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姚慧茹是一位真正能令人一见忘俗的女孩子。
身形修长纤细,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触即碎。
长发柔顺得像初春的丝雨,一缕一缕披洒在肩头；
那双清澈的杏眼中时常泛着含情脉脉的水光。
看谁都带着几分温柔错觉,却又带着隐约的疏离。
几乎每一个正常呼吸的男生,在第一次看见她的那一瞬。
都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内心的震颤。
若有哪位男士在见到姚慧茹后,还能拍拍胸口说我毫无感觉。
那我必须真诚建议他,立刻预约一场全面的心理健康体检,并顺带挂个眼科号。
她是A大艺术学院曾经的风云人物,主修绘画设计。
一毕业便被一家在上海小有名气的顶尖设计集团——千设视觉——以高薪聘用。
身为集团旗下王牌项目组的核心设计师。
在朋友圈里的定位永远是行程繁忙+勿扰。
尽管她对外一贯低调,连手机号都三换五藏,通讯录限制设置得比演艺圈还严密。
但偏偏——总有人像嗅觉灵敏的警犬般精准找上门。
每周至少一次,有陌生男子偶遇她在公司楼下。
捧着咖啡、鲜花甚至珠宝盒深情示好——从清新系到霸总型,各路风格轮番上演。
曾经认真困惑过,甚至怀疑自己的手机号码是不是被公司后勤部拿去办抽奖了。
不然怎么解释这些死忠活跃粉的源源不绝
不过说到底,她也不是生来就带着万人迷buff的人设。
只是大学四年,那张脸、那份气质,那股属于创作者的独特孤傲和执拗——早已让人忍不住幻想：得她者,或许便得天下。
冰封的艳丽,最撩人心。
谁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那可是三年不动声色,才成的满分人设。
而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自诩清心寡欲的男同胞,总会在心底默念一句：等她恋爱前,哥一定得试试。
大学时代的恋爱场,总是热闹纷呈。
系花通常在大一就会落入某个校园C位男神的怀抱。
而班草到了大三,也早早名草有主。
可姚慧茹,却在四年光阴中像一朵不开的冷梅,任谁敲门,都不曾回响。
不是没有动心过,也不是没有人敢追。
只是她那份隐藏得很深的骄傲,总觉得若要谈感情,非英雄人物不足以配我。
直到大四临近毕业,她才对一位业内名列前茅的青年插画师点头认可。
成了好友,一同进入了千设视觉。
但她自己也承认：那更像是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而非一头热烈的飞蛾扑火。
某个夜晚,梦境悄然而至。
姚慧茹穿着一袭湖蓝色定制丝绸礼裙。
微光中,衣角随着她的脚步轻曳而动,如水波荡漾；
脚上是一双银白色镶嵌水晶的细带高跟,走在那铺满落英的花道上。
如同从古典油画里缓步走出的美人。
前方不远处,一个气质出尘的男人站在繁星灯影下,黑色西装修身利落。
他目光淡然,温柔如水,整座城市的霓虹都为了照亮他和她之间的距离。
款款而行,步步靠近,那修长的身姿在月色和灯光交织中,愈发迷人。
刚刚轻轻伸出手,他便微笑着张开双臂,她缓缓贴近,像落入宿命的怀抱……
慧茹！慧茹！慧茹！！
一连串扎心的男中音震破了整个梦境的柔和氛围,仿佛平地一道惊雷,横劈画布。
——是她爸的声音,标准的沪式土炮大嗓门。
睁开眼时,嘴角残留着那一抹还未散尽的梦中微笑,像枝头未凋的梨花。
但下一秒,整个美梦被现实抽了个耳光。
老爸你是青蛙转世吗要不要这么准点地毁我梦中恋情
在心里怨念地翻了个白眼。
侧身一滚,薄被从香肩滑下,露出淡粉色家居吊带睡衣的肩带,凌乱的长发盖住了半张小脸。
惺忪地扫了眼墙上的电子钟——7点整。
糟了,今天是周一,八点还要准时打卡。
像弹簧一样坐了起来,嘴里嘀咕着没天理。
一边拽起外套就套,光脚踩在拖鞋上踉跄往门口冲。
客厅中,姚先生早已西装革履,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像是要去面试总裁一样。
坐在沙发上,看到女儿蓬头垢面地打哈欠走出来。
眉毛顿时拧成川字,语气里透着三分愤慨、七分无奈。
我说了多少次,晚上别刷手机到二点！你就当耳边风是不是
现在好了,周一早上赶上班还跟打仗一样！
姚慧茹头皮发麻,昨晚刚把画稿定完。
加上心血来潮刷了一会儿快手舒压,结果就这样被点名批评。
爸,我又不是去搬砖,晚睡一会儿也死不了。
你不去搬砖,你是去拼命！设计行业是拿命换灵感的好吗
姚先生哼了一声,还愣着干嘛快去洗脸刷牙！你那杯热牛奶都快结皮了！
姚慧茹咕哝着走进卫生间,一边挤牙膏一边望着镜子发呆。
镜中人素颜朝天,但眉眼依旧精致,没化妆都透着光。
不到十分钟,已洗漱干净,回到客厅。
桌上摆着她熟悉的经典早餐：一杯热牛奶,两块香煎蛋糕,边角还渗着油光,冒着丝丝热气。
爸,你又煎蛋糕啦我不是说最近减脂吗
一边坐下一边埋怨,动作却飞快地拿起叉子。
你减脂归减脂,但身体还是最重要。
况且你以前不是说这个‘西式中餐’才是你心目中的理想早餐组合
姚先生推了推眼镜,摇头道：你们年轻人真是奇怪,中国的早饭那么多花样。
包子、油条、豆浆、小馄饨,不比这些蛋糕牛奶香非得学西洋
还崇拜什么麦当劳、汉堡王……真有那么好吃
我看你要是天天吃吃面包喝牛奶,迟早会变成法国奶牛。！
姚慧茹一边咬着蛋糕,一边笑得肩膀直抖：爸,你这是老年段子手转行了吗
五分钟后,回房间换衣服。
一件干练的驼色西装外套配白色针织内搭,下身是高腰牛仔裤,利落中带着几分知性柔美。
背起棕色小背包,走到父亲面前,姿态轻盈却不失优雅。
爸,准备走啦~今天我可得提前到公司,部门要开会。
姚先生嗯了一声,立刻起身。
像是护花使者般绕到门口,绅士地替女儿拉开大门。
走下楼梯时,一边按下车钥匙,一边嘴里嘀咕：每天叫你起床比谈恋爱还难。
要是你早起这事也肯认真恋爱那样用心,我都不用担心你嫁不出去了。
姚慧茹咯咯一笑：爸,你这是变相催婚吗
姚先生打开那辆黑色轿车的车门,一边护着她进车,一边严肃脸：我只是提醒你,别光谈设计,不谈人生。
轿车在小区出口一拐,飞驰而出,留下一串发动机的低鸣声和晨光中晃动的倩影。
大街上,原本通畅无阻的南江中路,此刻却陷入了罕见的水泄不通状态。
整条马路从头堵到尾,红灯早就失效了指挥作用。
车子寸步难行,路面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喇叭声。
像一场没有观众的交响演奏。
不同型号的轿车、货车、商务车组成了一条焦躁的长龙。
所有司机的耐心都被熬干。
只剩下那只会摁喇叭的手指还在倔强地证明自己还活着。
若不是时代进步了,姚先生甚至忍不住脑补出一幅满街毛驴打滚狂叫、互不相让的哞驴比赛现场。
那画面感简直逼真到让人头皮发麻。
而此刻坐在车内的姚先生,右手搭在方向盘上,左手扶着额头。
脸上写满了忍耐的极限,整个人都在发出老父亲特有的压抑喘气声。
这什么鬼天气配什么鬼路况怎么偏偏今天就堵上了
你看看这队伍,是要堵到月球吗
狠狠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又拍得自己掌心生疼。
随即咬牙抽了口气,脸上多了几道恼火的褶子。
而副驾上的姚慧茹,却早已坐姿笔挺,神情焦灼。
一整套上班装扮精致优雅,却因为迟到的恐惧,整个人有些小崩溃。
爸……我上班八点半打卡,现在都快七点五十了。
我会被扣全勤奖金的你知不知道
咬着牙说道,眼神像极了要吞人。
姚先生刚想再发两句牢骚,兜里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了两下。
拿起手机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是个熟悉的备注：琳琳。
嘴角一扬,脸上的火气像被春风一吹立马熄灭,连眼角的皱纹都柔和了几分。
清了清嗓子,脸上换上一副老谋深算+小鹿乱撞的神色,轻轻滑开接听键。
喂哦——琳琳啊,是你呀。
姚先生故意拉长音调,温柔得快化出糖水。
我在路上呢,唉,这鬼地方堵成一锅粥,连救护车估计都没办法插队……
我可能晚几分钟到地铁公司哦,嗯嗯,等我,好嘞,ByeBye
挂了电话,嘴角忍不住哼起了八十年代的老情歌。
心情居然从车堵如山切换成了春光乍泄。
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细长香烟,轻轻夹在指尖,点燃。
烟火啪地一声亮起,火星映着他眼里的得意。
缓缓吸了一口,烟雾在空调车内缭绕升腾。
为他的老年恋情增添了一层神秘滤镜。
爸……
姚慧茹侧过头,眼神锐利如刀。
你刚才是跟谁打电话还能哼起歌来了
我都快被罚,迟到了,你知不知道
姚先生吸烟的手微微一抖,刚喷出的烟圈卡在喉咙里呛得他轻咳两声。
啊……没事没事,就朋友……单位的朋友。
眼神游移,明显心虚。
姚慧茹轻轻挑眉,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嘴角扬起一个古灵精怪的弧度。
爸,别演了。你是不是和你们公司那位王琳琳阿姨在谈恋爱啊
姚先生差点把手里的烟都丢了,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你怎么知道
啧,我又不是傻子。
姚慧茹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一副我早就识破你的模样。
你每次去‘公司加班’,回来衣服上就有香水味；
手机老有未接来电显示‘地铁线路管理’,结果那边一接通就传来女人娇滴滴的声音。
姚先生张口结舌,整个人像被戳穿秘密的小学生,脸色从通红涨到脖子根。
再说了……姚慧茹翻了个白眼,人家王琳琳阿姨比我大五岁,
最多也就算是我‘大姐’级别,你还天天装神秘,藏得跟地下党似的。
姚先生一时语塞,只能尴尬地笑,抬手轻轻揉了揉女儿的发顶,
唉……你果然长大了,都能反查我了。
我当然早就知道了,
姚慧茹眉眼弯弯,笑得像只狐狸,放心吧,我又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女儿。
我也希望你有人照顾。
哪怕是一个比我年长五岁的小……嗯,小妈。
哎哟喂……
姚先生这回是真的不好意思了,嘴角哆嗦地说不出话。
不过,爸,咱们这事得慢慢来啊。
你得先约个时间正式介绍我俩认识一下,别老这么偷偷摸摸的。
成成成,等哪天不堵车了,我就请她吃饭。
姚先生一边说,一边偷偷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你这观察力,去公安局当特调组都绰绰有余。
姚慧茹大笑：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就在两人气氛稍微轻松下来时。
姚先生下意识看了眼中控的电子时钟,差点叫出声：哎哟喂！都快八点整了！
爸！姚慧茹惊呼,我完了！我真的完蛋了！
姚先生也彻底没了刚才的温情劲头,
咬牙看了一眼还在原地不动的前方车队,狠下决心一拍方向盘,
不行,你赶紧下车走捷径,去打车！
这会儿路口都被堵死了,我去哪儿打车
姚慧茹气急败坏地扯起包带,准备拉门。
等等等等！
慧茹！你别打的！现在不少黑车司机不老实,你长得又漂亮,万一……
知道了知道了。姚慧茹回头摆手,我坐地铁,你放心吧,我比你还谨慎。
说完,她挎着包跳下车,轻轻合上车门,一边整理裙摆,一边快速穿行在混乱的车阵中。
姚先生探出脑袋,看着她穿梭在人流车流之间的背影。
心头一阵不是滋味——这姑娘,是真的长大了啊。
姚慧茹绕道穿过两条小街,终于来到真如地铁口。
这条街比之前那段顺畅多了,人行道两旁商铺林立。
步行上班的人来来往往,一切都像被调试好的钟表,精准运转。
快步走到地铁站牌下,哪知人山人海,黑压压地挤满了通勤族。
一眼望去全是脑袋,像一锅烧开的火锅,不停翻腾。
我靠……
这人也太多了吧
不敢奢望能抢到一个座位。
只求能在下一辆地铁进站时挤上车,不被人群冲散已属万幸。
掏出手机看了一眼——7:59分。
完了,彻底迟到。
站在人群中,略显局促地抓紧了背包带。
望着远处尚未靠近的地铁车厢,恍惚间觉得这一分钟比等待一整个世纪还难熬。
一些壮汉早已在地铁门前蓄势待发,随着嘀——的一声提示音响起。
闸门缓缓张开,那些肌肉横生的男人像猎豹一样猛扑上车。
肩膀一顶、胳膊一张、身体一横。
眼神里写着宁撞别人骨头,也不能站着等下一班。
姚慧茹紧紧抓着背包带,被迫随着人流推搡前行。
等她终于挤上车时,座位早就被那帮抢座精英用屁股攻占完毕了。
被挤在车厢靠门的位置。
两只高跟鞋只占了一个瓷砖大小的地方,脚尖微微外八才能立稳。
车厢门啪地一声合上,车辆开始缓缓前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香水、汗水、早餐的味道交织混杂。
像是一锅混沌不明的都市煲汤。
姚慧茹此时的处境并不乐观。
周围全是身材魁梧、气场炸裂的男人。
一个个比肩靠臂,却又似有若无地用身体向她靠近。
最让她反感的是左边那个留着胡茬的大叔。
借着转弯惯性反复撞向她的肩膀,眼神还躲在镜片后偷偷瞥向她的胸口。
嘴角甚至挂着一抹令人作呕的笑。
想往后退,却发现身后是一堵由三个同样肌肉级的男人组成的人墙,根本动弹不得。
姚慧茹呼吸一紧,心跳有些加快。
努力扭头避开那些靠得太近的目光,双手紧抱胸前的包,小脸微红,眼神低垂,像一只被人群围困的小鹿。
哎,姑娘！
突然,一个清朗的男声从不远处响起,穿透了寂静的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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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头,那声音竟是对她说的。
只见人群中,有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正缓缓站起身来,朝她微微点头。
你站在那太挤了,来这儿,我让你坐。
姚慧茹一时怔住,连忙摇头：谢谢你,不用了,您坐吧。
别客气。
他微笑,已经自顾自地起身,侧身挤出一个空间。
我马上要下车,坐会儿也好。
再说……你站在那就跟‘投篮架’中间插了根仙女棒一样,太惹眼了。
姚慧茹微怔,一瞬间没绷住笑出了声。
只好点头道谢,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快步走到座位处坐下。
感到肩膀一松,终于脱离了那些人肉墙体的包围圈。
低头理了理裙摆,才抬头朝那男生看去——这人身材挺拔,白T加牛仔。
虽然衣服洗得有些发旧,领口还有点脱线。
但他的整个人却干净清爽,像是街角被风擦过的一面玻璃,普通却清亮。
脸五官立体,浓眉下的双眸深邃。
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她脸上,竟让她生出一丝莫名的灼热感。
姚慧茹赶紧低下头,耳根却悄悄染上了绯红。
拼命让自己思绪收回。
却仍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像缠绵的电流,一直游走在她侧脸和锁骨附近。
忍不住偷偷瞄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的眼睛。
那一刻,时空短暂凝固。
眸光干净,却又透出一股奇异的探寻感。
像是对她的某种熟悉,又像是突如其来的兴趣。
那双眼睛没有庸俗的火热,却有一种让人难以言喻的不动声色。
姚慧茹忽然觉得自己心跳加快,连耳垂都开始发热。
赶紧别过头,掩饰自己脸上的红晕。
但对方似乎并不打算移开视线。
随着列车的起起伏伏,那人站在她对面。
双手握着吊环,身体随车轻晃,嘴角依旧挂着那抹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姚慧茹回想起父亲的叮嘱。
跟陌生男的说话别太轻易,特别是长得帅的,可能花里胡哨的事最多。
嘴角一抽,心头顿时警铃大作。
开始下意识地收紧包带,不再与对方有任何目光接触。
感谢的情绪悄然退去,被一股说不清的戒备感所取代。
终于,报站声响起：下一站——南京东路。
姚慧茹几乎是跳起来般地站起身,快速朝车门走去。
—
下了地铁,穿过拥挤的出站口,终于走上熟悉的街道。
阳光洒在站外的道路上,一切显得正常又真实。
但她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因为从地铁站通往她所在的设计集团公司。
还有一条让她每次上班都紧张兮兮的灰色地带。
那是一条被城市建筑夹缝隐藏的窄巷子,铺满青苔和旧砖地。
左右是高墙,偶尔墙头还会挂着几根乱晃的电线。
她听同事说过,之前这里发生过抢包、偷手机、甚至强行拖拽的案子。
公司甚至考虑申请设立监控点。
姚慧茹打起十二分精神,正准备大步通过,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喊：
姑娘！
猛地一回头,神经条件反射地绷到极致。
是刚才那位地铁上的小伙子,他居然追了过来！
阳光下,他的身影略显逆光,看不清面部表情,但脚步却大步逼近。
姚慧茹下意识抓紧包带,声音拔高：你跟着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