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朝露。
我爸叫林振海,名字经常出现在财经新闻和富豪榜榜首的那种。
作为他唯一的女儿,我的人生信条只有一个：花钱。
不是那种买买奢侈品、刷刷卡的肤浅快乐。那太普通了。我的追求,是让金钱流动起来,让它像血液一样,在城市的脉络里奔腾不息。
今天的目标,是市中心新开的顶级会员制买手店。据说全球限量三件的古董裙,最后一件就在那儿。
露露,你真要去啊
闺蜜许清欢拽着我的胳膊,一脸担忧,那地方进门就得验资,听说门槛高得吓人。
许清欢,我唯一的真朋友。她爸是我爸公司的资深工程师,我们俩从小一起在厂区大院长大。我成了首富千金,她成了普通白领,但情谊没变。
怕什么
我晃了晃手里那张黑得发亮的卡,边缘镶着一圈细钻,我爸的副卡,无限额。验资正好让他们开开眼。
推开那扇沉重的黄铜大门,冷气裹挟着高级香氛扑面而来。店里空荡荡,只有几个穿着考究的店员,像橱窗里的假人模特一样站着。
一个妆容精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女店员迎上来,脸上挂着标准的职业微笑,眼神却像扫描仪,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我身上是简单的T恤牛仔裤,清欢更是普通通勤装。
女士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声音甜得发腻,眼底却没什么温度。
没有。来看那条‘星尘’古董裙。
我直奔主题。
女店员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抱歉女士,‘星尘’是我们的镇店之宝,只对特定层级的会员开放品鉴。而且……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我和清欢,需要验资证明,最低门槛是五千万流动资产。
旁边一个正在整理丝巾的店员,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清欢的脸腾地红了,下意识想拉我走。
我笑了。掏出那张黑卡,随意地递过去。验吧。
女店员看到卡面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那种全球限量的顶级黑卡,她显然认得。她的表情立刻从程式化的疏离变成了极致的恭敬,甚至带上了一丝惶恐。
尊贵的客人,请您稍等！我立刻为您安排！
她双手接过卡,腰弯成了九十度,声音都激动得有点抖。
就在她转身要去操作时,一个尖利的声音插了进来。
哟,我当是谁这么大排场呢原来是林大小姐啊！
一个穿着最新季高定套装、拎着稀有皮铂金包的女人,踩着恨天高,趾高气扬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同样打扮入时的跟班。
苏晚晚。
我爸生意对头的女儿。从小就跟我不对付。她爸总被我爸压一头,她就总想在我身上找优越感。
她径直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我,嗤笑一声：林朝露,你爸最近是不是管你零花钱了穿成这样,也敢来‘云顶’还带着……她轻蔑地瞟了眼局促的清欢,这种……朋友
那个拿着我卡的女店员,看看苏晚晚,又看看我,脸上的恭敬瞬间变成了迟疑。苏晚晚是这里的常客,顶级VIP。
苏小姐……
女店员犹豫地开口。
苏晚晚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黑卡,两根手指捏着,像捏着什么脏东西,在我面前晃了晃,然后啪地一声,甩在旁边的玻璃柜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拿张停了的卡出来唬人林朝露,你爸把你卡停了,圈子里都传遍了！怎么,首富千金,也学会打肿脸充胖子了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停卡不可能！我爸虽然总唠叨我乱花钱,但从来没真停过！
我强作镇定,伸手想去拿回我的卡：胡说八道！把卡还我！
苏晚晚快我一步,又抢先把卡抓在手里,得意地晃着：还你行啊,你求我啊跪下来求我,说不定我就大发慈悲,帮你试试这张‘废卡’还能不能用
她旁边的两个跟班发出刺耳的哄笑。
你！
清欢气得脸色发白,想冲上去理论,被我死死拉住。跟苏晚晚这种人当众撕扯,只会更丢脸。
那个女店员彻底倒向了苏晚晚,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女士,如果您没有有效的支付能力,请不要在这里妨碍我们尊贵的VIP客户。请您离开。
她下了逐客令。
店里其他几个店员也围了过来,眼神不善。
屈辱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长这么大,我林朝露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被当众羞辱,被指着鼻子赶出门
苏晚晚那张写满得意的脸在我眼前放大,她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还在说着什么刺耳的话,但我听不清了。
就在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时——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突兀地在安静的店里炸开！
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晚晚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挡在我身前的清欢。
清欢的手还扬在半空,微微颤抖。她个子小小的,平时说话都温温柔柔,此刻却像只炸毛护崽的母狮子,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声音拔高,带着破音：
苏晚晚！你嘴巴放干净点！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随便侮辱人吗露露穿什么、带什么朋友,轮得到你在这里狗眼看人低这破店,我们不稀罕待！
她吼完,猛地转身,一把拉住完全呆住的我,用尽全身力气把我往外拽。
清欢……
我被她拖着走,脑子一片空白,只看到她气得通红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
走！露露！我们走！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但异常坚决。
身后传来苏晚晚气急败坏的尖叫和店员慌乱的安抚声,都被厚重的黄铜门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夏日的热浪扑面而来,与店里的冷气形成鲜明对比。我站在人来人往的繁华街头,像个傻子。
清欢松开我的手,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耸动。她在哭。
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巴掌,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清欢……
我喉咙发紧,走过去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
她猛地转过身,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红得像兔子,却先问我：露露,你没事吧那个姓苏的太过分了！还有那个店员,狗仗人势的东西！
看着她为我愤怒又心疼的样子,刚才在店里强压下去的委屈和愤怒,猛地冲了上来,鼻子一酸。
我的卡……可能真的被停了。
我声音发涩,掏出手机,打开银行的APP。
输入密码,界面刷新。
屏幕中央,弹出一个刺眼的红色提示框：【该卡片状态异常,请联系发卡行】。
下面一行小字：【交易功能已暂停】。
心,彻底沉了下去。
苏晚晚说的是真的。
我爸,林振海,真的停了我的卡！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被背叛的愤怒席卷了我。就因为我爱花钱就因为我没按他规划的路去学什么工商管理
为什么……
我喃喃道,手指冰凉。
露露,别急。
清欢擦掉眼泪,握住我冰冷的手,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先弄清楚怎么回事。林叔叔……林叔叔他总不会无缘无故停你卡吧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能有什么误会他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不行,我得找他问清楚！
我甩开清欢的手,冲到路边就要拦出租车。
清欢赶紧拉住我：露露！冷静点！你现在气头上,回去跟林叔叔吵起来怎么办要不……先回我那儿
我看着她租住的老旧小区,狭窄的一室一厅,和我那个带衣帽间和独立卫浴的豪华卧室天差地别。
我……
我犹豫了。习惯了挥金如土,突然要寄人篱下
露露！
清欢急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讲究这些！我们是朋友！我家就是你家！走！
她不由分说,强硬地把我塞进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她家的地址。
坐在清欢家那张小小的、有些塌陷的布艺沙发上,看着她从冰箱里拿出两罐打折啤酒,我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了一点。
愤怒过后,是茫然和无措。
没有钱,我林朝露是谁
露露,给林叔叔打个电话吧好好说。
清欢把冰凉的啤酒罐贴在我脸上。
我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我爸的电话。
响了很久,才接通。背景音很安静,像是在办公室。
爸。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的卡,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我爸沉稳却没什么温度的声音：停了。
为什么！
我的火气又有点压不住。
为什么
我爸的声音也沉了下来,朝露,你今年二十三了。不是十三。除了花钱,你还会什么昨天你干了什么好事,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昨天我努力回想。
昨天……我去参加了一个慈善拍卖晚宴。看中了一幅新锐画家的抽象画,挺有感觉的。价格拍到了三百万。我觉得值,就举牌了。
那幅画我觉得它很有潜力！艺术投资你懂不懂
我辩解道。
投资
我爸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嘲讽,林朝露,你告诉我,那画叫什么名字画家是谁创作理念是什么除了你觉得它挂在客厅能配你的新沙发,你还能说出什么
我哑口无言。那画叫什么,我好像……真没记住。画家名字也拗口。
说不出那就是了。
我爸叹了口气,透着深深的失望,朝露,钱不是这样花的。它是工具,是资源,不是让你用来满足一时兴起的玩具。你看看你这些年,除了在各大拍卖会、奢侈品店留下名字,你还做了什么你的生活,除了消费,还有别的意义吗
他的话,像一根根针,扎在我心上。
所以你就停了我的卡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
我声音哽咽,想起苏晚晚那张脸就恨得牙痒痒。
丢人
我爸的声音陡然严厉,让你丢人的不是停卡！是你自己！离开了家里的钱,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这才是我最担心的！朝露,你太让我失望了。卡停了,你自己想办法。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爸！
我还想说什么。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听着忙音,我拿着手机,僵在原地。巨大的委屈和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攫住了我。我爸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清欢担忧地看着我。
露露……
我把手机扔在沙发上,颓然地捂住脸。
他不要我了,清欢。
声音闷闷的,带着绝望。
别胡说！
清欢坐到我身边,用力搂住我的肩膀,林叔叔那是气话！他是为你好！他就是想让你……嗯,独立一点！
独立拿什么独立我连一张自己的银行卡都没有！名下所有的资产,都是信托基金在管,我只有使用权。
我现在身无分文了。
我抬起头,看着清欢家斑驳的天花板,感觉天都要塌了。
怕什么！
清欢一拍大腿,豪气干云,有我在呢！我工资刚发！虽然不多,但管你吃饭没问题！咱们先找工作！养活自己！
找工作我林朝露
这个念头让我觉得无比荒谬。我能做什么我的简历上能写什么擅长品鉴红酒精通各大奢侈品牌编年史熟悉全球顶级度假胜地
我……能找什么工作
我茫然地问。
呃……
清欢也卡壳了,挠了挠头,总会有办法的！明天,明天我陪你去人才市场看看！再不济,去咖啡店端盘子总行吧我大学勤工俭学就干过！
看着清欢亮晶晶、充满斗志的眼睛,我心底那点绝望,好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透进一丝微弱的光。
行吧。端盘子就端盘子。
总比饿死,或者回去向我爸低头强。
然而,现实很快给了我更沉重的一击。
第二天,我和清欢穿着她翻箱倒柜找出来的、最朴素的职业装（其实是我以前买着玩、一次没穿过的某大牌基础款）,走进了人声鼎沸的人才市场。
那场面,堪称壮观。乌泱泱全是人,空气浑浊,各种汗味、劣质香水味混杂。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招聘信息,看得人眼花缭乱。
我和清欢像两条误入激流的沙丁鱼,被挤来挤去。
露露,你看这个！行政助理！要求不高！
清欢指着一个摊位。
我们挤过去。
负责招聘的是个戴着厚眼镜的中年女人,面无表情。
简历。
我把手里那张薄得可怜、只简单写了姓名年龄联系方式、工作经历一片空白的A4纸递过去。
中年女人扫了一眼,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
林朝露二十三岁工作经历……无
她抬起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我的脸,又落在我身上那件剪裁极佳、料子一看就不便宜的白衬衫上,眼神充满了怀疑,刚毕业哪个学校的
我报了个国外常青藤的名字。
哦名校啊
中年女人推了推眼镜,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那怎么没实习经历没项目经验
我……
我语塞。我能说我的实习就是跟着我爸参加各种峰会,我的项目就是策划名流派对吗
期望薪资呢
她又问。
我下意识地报了个数字,大概是我以前一个月零花钱的十分之一。
中年女人嗤笑一声,直接把简历丢还给我：小姑娘,心气别太高。我们这小庙,请不起您这尊大佛。下一个！
接连碰壁。
前台人家嫌我气质太强,不像服务人员。
文员人家嫌我没有相关软件操作经验。
销售人家看着我的简历,委婉地说可能不太接地气。
清欢那边倒是投出去几份,但人家一听她是普通本科,工作经历也平平,也都没了下文。
一上午过去,腿都快站断了,一份简历都没送出去。
中午,坐在人才市场外面油腻腻的快餐店,吃着十几块钱一份的盒饭,我味同嚼蜡。
露露,别灰心！
清欢给我夹了块肉,下午咱们再去看看别的！实在不行,还有服务行业呢！
下午,我们真的去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连锁咖啡店应聘服务员。
店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打量了我们几眼,重点在我身上停留了很久。
形象气质倒是不错。
他摸着下巴,尤其是这位林小姐。
我心里升起一丝希望。
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我们这工作挺累的,要站很久,手脚要麻利,还要受得了气。你们……特别是林小姐,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能行吗
我能行！
我赶紧表态。
行吧,试用期三天,没有工资,看表现。
店长拍板。
清欢因为要上班,不能陪我。第二天,我一个人去了咖啡店。
换上那身廉价的、带着消毒水味的制服围裙,我感觉浑身不自在。但为了生存,忍了。
然而,现实远比我想象的残酷。
新来的！6号桌的冰美式！快点磨蹭什么呢！
拿铁拉花要标准！你拉的这个心歪到太平洋去了！
收拾桌子动作快点！没看客人等着吗！
杯子！杯子拿稳了！摔碎一个扣你工资！
带我的领班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嗓门洪亮,脾气火爆,对我这个笨手笨脚、连咖啡机都搞不太明白的新人,毫不留情。
一天下来,我的脚肿了,手被烫了好几个泡,腰酸背痛,耳朵里全是呵斥声。最让我难受的,是那些顾客偶尔投来的、或好奇或轻视的目光。他们大概在想,这个看起来格格不入的服务员,是不是来体验生活的
下班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被抽掉了骨头。
回到家,清欢还没回来。我瘫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红肿的手和脚,委屈得直掉眼泪。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
就在我自怨自艾时,手机响了。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来。
喂林朝露小姐吗
一个陌生的男声,带着公事公办的客气。
我是,请问哪位
您好,我是‘星辉苑’物业中心的。打扰您了,关于您名下的云顶公寓A栋顶层复式,这个季度的物业费、水电费以及您定制的一些高端家政服务费用账单已经出来了,总计是二十八万七千六百元。账单已经发送到您预留的邮箱,请您在三天内完成支付,否则我们将按合同条款处理,包括但不限于暂停部分服务,甚至可能启动法律程序追缴。请您理解。
二十八万……七千六百……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房子！我忘了还有房子！
那套顶层复式,是我十八岁生日我爸送的礼物,每月高昂的维护费用以前都是直接从我卡里扣的！现在卡停了,这笔钱……要我三天内拿出来！
我哪来的钱！
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我。停服务法律程序我林朝露要被物业告上法庭这要是传出去……
我手忙脚乱地登录邮箱,果然看到了那封刺眼的催缴通知邮件。末尾还温馨提醒：逾期将产生滞纳金,并可能影响您的个人征信。
征信我以后还要不要活了
怎么办……清欢……我完了……
清欢一进门,我就扑过去,语无伦次地把物业催款的事说了。
清欢也惊呆了。二……二十八万多！
她倒吸一口凉气,脸色也白了。她的全部存款加起来,也不到五万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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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露,别急别急！想想办法！
清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要不……找林叔叔认个错先把这关过了
向我爸低头承认我离了他活不下去不！我做不到！苏晚晚的嘲笑声仿佛还在耳边。
不行！
我斩钉截铁地拒绝,眼神扫过清欢这个小小的出租屋,一个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卖东西！清欢,我要卖东西！
我名下值钱的东西不少！包！表！首饰！那些以前堆在衣帽间落灰的奢侈品！
说干就干。
接下来的两天,我和清欢像打仗一样。
我把所有能搬动的奢侈品：十几个限量版包包、几块镶钻的名表、一堆几乎没戴过的珠宝首饰,还有几件全新的高定礼服（标签都没拆）,一股脑儿打包。
清欢负责联系她知道的、或者在网上找的二手奢侈品回收商。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
然而,结果让人心凉。
林小姐,您这些包款……都是前两年的了,现在行情掉得厉害。这个喜马拉雅……成色是很好,但保养记录不全,我们最高只能给到七十万。
手表这款鹦鹉螺我们收,但您这块表圈有细微划痕,影响价值,二十五万吧。
珠宝钻石我们只按金价和裸钻价收,不考虑品牌溢价。您这几件……加起来最多十五万。
高定礼服不好意思林小姐,二手市场对礼服的需求非常小,尤其是这种尺码特殊、场合限制大的。我们……不收。或者您挂网上试试,但价格很难说,而且周期很长。
算来算去,就算全部贱卖,最多也就能凑个一百多万出头。
离二十八万的物业费是够了,但然后呢坐吃山空吗这点钱在我以前的生活里,也就是几顿饭钱。
而且,看着那些曾经代表着身份和品味的物品,被回收商像挑拣白菜一样评头论足、压价,那种感觉,比被人当众打耳光还难受。
这不是卖东西,这是在贱卖我的过去,我的骄傲。
最后,为了凑够那笔要命的物业费,我咬碎牙,卖掉了那只成色最好的喜马拉雅铂金包和一块最保值的百达翡丽。拿到钱的那一刻,看着账户里多出的九十五万,我一点喜悦都没有,只有无尽的心酸和屈辱。
我立刻把钱转给了物业。看着扣款成功的通知,我才像虚脱一样,瘫倒在清欢的沙发上。
露露……
清欢心疼地看着我苍白的脸,会好起来的。你那么聪明,一定能找到出路的！
出路
我望着天花板,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林朝露,除了花钱,你到底会什么你喜欢什么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极度疲惫和茫然中,悄然浮现。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清欢继续在求职的泥潭里挣扎。
清欢终于接到一个面试通知,是一家小公司的文员。她兴奋地去了。
而我,在又一次被一家公司的HR以经历空白,无法胜任为由婉拒后,彻底灰心了。
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本市最大的平价百货商场——千汇广场。这里和云顶那样的地方截然不同,充满了喧嚣的烟火气。打折的叫卖声,孩子的哭闹声,情侣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人潮汹涌。各个年龄层的人都有,穿着打扮各异。他们挤在柜台前,仔细地比较着价格,计算着满减优惠,为了省下几十块钱而和店员软磨硬泡。
我站在熙攘的人群中,像个格格不入的旁观者。
以前,我买东西从不看价格。喜欢,就买。刷卡,签字,东西自然有人送到家。我甚至不知道超市里的鸡蛋多少钱一斤。
现在,看着那些为了省几块钱精打细算的面孔,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这才是真实的世界吗
美女,看看我们新到的面膜买二送一,还参加商场满199减50活动哦！
一个热情的导购小姐姐拉住我,塞给我一张宣传单。
我下意识地接过来。上面印着花花绿绿的产品图片和复杂的促销规则。
这个‘买二送一’是送同款吗
我指着宣传单问。
不是哦美女,是送指定款小样。
导购解释,不过您看,您如果买这个套装,再加一支精华,就能凑够199,还能减50,特别划算！相当于打了六折呢！
她语速飞快地给我算着账。
我听着,竟然……觉得有点意思这种在规则缝隙里寻找最优解的游戏,似乎比我以前单纯地砸钱买东西,多了点挑战性
我站在柜台前,看着导购小姐姐热情洋溢地给不同顾客推荐组合方案,看着顾客们或满意或犹豫地计算着,看着收银台前排起的长队……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劈中了我的脑海。
我对花钱有天赋啊！不是那种无脑的挥霍,而是……对消费心理、对促销规则、对如何用最少的钱（或者让别人花最多的钱）获得最大的满足感,我好像……有种天然的敏锐
以前我只是用这种天赋给自己买买买,那如果……我把这种天赋,用在帮别人买东西上呢
帮那些精打细算的人,用最划算的方式,买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疯狂地在我脑子里生根发芽。
清欢！清欢！我好像……找到我想做的事情了！
晚上,我激动地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刚面试完回来的清欢。
清欢听完,眼睛瞪得溜圆：帮人……省钱买东西露露,你确定这能行吗这算什么职业
怎么不算！
我兴奋地在狭小的客厅里踱步,你看啊！现在网购那么复杂,各种满减、优惠券、平台活动、直播间套路,多少人算不明白,花了冤枉钱线下商场也一样,促销规则眼花缭乱！我就专门帮人研究这个！帮他们制定最优购买方案,省下来的钱,我收点服务费！就叫……‘购物策略师’或者‘省钱买手’
清欢被我天马行空的想法震住了,但看着我眼中久违的光彩,她也渐渐被感染：听起来……好像有点意思但你怎么开始啊谁会相信你啊
从身边开始！从你开始！
我抓住清欢的肩膀,你不是一直想换那个牌子的抗老精华吗一千多一瓶对吧交给我！我保证帮你用最低价拿下！不收你服务费,就当练手！
清欢将信将疑：真的假的那……行吧！反正我也还没买。
接下来的两天,我像着了魔。
我窝在清欢的小书桌前,电脑屏幕的光映在我脸上。我疯狂地搜集资料：各大电商平台的促销规则历史、热门商品的底价追踪、品牌官方店的会员制度、各种返利APP的玩法、本地商场不同品类的折扣规律……
我建表格,做笔记,分析数据。这比我以前研究哪个拍卖行手续费低、哪个度假村私密性好,要复杂得多,但也……有趣得多！
我发现,花钱,原来真的是一门深奥的学问！不是有钱任性就行,而是要懂规则,懂心理,懂时机！
三天后,我把一份详细的购买方案拍在清欢面前。
方案A：等下周品牌直播间大促,配合平台满减券和新人礼金,预估到手价七百二。
方案B：现在去千汇广场专柜,买指定套装（含精华正装+小样若干）,叠加商场今日美妆类满888减188活动,再参加品牌满赠,核算下来单精华成本约六百八,但额外获得价值约三百的小样,实际折算单精华成本更低,约六百三！而且小样你出差带着方便！
方案C：找靠谱的代购渠道,但需要等待周期,且有一定风险,价格在六百五左右波动。
我指着方案B：最优解是方案B！今天就去！商场活动最后一天了！我算过了,买那个888的套装最划算！走！
清欢被我拉着,晕乎乎地去了千汇广场。
在我的精准指挥下,她成功买到了那个套装。专柜柜姐都被我报出的各种活动规则和最优组合弄得一愣一愣的。
回到家,清欢看着手里沉甸甸的套装,又打开手机计算器噼里啪啦一顿算。
天哪！露露！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真的！真的省了好多！按正价算,这个精华要一千二,加上这些小样……你帮我省了快七百块！而且都是正品专柜货！
她激动地抱住我：露露！你真是个天才！你这脑子,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首战告捷！我和清欢都备受鼓舞。
清欢,我们创业吧！
我看着她,眼神灼灼,就做这个！帮人省钱,教人聪明花钱！我们开个工作室！
创……创业
清欢被我的大胆提议吓到了,露露,这……这能行吗启动资金呢客户呢场地呢
启动资金……我还有卖包剩下的钱,够租个小办公室和前期运营了。客户先做口碑！从身边开始！免费给朋友做几单,打出名气！场地……先找个便宜的共享办公空间！
我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清欢,你懂基础运营,你帮我！我们一起干！你那份文员工作……先别去了我们搏一把！
我看着清欢,眼神里有恳求,也有孤注一掷的决绝。
清欢看着我,眼神从震惊、犹豫,慢慢变得坚定。她用力点头：好！露露！我信你！我辞职！跟你干！
我们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清欢很快辞了职。我们用那笔卖包基金的一部分,在靠近千汇广场的一个老旧写字楼里,租了一个小小的共享办公室隔间,月租两千。
没有钱装修,我们自己动手打扫干净,从清欢家搬来一张旧桌子和两把椅子,又添置了一台二手打印机和两台电脑。
工作室的名字,是清欢起的,叫萤火。她说,我们虽然小,但希望能像萤火虫一样,给那些在消费迷宫里摸索的人,带来一点微光,帮他们看清方向。
我们印了简单的宣传单,主打私人购物策略顾问、帮你省下一个亿（夸张手法）。
最初的客户,都是清欢的朋友圈和我的落魄名媛圈里,那些相信我、或者抱着猎奇心态的人。
我拿出了前所未有的专注和热情。
为想给女儿买生日礼物的工薪妈妈,分析遍全网玩具,找出安全、有趣、价格最优的组合方案,比她自己乱买省了三分之一预算。
帮一个刚毕业、预算有限的男生,规划购买入职所需的西装皮鞋,在有限的预算内搭出质感,让他体面又不超支。
甚至帮一个想给老伴买金婚纪念礼物的退休老教授,在各大金店复杂的克减、工费、活动规则中,找到了最划算的入手时机和店铺,省下了近千元。
每一单,我都倾尽全力,研究规则,对比价格,制定最优路径。我把我过去二十年花钱积累的所有经验、审美、对品质的挑剔（现在转化为性价比的平衡）,以及对满足感的理解,全都灌注进去。
口碑,像水滴一样,慢慢汇聚。
萤火工作室的名声,开始在小范围内传开。尤其是那些被我们服务过、真金白银省下钱的客户,成了我们最好的广告。
林顾问,你太神了！按你的方案买,比我自己瞎买省了五百多！
许小姐,谢谢你们！我妈收到礼物可高兴了,关键是真划算！
下次买家电还找你们！太省心了！
工作室的咨询量渐渐多了起来。我和清欢忙得脚不沾地,但看着账户里慢慢增长的服务费收入（我们按省下金额的比例收取少量费用）,看着客户发来的感谢信息,那种成就感,是以前刷卡买下任何奢侈品都无法比拟的。
原来,创造价值,帮助他人,感觉这么好。
我们开始盈利了。虽然不多,但足够支付办公室租金、水电,还能让我们俩吃上不错的盒饭,甚至偶尔加个鸡腿。
生活似乎步入了正轨,充满了希望。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天下午,我和清欢正在办公室埋头整理一份复杂的家电团购攻略。
门被推开,带进一股浓烈的香水味。
我和清欢抬起头,都愣住了。
苏晚晚。
她依旧是一身高调奢华的打扮,戴着巨大的墨镜,抱着手臂,像个巡视领地的女王,站在我们这间简陋的办公室门口。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西装、拎着公文包的男人,像是助理。
她摘下墨镜,挑剔地环视了一圈我们这不足十平米、堆满资料的小隔间,嘴角勾起毫不掩饰的嘲讽弧度。
啧,林朝露,你还真在这儿玩起过家家了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帮人省钱呵,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怎么首富千金当腻了,改行当乞丐了
清欢立刻站起来,脸色难看：苏晚晚！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许清欢你也在啊
苏晚晚轻蔑地瞥了她一眼,还真是物以类聚。我来干什么我来看看我们的‘省钱专家’啊！
她踱步进来,高跟鞋踩在廉价的地胶上,发出哒哒的响声,格外刺耳。
听说你生意不错帮人省下仨瓜俩枣的,挺有成就感
她走到我桌前,拿起一份我们正在做的攻略草稿,随意翻了翻,嗤笑一声,随手扔在地上,林朝露,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这叫穷人的自我安慰！真正的上流社会,讲究的是品质,是稀缺,是独一无二！谁在乎省那点钱掉价！
她俯下身,凑近我,压低声音,带着恶意的快感：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你爸,林董,前几天和我爸吃饭,还提到你了呢。说你啊,在外面瞎胡闹,丢尽了林家的脸。他说,就当你这个女儿……死了。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又轻又慢,像毒蛇吐信。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我爸……他说……当女儿死了
巨大的痛苦和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一阵发黑。我死死抓住桌沿,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倒下。
苏晚晚！你胡说！
清欢愤怒地冲过来想把她推开。
苏晚晚身后的助理立刻上前一步,挡住了清欢。
我胡说
苏晚晚直起身,得意地欣赏着我惨白的脸色,信不信由你。不过呢,我今天来,除了看你笑话,还有件‘正事’。
她朝助理使了个眼色。
助理立刻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我桌上。
林小姐,我们苏小姐看中了你们‘萤火’这个……嗯,小摊子。
助理推了推眼镜,语气刻板,苏小姐愿意出资十万块,收购你们工作室51%的股权。签了字,钱立刻到账。你们可以继续在这里‘玩’,苏小姐不会过多干涉。
十万块51%股权
这根本不是收购,这是赤裸裸的羞辱和掠夺！想用这点钱,就把我们辛苦建立起来的心血夺走还想看我们像小丑一样在她眼皮底下玩
你做梦！
清欢气得浑身发抖。
苏晚晚却笑了,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别急着拒绝嘛。林朝露,想想清楚。你现在有什么一个随时可能被扫地出门的破工作室一群斤斤计较的穷酸客户你爸都不要你了！签了字,好歹还能拿十万块,够你维持一阵子体面了,不是吗
她的话,字字诛心。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在我最痛的地方。
我的骄傲,我的坚持,在我爸不要我了这个残酷的事实面前,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不堪一击。
我死死盯着那份薄薄的合同,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屈辱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再次将我淹没。这一次,比在云顶那次,更深,更冷。
难道……我真的只能认输了吗
就在我意志动摇,手指颤抖着几乎要触碰到那份屈辱的合同时——
露露！别听她的！
清欢猛地抓住我的手,她的手指也在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像燃烧着两簇火焰,她在骗你！她在挑拨离间！林叔叔怎么可能说那种话！就算……就算他真的说了,那又怎样我们靠自己！我们‘萤火’做得好好的！我们有客户！我们有本事！凭什么要她施舍！
她转向苏晚晚,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因为激动而高亢：苏晚晚！收起你的臭钱和假惺惺！我们‘萤火’不卖！现在不卖！以后也永远不会卖！你给我滚出去！
你！
苏晚晚被清欢的爆发惊到了,随即恼羞成怒,许清欢！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给脸不要脸！
她扬起手,似乎想打人。
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我猛地站起来,挡在清欢身前。刚才的绝望和痛苦,被清欢的怒吼和对苏晚晚的愤怒瞬间点燃,转化为熊熊燃烧的斗志。
苏晚晚的手僵在半空。
我冷冷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苏晚晚,你给我听好了。‘萤火’是我和清欢的,谁也别想抢走。我爸怎么看我,那是他的事。我林朝露,现在不靠林家,也能活！而且会活得很好！带着你的钱和你的优越感,滚！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连我自己都有些惊讶。
苏晚晚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强硬。她指着我：好！林朝露！你有种！你给我等着！我看你这破摊子能撑几天！我们走！
她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带着助理狼狈离开。
办公室的门被重重甩上。
隔间里一片死寂。
我和清欢站在原地,大口喘着气,像刚打完一场硬仗。
露露……
清欢担忧地看着我,你爸他……
我摇摇头,打断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虽然有点难看：我没事。清欢,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最动摇的时候,拉住了我。
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苏晚晚说得对,我们得靠自己。
我握紧拳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而且,我们要做得更大！更强！让所有人都看到！
苏晚晚的挑衅,像一剂强心针,反而激起了我们无穷的斗志。
我和清欢开始更加拼命地拓展业务。
我们不再局限于个人客户,开始尝试接触一些小型公司,为他们的员工福利采购、年会礼品采购提供优化方案。
我们开通了短视频账号萤火指南,由我出镜,分享各种实用的省钱技巧、避坑指南、好物测评（侧重性价比）。清欢负责剪辑和运营。
起初数据平平,甚至有些冷嘲热讽的评论：装什么装真有钱人谁研究这个一看就是剧本,立人设呢！
但我们坚持做内容。我分享的经验都是实打实的干货,分析透彻,逻辑清晰,语言也尽量接地气。
渐渐地,开始有人留言：博主说的那个满减叠加方法真的有用！省了八十！跟着买了推荐的平价替代精华,效果意外的好！谢谢！
粉丝数缓慢但稳定地增长。
我们工作室的收入也越来越可观。我们搬出了共享办公空间,在同一个写字楼租了一个稍大、带独立门面的办公室。虽然还是不大,但总算像个正经样子了。我们还招了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小妹帮忙处理杂务。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那个周五的下午。
清欢出去见一个潜在客户了。我和实习生小妹在办公室整理资料。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两个穿着商场安保制服、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脸严肃地闯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穿着职业套装、表情冷漠的女人。
哪位是许清欢
为首的一个安保人员沉声问,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小小的办公室。
实习生小妹吓得脸都白了,躲到我身后。
我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不好的预感。她不在。我是她合伙人林朝露。有什么事
那个女人上前一步,亮出一个工作证：林小姐你好,我们是千汇广场管理中心监察部的。我是张主管。我们接到实名举报,并调取了监控录像,证据显示,贵工作室的员工许清欢,于本周三下午三点左右,在商场三楼‘臻美’珠宝专柜,涉嫌盗窃一条价值一万八千元的K金项链。现在请她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偷窃！
这两个字像炸雷一样在我耳边响起！
不可能！
我脱口而出,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拔高,清欢绝对不可能偷东西！你们搞错了！
有没有搞错,调查清楚就知道了。
张主管面无表情,公事公办地说,监控录像拍得很清楚。项链是在她离开柜台后不见的,而当时只有她近距离接触过那条项链。我们也是按流程办事。请通知许清欢小姐,立刻到商场安保部接受询问。否则,我们只能报警处理了。
报警！
我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
偷窃,数额一万八,这要是立案……清欢一辈子就毁了！
我联系她！我现在就联系她！
我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拨通清欢的电话。
清欢！你在哪快回来！出事了！
清欢很快赶了回来。看到办公室里的阵仗,她也懵了。
露露,怎么了
他们……他们说你偷了商场珠宝店的项链……
我艰难地说出口。
清欢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睛瞪得极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恐惧：偷……偷项链我没有！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有没有,去看了监控再说！
张主管冷声道,许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不去！我没偷！
清欢害怕得往后退,声音带着哭腔。
清欢,别怕。
我用力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抖得厉害,我陪你去！我相信你！我们去看监控！一定是误会！
我和清欢被带到了千汇广场的安保部监控室。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张主管调出了周三下午三点的监控录像。
画面显示,清欢确实在臻美珠宝专柜停留过。她似乎在挑选礼物,柜姐拿出了一条项链给她看。她拿着项链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然后……似乎犹豫了一下,把项链放回了柜台上的绒布托盘里。
接着,她好像接了个电话,匆匆离开了柜台。
在她离开后不到半分钟,柜台里另一个柜姐走过来,发现项链不见了！随即开始慌乱地寻找,并叫来了主管。
监控角度有限,只能看到清欢把项链放回了托盘,但看不清她放回去后,项链是否还在托盘里。而托盘的位置,正好在监控的一个小死角边缘。
看到了吗许小姐离开后,项链就不见了！当时只有她在柜台！
张主管指着屏幕,语气笃定,我们询问了当班柜员,她们都证实,许小姐是最后接触项链的人,而且她离开时神色匆匆！
我没有！我明明放回去了！
清欢激动地辩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接了个客户的紧急电话,才急着走的！我根本没拿！
放回去谁能证明
张主管冷笑,监控没拍到项链被你放回后还在托盘里！而且,我们收到的是实名举报！举报人提供了详细的时间地点！证据确凿！
实名举报
我的心猛地一沉：谁举报的
张主管瞥了我一眼：抱歉,为了保护举报人隐私,我们不能透露。
我没有偷！你们不能冤枉我！
清欢崩溃地哭喊起来,巨大的恐惧和委屈让她浑身发抖。
清欢！冷静！
我紧紧抱住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实名举报时间地点如此精准恰好监控有死角
这太巧了！
苏晚晚那张得意又恶毒的脸,瞬间浮现在我眼前！是她！一定是她搞的鬼！她买通了柜员或者利用了监控死角陷害清欢
张主管,
我深吸一口气,直视着她,仅凭这段有死角的监控和一个匿名的实名举报,就认定我朋友偷窃,这是不是太武断了你们有没有检查过柜台其他地方有没有可能是项链掉到缝隙里了或者……被其他人拿走了
其他地方我们都找遍了！没有！
张主管不耐烦地说,林小姐,我知道你们工作室小有名气,但法不容情！现在人证（柜员）、物证（监控显示她是最后接触者）、举报信俱全！许小姐要么现在赔偿项链损失,并接受罚款,我们可以内部处理,不报警。要么……我们就只能报警,让警方来调查了！
赔偿罚款一万八千块
我们现在账户上是有钱,但大部分都投入到了工作室运营和推广中,流动资金并不多。一下子拿出一万八再加罚款,会很伤元气。
更重要的是,一旦赔钱,就等于变相承认了偷窃！清欢的名声就彻底毁了！萤火工作室也会跟着完蛋！
我们没偷！凭什么赔钱！
我斩钉截铁地拒绝。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张主管脸色一沉,对旁边的安保人员说,报警！
等等！
我厉声喝止。
监控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清欢紧紧抓着我的手臂,像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充满了无助和绝望。
怎么办怎么办！
硬抗到底等警察来清欢会不会被带走调查期间,萤火肯定也完了。
赔钱息事宁人那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苏晚晚的目的就达到了！
两条路都是死路！
巨大的愤怒和不甘在我胸腔里燃烧。凭什么！凭什么苏晚晚可以这样只手遮天,随意陷害我们！
就因为她有钱有势
就因为我们弱小
一个疯狂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念头,在我濒临崩溃的脑海中,猛然炸开！
身份。
我还有最后一个身份——林振海的女儿！
这个我一直试图逃离、甚至痛恨的身份,此刻,却成了我唯一能想到的、或许能破局的武器！
赌一把！
我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看向张主管,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张主管,在报警之前,我建议你先打个电话,请示一下你们的顶头上司,或者……直接请示一下你们千汇广场所属的‘万晟商业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我顿了顿,迎着张主管错愕的目光,吐出了那个我从未在公开场合主动提及的名字：
问问他,认不认识他的女儿,林朝露。
监控室里,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
张主管脸上的冰冷和笃定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惊愕和难以置信。她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嘴巴微张,却发不出声音。
旁边的安保人员也愣住了,面面相觑。
清欢也停止了哭泣,睁大了泪眼朦胧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我。
你……你说什么
张主管的声音有些发颤,带着一种荒谬感,林……林朝露万晟……林董
没错。
我挺直脊背,强迫自己拿出前所未有的气势,尽管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林振海是我父亲。需要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确认吗或者,你们集团内线应该能直接联系到董事长办公室吧
我拿出手机,作势要拨号。
等等！林小姐！您……您稍等！
张主管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冒出了冷汗。她显然知道林振海的名字意味着什么,那绝对是他们集团金字塔最顶端的存在！她一个小小的商场主管,平时连集团高层的面都见不到！
她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指颤抖着翻找通讯录,声音都变了调：我……我请示一下！请示一下！
她快步走到监控室角落,背对着我们,压低声音急切地打电话。
……对,安保部这边……有位林朝露小姐……她声称是……是林董的女儿……对,情况是关于一条丢失的项链……实名举报……监控……是,是,我明白！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通话时间很短。
挂断电话后,张主管转过身,脸色已经从煞白变成了惨白,甚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惶恐。她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和……恐惧
她快步走回来,腰弯得几乎成了九十度,声音恭敬得近乎谄媚：
林……林小姐！实在对不起！是我们工作疏忽！调查不严谨！给您和许小姐造成了巨大的困扰！万分抱歉！
她转向还处于震惊状态的清欢,更是鞠躬鞠得更深：许小姐！对不起！是我们冤枉您了！那条项链……刚刚找到了！是掉在柜台后面一个很隐蔽的缝隙里了！是我们工作人员的失误！跟您完全没有关系！我们向您致以最诚挚的道歉！
这突如其来的反转,让清欢彻底懵了：找……找到了
是的！找到了！千真万确！
张主管连连点头,恨不得指天发誓,都是误会！一场天大的误会！是我们监察部的失职！我们一定严肃处理相关人员！给您二位造成的名誉损失和精神伤害,我们商场一定全力弥补！您看……
她的态度,和几分钟前判若两人。
举报人呢
我冷冷地问。
这个……
张主管面露难色,但在我逼视的目光下,还是低声说,举报……是匿名的。我们查了来源,是……是一个临时注册的网络账号发的邮件。暂时……暂时查不到具体是谁。
她眼神闪烁,显然有所隐瞒。
苏晚晚！果然是她！做得还挺干净！
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首要的是洗清清欢的嫌疑。
既然是误会,项链也找到了,
我语气依旧冰冷,那么,关于我朋友许清欢偷窃的不实指控……
立刻消除！立刻消除！
张主管抢着说,我们会立刻通知所有知情人员,澄清事实！确保不会对许小姐的名誉造成任何不良影响！另外,为了表达我们最深的歉意,商场愿意向许小姐提供一份价值五千元的购物卡作为精神补偿,您看……
五千块想用钱打发
不必了。
我直接拒绝,我们不需要补偿。只需要你们公开、彻底地澄清事实,确保没有任何流言蜚语伤害到我朋友。另外,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我不希望在任何地方听到任何风言风语,明白吗
我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明白！明白！绝对明白！
张主管如蒙大赦,连连保证,林小姐您放心！我们一定处理得干干净净！绝不会有半点对许小姐不利的消息传出去！
从安保部出来,回到我们小小的办公室。
关上门。
清欢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我赶紧扶住她。
露露……刚才……刚才……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极了,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我身份的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茫然和疏离感
你……你真的是……
她艰难地问。
我看着她眼中的陌生,心猛地一痛。
清欢,对不起。
我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也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对面,握住她依旧冰冷的手,我不是故意瞒你。只是……从我爸停了我卡那天起,我就只想做林朝露,不想做‘林振海的女儿’。我……
我深吸一口气,将我的身份,我爸对我的失望,我离家后的挣扎,以及为什么一直隐瞒,原原本本、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清欢。
……我不想靠我爸的光环。我想靠自己证明,我林朝露不是只会花钱的废物。‘萤火’是我们俩的心血,我不想让它沾上任何‘首富千金玩票’的标签。
我看着清欢的眼睛,无比真诚,清欢,你相信我,今天搬出我爸,是迫不得已！是苏晚晚陷害你,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在我心里,‘萤火’就是我们俩的！你是我最重要的合伙人！是我最好的朋友！
清欢静静地听着,眼泪无声地滑落。
良久,她抬手擦了擦眼泪,反握住我的手,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很坚定：
露露,我相信你。只是……刚才在监控室,看着那个主管变脸的样子……我突然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好远好远。
她苦笑了一下,你是天上的云,我只是地上的泥。‘萤火’……其实是你一个人的吧没有我,你一样可以做得很好,甚至更好。没有我拖累你,苏晚晚也不会……
胡说！
我打断她,用力抓紧她的手,急切地说,清欢！没有你,就没有‘萤火’！当初在‘云顶’,是你挡在我前面！在我身无分文的时候,是你收留我！在我最迷茫的时候,是你支持我创业！工作室的运营、客户沟通、后勤,哪一样离得开你我们是搭档！是缺一不可的搭档！
我的声音有些哽咽：而且,苏晚晚针对我,是因为我姓林！是我连累了你！要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清欢看着我通红的眼睛,听着我急切的话语,眼中的疏离和茫然渐渐散去,重新泛起了温暖的光。
她破涕为笑,用力回握我的手：好啦好啦！肉麻死了！我们是搭档！是战友！管它什么云啊泥的,搅和在一起,就是钢筋混凝土！坚不可摧！
她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再说了,我现在可是首富千金唯一的合伙人兼闺蜜！身价暴涨！以后出去谈生意,我就把你搬出来当金字招牌！看谁还敢欺负我们！
我知道她是在安慰我,化解刚才的尴尬。心里暖暖的,又酸酸的。
清欢,谢谢你。
我由衷地说。
谢什么！我们是姐妹！
清欢豪气地拍拍胸脯,不过露露,这事儿……是不是瞒不住了
我点点头。商场里人多眼杂,张主管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加上林振海女儿这个爆炸性身份……消息肯定会传出去。
果然。
第二天,萤火省钱买手工作室的创始人林朝露,竟然是首富林振海独女！
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本地商圈,甚至上了本地热搜的尾巴。
我们的办公室电话被打爆了。
有媒体想采访的。
有各种品牌方、商场主动寻求合作的。
有以前对我们爱答不理的投资机构,现在热情洋溢地递来橄榄枝的。
当然,更多的,是抱着猎奇心态来咨询的客户。
萤火瞬间站在了风口浪尖。
我和清欢关掉了手机,拔掉了座机线,躲在小办公室里,面面相觑。
怎么办
清欢问。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阳光有些刺眼。
身份曝光了。是福是祸
是挑战,也是机遇。
清欢,
我转过身,眼神明亮而坚定,既然藏不住了,那就大大方方地站出去！用我们的实力说话！让所有人都看看,林朝露和许清欢,靠自己的本事,能走多远！
我们不再躲避。
我接受了本地一家主流财经媒体的专访。没有回避我的身份,但重点讲述了我和清欢创业的初衷、过程中的困难、我们对聪明消费的理解,以及萤火未来的规划。我坦诚地分享了从挥霍无度到钻研省钱的心路历程,承认了过去的迷失,也表达了现在的脚踏实地。
采访稿发出后,反响出乎意料的好。很多人被我们的真实和努力打动。
原来首富女儿也这么接地气！
靠自己创业的样子真美！
那个合伙人许清欢也好棒！神仙友情！
关注了！以后买东西就找‘萤火’！
萤火指南的短视频账号粉丝量一夜暴涨。我们的咨询服务预约排到了三个月后。一些大型品牌和商场也抛来了深度合作的意向。
我们的事业,迎来了爆发式的增长。
我和清欢忙得昏天暗地,但干劲十足。我们招兵买马,扩充团队,租下了写字楼一整层。工作室正式升级为萤火智选咨询有限公司。
我们不再局限于帮个人省钱,而是将业务拓展到为企业提供更专业的采购优化、会员营销策略服务。我们将过去积累的消费洞察和数据模型化、产品化。
萤火,真的开始发光发热。
这期间,我没有联系我爸。他也没有联系我。我们像两条平行线。
直到公司乔迁新址那天。
我和清欢正在新办公室里,和团队成员一起庆祝。
前台小妹内线打进来,声音有点结巴：林……林总,许总……前台……前台有两位客人,说……说是林董和夫人……没有预约……
我爸我妈
我愣住了。清欢也惊讶地看着我。
请他们……上来吧。
我定了定神,对清欢说,你陪我一起。
电梯门打开。
我爸林振海,依旧是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气势沉稳。我妈挽着他的手臂,穿着一身优雅的旗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和思念。
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安保人员,拎着几个包装精美的大盒子。
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深吸一口气,迎了上去。
爸,妈。
我的声音还算平静。
朝露。
我妈快步上前,一把抱住我,声音哽咽,瘦了……但精神了。
我爸站在一步之外,目光复杂地打量着我,又扫视了一圈宽敞明亮、充满活力的新办公室,最后落在有些拘谨的清欢身上。
爸。
我又叫了一声。
我爸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似乎柔和了一些。他指了指安保人员手里的盒子：乔迁之喜,一点心意。
谢谢爸。
我没有推辞。
林叔叔,阿姨好。
清欢鼓起勇气打招呼。
小许是吧
我妈松开我,笑着拉住清欢的手,听朝露提过你,好孩子,谢谢你一直照顾她。
清欢受宠若惊,连连摇头。
我爸看着清欢,难得地开口,语气很平淡,但内容却让所有人意外：许清欢,你父亲许工,是集团研发部的技术骨干。他前几天跟我汇报工作,特意提了你,说你现在做得很好,他很骄傲。
清欢愣住了,眼圈瞬间红了：谢……谢谢林董！
我爸没再说什么,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沉默了几秒,才缓缓道：‘萤火’……做得不错。比我想象的,好很多。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点老板点评下属项目的味道。
但这一句做得不错,从他嘴里说出来,分量太重了。
我鼻子一酸,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还在生我的气
他看着我,眼神很深。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释然地笑了笑：早就不气了。爸,谢谢你。
谢谢你当初的狠心。谢谢你让我跌入谷底。谢谢你,逼我长出了自己的翅膀。
我爸似乎也松了口气,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极其细微。
行了,你们忙吧。我们走了。
他转身。
爸,妈,有空……回家吃饭。
我对着他们的背影说。
我妈回头,笑容灿烂：好！一定！
我爸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送走父母,办公室的气氛才重新活络起来,充满了兴奋的窃窃私语。
清欢凑到我身边,小声说：露露,林叔叔……好像认可我们了
我看着窗外繁华的城市景色,阳光洒满大地。
嗯。
我轻轻应了一声,心中一片澄澈宁静。
认可与否,其实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知道我是谁了。
我是林朝露。
是萤火的创始人之一。
是许清欢最铁的搭档。
也是我自己。
一个终于学会了如何让金钱真正发光发热,也让自己的人生变得有价值的人。
晚上,我和清欢站在公司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万家灯火。
露露,下一步,我们怎么花
清欢笑着问,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
我端起手中的香槟杯（这次是用我们自己赚的钱买的平价香槟）,和她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花在刀刃上。
我微笑,看向远方灯火最璀璨处,花在,让‘萤火’照亮更多人的地方。
杯中的气泡轻盈上升,映着璀璨的灯光,像无数跳跃的、充满希望的星辰。
这一次,我们创造的价值,比银行账户里的数字,耀眼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