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弟弟把剧毒农药百草枯倒进米缸,我前世拦了,被打断双腿,十四岁卖给家暴老光棍,一生尽毁。
重生回到那天,我选择袖手旁观。
奶奶说:洗洗还能吃,糟蹋粮食天打雷劈!
爸妈对我混合双打:死丫头就你金贵,吃个米还能死了
好啊,那就吃。
我亲手给爸盛上满满一碗,又体贴地递上他最爱的辣酱。
当晚,爸死了。
奶奶把毒米喂了鸡,我把死鸡做成席。
葬礼上,全村大快朵颐,弟弟吃得满嘴流油。
一夜之间,村里哀嚎遍野,我家户口本只剩我一页。
所有人都说我是扫把星,克死全家。
他们不知道,从我睁眼那天起,我就没想让这群人渣活过黎明。
我爬出地狱,不是为了和解,而是要亲手关上这扇门,再把他们一个个,全都踹回去。
1
重生毒米劫
林知夏!你他妈是死人吗
杵那儿干什么,还不滚过来倒水!
我爸林建军,刚从田里回来,汗衫紧贴着他精瘦的脊背,扛在肩上的锄头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灰尘。
我恍惚了一下。
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低矮的土坯房,发黄的墙壁,还有饭桌上,我爸那张写满了暴躁和不耐烦的脸。
我不是……死了吗
被那个家暴的老光棍活活打死在猪圈里,尸体都发臭了才被人发现。
耳朵聋了!
林建军一拍桌子,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瞪了过来。
我一个激灵,身体的记忆快过大脑,立刻转身去提水壶。
滚烫的开水倒进搪瓷缸,我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妈的,养你这个赔钱货,连倒杯水都磨磨蹭蹭!他骂骂咧咧地接过,一口气灌了下去。
我妈王秀莲放下镰刀,也把缸子递过来,嘴里还帮腔:一天到晚丧着个脸,给谁看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欠了你几百万!
我麻木地给她也倒了水。
这时,奶奶端着一盘黑乎乎的咸菜从厨房出来,看到我,浑浊的眼睛一翻。
看什么看,盛饭去!等你开饭,我们都得饿死!
我一声不吭,走进厨房。
灶台上,大铁锅里正焖着米饭,香气扑鼻。
但闻到这股味道,我的胃里却翻江倒海。
是这个味道。
就是这个味道。
我重生了。
回到了弟弟林子昂把一整瓶百草枯倒进米缸的这一天。
我四岁的宝贝弟弟,因为好奇农药瓶子上的骷髅头,就把它当饮料,全分享给了米缸里的大米。
上一世,我看到后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要把米和缸一起烧了。
结果呢
奶奶一巴掌扇得我口鼻出血,骂我是糟蹋粮食的贱皮子。
爸妈回来,更是对我展开了惨无人道的男女混合双打。
我的腿,就是那时候被打断的。
从那以后,我在这个本就重男轻女的家里,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累赘和废物。
十四岁,林子昂想要一台电脑打游戏。
爸妈就把我,一个残废,卖给了隔壁村那个出了名的家暴老光棍。
换来的两万块钱,给我弟买了当时最新款的联想电脑。
而我,在无尽的黑暗和殴打中,蹉跎了一生。
如今,我回来了。
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脚,能跑能跳,健全得很。
真好。
锅里的米饭晶莹剔透,白得刺眼。
我拿起碗,先给我爸盛饭。
眼看碗已经冒了尖,我顿了顿,拿起饭勺,又狠狠地往碗里压了压。
再压了压。
直到锅里剩下的米饭,全部堆成一座小山,装进了我爸的碗里。
走出厨房时,我顺手拿起了柜子上的老干妈。
我爸无辣不欢,尤其爱这一口。
爸,辣酱。我把瓶子放在他手边,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林建军斜了我一眼,有些意外,今天怎么转性了这么听话
我没说话,低着头坐回自己的小板凳。
奶奶哼了一声,替我回答了:我刚抽了她一顿,能不听话吗
子昂把农药倒米缸里玩,这死丫头片子,居然说米有毒,要连米带缸都给扔了!
你说她是不是欠揍!
什么
我爸妈扒饭的筷子,瞬间停在了半空中。
林建军的脸色变了,盯着奶奶,声音有些发颤:妈……那这饭……
奶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满不在乎。
没事儿!我洗过了,里里外外淘了十几遍,洗得干干净净!
放心吃吧,那点药水还能把人药死笑话!
她又自顾自地嘟囔:几十斤白花花的米啊,要是真扔了,那才叫可惜!咱家下个月就得喝西北风!
听到这话,林建军松了口气,点点头附和:那是,妈说得对。
他挖了一大勺老干妈拌进饭里,大口大口地扒拉起来。
我妈王秀莲则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我就说你今天怎么这么老实!原来是被奶奶收拾了!
说你是贱骨头你还不信,非得挨顿揍才知道安分!
我低着头,死死咬着嘴唇,肩膀微微颤抖,装出一副委屈又害怕的样子。
他们最喜欢看我这样。
果然,他们懒得再理我,转而去逗弄饭桌上唯一的宝贝疙瘩,林子昂。
子昂啊,以后可不能再玩农药了。
更不能往米缸里倒,知道吗
我爸揉着林子昂的头,语气宠溺得能掐出水来。
万一真把你爸妈奶奶给药死了,你姐姐那个搅家精,怕不是要把你生吞活剥了哦!
一家人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刺耳又恶毒。
上辈子,在残疾之前,我不是没有反抗过。
我跟他们吵,跟他们闹,跟林子昂争抢每一件东西,打得头破血流。
可他们只会说,我是姐姐,就该让着弟弟。
他们说我天生恶毒,心眼坏,见不得弟弟好。
他们骂我贱皮子、赔钱货,那些侮辱性的词汇,是从骨子里对我这个女儿的鄙夷。
现在,我懂了。
在这个家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既然如此,我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想死,我绝不拦着。
你们,就安心上路吧。
2
家破人亡夜
晚饭后不到一个小时。
家里就乱了套。
最先出问题的是我爸。
他饭吃得最多,又是拌着辣酱吃的,辣味掩盖了百草枯入口的烧灼感。
哎哟……肚子……肚子疼……
林建军捂着肚子,额头上瞬间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脸色惨白。
疼死我了……秀莲,快,送我去卫生所……
我妈王秀蓮正哄着林子昂睡觉,白天干活累得要死,根本不想动。
多大个人了,忍一忍,喝点热水不就好了她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话音刚落。
哇——
里屋的奶奶吐了,吐得昏天黑地。
紧接着,林子昂也开始哭闹起来,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
妈妈!妈妈我肚子疼!好疼啊!
这下,王秀莲慌了。
子昂!我的宝啊!
她连滚带爬地冲到林子昂身边,又扭头冲我爸吼:林建军!你快起来看看妈和儿子啊!你还在那挺尸呢!
我爸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在床上蜷缩成一团,身体微微抽搐。
王秀莲一个人根本应付不过来。
老的在吐,小的在叫。
男人又跟死了一样靠不住。
我一个小丫头片子,她更不可能指望。
没办法,她只能披上衣服,冲出门去喊我舅舅王建国。
寂静的村庄,被我家的喧闹彻底打破。
舅舅很快开着他那辆破三轮突突突地赶了过来。
他和妈妈手忙脚乱地把上吐下泻、已经快虚脱的奶奶,还有哭得快断气的林子昂抬上了车,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奔向了镇上的卫生院。
卫生院的医生问晚上吃了什么。
我妈一五一十地说了。
都是家常菜啊,青菜、咸菜,还有个辣椒炒肉……难不成是猪肉不新鲜
可我妈一口肉都没吃啊,怎么也疼成这样
医生让她再仔细想想。
我妈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最后还是林子昂打针的时候哭着喊:我不要吃药!药苦……跟晚上的饭一样苦!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我妈。
她想起来了。
米缸!百草枯!
医生!是农药!
我儿子把百草枯倒米缸里了!可是……可是米都洗过了啊!洗过了也不行吗她瞪大了眼睛,脸上血色尽失。
医生一听百草枯三个字,脸色大变。
胡闹!简直是胡闹!
这是百草枯中毒!还愣着干什么赶紧送县医院洗胃!再晚一点,神仙都救不回来!
我妈彻底吓傻了。
在舅舅的帮助下,又急急忙忙借了辆面包车,连夜把一老一小送去了县城。
经过一整夜的抢救,洗胃、灌肠、血液净化……
总算,把奶奶和林子昂的命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忙活了一宿的舅舅擦着汗,忍不住抱怨:姐夫也真是的,亲妈亲儿子出这么大的事,他倒好,睡得跟死猪一样!
我妈这才猛地想起了我爸。
她心里咯噔一下。
白天干活累,晚上肚子不舒服,特意没叫他……
她越想越不对劲,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把奶奶和弟弟托付给舅舅,疯了一样往家里赶。
果不其然。
天亮了。
我爸,也凉了。
他死在床上,身体已经僵硬,嘴角还挂着一丝黑色的血迹。
死于百草枯中毒,急性肺损伤,呼吸衰竭。
原来,早在我奶和弟弟闹肚子之前,他就已经求救过了。
是我妈的那句忍一忍,亲手给他判了死刑。
我妈瘫在地上,先是嚎啕大哭,捶胸顿足。
哭着哭着,她猛地抬起头,像一头发了疯的母狼,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我。
那个蹲在门槛上,安安静静玩泥巴的我。
她找到了发泄口。
是你!
就是你!林知夏!
她从地上一跃而起,全身颤抖地指着我咆哮。
是你晚上给你爸盛了那么多饭!还拿了老干妈让他下饭!
是你害死了你爸!
她冲过来,把我从门槛上拽起来,狠狠地按在我爸的尸体前。
我打死你这个丧门星!贱皮子!
你出生的时候,我他妈就该一把掐死你!
留你这个祸害,现在连亲爹都克死了!
啪!啪!啪!
耳光一下下落在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手打疼了,就用脚踹。
踹我的背,踹我的腿,把我踹倒在地。
然后,她像踩一只臭虫一样,狠狠地踩我的手,我的胳膊。
刚从医院回来的林子昂,看到这一幕,也冲了上来,用他小小的拳头砸我。
都是你!是你害死了爸爸!
打死你这个坏女人!贱人!
你还我爸爸!你还我爸爸!
这对母子,真是有意思。
投毒的不是我。
把毒米下锅的也不是我。
决定要吃毒米的更不是我。
现在,他们却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我的头上。
认定我,是杀死我爸的凶手。
只有那个死了儿子的奶奶,虚弱地瘫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地望着我,一言不发。
也不知道,她那空洞的眼神里,有没有一丝丝的后悔。
后悔当初,没有听我这个死丫头的话呢
3
毒米喂鸡计
我爸死了。
我妈成了寡妇。
我和林子昂,成了没爹的孩子。
我妈一边哭哭啼啼地去村里木匠那儿给我爸打棺材,一边马不停蹄地张罗着另一件事。
她要去村委会,把家里的几亩地,全都转到林子昂的名下。
路上,她还拉着林子昂的手,咬牙切齿地嘱咐。
那个死丫头,天晓得是不是故意的。
现在你爸没了,咱家就你一个男丁,这地,必须全都是你的!
那个贱皮子,一分一毫都别想抢走!
母子俩走后,院子里只剩下我,我爸的尸体,还有我那刚从鬼门关回来的奶奶。
我爸的尸体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院子中央的凉席上,盖着一块白布。
我蹲在墙角,继续玩我的泥巴。
奶奶颤巍巍地从屋里走出来,走到了厨房门口。
那口害死我爸的米缸,还立在那里。
我以为,她会用一把火,连米带缸,烧个干干净净。
毕竟,县医院的医生已经说得清清楚楚,百草枯毒性极强,沾上一点都可能致命,用水洗,根本洗不掉!
可是,奶奶只是呆呆地看着那缸米。
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转身进了鸡棚。
我家养了三四十只大母鸡,养了快两年了。
我爸在世时总说,等过年把鸡卖了,凑点钱,把家里的土坯房翻修成砖房。
要是钱还有多,就买辆三蹦子,带他们去城里逛逛。
现在,他人没了。
只见奶奶颤颤巍巍地从厨房里拿了个瓢,舀起一瓢米,走到了鸡棚边。
哗啦——
白花花的米粒,撒向了鸡棚。
那些饿了一天的母鸡,瞬间沸腾了,伸长了脖子,疯狂地啄食地上的米粒,发出咯咯咯的欢叫声。
翅膀扑腾着,鸡毛乱飞。
阳光下,奶奶佝偻的背影被拉得很长。
她的嘴里,念念有词。
人不能吃,就给畜生吃吧。
总归是粮食,不能糟蹋了。
这白花花的大米,便宜你们这帮小畜生了!
多吃点,吃肥点,等过年卖了钱,给我大孙子买好吃的,娶媳-妇。
那天,阳光很好。
我爸的尸体在院子里晒着,已经开始散发出淡淡的臭味。
鸡棚里的鸡,吃得欢天喜地。
奶奶忙碌的身影,和我玩泥巴的倒影,在院子里交织成一幅诡异又和谐的画面。
我耳边嘈杂的乐曲,也渐渐归于了平静。
4
葬礼毒鸡汤
我爸的棺材,在院子里放了一夜。
那一晚,院子里安静得可怕。
我妈抱着我爸的黑白遗像,坐在棺材边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没了你爸,这个家,天都塌了。
怎么就……冷清成这样了呢
林子昂乖巧地依偎在她怀里,用小手给她擦眼泪。
妈妈不哭,以后子昂长大了孝顺妈妈。
我以后肯定能挣大钱!
给妈妈买大房子,买小汽车!
我妈抱着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奶奶看着这母慈子孝的一幕,仿佛已经忘了,她才是害死自己儿子的罪魁祸首。
她早早上床,很快就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
只有我。
我趴在窗户上,一动不动地盯着院子里的鸡棚。
下午还活蹦乱跳的鸡,此刻,已经东倒西歪,全都瘫在了鸡笼里。
有的还在微微抽搐,有的,已经彻底没了声息。
我摸了摸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笑。
第二天一大早。
我妈红着眼睛起床,准备张罗我爸的丧事。
当她习惯性地想去鸡棚捡几个鸡蛋时,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呆了。
家里的几十只鸡,死得整整齐齐,一只不剩。
妈!妈!你快出来看啊!她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奶奶被喊了出来,看到一地死鸡,也是一愣。
这……这是不是闹鸡瘟了
我妈连连摇头:不可能!要闹鸡瘟,也是从村头开始,咱家在村中间,怎么会就咱家有事!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看向奶奶,声音都在发抖。
妈!你是不是……你是不是把那缸米喂鸡了
奶奶的脸色瞬间僵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和无辜。
那米……鸡也不能吃
噗通一声。
我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双手狠狠地拍着自己的大腿,嚎啕大哭,真的是欲哭无泪了。
我的天爷啊!
你儿子吃了那米都没了命,你怎么还拿去喂鸡啊!
那不是明摆着要鸡的命吗
三四十只鸡啊!咱家下半年的指望,就指着它们了啊!
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
奶奶当然不知道怎么办。
她只想着粮食不能糟蹋,哪里想得到,这米,鸡吃了也得死!
就在这时。
咚咚咚。
院门被敲响了。
村里管白事儿的老厨子,李伯,走了进来。
秀莲啊,建军今天下葬,晚上的席,还是按老规矩,两荤五素三个凉菜,对吧
我妈双眼红肿,六神无主,根本没心情管这些,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
李伯叹了口气,以为她还在为我爸的死伤心。
你也别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日子还得过下去。
我跟村长商量了,让大家伙儿吃席的时候,份子钱多随一点,也算帮衬你们孤儿寡母一把。
听到钱,我妈才稍微回过神。
李伯接着说:不过嘛,为了让大家伙儿心里舒坦,晚上的席面,也得弄得好看点。我觉得,可以再加个汤,鸡汤就不错,吉利。
鸡汤……
我妈的大脑一片空白。
还是奶奶,看她跟丢了魂一样,走上前去,替她应承了下来。
行!那就加个鸡汤!
就用我们家的鸡,正好都死了,也别浪费了,全给炖了!
怎么也该够了。
老厨子一听,眼睛都亮了。
那感情好啊!几十只鸡,这席面可就太丰盛了!
他又宽慰了我妈两句,才转身离开。
等他一走,奶奶立刻拉着我妈进了院子,翻箱倒柜地找出拔鸡毛的工具。
死了也不能扔,糟蹋了可惜。
正好,都给炖了,算是给你爸陪葬。
也盼着村里人看在这一口肉的份上,以后能多帮衬帮衬咱们家。
我妈恍恍惚惚的,还是问出了那句最关键的话。
妈,吃了毒米的鸡……人吃了,真的没事吗
奶奶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挺直了腰板,声音铿锵有力,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
没事!
鸡跟人不一样!鸡血是阳刚之物,能驱邪避凶!
能驱走邪祟的肉,人吃了,百无禁忌!大补!
她说的那么信誓旦旦。
我妈,也就信了。
于是。
我捡了柴火。
我生了火。
我搭了灶。
奶奶和妈妈,则开始利索地杀鸡,拔毛,开膛破肚。
院子里,血水横流。
5
毒宴夺命时
晚上。
我爸的葬礼上,人山人海。
热气腾腾的鸡汤,一锅又一锅地被端上桌。
那浓郁的香气,飘满了整个院子。
对于这些常年不沾荤腥的乡亲们来说,这无疑是一场盛宴。
大家一边吃喝,一边悼念我爸,宽慰我妈。
勤俭节约的庄稼人,绝不可能放过任何一滴油水。
那几十只鸡,被炖得骨酥肉烂,连汤带肉,很快就被一扫而空。
奶奶舍不得吃肉,只喝了几口汤。
我妈要忙着招呼客人,也是一口没吃。
林子昂馋得直流口水,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刚要喝,就被我妈一巴掌拍掉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
这是你爸的丧礼,你吃那么欢给谁看!
滚一边去,跟你几个叔伯磕头去!你爸没了,以后咱家少不了要指望他们!
林子昂被骂得哼哼唧唧,到底没喝上一口鸡汤。
而我,一直安安静静地守在灶台前,不断地往灶里添柴。
老厨子李伯看我乖巧,特意给我打了一碗鸡汤,上面还飘着一个大鸡腿。
知夏啊,忙活一天了,快趁热喝了。
我接了过来,却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一旁的橱柜上。
李伯,妈妈和弟弟都没吃,这个我留给他们。
我不馋。
李伯摸了摸我的头,欣慰地叹了口气:唉,真是个好孩子。要是我家那个死丫头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这个村子的人,大多都重男轻女。
李伯家有两个女儿,为了供小儿子上大学,把两个女儿都送去了南方的电子厂打工。
听说大女儿在厂里被一个混混欺负了,李伯二话不说,直接把女儿嫁给了那个混混,顺道要了十万块彩礼钱。
村里人都羡慕李伯命好,也纷纷效仿。
上一世,我如果不是残疾了,恐怕也会被送去那个所谓的电子厂。
席散了。
人也走了。
我妈累了,奶奶累了,林子昂也累了。
我一个人,默默地收拾着满院的狼藉。
洗碗,刷锅,扫地。
一直忙到深夜,一双手被冷水泡得又红又肿。
忽然。
里屋传来了林子昂痛苦的呻吟声。
紧接着,是我妈惊慌失措的尖叫。
她背起林子昂就往院子外冲。
奶奶也捂着肚子,疼得直不起腰,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子昂不怕!不怕啊!肯定是晚上没吃东西,饿得胃疼了!
我们马上去医院!马上去!
妈妈苍白着脸,声音颤抖地自我安慰着,消失在了夜色里。
很快。
整个村庄,都不安分了。
左邻右舍,灯光一盏接着一盏地亮了起来。
哭喊声,呻吟声,救护车的鸣笛声……在寂静的夜里,交织成一曲死亡的交响乐。
此起彼伏,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
第二天。
镇卫生院来了人。
一起来的,还有穿着制服的警察。
他们来我家,说是要调查一起群体性食物中毒事件,要提取昨天吃剩下的食物样本。
我把早已准备好的一桶馊水递给了他们。
里面有吃剩的鸡骨头,还有半锅没喝完的鸡汤。
样本被带走。
当场化验。
结果,毫无悬念。
还是百草枯。
警察严肃地问我:昨天米缸里的米,是怎么处理的
我低着头,小声说:奶奶……奶奶说不能浪费,都喂鸡了。
警察又问:你奶奶杀鸡的时候,鸡是活的还是死的
我咬着嘴唇,说:……死的。
警察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盯着我,一字一顿地问:你妈妈,知不知道鸡是吃了有毒的米才死的
我抬起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点了点头。
知道。
奶奶跟她说了,她说……她说鸡血能驱邪,吃了没事。
三句话。
尘埃落定。
我妈王秀莲,因涉嫌过失致人死亡罪和投放危险物质罪,被当场带走。
数罪并罚,最终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奶奶本该同罪。
但考虑到她年事已高,又是无心之过,加上村里人求情,警方最终没有追究她的刑事责任。
于是,奶奶回来了。
但,也只有奶奶一个人回来了。
那一夜的葬礼盛宴,村里死了七个人,重伤二十多个。
死者中,就有我那宝贝弟弟,林子昂。
医生说,他年纪小,抵抗力弱,又食用了大量含有剧毒的鸡肉和鸡汤,送医时已经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回天乏术。
当警察把死亡通知单递给我妈时,她疯了一样不肯相信。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一筷子肉都没让他吃!一口汤都没让他喝!他怎么会中毒死的!
她当然不知道。
在她骂走林子昂后,是我,端着那碗李伯给我的,带着大鸡腿的鸡汤,笑着递给了躲在墙角流口水的弟弟。
弟弟,快吃吧,这是姐姐特意给你留的。
她更不知道。
一向最疼孙子的奶奶,怕自己的宝贝疙瘩吃不饱,在厨房里,偷偷给他藏了一整只炖得烂烂的鸡。
6
奶奶的悔恨
短短几天。
家破人亡。
我没了爸,没了妈,也没了弟弟。
这个家里,只剩下我和奶奶,大眼瞪小眼。
奶奶整个人都垮了,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整日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摇着,双目无神。
谁来看她,她都一句话不说。
我则像往常一样,洗衣,做饭,干着所有的家务活。
只是家里人少了,活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我甚至,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以安安静静地坐在窗前,看书,识字。
那天下午,奶奶突然开口了。
妮儿啊……
她声音沙哑,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你说,这事儿……是不是都怪我
是我……害死了你爸。
又害死了子昂,还把你妈……也给送进去了……
她那双昏黄的老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了迷茫和悔恨。
我放下书,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握住她冰冷干枯的手。
我用我能想到的,最温柔,最体贴的语气,宽慰着这个愚昧、自私,却无意中帮我办了天大好事的老人。
奶奶,不怪你。
这事儿怎么能怪你呢
你想啊,那天晚上,我们也都吃了米饭,可为什么偏偏就爸爸一个人出事了
还有那天的鸡汤,全村那么多人吃了,为什么偏偏就死了那几个人,偏偏就有林子昂
警察抓人,也只抓妈妈,不抓你。这说明什么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无比笃定地说道:
这都是命!
是他们的命不好!是他们命里该有此一劫!谁也怪不了!更怪不到奶奶你头上!
我信口胡诌的话,像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了奶奶那即将崩溃的精神世界。
她抓住我的手,浑浊的眼睛里重新亮起了一丝光。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反复呢喃着:对……是命!是他们的命啊!
你说的对!是他们的命!
她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让自己心安理得的借口,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奶奶,别想那么多了。
爸爸妈妈和弟弟都不在了,您还有我。
以后,我给您养老,我孝顺您!
妮子啊……奶奶颤抖着从怀里,那个她藏宝贝的布包里,摸出了一颗糖,塞到了我的手里。
那是一颗麦芽糖,已经被捂得有些发软,上面甚至沾了几个小小的霉点。
奶奶……就只有你了。
我微笑着,收下了这份迟来的爱。
然后一转身,就把它扔进了屋后的旱厕里。
奶奶这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最最舍不得的,就是浪费。
在她眼里,烂了半边的水果削掉还能吃,放臭了的肉用盐多腌腌更有味,长了霉的被子在太阳下晒晒还能盖。
以前,这些好东西,通常是轮不到我的,那是爸爸和弟弟的专属。
现在,他们都不在了。
这些宝贝,自然就都留给了她自己。
还有我。
此后,她视若珍宝的那些好东西,都会在我上学后,被她一个人偷偷享用。
地窖里那坛子泡了不知多少年的药酒,玻璃瓶壁上都飘着一层白毛,她喝得津津有味。
房梁上挂着的那块已经生了绿毛的腊肉,她切下来煮了,吃得不亦乐乎。
结果可想而知。
她时常上吐下泻,把自己折腾得生不如死。
可即便拉到虚脱,她也只会骂自己人老了,肠胃不中用了,绝不会说一句那些东西的坏话。
就让她继续活在自己的愚昧里吧。
挺好的。
我呢,只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7
孤女求生路
年过完,我们家顺理成章地被村委会列为了特困扶贫户。
村干部们时不时上门慰问,陪奶奶聊天解闷。
奶奶也早就忘了儿子孙子的死,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我那个还在坐牢的妈身上。
那个王秀莲,就是个好吃懒做的丧门星!我儿子死了,她不定心里多快活呢!
现在好了,进去了,也算替我儿子守了身子,省得出去给我丢人!
就是可怜我的子昂啊……要不是他死了,我把林知夏这个丫头片子卖了,给我孙子换个媳妇,这日子不就好过了
现在啊,只能指望这个贱丫头了。我打算了,等她初中读完,就让她回来种地,伺候我,给我养老送终!
这些话,总会通过邻居的嘴,一字不漏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默默地记下。
然后在奶奶偶尔嘴馋,想喝酒吃肉的时候,热情地帮她把酒满上,再帮她把肉多割几块。
有时候奶奶自己都觉得吃多了,摆手说不要了。
我就会挂着天真无邪的笑,跟她说:奶奶你放心吃!吃完了我再去给你拿!村长叔叔说了,以后每个月都会给咱家送肉送酒,到时候我都给您放地窖里存着,保证您天天有得吃!
奶奶一听,乐得合不拢嘴。
南方的春天,潮湿,温暖。
正是霉菌最喜欢的季节。
就让那些可爱的白色、绿色、黑色的毛毛,尽情地在酒里、肉上生长吧。
毕竟,我奶,就好这一口。
我上初一那年。
奶奶去了。
死于严重的食物中毒和多器官衰竭。
村里人都说,她是老死的,是到寿了。
也有人说,她是坏事做尽,遭了报应,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把她收了。
葬礼办得很简单。
从此,这个家,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村委会做主,把家里的地和那栋破旧的老宅,都划到了我的名下。
我没有丝毫留恋,找了个老实的邻居,用一个极低的价格,把房子和地都处理掉了。
换来的两万块钱,成了我走出这个村子的第一笔启动资金。
我背着一个破旧的书包,头也不回地去了县城,在中学附近租了个小小的床位,开始了我的寄宿生活。
两万块,对一个初中生来说,很多。
可当这笔钱,要支撑我未来六年,甚至十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时,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
我不是天才。
我没有本事一边打工糊口,一边还能考出惊人的成绩。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学习这一条路上。
这是我唯一的出路。
我不敢乱花一分钱,我把每一分钱,都掰成两半花。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我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重点高中。
三年后,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我梦寐以求的大学。
十年后。
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瘦弱、怯懦的农村小丫头了。
而我那个被判了十年的妈,王秀莲,也终于,刑满释放了。
她回了村,却发现房子没了,地也没了。
多方打听之下,她找到了我。
8
母女再相逢
彼时,我刚凭借一个独立开发的项目,拿到了一笔数额不菲的天使投资。
我用这笔钱,成立了一个小小的科技公司。
短短几个月,公司就已经开始盈利。
就在我事业刚刚起步,雄心勃勃的时候,我妈,找上门来了。
她看着我那间挤在老旧写字楼里,只有几十平米的小办公室,满脸的嫌弃。
我还以为你考上大学有多大出息呢!
搞了半天,就在这种破地方上班女孩儿就是女孩儿,烂泥扶不上墙!
要是你弟弟在,现在肯定都当上大老板了!
我不想在公司跟她争执,把她带回了我的住处。
那是我创业初期租来堆放杂物的地下室,阴暗,潮湿。
她一进屋,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天呐!林知夏!你就住这种地方
这跟猪圈有什么区别
她气得一屁股坐在床上,床板发出咯吱一声抗议。
我不管!你必须给我找个好地方住!我是你妈!你得养我!
我平静地点了点头:妈,你放心,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我肯定会管你一辈子。
听到我的保证,她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
随即,她就开始盘问我的收入,问我谈没谈男朋友,什么时候买房。
一个和社会脱节了十年的农村妇女,没什么见识,也没什么脑子。
我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我告诉她,我一个月工资五千块,在这座大城市里,只能勉强糊口。
她信了。
于是,她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婚事上。
我顺水推舟,给她编造了一个我正在和富二代谈恋爱的故事,让她千万别急,等我嫁入豪门,好日子就来了。
我妈的心眼,比十年前,只多不少。
她立刻要求,要见我那个富二代男友,必须先谈好彩礼,她才点头同意我们交往。
我当然,只能满足她了。
也该让她感受一下,什么叫云泥之别,什么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我花钱雇了三个演员。
一个演我英俊多金的富二代男友,另外两个,演他那高高在上的父母。
地点选在了一家装修得金碧辉煌的高级餐厅。
一开始,气氛还算融洽。
直到我妈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提出了她心里的价码。
那个……我们家知夏虽然出身不好,但也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这彩礼嘛,也不能太寒酸了……
我看,就一千万吧,图个吉利,十全十美。
话音刚落。
对面的富二代父母,脸色瞬间就变了。
噗嗤——
演妈的那个女演员,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一千万阿姨,您是在说笑吗
演爸的男演员,则放下了刀叉,靠在椅背上,一脸鄙夷地看着我妈。
想要一千万彩礼,可以啊。那请问,你们家能陪嫁多少呢是能陪嫁一个上市公司,还是能陪嫁几条矿脉啊
什么陪嫁都没有,张口就要一千万,真拿我们当冤大头了
是,你女儿是长得不错,可这跟你一个老太婆有什么关系
那个富豪妈妈用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指着我妈的鼻子,毫不客气地说道:
想卖女儿,也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
一个刚从牢里放出来的疯婆子!害死自己丈夫和儿子的毒妇!
我告诉你,就你这样的家庭,谁家敢要你女儿当儿媳妇,那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我妈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餐厅里其他客人的目光,也纷纷投了过来,充满了鄙夷和嘲笑。
她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拍桌子,掀翻了满桌的菜肴。
我不嫁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想走。
但餐厅经理拦住了她。
这一桌子菜,加上损毁的餐具,总共需要赔偿五万八千八百八十八。
我妈当场就傻眼了。
她撒泼打滚,说餐厅讹人,直到经理拿出手机要报警。
一听到警察两个字,我妈那坐了十年牢的双腿,当场就软了。
9
母亲的堕落
五万八的赔偿,一分都不能少。
我妈赖不掉,就想让我留下来洗盘子抵债。
但餐厅经理很明事理:谁掀的桌子,谁赔钱。
没办法,我妈只能哭丧着脸,留在了餐厅后厨,开始了她为期一年的洗碗工生涯。
这一年里,她反反复复地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找那个富二代男友,求他发发善心,把债还了。
我每次都在电话里哭得撕心裂肺,告诉她,人家早就因为她掀桌子的事,跟我分手了,现在我正在努力找一个富一代,争取早日把自己嫁出去,来解救她。
我的表演天衣无缝。
她找不到任何破绽。
我劝她回老家,她不肯。
在老家,她举目无亲,是个克死全家的扫把星。
在这里,起码还有我这个女儿,能给她供吃供住。
洗盘子的那一年,她被诊断出了高血压和高血脂。
医生嘱咐她,要少油少盐,清淡饮食。
可我妈哪里吃得惯那些寡淡无味的东西。
于是,我孝顺地花了大价钱,每天给她点外卖。
火锅、烧烤、麻辣烫、炸鸡、汉堡……什么热量高,什么味道重,就给她点什么。
我妈这辈子,就没过几天好日子。
结婚前在娘家不受待见,结婚后以丈夫儿子为天。
好不容易儿子长大了,又进了十年监狱。
如今能吃到这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山珍海味,而且还不用自己花钱。
她怎么可能忍得住呢
我没有给她一个好的居住环境。
但在吃这方面,我从来没有苛待过她。
短短一年。
她的体重,就从刚出狱时的一百二十斤,飙升到了一百八十斤。
每天吃饱了就躺在那个猪圈一样的地下室里睡觉,不想刷碗,不想拖地。
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外卖盒子,散发着馊味。
后来,她自己也想开了。
这样的日子,也挺好。
吃吃喝喝,睡睡觉觉,就算住在猪圈里,也值了。
或许是洗盘子时受尽了白眼和歧视,她开始有些珍惜现在这种,有我买单的好日子。
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吃喝上,完全没有精力再来管我。
所以,她根本没注意到。
这间地下室,我从来没有住过。
她也没注意到,我每次来看她,都是从一辆崭新的奔驰上下来,再在街角换上破旧的衣服。
她更没注意到,我身上的气质,我手上的腕表,我谈吐间流露出的自信,早已和从前判若两人。
我依旧能从她的嘴里,听到那些熟悉的,贬低我的话。
女孩儿就是没用,迟早是别人家的人!
你说你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这么窝囊!
你弟弟在的时候,总说要给我买大别墅,他要是知道我住这种地方,该多难过啊……
你这死丫头,不光笨,心还毒!我说了我想吃烤羊蹄,你居然给我送猪蹄!
我吃你点东西能花你多少钱你啊你,真是半点都比不上你弟弟!
有时候,我也会想。
如果林子昂没死,他真的会成为妈妈口中那个有出息的人吗
他真的会给妈妈在城里买大别墅吗
早知道……
我就不该在那个下午,把那碗带鸡腿的鸡汤,递给他了。
搞得现在的生活,多少有些无趣。
死,从来都不是最好的报复。
生不如死地活着,才是。
10
复仇的序幕
我住进了城郊的大别墅。
有专业的管家和保姆,为我安排好精致的每一天。
闲暇时,我总会想起上一世。
那个口不能言、眼不能看,双腿残疾,匍匐在街边乞讨的我。
乞讨来的钱,一分不剩,全被爸妈拿去,花在了那个宝贝儿子林子昂的身上。
可即便有全家人的宠爱,林子昂依旧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名落孙山。
最后,爸妈听从了他的建议,卖了我,给他换了一台电脑,让他去学什么电脑技术。
那段被卖给隔壁村老光棍的日子,比乞讨,还要痛苦一万倍。
想到那个老光棍。
我派人去调查了一番。
他叫刘二狗,还活着。
并且,因为拆迁,分到了一笔不小的补偿款,摇身一变成了村里的暴发户。
他正四处托媒人,想找个年轻漂亮的老婆。
一个绝妙的计划,在我脑中悄然成型。
我把刘二狗接到了城里。
从头到脚,给他换了一身名牌。
又匿名给他租了豪车,配了司机,把他包装成一个白手起家、沉稳多金的钻石王老五。
然后,我安排了他和我妈,王秀莲女士,偶然相遇了。
我妈当然看不上刘二狗那张丑陋粗鄙的脸。
但她喜欢他手上的大金戒指,喜欢他开的宝马车,更喜欢他无意中透露出的,自己在市中心有好几套房产的事实。
于是,她妥协了。
她深情款款地对我说:女儿,妈孤单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个家了。
我痛心疾首地指责她,说她对不起我死去的爸。
如果她非要嫁人,我们就断绝母女关系。
她毫不犹豫地,在我提前准备好的断绝关系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伤心欲绝,一气之下离开了这座城市。
而我妈,则喜气洋洋地坐上了刘二狗的婚车,踏上了她以为的幸福之旅。
二狗,为了你,我连亲生女儿都不要了,你以后可一定要对我好啊。
你说好的,你的房子,你的存折,以后都要写我的名字。
我爱你这个人,可不是为了你的钱!你可不能说我物质!
婚车上,我妈沉浸在即将嫁入豪门的喜悦中,笑得合不拢嘴。
直到婚车七拐八拐,停在了一个偏僻、破败的村庄前。
当她穿着洁白的婚纱,高跟鞋一脚踩进泥泞的土路时。
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桩婚事,有问题。
她开始大喊大叫,大哭大闹,说不结了,要回去。
可刘二狗,怎么可能放过这个自己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还倒贴了许多的城里媳妇呢
11
母亲的终结
我妈和刘二狗的二婚生活,第五年。
她被刘二狗打得半身不遂,瘫痪在床。
刘二狗不想伺候她这个累赘,辗转打听,找到了我。
他想让我这个亲生女儿,把她接回去。
作为远近闻名的孝女企业家。
我当然,义不容辞。
我把我妈,接到了我名下最豪华的一套江景豪宅里。
我带她参观了我那停满了豪车的地下车库。
我还用轮椅推着她,去了我那已经上市的公司,让她亲眼看看,她那个没用的女儿,如今是何等的风光。
她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嫉妒,和不甘。
在我的律师,当着她的面,念完我名下所有资产清单后。
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吐了血。
医生说,她时日无多,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全身,建议我放弃治疗,让她走得安详一点。
可这才多大点痛苦
我拒绝了。
我用全世界最好的药物,最顶尖的医疗团队,吊着她的命。
在她精神好一点的时候,我就让她的合法丈夫,刘二狗,来看望她。
让他们夫妻俩,好好甜蜜一下。
看着刘二狗对她拳打脚踢,而她却无力反抗时,她眼里的绝望,比任何电影都精彩。
在她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时候,我又让医生把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让她继续活着。
周而复始。
我妈,竟然就这么不死不活地,又熬了三年。
终于。
有一天夜里。
她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拖着瘫痪的身体和身后的尿袋,像一条蛆虫一样,从病床上爬到了阳台。
然后,纵身一跃。
结束了她这可悲又可笑的一生。
我妈死了。
我为她举办了一场风光无限的葬礼。
葬礼上,刘二狗以后爸的身份,舔着脸来找我,说我妈死了,作为女儿,我有义务赡养他。
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然后,反手将他那五年里,对我妈实施家暴、虐待、凌辱的所有视频和录音证据,全部送上了法庭。
我有最好的律师团队。
我有最充分的证据。
最终,刘二狗以故意伤害罪、虐待罪等多项罪名,被判处无期徒刑。
他将在监狱里,度过他的余生。
12
爱自己之路
我叫陈望舒。
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我是那个不受欢迎,且永远被牺牲的存在。
十六岁那年,我爸妈为了给我弟弟凑钱买房娶媳妇,要把我嫁给邻村一个五十多岁的瘸子。
我不愿意。
他们就把我关起来,打我,饿我。
那天晚上,我趁他们睡着,偷了家里的钱,跑了。
我一路南下,进过厂,洗过碗,睡过桥洞。
我发誓,我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
我刻苦学习,考上了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不错的公司。
我以为,我已经彻底摆脱了那个噩梦般的原生家庭。
直到,我在一次行业峰会上,见到了我们公司最大的投资方,那个传说中的科技新贵,林知夏。
她很年轻,比我还小几岁,漂亮,干练,站在台上熠熠生辉。
可当我看到她的脸时,我的记忆,瞬间被拉回了那个我拼了命想要逃离的村庄。
林知夏。
我认识她。
我们是同村。
小时候,我们还一起在田埂上抓过蛤蟆。
我记得,她家的事,当年在村里闹得很大。
她爸,她弟,还有村里好几个人,都在她爸的葬礼上吃席吃死了。
她妈也因此坐了牢。
村里人都说,她家风水不好,她是天煞孤星,克死全家。
我却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关注她的一切。
我听说,她妈出狱后,被她嫁给了一个有钱人,后来又离奇死亡。
我还听说,她那个后爸,其实是个骗子,最后也进了监狱。
再后来,我通过猎头,跳槽到了她的公司,凭着出色的能力,一步步做到了她的首席秘书。
第一次正式见面,她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抬起头,对我微微一笑。
那笑容,明媚,却又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寒意。
她喊出了我的小名。
望舒姐,好久不见。
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一起在田埂上抓田鸡,你说,没人爱我们,我们就自己爱自己。
我当然记得。
那一次,我们抓了满满一桶的田鸡。
可最后,一只都没进我们的肚子,全被她弟弟林子昂抢走,做成了下酒菜。
我们饿着肚子,躺在草坪上看星星。
她问我:都是爸妈的孩子,为什么他们只爱弟弟呢
我说:因为我们是女孩。但没关系,没人爱我们,我们就加倍爱自己。我们不比任何人低贱。
那时候的她,瘦小,沉默,眼睛里藏着化不开的恨意。
如今,她站在云端,果敢,聪慧,张扬。
那分明是,被好好爱过自己的样子。
和我一样。
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拼了命地,好好爱自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