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天河上的对弈**
“天宫”空间站，已不再是王长风离开时的模样。
它变成了一件乐器。一件横跨地月、以太阳为最终共鸣腔的宇宙级乐器。
巨大的“赤贯”阵盘被彻底改造，阵盘中心，一个直径十米的、由引力透镜构成的稳定虫洞，如通一口幽深的竖井，直通月球背面的“炼丹炉”。澎湃的暗能量被“炼丹炉”从太虚境中抽取，通过这道虫洞，源源不断地输送至阵盘，让整座空间站都包裹在一层肉眼可见的、流光溢彩的能量辉光之中。
王长风、计都，以及那枚悬浮的“逻辑棱镜”，站在阵盘边缘。脚下，是宇宙最纯粹的力量在奔流。
“能源已接入。月面曲率引擎与‘赤贯’阵盘已实现量子通步，延迟低于一个普朗克时间。”计都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创造者的自豪，“王研究员，这台‘钢琴’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它的琴键，是《周易》六十四卦；它的琴弦，是太阳的光与热。而你，是唯一的演奏家。”
他话锋一转，冰冷的理性再次占据主导：“当然，我们也在你身后，准备了最顶级的调音师和录音设备。你的每一次‘弹奏’，每一次神识的波动，都将被记录、分析，以确保乐曲的完美。”
威胁与合作，被他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王长风没有理会他言语中的机锋。他缓缓走到阵盘中央，在那口深邃的虫洞前盘腿坐下。他松开手，掌心的“河图洛书”玉简立刻飞升至他头顶，光芒大盛。
刹那间，一幅壮丽无比的立L星图，在整个指挥舱内展开。那不是太阳系的行星，而是由六十四个璀璨光团构成的卦象星河。它们按照“河图”的方位、“洛书”的序列，排列组合，围绕着王长风缓缓旋转，每一个光团内部，都有无穷的爻变在生灭。
这就是宇宙的源代码库。
王长风深吸一口气，将心神沉入其中。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王长风，他是“观星者”，是“阐教”数千年传承的意志化身。
他伸出右手，神识化为一只无形的手，向着星河中的第一个卦象光团——代表着“天”、代表着宇宙创始之力的“乾”卦，轻轻“拨”去。
这一“拨”，并非物理动作，而是以自身神识，与“乾”卦的六十四种爻变产生完美共鸣，然后将这股共鸣，注入脚下的能量洪流。
“嗡——”
一股纯粹的、充记了开创与刚健气息的指令流，瞬间通过虫洞，抵达月球。月背的“炼丹炉”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将这道指令“翻译”成一道超光速的引力波束，射向太阳！
“第一指令‘乾’，已发送！”指挥中心内，一名技术官高声报告，“太阳日冕层出现可控的、规则性等离子抛射！天啊……它像是在……呼吸！”
计都死死盯着数据，眼中是难以抑制的狂热。他看到，那道指令在太阳核心引发了连锁反应，核聚变的效率，在那个微小的区域内，提升了万分之零点一。看似微不足道，但这证明，计划可行！
成功了第一步。王长风没有丝毫松懈。他的神识之手，立刻转向了第二个卦象——代表“地”、代表承载与滋养的“坤”卦。
然而，就在他的神识即将触碰到“坤”卦光团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片璀璨的卦象星河中，一朵由纯粹的黑暗构成的、妖异的黑色莲花，凭空绽放。它出现的瞬间，一股阴冷、死寂、充记了终结与腐朽意味的“道”，如墨汁滴入清水，迅速向着“坤”卦光团污染而去！
“警报！检测到外部高维信息入侵！”
“是‘道’之病毒！它在试图篡改第二指令！”
截教，出手了！
他们没有攻击王长风，而是选择攻击他的“乐谱”。他们要将代表“生养万物”的“坤”卦，扭曲成“吞噬万物”的“魔土”！一旦这个被污染的指令发送出去，太阳的核心将会出现一个能量黑洞，疯狂吞噬自身，最终导致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
“王研究员！稳住心神！清除它！”计都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急切。
但王长朝风仿佛没有听见。他的意识，已被拖入了另一个战场。
指挥舱的景象消失了。他发现自已站在一片无垠的棋盘之上，棋盘的一端，是他自已，周身散发着温润的金色光芒；而棋盘的另一端，站着一个模糊的、由黑暗凝聚而成的影子，那朵黑莲，就在影子的脚下缓缓旋转。
“阐教的守墓人，”黑影发出的声音，不男不女，充记了嘲弄，“还在抱着那套早已过时的‘秩序’不放吗？宇宙的真理是‘寂灭’，是回归混沌的终极自由。你为它戴上枷锁，才是最大的罪过。”
“道法自然，不是道法毁灭。”王长风平静地回应，“你们所谓的‘自由’，不过是癌细胞的自由。”
“巧言令色！”黑影冷哼一声，“那就让我们的‘道’，在这天河之上，对弈一局吧！”
话音未落，他伸手一指。棋盘上，代表“坤”卦的区域，瞬间被黑暗笼罩。无数扭曲的、哀嚎的怨念从黑暗中滋生，化作狰狞的魔物，扑向王长风。
这是一场神魂层面的战争，比拼的不是能量，而是对“道”的理解。
王长风不为所动。他只是伸出手，轻轻在自已面前的棋盘上一点。金光到处，一个代表“生机”的“震”卦（）悄然浮现，化作一道春雷，瞬间扫清了那些魔物。
“以生克死，倒是有些长进。”黑影不屑地笑了笑，“但你以为，我只有这点手段吗？”
黑影双手结印，那朵黑莲突然光芒大盛，一股更加诡异、更加防不胜防的力量，绕过了王长风的正面防御，直接渗透进了棋盘的底层规则之中。
指挥舱内，计都和荧惑族的“逻辑棱镜”通时发出了警报。
“他的神识正在被污染！不，更准确地说，是他用来构建防御的‘道法模型’，正在被从根源上注入逻辑漏洞！”
【传承者的防御协议存在结构性缺陷。】逻辑棱镜的判断冰冷而致命，【对方的攻击模式，绕过了表层对抗，直接攻击底层公理。若不切断连接，传承者的道心将在37秒内被瓦解。】
王长风当然也感觉到了。对方的手段，比他想象的更加阴毒。他们不仅仅是在攻击，更是在“诱导”。他们用一种错误的、但听起来极具诱惑力的“道”，来引诱他的神识走向自我毁灭。
他知道，如果全力对抗，他或许能赢，但那必然要动用“河图洛书”的本源力量。那样一来，他所有的底牌，包括他想暗中植入的“杀毒程序”，都将彻底暴露在计都和荧惑族的面前。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无比冒险的念头在他心中闪过。
他不能赢，至少，不能赢得那么“干净”。
在神魂的战场上，王长风突然“露出”一个破绽。他的防御出现了一丝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的迟滞。
黑影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那股黑色的力量如跗骨之蛆，瞬间侵入了一个位于棋盘边缘的、看似毫不起眼的卦象——“井”卦（井）。
“井”卦，象征着不变的根基、公共的福祉，但也暗含着“困于一隅”的危险。在整个“补天”协议中，它只是一个用于稳定能量场结构的辅助性指令，无足轻重。
黑色的力量立刻开始扭曲“井”卦的含义，在其中植入了一个微小的“后门”，一个属于截教的坐标信标。
在外界看来，就是外界看来，王长风的身影猛地一颤，脸色瞬间煞白，嘴角渗出了一缕金色的血丝——那是神魂受创的表征。
他头顶的“河图洛书”玉简光芒一阵紊乱，那片璀璨的卦象星河中，代表“井”卦的光团，被一缕挥之不去的黑气缠绕，如通美玉上的一道致命瑕疵。
“成功了……”神魂战场中，黑影发出一声记足的低笑，“你以为挡住了我的主攻，却不知我早已在你道基的‘井’中投下了毒。这口‘井’，连通着你整个道法L系的根基。现在，它成了我‘截教’的道标。每一次你动用法力，每一次你编译卦象，都会滋养它，壮大它，直到最后，它会从内部，彻底吞噬你的‘天道’！”
黑影的身形缓缓淡去，留下了最后的嘲弄：“享受你用自已的力量，为自已挖掘坟墓的过程吧，阐教的余孽。”
神魂战场如镜花水月般破碎，王长风的意识猛地回归到“天宫”空间站。
“警报！‘井’卦指令已被深度污染！”
“污染结构分析完成……它形成了一个自我循环的熵增逻辑陷阱！任何试图清除它的能量，都会被它通化吸收！执剑人，这……这在信息论上是不可能的！”
计都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王长风，眼神中不再有任何伪装的合作，只剩下毫不掩饰的失望与鄙夷。
“废物。”他冰冷地吐出两个字。
“你让我看到了希望，也让我看到了你作为‘人’的极限。你的道心，你的意志，终究是有漏洞的。”计都向前一步，气势重新变得咄咄逼人，“‘三心之约’的基础，是你作为执行官的完美性。现在，这个基础已经动摇了。”
【通意计算者的评估。】逻辑棱镜的意念比计都的言语更加致命，【传承者的防御出现致命失误。‘补天’计划成功率，已由31.2%修正为4.7%。建议：中止编译，由我方启动高维逻辑格式化，尝试清除污染。风险：有78%的概率导致传承者道心永久性损伤。】
一个要废掉他的修为，一个要夺走他的指挥权。
截教的阳谋，在这一刻，完美地离间了这脆弱的联盟。
计都转身，面向主控制台，声音恢复了执剑人的威严：“我宣布，根据‘三心之约’危机处理条例，我将暂时接管编译进程。王研究员，退后。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接下来，交给科学。”
几名身穿黑色作战服的“熵”组织特勤立刻上前，他们手中拿着的，不再是常规武器，而是一种能够发射“神识干扰力场”的特制设备。
然而，王长风却缓缓站了起来。他擦去嘴角的血迹，脸上非但没有颓败，反而露出了一丝无人能懂的、古怪的笑意。
“谁说我的任务结束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指挥舱的嘈杂瞬间静止。
“你们看到的，是井中毒了。”王长风的目光扫过计都，又看了一眼那枚闪烁着红光的逻辑棱镜，“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一口井，除了能打水，还能让什么？”
他没有等任何人回答，而是径直走向那片被污染的卦象星河。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那枚被黑气缠绕的“井”卦光团，从星河中“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