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黄桃没再回来。
隔天一早,方嚒嚒来到西院郑重的警告,
“黄桃因私人恩怨,滥用巫术嫁祸,陆夫人念她多年功劳,主动招认,将她罚作洗衣奴。你们日后若谁敢效仿,惹是生非者,决不轻饶!”
众人跪地齐喊,
“奴婢不敢。”
方嚒嚒举步走到陶芙面前,慈中带厉道,
“陆夫人特意让老身嘱咐陶小娘一句,公子性情不定,多有粗暴,切记小意顺从,不可生报复之心。”
陶芙眼尾一垂,低声道,
“奴婢不敢。”
方嚒嚒满意点头,
“从今天起,就由你来伺候公子起居,衣食住行,都要小心谨慎。”
目送方嚒嚒离开,凤仙立马跑到陶芙面前,掩饰不住的高兴,
“幸好只是将黄桃姐罚作洗衣婢,我还担心她和松枝一样被杖责呢。”
陶芙不用想也知道,在经过松枝的死后,陆夫人暂时不会也不敢对下人再动刑,况且这几日又有官员贵妇在府上走动,想必黄桃也明白其中利害,才会主动招认。
凤仙挠了挠头,十分不解,
“你说黄桃姐和松枝到底是什么关系,才让她冒险为松枝报仇?”
这一点,陶芙也不明白。
前世,黄桃疏离冷淡,松枝鲜少与她交流,而她满心都是陆伯韬,对她们知之甚少。
想来也只有血缘关系才会对松枝的死耿耿于怀。
没了黄桃,伺候陆伯韬,事事都要陶芙亲力亲为。
陆伯韬有早起的习惯,五更天未亮就起身,陶芙伺候了他盥漱,就陪他在相府里散步。
天空是隐秘的黑蓝色,缀着万千璀璨的星子,陶芙挑着灯,在陆伯韬身畔迷迷糊糊走着。
不知不觉登上了揽月阁,站在高楼上,星月掩映云曈昽,陆伯韬就那么直直站着,孤高的背影俯瞰着匍匐的相府。
清冷晨风吹在脸上,陶芙总算清醒几分,抬头望见他深邃落寞的侧脸,一股异样的陌生不知不觉爬上心头。
就这么站了一个时辰,陶芙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陆伯韬侧头看一眼她发红的鼻尖,总算没在继续站下去,而是转身下了楼。
此刻天际泛起鱼肚白,视线仍有些模糊,陶芙忙快步跟上去,没留神撞上突然停下脚步的陆伯韬。
他转过身,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灯笼,另一只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指尖。
陶芙有一瞬间的僵硬,任由他牵下了楼。
回到西院,下人都在各处忙碌着,凤仙等候多时,接过灯笼好奇道,
“一大早去了哪里?我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你们。”
陶芙站在陆伯韬身前,解开披风递给凤仙,
“就在相府里走走,早膳准备好了吗?”
凤仙忙不迭道,
“刚还去了一趟,怕等你们回来饭菜凉了,我这就去取。”
早膳时,陆伯韬竟自己拿起了筷子,安静的吃着。
陶芙松了口气,眼底泛起喜色,心里盘算着该去陆夫人面前表现表现,日后开铺子的事才能水到渠成。
吃完饭,陶芙寻了间隙去府医那拿了迷迭香、丁香、苍术,龙脑香,碾成粉状倒入早做好的荷包中抽绳一拉,一个小巧精致的提神醒脑的香囊便制成了。
芸姨娘的生辰宴照例摆了三天,但后面两天几乎都是芸姨娘老家远道而来的江南亲朋。
陆夫人一如既往从容礼佛,一边拨着佛珠,一边念着心咒,陶芙与陆伯韬在旁等候,直到陆夫人敦敬起身,她双手合十也鞠了一躬。
陆夫人在方嚒嚒的搀扶下落座,抿上一口热茶,抬眸用锐利的目光看过来。
陶芙上前行礼,声音谦恭,
“夫人,奴婢向你请安。”
陆夫人放在膝上的手微抬,一旁方嚒嚒替道,
“陶小娘,起来入座吧。”
陶芙扶陆伯韬坐下,自己从腰间掏出新做的香囊,双手递上,
“夫人,府内事务繁多,迎来送往,想必精神疲劳,奴婢以前上山采野菜药草卖,略懂一些药理,特意给您做了这个香囊提神。”
陆夫人静默一瞬,接过香囊凑近一闻,一股淡淡的药草混杂着花香从五孔侵入,紧绷的太阳穴被丝丝安抚着,她深吸一口,点头,
“不错,你有心了。”
说完将香囊往桌边一放。
陶芙目光移到陆伯韬身上,眼角带笑,
“今日二郎是自己用的早膳,不吵不闹,倒是又见好转了。”
陆夫人眸色担忧的看了他一眼,
“如今老爷年岁已高,朝局波谲,身旁无一人可分担,只盼二郎早日康复,相府也不至于全在老爷一个肩上。”
说完,重重的叹了口气。
昨日,兵部侍郎王野之透露,七皇子那边蠢蠢欲动,与几位老臣之间来往密切。
太子庸浅,尽管背后有皇后,然七皇子善武,在军民心中的威信甚高,若真筹谋起来,总少不了明争暗斗,昨夜丞相待在书房半宿未睡。
陶芙不懂时局,只知前世陆伯韬20岁考中进士,进入翰林院后,便一路晋升,仕途顺畅。
这些都不是她该关心的,她只能讨好似的宽慰,
“奴婢一定会尽心伺候公子,让他早日痊愈,为丞相解忧。”
陆夫人黯然发愁。
陶芙正欲起身告辞,凤仙进来传话,
“小娘子,二小姐派人来叫你过去。”
陶芙不觉惊讶,
“叫我?”
“对,芸姨娘的妹妹陈夫人说要你给她也画一副画。”
陆夫人一听画画,倒是来了几分精神,
“听说你昨日送了芸姨娘一副自画像,惟妙惟肖。想不到你竟还有这个本事,闲来无事,我也过去瞧瞧。”
这下陶芙想拒绝都没办法,只能跟在陆夫人身后,一齐往后进东院走去。
芸姨娘一见陆夫人,只得放下手中瓜子,上前施施然行礼,
“夫人。”
陆夫人也不理会她的傲慢,抬手招呼起身迎接的众人,坐在主位上,笑容可掬,
“偌大的相府就属芸姨娘这里最热闹,老身前来凑凑热闹,不会搅了你们的雅兴吧?”
众人齐声表示欢迎。
芸姨娘抬手抚了抚头上的发髻,瞥向门口站着的陶芙和公子,语气淡淡,吩咐身后的丫鬟画眉,
“去,快给二郎上座。”
满堂宾客,只陶芙一人站着,十几双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陶芙神态自若,垂首弯腰福了福,
“奴婢见过芸姨娘。”
芸姨娘继续嗑起了瓜子,仿若未闻,招呼众人喝茶吃点心,晾了一会才转头道,
“陶小娘,无需多礼,今日叫你来是想请你替我妹妹画一副画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