声!钟面下方,那些熔铸在金属内部的鲜红名字,光芒暴涨!如同烧红的烙铁!
呃啊——!
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猛地刺入我的脑海!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钢钎狠狠捅进了太阳穴,并疯狂地搅动!无数混乱、破碎、充满绝望和恶意的画面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我的意识!
一个佝偻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用颤抖的手将一张纸条塞进某个钟表的后盖……
无数扭曲的、痛苦的人脸在黑暗中无声地尖叫、融化……
那座刻着林简的血钟,在无尽的黑暗中散发着妖异的红光……
一个低沉、怨毒、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声音在意识深处嘶吼:……时间……需要容器……你的时间……归我了……
不——!!!我抱着头,痛苦地跪倒在地,发出凄厉的惨叫!手中的铜锤哐当一声掉落在布满玻璃渣的地上。那涌入的碎片信息量太大,充满了极致的负面情绪,几乎要将我的意识彻底撕裂、同化!
容器!那个声音说的是容器!它选中了我!它要把握的时间……变成它的一部分或者……用它来取代我!
巨大的恐惧和求生的欲望如同火山般在濒临崩溃的意识中爆发!不能让它得逞!砸碎它!必须砸碎它!
倒计时牌上猩红的数字无情跳动:00:09:48!
九分钟!
我挣扎着,无视脑海中撕裂般的剧痛和那些疯狂闪烁的恐怖画面,手脚并用地爬向掉落的铜锤。指尖被锋利的玻璃碎片割破,鲜血渗出,但我毫不在意,眼中只有那柄冰冷的、沾满怪物污血的武器!它是我唯一的希望!
就在我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锤柄的瞬间——
6
终局之战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死寂中却异常清晰的开门声,从店铺最深处的阴影里传来。
那里,一扇极其隐蔽、漆成和墙壁同色的小门,缓缓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身影,佝偻着背,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挪了出来。
那是一个老人。极其苍老,脸上布满了深如沟壑的皱纹,皮肤是死人般的灰败色。他穿着一件沾满油污、早已看不出原色的旧式工装背带裤。稀疏的白发黏在头皮上。他的眼睛浑浊不堪,眼白泛着蜡黄,瞳孔却缩得极小,像两颗冰冷的黑点,直勾勾地、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怨毒和贪婪,死死地盯住了跪在地上的我!
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沾满暗褐色污垢的……大号钟表扳手!那扳手的一端尖锐无比,闪烁着寒光!
嗬……嗬嗬……老人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哑笑声,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又扫了一眼防弹玻璃柜里那疯狂倒转、刻着我名字的血钟。……容器……终于……找到了……完美的容器……
是那个钟表匠!那个留下纸条的人!他……他根本不是求救者!他是……看守者还是……同谋!
把我的时间……还给我!我嘶吼着,猛地抓起地上的铜锤,强忍着脑海的剧痛和身体的疲惫,挣扎着站了起来!恐惧在这一刻彻底转化为了狂暴的愤怒!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
还给你老钟表匠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扭曲、如同恶鬼般的笑容,皱纹堆积在一起,显得无比狰狞。……你的时间……已经……献祭给它了……看啊……他用枯瘦如柴的手指,指向那座血钟。……它在呼唤你……成为它的一部分……永恒的一部分……
放屁!!我目眦欲裂,所有的怒火和力量都灌注到了手中的铜锤之上!去死吧,老怪物!!
我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如同受伤的猛兽,朝着那个佝偻的身影猛冲过去!铜锤带着我全部的绝望和愤怒,撕裂空气,狠狠砸向他的头颅!
老钟表匠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异,似乎没料到我还能爆发出如此力量。但他枯瘦的身体却以一种与其年龄完全不符的敏捷,猛地向侧面一滑!
呼!沉重的铜锤擦着他的衣角砸空,重重地砸在后面的墙壁上!轰的一声闷响,水泥碎块飞溅!
嗬!老钟表匠发出一声怪叫,手中的大号钟表扳手如同毒蛇出洞,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快如闪电般朝着我的肋下狠狠捅来!角度刁钻狠辣!
太快了!我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根本无法完全躲闪!
噗嗤!
尖锐冰冷的金属尖端瞬间刺穿了我腰侧的衣物和皮肉!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温热的鲜血立刻涌出!
呃!我痛哼一声,身体因剧痛而踉跄后退。但求生的本能让我在后退的同时,借着身体的旋转,左手猛地抓住他还未来得及抽回的扳手手腕!右手紧握的铜锤,借着旋转的离心力,自下而上,朝着他的下巴狠狠撩去!
老钟表匠显然没料到我在受伤的情况下还能反击,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骇!他想抽手后退,但手腕被我死死钳住!
砰!!!
沉重的铜锤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下巴上!
骨头碎裂的咔嚓声清晰可闻!
嗷——!!!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从老钟表匠口中爆发出来!他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打得双脚离地,向后倒飞出去!哗啦一声撞碎了身后一个早已摇摇欲坠的木质货架!木屑和残存的钟表零件如同暴雨般落下,将他半埋在其中!
他手中的大号扳手也脱手飞出,当啷啷滚落远处。
咳……咳咳……我捂住腰侧不断流血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我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地。但我强撑着,踉跄着走向那堆废墟。
老钟表匠躺在碎木和零件堆里,下巴完全碎裂变形,血肉模糊,但他居然还没死!那双浑浊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带着血沫的嘶气声。
倒计时牌:00:05:11!
五分钟!没时间了!
我无视他的目光,也顾不上补刀。我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个该死的、刻着我名字的血钟!
我转过身,拖着沉重的身体,再次走向那个防弹玻璃展示柜。柜子里的座钟指针倒转得已经看不清轨迹,只有一片模糊的逆时针光晕!嗡鸣声尖锐得仿佛要刺穿耳膜!钟面上我的名字——林简那两个字,鲜红欲滴,仿佛随时会滴下血来!整个柜体都在高频震颤!
必须砸开它!用铜锤!
我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腰侧的剧痛和脑海中的眩晕,双手再次死死握紧了沾满我自己和怪物鲜血的铜锤锤柄。这一次,当我的血再次接触到锤柄时,那冰冷的锤身内部,似乎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但清晰无比的……脉动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凶兽,被鲜血唤醒了一丝本能!
给我——破开!!!
我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量,甚至榨干了最后一丝生命力,发出一声震彻店铺的咆哮!双臂肌肉贲张,青筋暴起,将沉重的铜锤抡圆了,带着一股有我无敌、玉石俱焚的惨烈气势,朝着那面厚重、冰冷的防弹玻璃,狠狠砸了下去!
锤头划破空气,发出沉闷的呜咽。锤头上沾染的、属于我的新鲜血液,在接触到冰冷玻璃表面的瞬间——
嗡!!!
铜锤内部,那股沉睡的脉动猛地苏醒!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亘古蛮荒的沉重力量,混合着我血液中蕴含的、属于林简这个存在的生命印记,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爆发!
锤头与防弹玻璃接触的刹那!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
只有一声低沉到极致、却又仿佛响彻灵魂深处的……咚!
如同远古的巨神,敲响了开天辟地的第一声鼓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以锤头落点为中心,一道道蛛网般、散发着微弱暗红色光芒的裂痕,瞬间在厚重的防弹玻璃上蔓延开来!那裂痕中流淌的暗红光芒,与我锤头上血液的光芒交相辉映!
咔…咔嚓嚓……
细密的碎裂声如同冰面开裂般响起,迅速连成一片!
哗啦——!!!
整面坚固无比的防弹玻璃,如同被内部爆破一般,轰然炸裂!化作无数细小的、闪烁着暗红微光的晶粒,如同星尘般四散崩飞!
玻璃屏障消失!
那座疯狂倒转的、刻着我名字的菱形血钟,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我面前!近在咫尺!
它似乎感应到了毁灭的临近,指针的倒转骤然停滞了一瞬!钟体内部发出一种尖锐到极致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嗡鸣!钟面上我的名字,红光大盛,几乎要燃烧起来!一股强大而邪恶的吸力猛地传来,仿佛要将我的灵魂和生命力都从伤口中强行抽离出去!
结束了!!!
我无视那恐怖的吸力和灵魂撕裂般的痛苦,眼中只有毁灭!砸碎它的铜锤去势不减,在砸碎防弹玻璃后,带着余威和那股爆发的蛮荒力量,结结实实、毫无保留地,狠狠砸在了那座血钟的菱形钟面上!
铛——!!!!!!!!!
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响,轰然爆发!
这声音超越了物理的极限,仿佛是整个时空结构被硬生生敲碎!又像是无数冤魂在同一瞬间发出了最凄厉的尖啸!声音化为实质的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店铺内残存的玻璃、木架、碎片……一切脆弱的东西,在这声波下瞬间化为齑粉!连墙壁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开巨大的缝隙!
铜锤之下。
那座邪恶的血钟,连带着它下方的黑色天鹅绒底座,在接触锤头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冰块,连一秒钟都没有坚持住!
彻底粉碎!
不是碎裂,是粉碎!化为最细微的粉末!
扭曲的菱形钟面、疯狂倒转的指针、精密的黄铜齿轮、熔铸着我名字的基底……所有的一切,都在那股混合着蛮荒之力和林简生命印记的血锤轰击下,被碾成了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闪烁着微弱红光的金属尘埃!
一股浓郁到极致的、混合着血腥、铁锈和某种腐朽灵魂味道的暗红色气流,如同被释放的恶灵,猛地从粉碎的钟体位置喷薄而出!它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无穷的怨念,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呃啊啊啊啊——!!!
几乎在血钟粉碎的同一时刻,躺在废墟中的老钟表匠发出了最后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叫!他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下去!皮肤紧紧包裹着骨骼,眼窝深陷,最后化作一具紧握着拳头、张大着嘴的干尸!那怨毒的眼神彻底凝固,充满了无尽的不甘和……解脱
店铺内所有墙壁上悬挂的、地上散落的、那些已经被我砸碎但还残留着钟表零件的碎片,在同一时间,无声无息地化为了灰烬。仿佛支撑它们存在的最后一丝邪异力量也被抽走了。
那股喷薄而出的暗红色怨念气流,在店铺内盘旋、尖啸了片刻,似乎还想寻找新的宿主。但当它触及到我手中那柄沾满鲜血、依旧散发着沉重暗芒的铜锤时,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一声不甘的、充满恐惧的嘶鸣,迅速地消散、湮灭在空气中。
死寂。
真正的、彻底的死寂降临了。
没有倒转的指针声,没有怪物的嘶吼,没有老钟表匠的怨毒诅咒,也没有了那令人疯狂的嗡鸣。
只有我粗重如牛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
腰侧的伤口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提醒我还活着。我低头看向手中紧握的铜锤。锤头上,我的鲜血依旧鲜红,但那些属于怪物的暗绿色粘稠污血,以及锤身表面繁复的阴刻纹路中残留的暗红微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消散。铜锤恢复了它最初沉重、古旧、沉默的模样,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击耗尽了它所有的力量,也洗尽了铅华。
走廊外,那猩红的倒计时牌呢
我艰难地挪动脚步,走到破碎的店门口,向外望去。
墙壁上,那块写着04的木板牌子,依旧在。但牌子旁边,那个散发着幽幽红光的电子倒计时牌……
熄灭了。
屏幕一片漆黑。没有数字,没有光芒。仿佛从未存在过。
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紧绷的弦骤然断裂。巨大的疲惫、失血的眩晕、劫后余生的茫然……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我淹没。手中的铜锤变得无比沉重,哐当一声脱手掉在地上。我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地靠着门框滑坐下去。
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瞥,是窗外。
那片浓稠得化不开、仿佛凝固墨汁般的蠕动黑暗,正在……褪去。
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远处,熟悉的城市霓虹灯光,如同久违的星辰,一点,两点……重新在视野的尽头亮了起来。
车流的微弱光带,高楼的模糊轮廓……属于人间的、嘈杂而鲜活的背景音,如同温暖的潮水,正从极遥远的地方,一点点、微弱地渗透进来。
天……快亮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