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能源危机后的世界,资源是新的信仰,而废品站是它的教堂。**
锈蚀的钢铁、废弃的精密仪器,成了底层人赖以生存的矿脉。在这片被遗忘的“锈带”,苏明远是众多淘金者中的一员。
暴雨把上海郊区的废品站泡成了铁锈沼泽。
苏明远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油污混着冰冷的水流进领口。他蜷在报废的东风卡车底盘下,手里的等离子切割枪嘶吼着,蓝白火焰啃噬着一条碗口粗的铜线圈。
“老东西还挺倔。”他啐了一口,调整切割角度。这是台老式核磁共振仪的励磁线圈,医院淘汰下来的,里面足有三十公斤无氧铜——够换半个月合成蛋白块了。
雨水敲打着堆积如山的金属残骸,空气里浮动着铁腥和塑胶烧糊的酸味。远处外环高架桥的光晕在雨幕中晕染开,像一团团脏了的棉花糖。苏明远的工作服早被浸透,冰冷的布料紧贴着脊背。他不在乎。在这片被称作“锈带”的废土,活着就是和烂泥、金属以及永远填不饱的肚子较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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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啦——!**
切割枪突然爆出一团刺眼的电火花。苏明远猛地后仰,护目镜瞬间被强光刷白。不是短路——线圈内部,某种银蓝色的光流正顺着铜丝螺旋上涌,如同苏醒的血管。
“搞什么鬼?”他扯下护目镜。
下一秒,剧痛像锥子凿进太阳穴。
无数几何图形在眼前炸开:分形旋转的曼德尔球,拓扑纠缠的克莱因瓶,高维拓补的卡比拉-邱流形……它们裹挟着海啸般的数据流冲进大脑。视网膜上滚过瀑布般的符号:
`Ψ(r,t)
=
Σ
c_n
φ_n
(r)
e^(-iE_n
t
/
)`
`▽×B
=
μJ
+
με
E/t`
`熵增不可逆,但曲率可折叠——`
“呃啊!”苏明远蜷倒在地,泥水灌进鼻腔。他抽搐着,手指深深抠进油腻的泥地里。视野边缘泛起黑斑,耳中高频尖啸几乎刺穿鼓膜。
“喂!苏瘸子!死透没?”破锣嗓子从废品堆顶上传来。是看场的疤脸张,他裹着脏污的塑料雨披,手电光柱在雨幕里乱晃。“妈的,再割坏东西,老子把你扔进粉碎机!”
苏明远咬紧牙关,把几乎冲破喉咙的惨叫和呕吐感狠狠咽回去。世界在剧烈旋转,信息洪流的余波仍在冲击着残破的神经。他凭着肌肉记忆,颤抖的手摸索着从裤袋掏出一个磨得发亮的铝盒,指尖痉挛地抠开盒盖,抖出两粒冰冷的白色小药片——父亲留下的“稳定剂”。他干咽下去,喉结艰难地滚动。
一股**冰线**顺着食道滑下,迅速扩散。后颈灼热的芯片仿佛被注入液氮,温度骤降。大脑中狂舞的几何图形和符号瀑布如同被按下暂停键,继而像退潮般模糊、消散。尖锐的耳鸣减弱成背景的嗡嗡声,胃部的痉挛也缓缓平息。冰线所过之处,带来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强行镇压了那场认知风暴。
他撑着卡车底盘,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抹了把脸。冰冷的雨水让他打了个激灵,现实感重新包裹了他。
线圈静静躺在地上,切口平整,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信息洪流只是一场噩梦。
可地上多了样东西。
半块残破的黑色薄片嵌在泥里,材质非金非石,边缘流淌着幽暗的蓝光——正是刚才信息洪流的源头。苏明远的心脏还在狂跳,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迅速弯腰抠出薄片。触手冰凉,那幽光似乎有生命般在他指尖下微微脉动。借着疤脸张晃过来的手电光,他看清薄片表面蚀刻着无限嵌套的六边形网格,网格中心有个极小的孔洞,深邃得仿佛能吸入视线,通往未知的虚无。
“元祖……”他无意识地念出薄片上蚀刻的一个怪异字符组合,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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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蹭个屁!”疤脸张的靴子踩进泥水,“这堆废铁‘深瞳’的人包了,赶紧清场!”
苏明远猛地把薄片塞进内袋。深瞳科技——全球最大的清洁能源寡头,也是“锈带”的幕后主人。他们从不碰废品回收这种脏活。
有猫腻。
他佯装收拾工具,眼角余光扫向废品站入口。两辆漆黑的磁悬浮厢车无声滑入,车轮离地半尺,碾过积水却不带起一丝涟漪。车上跳下几个穿灰色制服的人,动作精准得像流水线机械臂。领头的是个戴眼镜的女人,雨滴在她防雨外套上滚成水珠,丝毫不沾。
她目光扫过场地,镜片闪过微弱的红光。苏明远认得那玩意儿——深瞳的标配,视网膜投影增强目镜。
“目标物在哪儿?”女人声音冷脆。
疤脸张哈着腰指向苏明远刚拆解的线圈:“那儿!整台机器就剩那……”
女人抬手打断他。她手腕上的银色手环射出一道扇形蓝光,扫过线圈断面。
“量子共振残留痕迹,浓度7.3西格玛。”她语调毫无起伏,“接触者在哪?”
苏明远后背瞬间绷紧。他不动声色地退向身后堆积如山的冰箱外壳,右手摸向腰间——那里挂着他自制的特斯拉线圈发射器,缠着绝缘胶布的铜丝盘得像条死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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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小子拆的!”疤脸张指过来。
灰衣人的目光钉子般扎在苏明远身上。女人抬手,腕部手环亮起幽蓝的光。
“记忆清除程序启动。执行。”
没有警告,没有交涉。最近的一个灰衣人突然前冲,速度快得拉出残影,金属手掌直插苏明远咽喉!
生死一瞬,苏明远身体先于大脑行动。他猛地侧身,金属手指擦着颈动脉划过,带起一串血珠。同时他抽出腰间的特斯拉线圈,狠狠按在身旁的废旧冰柜外壳上!
**噼啪——轰!**
刺目的蓝白色电弧炸裂!冰柜外壳瞬间变成高压电极,狂暴的电流以它为圆心疯狂扩散。冲来的灰衣人浑身爆出火花,电子义眼红光乱闪,僵直倒地。
“高频谐振干扰……目标有电磁武器!”另一个灰衣人发出合成电子音。
趁对方短暂宕机,苏明远兔子般窜进迷宫般的废品堆。身后传来电流的滋滋声和女人冰冷的命令:“目标优先级提升至A级。回收‘源片’,清除所有目击者。”
一声短促的惨叫,随即是重物倒地的闷响。疤脸张再也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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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远在钢铁峡谷中狂奔。生锈的汽车骨架、断裂的混凝土预制板、扭曲的钢筋丛林扑面而来,又被他甩在身后。雨更大了,砸在金属上爆豆般乱响,盖不住身后逼近的脚步声。
他冲进一座由报废服务器机柜堆成的铁山,手指在湿冷的机壳上疾走。大脑深处,一种奇异的感知力自动展开——不是视觉,而是空间本身的拓扑结构在他意识中建模:弯曲的通道,承重点,薄弱处……
“左转三米,塌陷货架后有通道!”直觉尖啸。
他猛扑过去,身后一台机柜被灰衣人的磁轨武器轰成漫天碎片!
破口后是条狭窄的维修甬道,布满油污的线缆垂落如藤蔓。苏明远手脚并用钻进去,心脏擂鼓般撞击着肋骨。
暂时安全。他背靠冰冷的混凝土墙剧烈喘息,雨水和汗水糊了满脸。
手伸进内袋,触到那块冰凉的薄片。元祖蓝图?记忆清除?深瞳的人为何像猎杀动物一样灭口?父亲当年研究的“神经量子场论”和这东西有关吗?
他摸向刺痛的后颈,那里嵌着一枚米粒大的金属芯片——父亲植入的“生物稳定器”,说是能抑制他偶尔发作的癫痫。刚才的幻觉和剧痛……是芯片失效了?
甬道外,扫描的蓝光割开雨幕。灰衣人电子眼的红点如同鬼火,在废品堆间跳跃迫近。
冰冷的雨顺着脖颈流下,苏明远攥紧薄片。
废土的夜还很长,而狩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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