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画室的秘密与向日葵 > 第一章

第1章
铁盒的秘密
快递盒边缘划破指尖,我没知觉。
拆到第三层泡沫纸时,烫金请柬滑出来。
顾怀瑾&林晚
新婚之喜,鎏金字体在出租屋顶灯底下晃得人睁不开眼,仿佛一束刺目的光,灼得我眼眶发涩。
我蹲下去捡,请柬边角擦过掌心,粗粝的质感让我心头一颤。
膝盖磕在床沿上,钝痛从骨缝里漫上来。
三年前暴雨夜的雷声突然炸响——他站在楼道里,西装被淋透,我抓他袖口,雨水顺着他下巴滴在我手背,冰凉如针尖。
昭昭,我不想耽误你。他说这句话时,喉结动了动,像被人掐住脖子的鸟,在风雨中发出最后一声呜咽。
我追出去,他的车尾灯消失在雨幕里,红得像一道割裂黑夜的伤疤。
那天我在楼下站到天亮,雨水混着泪水打湿衣领。
后来房东阿姨说,他提前三个月帮我交了房租,那笔钱像是替自己赎罪。
昭昭!
周小棠的钥匙串撞在门上,金属碰撞声清脆地炸开。
我手一抖,请柬掉在地上,边缘卷起一圈褶皱。
她拎着两杯奶茶进来,看见地上的东西,奶茶啪砸在茶几上。
这孙子的婚礼请柬她蹲下来捡,指甲盖刮过顾怀瑾三个字,你拆它干嘛当垃圾扔了!
我没说话。
周小棠最知道我什么样——三年前画室里的向日葵被我烧了,调色盘砸在墙上;现在我能安安静静坐这儿,不过是把碎渣子都吞进肚子里,咽下喉咙,藏进胸口。
你该不会想去吧她突然拔高声音,语气像鞭子抽过来,他当初说爱上别人,你信了;现在要娶地产商千金,你还凑什么热闹当炮灰吗
我弯腰捡起请柬,指尖摩挲着边角,林晚的名字在顾怀瑾右边,烫金压得很深,像刻在纸上的一道疤。
我把请柬折成纸鹤,塞进抽屉最深处那个铁盒里。
铁盒里还躺着他送的画笔,笔杆磨得发亮,金属环上昭昭专属四个字快被蹭平了;半块化了又凝固的巧克力,早已干涸成褐色的记忆;一张被风刮走的素描——那天我们在湖边写生,我追着画纸跑,他笑着喊昭昭小心石头,结果我摔进他怀里,青草香和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
晚上我失眠了。
铁盒在床头吱呀响,像一声低语。
我摸黑打开,纸鹤硌得手心疼,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
我爬起来开灯,用袖口擦笔尖,动作轻柔得像抚摸一只沉睡的猫。
就像从前他帮我擦时那样——画完速写,他总说颜料沾太多会伤笔,然后拿软布一点点擦,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眼神专注得让人想伸手碰一下。
婚礼前一天,我站在镜子前。
周小棠硬塞给我的礼服挂在椅背上,酒红色缎面,她说是去砸场子的战袍。
我摸了摸,手指在拉链上停住,冰冷的金属贴着手指,像是某种预兆。
镜子里的人眼眶发红,像只被拔了刺的刺猬,柔软又脆弱。
最后一颗纽扣卡在扣眼里,我试了三次,手指抖得厉害。
突然想起衣柜最上层有个防尘袋,压着条黄色连衣裙。
展开时裙角扬起灰尘,像一场旧梦的余烬。
三年前毕业展,我穿这条裙子站在自己的画前。
他挤开人群过来,眼睛亮得像星星:昭昭,你穿这个,比画里的向日葵还耀眼。后来他消失了,我把裙子塞进衣柜最深处,连标签都没拆。
现在我穿上它,裙腰有点紧,是这三年吃泡面攒的肉。
镜子里的黄色晃得我鼻尖发酸,我想起他说向日葵时的语气,像在说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
周小棠来敲我门时,我正对着镜子别珍珠发卡。
她盯着我的裙子,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说:我陪你去。
不用。我拎起手包,里面装着那支擦得发亮的画笔,笔杆温润,像是能握住过去。
酒店在市中心。
我站在玻璃门外,看自己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扭曲而陌生。
门童拉开门,钢琴声混着香水味涌出来,我闻到百合的甜腻,突然想起他病房里的消毒水味——不,他没住过院,他消失后我去过顾氏集团楼下,保安说顾总去国外了。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根本没出国。
手包带勒得手腕发疼,像是某种惩罚。
我深吸一口气,抬脚跨进旋转门。
水晶灯在头顶晃,折射出无数个破碎的我。
我看见签到台的鲜花拱门,看见穿西装的男人背对着我,白衬衫领口露出一点金链子——和三年前他送我向日葵吊坠时戴的那条,一模一样。
他转过身。
第2章
签到台上的病危通知书
我站在旋转门里,玻璃映出他侧脸。
阳光透过玻璃斜斜洒在他脸上,泛起一层薄光,仿佛时光从未流逝。
三年前他消失那天,也是这样的侧脸,冷得像冬日结冰的湖面。
我攥着他留的分手信追到顾氏大厦,保安说顾总去国外了。
我蹲在台阶上哭到膝盖发麻,风卷着落叶打在我脸上,像鞭子抽打着心口。
后来发现那封信的墨迹是晕的——他写的时候手抖得厉害,纸张还残留着一丝他指腹的温度。
现在他就站在十米外的舞台中央,白西装衬得脸色像张旧纸,苍白得几乎透明。
我脚底下发虚,签到台的鲜花拱门晃成一片红,玫瑰的香气浓得刺鼻,像是某种讽刺的宣告。
沈小姐。有人叫我。
秘书李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旁边,他从前总跟在顾怀瑾身后抱文件,现在眼尾多了道细纹,像是被岁月一刀刀刻出来的。
他递来个牛皮纸信封,指尖在抖:顾总让我交给您。
我接过信封,封口没粘,抽出来的瞬间有张纸飘落在地。
是病危通知书,姓名栏顾怀瑾三个字刺得我睁不开眼,诊断结果肺癌晚期,生存期三个月被红笔圈了又圈,像血写的判决书。
签到台的水晶盘当啷一声,我撞翻了签到笔。
声音清脆,像我心底某根弦断了。
顾怀瑾在台上转头。
他眼尾的泪痣还在,只是眼下青得像块瘀,像是黑夜中最深的阴影。
我攥着病危通知书冲过去,高跟鞋卡在地毯缝里,差点栽进香槟塔。
酒杯叮当作响,气泡飞溅,像我们破碎的过往。
他比我先动。
长臂一伸把我拽进后台,门砰地关上,外面的钢琴声突然远了,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呼吸。
空气里弥漫着道具蜡烛燃烧后的焦味。
昭昭。他声音哑得像砂纸,带着金属摩擦般的痛楚。
我反手扇他,没力气,手掌贴在他胸口。
他西装下的肋骨硌着我,三年前他抱我时还是暖的,现在像块冰,寒意从掌心一直渗进心里。
你说爱上别人。我喉咙发紧,你说她比我亮,比我……
他从内袋摸出个东西,金属坠子磕着我手背。
是我毕业时送他的向日葵吊坠,用废画框上的铜片敲的,当时他说昭昭手真笨,现在链子磨得发亮,反射着微弱的灯光,像是唯一的希望。
我没爱上别人。他抓住我手腕按在自己心脏上,我爸查出来我肺里有阴影那天,在画室堵着我。
他说你跟着我,要守着我咳血,看我掉头发,最后连墓地都买不起。
我想起毕业展那天,他突然消失前摸过我画的向日葵,指尖在未完成的题字上蹭了又蹭。
原来不是嫌我画得差,是知道自己看不到完成的那天了。
后台门被踹开。
林晚踩着细高跟进来,珍珠耳坠晃得人眼晕,叮铃作响的声音让人烦躁。
她把支票拍在我脸上:顾家的救命钱是我爸垫的,顾氏股价跌成那样,没我家的地产生意撑着——
顾怀瑾突然弓着背咳嗽,血星子溅在我黄色裙角。
温热的液体滴在皮肤上,带着铁锈味,混着淡淡的烟草气息。
我慌了神去拍他背,他攥着我手腕的手紧得发疼,血沫子沾在我指缝里,黏腻而冰冷。
昭昭。他咳得说不成句,画室……画室有一百幅向日葵,每幅都写着对不起。
我每天画你,画你穿黄裙子,画你举着画笔笑……
林晚扯我胳膊:够了!医生说他不能激动——
滚。顾怀瑾突然吼,声音像破了的风箱,嘶哑而绝望。
他额头全是汗,白西装前襟洇了片红,像朵开败的玫瑰,花瓣皱巴巴地耷拉着。
我蹲下来托住他后颈,他整个人都在抖,像三年前我发高热时他抱我那样。
那时他说昭昭不怕,我在,现在我想说怀瑾不怕,我在,可喉咙里堵着块石头,只迸出半声呜咽。
李然撞开人群冲进来,身后跟着穿白大褂的医生。
我被挤到边上,看他们把顾怀瑾往推床上抬。
他攥着我裙角的手松了,向日葵吊坠掉在地上,滚到林晚脚边。
她弯腰捡起来,指甲盖掐进金属花瓣里:沈昭昭,你以为他真能陪你画一辈子
我没理她。
顾怀瑾被推出后台时突然偏头看我,眼神亮得像星子——和三年前毕业展那天一模一样。
后来李然给我发消息,说顾怀瑾住进了特护病房。
我握着手机站在医院走廊里,消毒水味呛得人发疼,混合着药物与死亡的气息。
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我听见她低声说:顾先生的情况……后面的话被关门声截断。
我摸出包里的画笔,笔杆上昭昭专属的刻字已经磨平,像我们被时间啃噬的三年。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一声开了,出来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胸前名牌写着陈璐。
她扫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后低头看表:沈小姐该去病房了。
我跟着她走,皮鞋跟敲在地面上,一声一声,像心跳。
第3章
咖啡与素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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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璐在病房门口停住脚,白大褂袖口蹭过我手背,带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沈小姐,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飘进耳膜,他最多还有两周。
我手里的画笔当啷掉在地上,清脆的撞击声在走廊里回荡。
金属笔帽滚进墙角,撞在消防栓上发出一声闷响,像是命运敲下的钟摆。
陈璐弯腰帮我捡,我蹲下去抢,指尖相碰时才发现自己抖得厉害,掌心冷汗湿滑,像是攥着一团冰。
谢谢。我把笔塞进包里,拉链拉了三次才卡住,指甲边缘被拉链夹出一道红痕。
手机在掌心震起来,是周小棠的未接来电,震动让皮肤微微发麻。
我退到安全通道,按回拨键时喉结发紧,仿佛有团棉花堵在喉咙口。
喂周小棠的大嗓门炸在耳边,带着电流般的刺痛,你还在婚礼现场
我刚刷到顾怀瑾上热搜了——
他住院了。我打断她,医生说...两周。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只剩下呼吸与线路杂音交织。
我听见她抽了下鼻子,大概是在抹眼泪。昭昭,她吸着气说,你确定不是在折磨自己吗
三年前他说分手就分手,现在要死了才来挽回——
我想陪他走完这段路。我盯着地面,瓷砖缝里有片没擦净的血渍,浅褐色,像干透的茶渍,在灯光下泛着不规则的光晕。
周小棠沉默了足有半分钟。行吧,她声音哑哑的,我明天带画具去医院。
你那破画笔早该换了,上次给你买的水彩还在我画室。
挂了电话,我摸出包里的旧画笔。
笔杆上昭昭专属的刻字早被磨平,指腹摩挲时只留下模糊的起伏,像他当年说要陪我画一辈子的承诺,被时间啃得只剩轮廓。
推开病房门时,顾怀瑾正盯着天花板,眼神空洞如冬日枯井。
他的脸白得像张纸,连唇色都褪成了淡粉,仿佛连血色都被病魔抽走。
见我进来,他动了动手指,心电监护仪的绿波跟着颤了颤,如同心跳的残影。
昭昭。他声音轻得像叹气,带着一丝沙哑的温度。
我搬了把椅子坐过去。
他的手背上全是针孔,青紫色的血管像爬在白瓷上的细藤,蜿蜒而脆弱。
我刚握住他指尖,他突然咳嗽起来,整个人蜷成虾米,胸腔里传来沉闷的摩擦声。
别急。我轻轻拍他后背,像三年前他拍我发高热的背那样,掌心能感受到他瘦骨嶙峋的脊梁。
他咳得眼眶发红,却还在笑:昭昭,你能...再画一次向日葵吗
我喉咙发紧,点了点头,鼻尖一酸,泪水在眼眶打转。
第二天周小棠抱着画具杀进来时,顾怀瑾正靠在床头打盹,呼吸绵长而微弱,像是随时会断。
她把画架往地上一墩,冲我使眼色:颜料我挑了最亮的柠黄,他不是说你画的向日葵比所有财富都耀眼么
我拆画纸时,顾怀瑾醒了。
他盯着画架,眼底浮起层水光:和毕业展那天的画架...一样。
我支好画架,把调色盘搁在床头柜上。
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在他睫毛上洒了层金粉,仿佛他从未离开过那个夏天。
他的手慢慢抬起来,指尖碰了碰我耳后碎发:那天你也是这样,头发总掉下来。
我蘸了柠黄颜料。
笔刷扫过画纸的瞬间,他突然说:昭昭,你画的向日葵,还是那么亮。
我鼻子一酸,颜料滴在纸上,晕开团亮黄的斑,空气中飘来淡淡的松节油味。
他伸手想碰那片斑,被我抓住手腕:别乱动,医生说你要静养。
我没乱动。他笑,我在看你。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了慢放键。
每天早晨我调颜料,他靠在床头看;中午喂他喝粥,他总说昭昭喂的甜;傍晚太阳西斜时,他会轻轻哼我大学时常唱的歌,跑调跑得厉害。
第十三天夜里,我趴在床边打盹。
迷迷糊糊听见他喊昭昭,抬头见他眼睛亮得反常。昭昭,他摸出枕头下的向日葵吊坠,这个...还给你。
我刚要接,他突然剧烈咳嗽。
血沫子溅在画纸上,在未完成的花瓣上洇开片暗红,带着温热的腥气。
我手忙脚乱抽纸巾,他却抓住我手腕:别擦...这样...也好看。
心电监护仪的绿波突然乱了,警报声刺得我耳朵疼。
我喊医生,喊护士,喊怀瑾你别睡,可他的手还是慢慢垂了下去。
我扑过去握住他的手,眼泪砸在画纸上,把那片血渍晕成了朵畸形的花。
后来李然帮我整理遗物时,从顾怀瑾西装内袋摸出本日记。
最后一页的字迹歪歪扭扭,是他化疗后手抖着写的:如果有来生,我不想做顾氏的总裁,只想做你的画架,陪你画一辈子向日葵。
葬礼那天飘着小雨。
我抱着未完成的向日葵站在墓碑前,雨丝落在画纸上,把暗红的血渍晕成了更深的红。
等人群散得差不多,我摸出老宅钥匙。
那是顾怀瑾三年前塞在我素描本里的,我一直没扔。
钥匙插进门锁的瞬间,生锈的锁芯发出咔嗒一声,尘封的记忆随之开启。
门后有什么在等我,我知道。
第4章
画室里的一百幅向日葵
葬礼那天的雨下得绵密,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洗得透亮。
墓碑上的水珠顺着青石滑落,在灰蒙的天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
我抱着那幅未完成的向日葵站到脚麻,直到最后一拨人撑着伞缓缓走远,才从衣兜里摸出那把生锈的钥匙。
它冰冷、粗糙,带着岁月沉淀的金属气息。
这钥匙在我素描本里躺了整整三年。
顾怀瑾分手那天塞给我的,我没扔,也没敢用。
此刻它在掌心微微发沉,仿佛承载着某种未曾说出口的重量。
老宅门轴吱呀一声,声音像被岁月拉长的叹息。
霉味裹着旧木头香扑面而来,潮湿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松节油味道。
我踩着积灰的地板往楼上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时间的褶皱上。
地板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响动,仿佛有人在暗处低语。
他的书房还保持着三年前的样子。
书桌上摆着没拆封的油画颜料,空气中残留着干涸的亚麻仁油气息。
笔筒里插着我送他的狼毫笔——笔杆上的怀瑾二字,是我用刻刀一笔一笔雕的,字迹深浅不匀,却足够用心。
抽屉最底层有个铁盒。
我蹲下来,指尖蹭掉盒盖上的灰,打开时咔嗒一声轻响,像是打开了某个尘封的秘密。
里面除了他的出生证明、股权书,还有把更小的钥匙,钥匙环上贴着便签纸,字迹是他的:画室。
我握着钥匙的手开始颤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画室在顶楼储物间后面。
我扶着墙往上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心跳声在耳膜里一下下敲打。
门锁转不动,我拿袖子裹住手用力一拧,咔的一声,灰尘扑簌簌往下掉,扬起一股陈年旧气的味道。
门开的瞬间,我差点栽进去。
整面墙都是向日葵。
大、小、方、圆,层层叠叠地铺展开来。
有的笔触狂乱,像要烧起来;有的细腻如丝,能数清花瓣纹路。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那些金黄的画布上,仿佛整个房间都在发光。
每幅画角落都用极小的字写着对不起,墨色深浅不一,像是不同时间写下的。
有些已经泛黄,有些还带着未干的余温。
最中间那幅最大,画里的向日葵朝着光,花盘上歪歪扭扭题了行字:你走后,我每天都在画你。
我膝盖一软,坐在地上。
眼泪砸在地板上,溅起细小的灰尘,也溅湿了我手中的画框边缘。
原来他说的每天都在画你不是假话,原来那些爱上别人的谎话背后,藏着整整三百六十五幅未说出口的抱歉。
沈小姐。
我抬头,李然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个牛皮信封。
他西装还是挺括的,眼眶却红着。
顾总交代过,如果您来了,这封信要亲手交给您。
信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是化疗后手抖着写的:

昭昭,那天在医院看你画画,我突然想起毕业展。

你举着画架站在光里,说要画遍全世界的向日葵。

后来我自私地把你困在回忆里,现在该放你走了。

如果愿意继续画画,就带着我的眼睛看这个世界吧——它们从前没看够你的光。
我把信贴在胸口,画框上的颜料蹭了一手,凉凉的,像他曾经轻轻拂过我脸颊的手。
深夜回家,周小棠窝在沙发里等我。
她盯着我怀里的画,突然吸了吸鼻子:你抱的什么
他的向日葵。我把画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颜料在灯光下泛着暖光,像他当年在画室说的比所有财富都耀眼。
周小棠走过来,胳膊圈住我肩膀:你终于愿意放下了
我摇头,手指轻轻碰了碰画里的花盘:不是放下。是他用一百幅画告诉我,该重新开始了。
我打开电脑,鼠标悬在发布键上停了三秒。
屏幕亮光照着我发红的眼尾,动态写得很短:昭昭画廊重启,第一期主题:《他的向日葵》。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门铃响了。
我擦了擦眼睛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穿西装的男人,手里提着公文包,开口是标准的职业腔:沈小姐,我是顾氏的法律顾问。顾怀瑾先生的遗嘱需要您过目。
我捏着门把的手顿了顿。
夜色从他背后漫进来,画框里的向日葵在风里轻轻摇晃,像谁在看不见的地方,轻轻说了声再见。
第5章
顾怀瑾最后的温柔
遗嘱里的艺术中心在环山路十八号,我站在落地窗前看过照片——三层红砖楼,外墙斑驳而沉稳,爬满深绿色常春藤,风吹过时藤叶轻轻摇曳,仿佛低语。
顶层有一整面玻璃的画室,阳光倾泻进来,在照片里泛着柔和的光晕。
律师说顾怀瑾三年前就买了这里,装修图纸压在他办公桌最底层,封皮上写着昭昭画室。
纸张微微泛黄,字迹熟悉又陌生,像他藏在心底的秘密。
画展开幕那天,我在签到处低头整理名册,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被展厅外突然响起的撞击声打断。
门被猛地推开,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的声音急促而不安,像是要碾碎什么。
抬头时,林晚正站在门口,指尖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指甲因用力而发白。
她妆容精致,眼尾却红得厉害,像刚哭过,睫毛膏有些晕染,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湿漉漉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她冲过来,把纸拍在展柜上。
玻璃震得嗡嗡作响,旁边参观者的低声议论骤然停止,几道惊诧的目光投了过来。
我认出那是张泛黄的病历单,日期是三年前,患者姓名顾怀瑾,诊断结果肺癌早期。
他爸当年找我爸借了两千万手术费。她喉咙发紧,声音带着颤抖,条件是我和他结婚。
她抓起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指腹还残留着纸张摩擦后的粗粝感。
我以为他图我家的钱,图顾家的命,可昨天我翻他书房,发现他藏了本日程本——她喘了口气,像是从记忆深处挖出那些字句,每一页都写着‘昭昭今天画了什么’‘昭昭搬去老城区了’‘昭昭的画笔该换了’!
展厅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空调轻微的嗡鸣和窗外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
林晚的声音在发抖,像被风吹散的纸片:他根本不在乎婚礼,不在乎我。他只是想多活三个月,多活三个月就能在婚礼上见你一面。她从包里摸出张银行卡,拍在我手心里,金属边缘碰触掌心,微凉。
这是他让我转的,说你总不肯用他的钱,让我用‘赞助公益’的名义。她顿了顿,眼神复杂,卡背面有字。
我低头,卡背面用马克笔写着一行小字:替我守护她的梦想。
字迹歪歪扭扭,是化疗后手抖的痕迹,也是他留给世界的最后温柔。
他还说……林晚突然别过脸,手指用力揉了揉眼角,指腹蹭过泪痕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说我这样的人,该去学艺术管理,不该困在商场里。她抓起病历单转身要走,又停住,画展的向日葵,能让我拍张照吗
她举着手机,镜头对准最中间那幅《你走后,我每天都在画你》。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画布上,花瓣泛着暖金色,像他当年在画室里说的那样:比所有财富都耀眼。
三天后,我在画室拆信时,信封里掉出张照片。
是林晚在画展拍的,配文是:终于明白他为什么爱这些花。信是匿名的,字迹却熟悉——是顾怀瑾的私人笔迹:林小姐:谢谢你没拆穿我装出来的冷漠,谢谢你让我在最后日子里,还能做个人。请让她幸福。
后来听说,林晚把顾家股份全转给了堂哥,收拾了两只行李箱去了巴黎,学艺术管理。
周小棠说在机场碰到她,她抱着个画筒,里面卷着那幅向日葵的照片。
今晚整理顾怀瑾的书房,我在抽屉最深处摸到个木盒。
盒盖落着薄灰,打开时咔嗒一声轻响,像是时光的锁被解开。
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闪了闪,我伸手去碰——
第6章
不想做总裁,只想做画架
我蹲在地板上,指尖触到木盒边缘的毛刺。
这盒子是他书房最深处的,我之前收拾了三天,今天才摸到这个角落。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盒盖上,灰尘像细雪似的飘起来。
打开盒盖的瞬间,松木香气混着旧纸味涌出来。
最上面是支褪色的画笔,笔杆上刻着昭昭两个小字——是我毕业那年送他的,他说要留着看我画一辈子。
画笔下面压着本旧画册,封皮磨得发白,是美院时期的写生集。
我翻开,画页间掉出张照片,是我们在画室的合影:他穿着画服,我举着刚画完的向日葵,两个人脸上都沾着颜料,笑得分外灿烂。
翻到最后一页,纸页间鼓起个小包。
我捏了捏,是硬壳质感。
轻轻掀开夹层,本深棕色的皮质笔记本滑出来。
封皮边缘有些磨损,烫金的顾怀瑾三个字已经发暗,是他大学时用的那本。
手指抖得厉害,翻开第一页。
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是他刚劲的小楷:2019年3月15日,昭昭在画室画向日葵,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她说‘等我成了大画家,你就是我的专属画架’。我想告诉她,不用等,现在就可以。
翻页。
2020年7月2日,体检报告出来了。医生说最多三年。我站在楼梯间抽了半包烟,烟灰掉在她送的吊坠上。不能拖累她,必须分手。
再翻。
2022年11月5日,路过老城区的画室,看见她在画儿童插画。她瘦了,画笔还是我买的那套,笔杆磨得发亮。想冲进去抱她,可我现在的样子,会吓哭她吧
最后一页,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尽力气写的:如果有来生,我不想做顾氏的总裁,只想做你的画架,陪你画一辈子向日葵。昭昭,对不起,没说出口的话,只能写在这里了。
眼泪砸在纸页上,向日葵三个字被晕开,像朵模糊的花。
我把笔记本贴在胸口,那里还留着他最后一次抱我时的温度——在婚礼后台,他咳着血说昭昭,我每天都在画你,现在想起来,他说的每句话都是用命在撑。
周小棠来送晚饭时,我正对着笔记本发呆。
她蹲下来,抽走我手里的本子,看了两页,吸了吸鼻子:这孙子,早该把本子塞你手里。她抹了把眼睛,对了,陈璐医生下午来电话,说想问问你要不要把顾氏那笔慈善基金盘活
我抬头:怎么盘活
她说顾怀瑾生前捐过笔钱,专门给贫困艺术生。周小棠翻出手机,陈璐说你要是愿意,她可以当顾问,毕竟她老公是美院教授,能搭线。
我摸着笔记本上的烫金字,想起他日记里写替我守护她的梦想。
突然就有了主意:不如叫‘向日葵计划’吧。我抬头看周小棠,资助那些像我当年一样,买不起好画笔的孩子。顾怀瑾没说完的话,我想让更多人听见。
周小棠用力点头,手机已经按出陈璐的号码:我现在就打,说沈大画家要当慈善发起人了!
半个月后,向日葵计划启动仪式在美院展厅举行。
陈璐穿着白大褂来的,手里还提着个布包:顾先生的主治医生说,他最后化疗时,还在画向日葵。她打开布包,是叠素描纸,每张都画着向日葵,边缘卷着,这些是护士偷偷收的,说他疼得发抖,还在画。
我接过素描纸,指尖碰到画纸背面的字:给昭昭的第101幅向日葵。
仪式结束时,有个扎马尾的小姑娘跑过来,举着画笔:姐姐,我用你们资助的钱买了新画笔!她眼睛亮得像星子,我以后要画很多向日葵,像你一样!
我蹲下来,帮她理了理刘海:要画得比我亮。
那天晚上,我在画室支起新画布。
月光还是像顾怀瑾走的那晚一样,洒在画架上。
我蘸了点金色颜料,在画布左下角落下第一笔——是个男人的轮廓,穿着画服,低头笑着看旁边的女孩。
风掀起窗帘,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听见他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的温柔:昭昭,你画的向日葵,还是那么亮。
画布旁边的纸箱还没拆,最上面露着半张照片,是顾怀瑾和林晚的婚礼请柬。
我伸手摸了摸,纸角有点卷,像是被反复打开过。
明天再收拾吧,我想。反正有些故事,总要慢慢讲。
第7章
真相与告别
我蹲下来。沙发缝里卡着块硬东西。
指尖触到铁锈的刺痒,拽出来是个铁盒。
金属边缘有些粗糙,像是岁月打磨出的细小裂痕,摸上去有种说不出的沉重。
盒盖边缘生了层薄锈,倒让上面那道划痕更明显——是三年前我画错颜色,拿笔杆敲他手背时蹭的。
那时阳光正斜斜地洒进画室,木纹地板上光影斑驳,空气中浮着松节油淡淡的气味。
顾怀瑾你烦不烦,都说了我自己调。当时我皱着眉,他却笑着把调色盘往我手边推。
他的声音像午后晒暖的风,带着笑意拂过我的耳畔。
铁盒咔嗒打开,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仿佛打开了尘封的记忆。
最上面是沓素描纸,翻到第二张时我呼吸一滞——是我。
画里的我歪着头调颜料,发梢沾着点钴蓝,正是毕业展前夜他说去喝杯咖啡时,我赶画到一半的模样。
纸张略显泛黄,但线条依旧清晰,仿佛他还在旁边看着我,轻声说:别急,慢慢来。
纸页底下躺着支微型录音笔,比我拇指大不了多少。
手在抖。
按下播放键的瞬间,他的声音像阵穿堂风,裹着松节油的味道涌过来。
昭昭,如果你听到这段话,说明我已经走了。
我膝盖一软,跌坐在地毯上。
脚下的地毯还留着他常坐的位置,凹陷处微微塌陷,仿佛他还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画画。
我怕你太难过,没敢告诉你一件事。他的声音低缓,像从前熬夜改画时,凑在我耳边说的那些话,去年冬天咳血加重,医生说最多三个月。
我让李然联系了瑞士的专家,用顾氏海外资产做抵押,换了次靶向药实验机会。
录音里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他们说成功率三成,我赌了。
不为多活几天,就为...等你来找我。
我捂住嘴,喉咙里泛起一股酸涩,仿佛尝到了回忆的苦味。
那天在婚礼后台,他攥着我手腕的力气那么大,原来不是装的。
我知道你会恨我当初不告而别。他的声音突然哑了,可我真的不敢看你哭。
你蹲在画室地上捡我撕碎的信时,指甲都抠进了水泥缝,我躲在楼梯间抽了半包烟,手都是抖的。
我想起那天。
他留的信被撕成碎片,我蹲在满地纸屑里,抬头正撞见林晚踩着细高跟进来,说顾总现在很忙。
窗外的风呼啸着吹进空荡荡的画室,灯光惨白,照得我眼眶发红。
今天我做了个梦。他笑了,声音里浮起点暖意,梦见你穿着那条黄裙子,在老房子天台上画画。
风把画布吹得乱晃,我站在你身后,替你扶着画架。
你回头看我,说’顾怀瑾你别晃‘,可你的画笔尖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橘红,在我衬衫上蹭了块印子。
黄裙子。
是我们刚在一起时,我在二手店淘的。
他嫌旧,偷偷拿去干洗,结果把衬里的破洞补了朵向日葵。
那天阳光很好,我穿着它站在阳台上晾画,风吹起来,裙摆飞扬,像一朵盛开的花。
眼泪砸在录音笔上,溅起细碎的响。
我听见他轻轻叹气:昭昭,我多希望那不是梦。
录音结束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哭到喘不上气。
手机在裤兜里震,是李然发来的消息:陈医生说你在整理顾总的旧物,需要帮忙吗
我捏着录音笔冲下楼。
李然的车停在画室门口,看见我红透的眼,没多问,只接过录音笔说:我让技术部查查有没有备份文件。
第二天早上,他抱着笔记本敲开我家门。
屏幕上是封加密邮件,发件人显示顾怀瑾,时间是他住院后的第七天。
致向日葵艺术基金会:本人愿以个人资产设立专项基金,用于资助贫困艺术生购材、办展。
首任负责人指定为沈昭昭,任期不限。
她总说自己的梦想不是一个人的。
我想替她圆这个梦。
顾总三年前就在联系海外基金会。李然合上电脑,他说怕你不肯接,所以用我的名义签了委托协议。
那晚我翻出他的日记本。
最后一面背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昭昭的向日葵不该只开在画布上。
我摸出钢笔,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顾怀瑾,我会用尽一生,让你看到的向日葵永远盛开。
深夜的画室很静。
月光漫过画架,在新画布上投下片银白。
我坐在老藤椅上,忽然听见风掀起窗帘的响。
昭昭,你画的向日葵,还是那么亮。
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我抓起画笔,在画布左上角落下第一笔——是他的轮廓。
白衬衫,微卷的发,手虚虚扶着画架。
画架上的画布中央,我正低头调色,笔杆上沾着点没擦净的柠檬黄。
这次,我要画完我们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