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8月5日,农历七月初五。
热!真他娘的邪门热!活像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炸了,把火炭全倒松源县了!天跟漏了似的往下倒火,柏油路软得能粘掉鞋底,踩上去“噗嗤”一声,留下个浅浅的印子,冒着白烟。街面上,空调外机“吭哧吭哧”喘着粗气,活像一群肺痨晚期的老黄牛,那噪音钻进耳朵眼儿里就扎了根,搅得人脑浆子都跟着沸腾,嗡嗡作响。
松源县公安局那栋老破楼,还倔强地杵在九十年代的尾巴尖上,活脱脱一个巨大的、正在发酵的蒸笼。一脚踏进去,那股子味儿就糊了上来——汗臭、劣质烟油子、陈年文件柜的霉味儿,还有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飘来的隔夜饭菜馊气,混在一块儿,跟块泡在泔水桶里的裹尸布似的,直往人肺管子里塞,呛得人直想咳嗽,活像闯进了地狱的公共澡堂子。
老县局的办公区?那叫一个惨烈!十几号人挤在鸽子笼大的地界儿,桌子挨桌子,椅子背顶椅子背,转个身都能蹭掉一层皮,放个屁都得悠着劲儿,生怕给隔壁加道菜。头顶上那台老掉牙的窗式空调,苟延残喘地吐着带铁锈味儿的“凉风”,聊胜于无,吹到人身上,也就比体温低那么一丝丝,跟死人打嗝差不多。大厅中央,几台摇头晃脑的破电扇“嘎吱嘎吱”响着,扇叶搅动黏稠得如同糖浆的空气,偶尔吹过来一丝带着汗腥味儿的风,就能引得兄弟们发出一阵“舒服”“凉快”的喟叹,伴随着破椅子不堪重负的呻吟和纸张被吹动的哗啦声,宛如一群在开水锅里快熟透的螃蟹在集体谢幕。
那是老子二十八岁生日。
这一年勒紧裤腰带攒钱买的内蒙机票,就为圆我这吃货啃正宗羊腿牛蹄子的终极梦想……全他妈泡汤了!王雪珍,县里排得上号的富婆,死了,死得惊天动地!邪门,除了这俩字儿,我实在想不出别的词儿形容这操蛋的生日礼物——活像阎王爷掐着点给我送来的“贺礼”,还他奶奶是份儿带血丝的。
跟我一块儿火烧屁股似的扑向现场的,除了师父,还有刚从市局镀金回来的“香饽饽”江清川。这小子外号“三竖”,人送诨名“三叔”,后来不知哪个缺德货又给他添了个“三傻”——我估摸着,准是嫌他做事太马大哈,脑子缺根弦儿,跟三蹦子似的。这货一路上都在大呼小叫:“操!富婆暴毙?这案子够劲,比市局那些鸡毛蒜皮强多了!石头,咱哥俩这回要露脸了!”他那兴奋劲儿,像饿了三天的土狗闻见了茅坑里的肉包子。
案发现场在王雪珍的办公室。推开门,一股冷气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儿和……某种高档香水的余韵扑面而来,跟局里的蒸笼一比,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真他娘的奢侈!近两百平的敞亮空间,环形落地窗跟巨大的画框似的,把底下整个厂区塞了进来。红木办公桌大得能当床睡,真皮老板椅看着就值老钱,墙柜里塞满了亮瞎眼的奖杯、玉石、瓷器,还有几个我认不出牌子但铁定贵得要死的包包。可这份儿奢华,此刻成了那具尸体的背景板,透着股说不出的讽刺和悲凉。
尸体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张大班椅上。隔着老远,也能看出她身形纤细,四肢修长。可那姿势,僵硬得像断了线的提线木偶,被人随手丢在了椅子上,透着股停尸房才有的专业劲儿。
“我操……真他娘的……他奶奶的……绝了!”旁边的三傻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嘴里跟开了闸的连珠炮似的往外蹦脏话,这家伙一激动就这德行,跟点着了炮仗捻子又塞裤裆里似的。“这死法……够别致啊!跟包粽子似的!谁他妈这么有创意?包好了是打算上供还是下锅啊?”
死因一目了然。王雪珍整个脑袋被透明胶布缠得严严实实,活像个刚出锅、还没拆线的发霉粽子!机械性窒息,没跑儿。这缠胶布的手法糙得离谱,横七竖八,毫无章法,把她一头精心打理的长发也裹得乱七八糟,糊了一脸,看着就瘆人,透着一股子张牙舞爪的狰狞。照片里那气质优雅、成熟干练的女强人,此刻只剩下扭曲和恐怖,反差大得让人心头发毛,胃里一阵翻腾,活像吞了只活苍蝇。
“听说这王雪珍贼有钱?我说啥来着,”三傻又凑过来,压着嗓子嘀咕,还故意用胳膊肘捅了捅我,“阎王要你三更死,你就活不过四更。有钱?顶个屁用啊!你看,死了还不是跟咱一样,躺这儿等法医翻腾?说不定还没咱这身板儿扛造呢!”这话戳得我这“穷N代”心里也一抽。人死灯灭,管你腰缠万贯还是家徒四壁,最后都平等地躺在这儿,成了冷冰冰的物件。这份“平等”搁在凶案现场,尤其让人脊背发凉,像有冰蛇顺着裤管往上爬。
“你说……她是不是在笑……”三傻突然在后面猛地扯了扯我的衣服,那声音压得极低,还带着点故意使坏的颤音,跟指甲刮玻璃似的:“周严,你瞧瞧,她在笑!啊……周严……是我啊……你要替我申冤啊……我是小倩……”那调门儿惨兮兮、阴森森的,瞬间给我激出一身白毛汗。
“你他妈有病啊!这什么场合?还开这种玩笑!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你嘴也缠上!”我扭头低吼,恨不得给他一肘子。还小倩?我看你丫欠揍!可被他这么一搅和,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又粘回了尸体脸上。仔细端详……操!真像是在笑!那感觉,诡异得让人头皮发炸!
只见口鼻位置缠的胶布格外厚实,封得死死的。鼻子被挤压得严重变形,连带着整张脸都扭曲得不成人样。照片里那白皙的皮肤,此刻死白死白,跟刷了层劣质腻子似的。相比之下,那抹得异常鲜艳的嘴唇,红得像刚喝了血,活脱脱是千里冰原上突然炸开的一朵妖艳毒花,死死拽着人的眼球,让人挪不开视线,仿佛在无声地嘲笑我们这群活人。
“真没劲。”三傻满不在乎地甩过来一记白眼,撇着嘴,“跟你开个小玩笑,还当真了?咱得开心工作,工作开心嘛!瞧瞧你,跟你师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办案就立马板着张苦瓜脸,好像谁欠了你八百万似的。你看人家王董,死了都笑得这么灿烂,多乐观。”
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儿,我一阵无力:“这是命案现场!严肃点!认真点!少扯那些没用的犊子!”
三傻吐了吐舌头:“得得得,被你师父带坏了。赶紧破案,助你早点滚去啃羊腿。再待下去,我怕我再笑场,跟王董一样‘乐观’得合不拢嘴了。”
正跟三傻斗嘴的功夫,技术组那帮兄弟也跟救火似的冲了进来,二话不说,麻利地铺开摊子,开始有条不紊地勘验。角落里,师父早就佝偻着腰,像台老旧的扫描仪,一寸寸地检查着地面、桌面、墙缝。他那腰椎间盘突出的老毛病,一累就犯,可干起活来,疼?那是不存在的!见师父都这么拼,我赶紧给三傻使了个眼色。这小子总算收了嬉皮笑脸,点了点头,我俩开始跟着师父的节奏,瞪大眼睛搜寻蛛丝马迹。
然而,越查,心越沉。技术组的兄弟忙得满头大汗,眉头拧成了疙瘩。初步结论让人泄气:没指纹!没打斗痕迹!现场干净得像是被专业保洁里里外外舔过三遍!除了那具杵在奢华办公室中央、咧着嘴笑的尸体显得格格不入,其他地方都正常得……他娘的不正常。
一股子邪气儿在空气里飘,压得人喘不过气,活像进了个精心布置的死亡样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