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里,熏香袅袅,暖意融融,与坤宁宫的破败萧索判若两个世界。
柳媚儿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指尖勾着一缕秀发,听着大宫女春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
“娘娘,那小太监……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奴婢,说……说奴婢笑着笑着,‘啪’一下就没了……他就是咒奴婢死啊!”
柳媚儿非但没生气,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生得一副桃花眼,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足以让任何男人都酥了骨头。她是个极度无聊的人,也是个极度追求新鲜感的颜控。这宫里的男人,无论是皇上还是太监,在她看来都一个模子,要么是毕恭毕敬的奴才,要么是虚情假意的权臣。
一个敢当面用诡异笑话调戏她大宫女的小太监?
“哦?”柳媚儿的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他长什么样?”
春桃愣了一下,支支吾吾道:“看着……倒还算眉清目秀,就是瘦了点,但个子不矮,身板瞧着也……也挺直的。”
“有趣。”柳媚儿坐直了身子,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那一身华贵的宫装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一个不能‘用’的男人,反倒在别的地方琢磨出了些新花样。这坤宁宫里,总算出了个不那么死气沉沉的东西。”
她眼珠一转,对春桃吩咐道:“去,把本宫小厨房新做的攒香引蝶糕,送一盘过去。就指名道姓,赏给那个叫……小韦子的是吧?”
春桃一脸不情愿:“娘娘,您还赏他?”
“你懂什么。”柳媚儿媚眼如丝,轻轻吹了吹自己新染的丹蔻,“告诉他,就说本宫觉得他上次的‘笑话’很有趣。吃了这糕点,可得给本宫再想些更有趣的出来。”
坤宁宫。
当春桃再次趾高气扬地带着食盒进来时,老太监陈海的脸都绿了。长春宫的赏赐,还是指名给韦德的,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韦德看着那盘做得比花还精致的糕点,又看了看春桃那张写满“你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的脸,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是试探,也是钩子。
他没理会周围人惊疑不定的目光,坦然地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细细品尝。入口即化,甜而不腻,确实是御膳房顶级的水准。
他咽下糕点,对着春桃,露出一副受宠若惊又略带几分玩世不恭的表情,高深莫测地说:“多谢贵妃娘娘赏赐。不过,再有趣的笑话,也不及娘娘的万分之一风情。”
春桃一怔,这奉承话她听得多了,但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嘴里说出来,偏偏还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真诚,让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接话。
韦德像是没看到她的错愕,继续用一种能让女人心头发痒的语调,缓缓说道:“这糕点,甜在嘴里,却远不及娘娘的笑意,甜在奴才的心里。”
【巧舌如簧】的天赋,让他这番话说得行云流水,肉麻却不油腻,恭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逗。
春桃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她感觉自己不是在听一个太监说话,倒像是在被哪个风流才子用情话撩拨。这小太监的眼神太干净,可说出来的话却太勾人!
她跺了跺脚,扭头就跑,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消息传回长春宫,柳媚儿听完春桃结结巴巴的复述,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娇媚入骨的大笑,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快出来了。
“咯咯咯……这个小韦子,真是个宝贝!”她拍着软榻,心花怒放,“本宫长这么大,头一回听见有人把马屁拍得这么清新脱俗!甜在嘴里,甜在心里……咯咯咯,这小嘴儿,比蜜还甜!”
她越想越觉得有趣,这韦德就像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稀罕玩意儿,让她那颗早已被宫廷生活磨得麻木的心,都起了波澜。
柳媚儿舔了舔红唇,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去,跟内侍省打个招呼。”她对心腹太监吩咐道,“就说本宫瞧着坤宁宫那个叫韦德的小太监伶俐,想调到长春宫来伺候笔墨。”
而此时的坤宁宫,气氛却降到了冰点。
苏清漪坐在殿内,面沉如水。长春宫送糕点的事,她已经知道了。
她当然不认为柳媚儿那个胸大无脑的女人,会真的看上一个太监。在她看来,这分明是柳媚儿在试探,在拉拢!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愿意与她“共担风雷”的“木棉”,柳媚儿那个贱人,竟然就想伸手来摘桃子!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混合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莫名的不悦,在心底升腾。那感觉,就像是自己珍藏的宝物,被别人觊觎窥探。
不行,绝不能让他被柳媚儿拉拢过去。
她唤来韦德。
“柳贵妃赏你的糕点,味道如何?”苏清漪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殿内的空气却冷得像冰。
韦德心里一个咯噔,暗道不好,这是后院起火了。
他躬身道:“回娘娘,奴才愚钝,吃不出什么好坏。只觉得再好的东西,若不是娘娘所赐,便都失了味道。”
这记马屁,拍得恰到好处。
苏清漪的脸色果然缓和了几分。她从身旁一个尘封的木盒里,取出了一支通体乌黑、笔锋锐利的上好狼毫毛笔。
“这支笔,曾是父亲赠与本宫的。如今,本宫将它赐给你。”
她将毛笔递到韦德面前,凤眸紧紧地锁定他,一字一句道:“用它,写出你的抱负。”
她在巩固盟约,她在提醒他,谁才是他真正的“橡树”。
韦德双手接过那支沉甸甸的毛笔,只觉得比抱着那个几百斤重的水缸还累。
写出我的抱负?
我最大的抱负就是明天别被刘瑾那个老变态再割一刀啊!我的抱负就是保住我的根,完整的,有活力的根啊!
他内心在疯狂咆哮,脸上却是一片肃然。
苏清漪已经命人铺好了纸墨。
韦德站在桌前,手握狼毫,脑中飞速旋转。写什么?写“我要帮你夺回后位”?太直白,也太假。写“我要干翻柳贵妃”?那跟找死没区别。
电光石火间,他想起了前世一首荡气回肠的诗。
有了!
他深吸一口气,饱蘸浓墨,手腕翻飞,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了七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苟利国家生死以”。
这句诗,出自大忠臣之口,既表达了为国为民的决心,又显得格局宏大,气魄非凡。关键是,它足够模糊!这个“国”,可以是整个大夏王朝,也可以是你苏清漪的“国”。你自己理解去吧!
苏清漪走上前,看着纸上那力透纸背、锋芒毕露的七个字,整个人都怔住了。
苟利国家生死以……
他……他的抱负,竟然早已超脱了帮她复位的个人恩怨,而是上升到了整个国家的层面!
是了,他要做的是“树”,是与她并肩的“木棉”,又岂会局限于后宫争斗这点小情小爱?他的根,要深植于这片土地;他的叶,要触及朝堂的云端。他所图谋的,是整个天下!
一瞬间,苏清漪看着韦德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对盟友的审视,而是……对一个未来巨擘的仰望和震撼。
【叮!检测到来自苏清漪的震惊、崇拜、狂喜等剧烈正面情绪!情绪值+2000!】
韦德心中狂喜,又混过去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在钢丝上跳舞的骗子,一边是贵妃认为的“独特情人”,一边是皇后认定的“救国盟友”,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这日子,太刺激了。
然而,所有微妙的气氛,所有的误会与脑补,都被一个尖利的声音无情地戳破了。
“圣旨到——”
刘瑾那张布满阴鸷笑意的老脸,出现在了坤宁宫门口。他没有拿圣旨,手里捏着一张小小的通知单,像是催命的符咒。
他施施然地走进来,将那张纸条递到韦德面前,阴阳怪气地笑道:
“小韦子,恭喜你啊。贵妃娘娘都看上你了,真是前途无量。不过呢,在去长春宫享福之前,有件事还得劳烦你一下。”
他的三角眼死死盯着韦德,嘴角的笑意愈发残忍。
“明日午时,验身房,不得有误!咱家,亲自给你掌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