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丹灵体,是炼丹的奇才。
被青云丹宗宗主收为义子,视作宗门未来的希望。
宗主更是将他唯一的女儿,林月瑶许配给了我。
但我知道,她并不情愿。
大婚之日,就在我们准备拜堂之时,林月瑶的传音玉简传出一道声音：月瑶,你若嫁他,我便从这葬仙崖跳下,以我之死,为你二人证婚！
是大长老的孙子,王德缺！
林月瑶脸色煞白,不顾一切地就要冲出去,却被宗主林沧海一把拦住。
哪也不许去！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我眼前突然飘过一行行金色的文字。
【老登这一拦,就是男主悲剧的开始！！！】
【就是！如果他不拦着,男主就不会成为大怨种！】
【心疼大怨种男主一秒钟,他到死才知道,自己未来的儿子其实是隔壁老王的野种。】
这是……什么
是心魔入侵还是某种幻术
我下意识地运转灵力,探查自身,却发现神台清明,毫无异状。
【可怜的男主,不仅帮人家养了几十年的儿子,最后,还被老婆和便宜儿子用九幽冥火活活烧死,元神俱焚。】
我会被……月瑶烧死儿子……不是我的
这怎么可能！
月瑶,今日你若不留下完成大典,便再也不是我青云丹宗的女儿！宗主严厉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这老登就是看中了男主的炼丹天赋,想用女儿把他一辈子绑在宗门当牛做马。】
看着这条‘天机’,再联想刚才看到的一切,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天灵盖。我下意识地看向林月瑶。
感受到我的视线,林月瑶红着眼,朝我投来一记怨毒的目光。
云珩,别以为你强留我下来我就会爱上你,我只会恨你一辈子！
她咬牙切齿的声音,仿佛印证了金色文字的预言,让我浑身冰冷。
宗主转头看向我,瞬间换上一脸慈爱。
云珩,你别介意,月瑶这只是一时气话。只有将月瑶交给你,我才最放心！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看好月瑶,半个时辰后拜堂！
宗主刚离开,我便看到一条弹幕飘过：
【快躲！！那女人要拿剑捅你了！】
念头未落,白光一闪！林月瑶竟不知何时拔出了她的本命灵剑！
就你这废材,也配当我道侣我一剑捅死你！！
长剑嗤地一声刺破了我的大红喜服,狠狠刺进了我的胸口！
滚烫的热血汩汩涌出,流向剑身,滴落在地。
见我血流如注,林月瑶吓了一跳,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手中长剑突然掉落,哐当一声砸在地面上。
你……你为什么不躲
我怔怔地看着胸口涌出的血,终于意识到,那些神秘的天机……说的,都是真的！
我未来的命运,竟是如此凄惨可笑！我将毕生心血都投入宗门,最后却落得个被道侣焚身、替人养子的下场！
见我不说话,她贝齿轻咬红唇,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便冷哼一声。
我懂了,你这是故意的,好在我爹面前装可怜！云珩,你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心机小人！
看着她对我恨之入骨的样子,再想到未来她会亲手烧死自己,我心中对她所有的爱慕与温情,在这一刻尽数化为灰烬。
我平静地打开了房门。
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你走吧。
林月瑶戒备地看了我一眼,确认我没有耍花招后,头也不回地冲入了夜色。
她走后,我才终于支撑不住,踉跄一步,靠在了门框上。胸口的剧痛不断提醒着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男主别傻了,你还想留下来快跑啊！】
【跑不掉的,老登不会放人的。除非男主能拿出让他无法拒绝的筹码。】
看着眼前的‘天机’,我心中苦笑。是啊,我怎么可能走得掉但……义父待我二十年视如己出,或许……或许‘天机’说的不全是真的,他只是爱女心切吧！
我心中尚存一丝幻想。
我没有运功疗伤,捂着伤口,一步步走向宗主林沧海的书房。
我闯入书房时,林沧海正为林月瑶的私自离去而大发雷霆。见到我这副模样,他先是一惊,随即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
但他伸出的手,没有探查我的伤势,而是一把抓起我的手,查看了起来！
你的手！你的手没受伤吧！他焦急地上下翻看我的双手,眼中没有一丝对我的关切,全是对我这双能炼丹的手的紧张！
【卧槽,这老登演都不演了啊！只关心男主的炼丹手,完全不关心男主流血的胸口！太自私了！】
【寒心了吧彻底死心了吧人家当你是个宝贝炼丹炉呢！】
这一刻,‘天机’上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一柄柄冰冷的尖刀,狠狠扎进我的心里。我心中那最后一丝对他的尊敬之情、最后一缕不切实际的幻想,被他这个动作、这句话,击得粉碎！
原来,我真的只是个工具。
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义父……放心,我这双能为您炼制‘九转还魂丹’的手,完好无损。
我刻意加重了为您二字。
林沧海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松开手,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云珩,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哎！你放心,等我抓回那个逆女,定让她给你赔罪！
不必了。我的声音冷得像冰,这桩婚事,就此作罢。我也无意再留在青云丹宗。
你说什么！林沧海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你要走云珩,别忘了,是谁将你从一个孤儿养大是谁传你无上丹道你的命,都是我给的！你想走,问过我了吗
话音未落,一股磅礴如山的威压轰然降临！我全身骨骼咯咯作响,瞬间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在我改变主意之前,滚回你的丹房,继续研究丹药！林沧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否则,我不介意打断你的双腿,将你像狗一样锁在炼丹炉前！
【图穷匕见了！老狐狸不装了！准备动手了！】
就在这时,王德缺搂着林月瑶,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看到被威压制住、无法动弹的我,王德缺脸上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哟,这不是我们青云丹宗未来的少主吗怎么跟条死狗一样趴着
他走到林沧海面前,嬉皮笑脸地行了一礼：岳父大人,您放心,我来帮您教训他。
谁是你岳父了林沧海正在气头上,脸色一沉,毫不客气地冷斥道。
王德缺碰了一鼻子灰,脸色有些难看。
林月瑶见状,急忙上前,挽住林沧海的胳膊：爹,我和阿缺情投意合,现在生米也煮成熟饭了,说不定肚子里都有你孙子了,你还是点头答应我们在一起吧！
此言一出,林沧海的脸色更是铁青。
王德缺则重新得意起来,他走到我面前,用脚尖踢了踢我的脸,眼神中充满了戏谑和快意。
既然岳父大人让你滚,那你就得有个滚的样子！他狞笑着,一脚踩在我的背上,将我的脸死死地压在冰冷的地面上,来,先学三声狗叫听听。叫得好了,本少主就赏你个体面,让你爬回丹房。
我死死地咬着牙,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这股屈辱,比刚才林月瑶刺我一剑还要强烈百倍！
我抬起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宋……缺！
还敢瞪我王德缺脚下用力,转头看向林月瑶,哎呀宝贝,你看他还敢威胁我！你帮我说句话呀！
林月瑶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但最终还是被对王德缺的爱意和对我的厌恶所占据。她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声音冰冷。
云珩,你自己选吧。要么照阿缺说的去做,要么……
【彻底死心吧,对这对狗男女,对这个宗门,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林月瑶的话,如同一把带刺的利刃,精准地捅进了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然后狠狠地搅动。
如果说宗主的冷酷让我寒心,那么林月瑶的这句你自己选吧,则让我彻底死心。
我笑了,趴在地上,狼狈地笑了。笑声越来越大,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自嘲。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而威严的声音,如同天外惊雷般在殿外响起。
我天衍阁看中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们青云丹宗来当狗一样踩在脚下了
话音落下,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缓步走入,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竟丝毫不弱于宗主林沧海！
天衍阁阁主！
林沧海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连忙撤去威压,挤出笑容：不知阁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天衍阁阁主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我面前,一股柔和的灵力将我扶起。
云珩,你已通过我天衍阁的最终考核,从今日起,便是我天衍阁的弟子。受了委屈,阁里自会为你做主。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直视林沧海。
林宗主,我只想问一句,你想将我天衍阁的弟子,像狗一样锁在炼丹炉前吗
林沧海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连连摆手：误会！这都是误会！我只是在和义子……不,和云珩小友开个玩笑！
玩笑阁主冷哼一声,我看不像。他不再理会脸色阵青阵白的林沧海,看向我：云珩,我们走。
是,阁主！此刻,我心中对此已没有任何留恋了。
我毅然转身,跟着阁主向外走去。
站住！
王德缺不甘心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仗着林沧海还在场,色厉内荏地拦在我面前。
既然你都决定了要离开,那你就干脆利落一点！
当初你是怎么来的青云丹宗,就给我怎么离开！
你身上穿的‘天蚕法衣’,手上戴的‘玄元戒’,出门用的飞剑,哪个不是用林家的灵石买来的你好意思把这些东西带走王德缺扬起下巴盯着我,很明显,他已经到了没事找事的地步。
【男主怼他！快,用你的业绩甩他脸上！】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不往远了说,就说这两年我给宗门炼制的‘紫金破障丹’,一共三炉,每一炉一百颗！每一颗的价值都足换我这身法衣和这一柄灵剑！你说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盯着王德缺,他的嘴角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帅！怼得好！你看那小丑的脸都绿了！】
【哈哈哈,知识就是力量,技术就是财富！男主牛逼！】
云珩！你……林沧海没想到我真的会如此坚决,还当众不留情面。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林月瑶却忽然咬着嘴唇,挡在了我面前。
云珩,你所说的那些,都只是在报答我林家对你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而已。
我认为阿缺说得没错,既然要走,那就当初怎么来的,现在怎么走！
【！！！她来了她来了,她带着致命一击走来了！】
【用恩情道德绑架,把男主所有的价值和贡献全部抹杀！太狠了！我血压上来了！】
我心中最后一点波澜也归于平静。我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抬手,制止了身旁气息已经开始变得危险的阁主。
我平静地将自己身上所有属于青云丹宗的痕迹,全部剥离。
先是解下腰间的本命飞剑,再是将手上的玄元戒放在桌上,最后是身上那件华美的天蚕法衣。
我赤裸着上身,胸口那道刚刚被她刺出的、尚未完全愈合的剑伤,在众人面前显得格外刺眼。
王德缺终于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行了行了,底裤就不用脱了,赶紧滚吧！他得意地搂住林月瑶,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林月瑶却在那一刻,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不敢与我对视。
我深吸一口气,在阁主略带赞许的目光中,他将一件月白色的长袍披在我身上。
他们以为我失去了一切,颜面尽失,尊严扫地。
却不知,从我脱下那件法衣开始,我便斩断了与这里的最后一丝因果。
我失去的,是一副沉重的枷锁。
而我得到的,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自由！
我走出山门,天衍阁的仙鹤早已等候。我毅然决然地踏上鹤背。仙鹤长鸣一声,冲天而起。
在云端,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宏伟的宗门。
我看到林月瑶怔怔地望着天空,眼中似乎有了一丝迷茫。
我看到王德缺搂着她,志得意满地大笑。
我看到宗主林沧海站在大殿门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中满是不甘。
我收回目光,对着身旁的阁主,深深一拜。
阁主,今日之辱,云珩没齿难忘。他日,必百倍奉还！
2
天衍阁,坐落于九天之上的浮空仙岛,是整个修真界最神圣的宗门。这里汇聚了天下间最顶尖的阵法师、炼器师和炼丹师,他们不问世事,只求大道。
我被带到丹道堂,从最基础的药童做起。
我抛弃了过去首席丹师的身份,将自己视作一张白纸,疯狂地吸收着天衍阁浩如烟海的丹道典籍。我的丹灵体天赋在这样纯粹的环境下,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激发。
起初,也有人因我曾是青云丹宗的弃子而对我有所轻视。
但当我仅用三天时间,便将一部晦涩的上古残方《青木化灵诀》烂熟于心,并当场炼制出极品化灵丹时,所有的质疑都化为了震惊与敬佩。
在天衍阁,实力就是唯一的通行证。
阁主特地为我指派了一位师姐,协助我的研究。她叫卓清漪,是丹道堂最出色的弟子之一,为人清冷,但心思缜密。
这是你要的‘龙血草’和‘凤凰泪’,她将两样稀世药材放在我的炼丹台前,声音清澈如泉,你的《逆脉重塑丹》理论上可行,但灵力冲突过于霸道,我建议加入‘星辰砂’进行中和。
我抬头看向她,她眼中没有丝毫杂质,只有纯粹的丹术探讨。
多谢师姐指点。
光阴荏苒,百年转瞬即逝。
……
天衍阁,丹神峰,我的专属洞府内。
我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狼狈的青年,而是天衍阁丹道堂的首席,被尊称为云珩丹师。
这百年来,我不仅修为突破至金丹期,更是在丹道上取得了惊人的成就。我改良了上百种丹方,将丹药成本降低了七成,让无数底层散修也能用上曾经遥不可及的灵丹。
云珩,还在看丹方呢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卓清漪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灵茶,轻轻放在我的桌上,阁主传讯,今年的万仙大会,由你带队前往。
她如今已是我的道侣,三十年前,我们在阁主的见证下,结为道侣。
我放下手中的玉简,握住她微凉的手,心中一片安宁。
万仙大会……我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那是我扬名立万的地方,也是我……与过去重逢的地方。
【青云丹宗现在混得可惨了。没了男主,他们的丹药产业一落千丈,据说连宗门大阵的维护灵石都快凑不齐了。】
【最惨的还是女主,听说她生下那个孽种儿子后,王德缺就暴露了本性,天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对她非打即骂。宗主被气得闭了死关,整个宗门乌烟瘴气。】
看着‘天机’上的信息,我心中毫无波澜。
这一切,早在预料之中。
在想什么卓清漪为我整理着衣领,柔声道：此次万仙大会,青云丹宗也会参加。你……
我没事。我笑了笑,将她揽入怀中,放心,都过去了。
如今的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被人踩在脚下羞辱的义子。我是天衍阁的云珩丹师,是能让整个修真界都为之侧目的存在。
他们,已如蝼蚁！
3
与此同时,青云丹宗。
宗门大殿内,一片愁云惨淡。
这百年来,没了云珩,宗门的丹药产业一落千丈。而王德缺在与林月瑶成婚后,更是原形毕露,将整个宗门搞得乌烟瘴气。宗主林沧海被气得闭了死关,不问世事。
这一日,林月瑶又被醉酒的王德缺打骂后,独自回到自己尘封已久的闺房。
她失魂落魄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憔悴的容颜,不由得想起了十五岁那年的一场大劫。
当年,她误入一处上古秘境,身中奇毒九幽噬魂瘴,魂魄即将离散,命悬一线。
在她意识模糊之际,一个少年找到了她。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他毫不犹豫地划破手腕,将自己滚烫的、蕴含着磅礴生命力的精血,一滴滴喂入她的口中。
他用自己半身的精血,为她换回了一线生机。
在她昏迷前,那个少年将一枚温润的玉佩塞进她手里,对她说：月瑶,别怕,有我在。这玉佩有我的精血,能护你百毒不侵。
醒来时,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及时赶到的王德缺。
王德缺见她醒来,故作虚弱地咳出一口血,脸色苍白地说：月瑶,为了救你,我损耗了半身精血,差点就没命了。
从那以后,她便认定了王德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对他死心塌地。那枚救命的玉佩,她也亲手为王德缺戴上。
可这百年来,王德缺的所作所为,与她记忆中那个舍身救人的英雄形象,判若两人。
她心中早已充满了怀疑。
鬼使神差地,她从床底一个布满灰尘的箱子里,翻出了一本同样陈旧的玉简。
这是云珩当年送给她的,一本记录了他早期炼丹心得的问心玉简。她以前觉得无聊,从未看过。
她将灵力探入玉简,玉简中,除了枯燥的丹方外,还有一些属于少年云珩的、青涩的独白。
……今日是月瑶师妹的生辰,我用自己的心头血,为她温养了一枚‘长生佩’,希望她能喜欢。
……月瑶师妹好像被那王德缺迷住了……不过这样也好,我只是宗门收养的孤儿,那个王德缺是大长老之孙,或许他更能给月瑶幸福吧。
看着这些点点滴滴,林月瑶的呼吸变得急促,她飞快地翻阅着,终于找到了她十五岁那年的记录。
……月瑶误入‘陨神谷’,身中奇毒！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损耗了半身精血,月瑶总算没事了。
……我把那枚‘长生佩’给了她,能护住她百毒不侵。只是……她醒来时,把王德缺当成了救她的人。也好,我只是一个孤儿,她是高高在上的天之娇女。我只希望,王德缺能好好待她。
轰！
原来,那天,喂她精血的,是云珩！
他脸色苍白如纸,却依旧笑着将那枚温润的长生佩放在她手心,对她说：师妹别怕,有我在。
怪不得,她醒来时,会觉得口中残留着一股清冽的、充满生命力的气息,而不是王德缺那种缺德气。
怪不得,云珩从那以后,有整整半年时间,都脸色苍白,修为不进反退,被无数人嘲笑,就连自己,也叫他废材。
原来……是他！
原来一直都是他！
啊——！
林月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彻底爆发,她一掌拍碎了梳妆台,整个人蜷缩在地,号啕大哭。
错了,一切都错了。
她把真正的救命恩人,当成一个卑鄙的、让她无比厌恶的小人。
她把一个无耻的骗子,当成了可以托付终生的英雄。
她亲手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推开,然后拥抱了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
她甚至想起了王德缺,这些年来,他一直佩戴着那枚长生佩,那上面……还残留着云珩的气息！
她每天看到的,感受到的,竟然都是她亲手推开的那个人的气息！这是何等的讽刺！
就在这时,一位长老匆匆来报。
少夫人,万仙大会的请柬到了。少宗主说,让您准备一下,随他一同前往。
林月瑶缓缓抬起头,脸上的泪痕未干,眼中却不再是悔恨与痛苦,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的光芒。
好。她轻声说,我去。
她要去见他。
她要亲口告诉他,她知道错了。
她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抢回来！
……
4
万仙大会,于中州圣山天柱峰之巅举行,每百年一度,是整个修真界最顶级的盛会。
天衍阁的飞舟抵达时,山巅的广场上已是人头攒动,各大宗门的旌旗迎风招展,无数修士在此交流论道,好不热闹。
我一身天衍阁首席丹师的月白长袍,与卓清漪并肩而立,身后跟着丹道堂的几位精英弟子。我们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
那便是天衍阁的队伍吗果然气度不凡！
为首的那个年轻人是谁好生面生,竟能与卓清漪仙子并立
你不知道那便是近百年来名声鹊起的‘云珩丹师’！据说他改良了上百种丹方,让丹药成本大降,我等散修能用上便宜的‘凝气丹’,全靠他！
原来是他！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听着周围的议论,我神色平静。卓清漪在我耳边轻声道：看来你的名声,比你想象中还要大。
我淡然一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广场角落里,那片显得有些萧瑟的区域——青云丹宗的驻地。
他们的旗帜破旧,弟子们垂头丧气,与周围光鲜亮丽的其他宗门格格不入。
林月瑶站在那里,她瘦了许多,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一双美目死死地盯着我,眼中充满了悔恨、痛苦、以及一种我看不懂的偏执与渴望。
她身旁的王德缺,则是一脸的怨毒与嫉妒。他看到我如今众星捧月的模样,又看到周围人对他投来的鄙夷目光,气得脸色发青,紧紧攥着拳头。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林月瑶身体一颤,不顾一切地想朝我走来。
云珩……
她刚迈出一步,就被王德缺狠狠地拽住了胳膊。
你疯了！还想去找他嫌我们青云丹宗的脸丢得还不够吗！王德缺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怒吼。
你放开我！林月瑶挣扎着,我要去找他！我要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告诉他你后悔了王德缺狞笑起来,晚了！你看看他身边的女人,是天衍阁圣女的卓清漪！轮得到你吗你现在只是我的女人,一个残花败柳！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响起。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是王德缺打林月瑶,而是林月瑶,用尽全身力气,给了王德缺一耳光。
你闭嘴！林月瑶双目赤红,如同受伤的母兽,你这个骗子！小偷！你把我害得好惨！
她一把扯下王德缺脖子上挂着的那枚长生佩,死死地攥在手心。
王德缺被打蒙了,反应过来后,勃然大怒：贱人！你敢打我！
他扬起手,真气涌动,就要当众打回去。
就在这时,大会的主持者,一位来自中州圣地瑶池的长老朗声道：万仙大会,丹道论法,现在开始！有请天衍阁首席丹师——云珩,为我等开坛论道！
我的名字,响彻整个山巅。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那场闹剧中移开,聚焦到我身上。
王德缺扬起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林月瑶则怔怔地看着我,手中的玉佩被她攥得更紧,眼中流露出无尽的哀求。
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在万众瞩目之下,我牵起卓清漪的手,一步步走向广场中央的高台。
卓清漪反握住我的手,轻声说：别被影响了道心。
我点了点头,心中一片澄明。
站上高台,我面对着台下成千上万的修士,声音通过灵力,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
今日,云珩不才,愿与诸位同道,共论‘丹道本源’。
丹者,非金石草木之堆砌,乃天地灵气之造化,修士心血之凝结……
我侃侃而谈,从最基础的药理,到最高深的丹道法则,深入浅出,引经据典。我的话语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让台下的修士们听得如痴如醉,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恍然大悟。
一个时辰后,我论道结束,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云珩丹师大才！
听君一席话,胜我百年修！
这时,主持人高声道：云珩丹师论道精彩绝伦,不知在场哪位同道,愿上台与云珩丹师切磋一二
全场鸦雀无声。
开玩笑,谁敢在丹道上和这位妖孽挑战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就在众人以为丹道论法将就此结束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我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王德缺黑着脸,一步步走上高台。
王德缺站在我对面,眼神怨毒。他知道在丹道上无法与我抗衡,便决定从另一个角度下手——道德。
他没有看我,而是对着台下成千上万的修士,声泪俱下地高声道：
诸位同道！你们不要被他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给骗了！
此人,云珩！乃是我青云丹宗养育了二十年的白眼狼！宗主,待他视如己出,传他无上丹道,甚至不惜将唯一的爱女许配给他！
可他是怎么回报宗门的王德缺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就在百年前,他仅仅因为与我道侣的一点口角,便怀恨在心,不仅出手伤了我道侣,更是当众叛出宗门,卷走了宗门最重要的丹方,让我青云丹宗百年来一蹶不振！
我只想问一句,这样一个背信弃义、忘恩负用、毫无感恩之心的白眼狼,也配站在这里,谈什么‘丹道本源’吗他的丹道,从根上就是脏的！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修士们议论纷纷,看向我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他们不懂丹道细节,但忘恩负用这种指控,却是最能引起共鸣的。
我站在台上,神色平静,心中甚至有些想笑。
这就是王德缺的手段,卑劣,但有效。
我正准备开口反驳,将当日他如何逼迫、如何羞辱我的事情公之于众。
然而,一个比我更快的、带着无尽绝望与疯狂的声音,从台下爆发了。
你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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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瑶！
她猛地推开身边的弟子,状若疯魔地冲向高台,双目赤红地指着王德缺。
你这个骗子！你在胡说八道！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王德缺。
疯婆子！你干什么！快给我下去！王德缺又惊又怒。
我干什么林月瑶泪流满面,她举起手中那枚死死攥着的长生佩,声音凄厉地响彻全场,是你！是你骗了我！是你冒名顶替,窃取了本该属于他的荣耀！
当年救我的人,不是你！是云珩！
是他！是他损耗了半身精血,才换回了我的命！而你,你这个无耻小偷,却让我误会了他这么多年！
百年前！她转向我,眼中是无尽的悔恨与痛苦,是我！是我刺了他一剑！是我逼走他！是我……是我对不起他！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与他无关！是我瞎了眼！是我猪狗不如！
她一边哭喊,一边狠狠地扇着自己的耳光,一下又一下,清脆响亮。
整个天柱峰之巅,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惊天的反转给震住了。
王德缺的脸,瞬间变得比死人还要惨白。他完了。当着整个修真界的面,他被自己的道侣揭穿了最大的谎言,他将成为永远的笑柄。
我站在台上,冷冷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
看着痛哭流涕、自扇耳光的林月瑶,看着面如死灰、浑身发抖的王德缺。
我的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迟来的真相,于我而言,早已没有任何意义。
我没有理会台下的混乱,只是对着身旁的卓清漪,淡淡一笑。
我们走吧,清漪。
嗯。卓清清漪点了点头,自然地挽住了我的手臂。
我们转身,在无数人复杂的目光中,准备离开这个已经变得无比滑稽的论道台。
别走！
林月瑶突然抬起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破碎的声音喊道。
云珩……你别走！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踉跄着想爬上高台,却被瑶池圣地的护卫拦住。
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我只是将与卓清漪相挽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然后,我用不大,却足以让她听清的声音,平静地说道：
清漪,今日论道颇有心得,回去我们再一同参详。
这句话,我不是对林月瑶说的,而是对我身边的卓清漪说的。
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乞求,因为她,连让我回答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丹道,和陪我论道的道侣。至于她的悔恨、她的痛苦、她的过去……与我何干
这句平淡的话,才是对她最彻底的无视,也是最残忍的拒绝。
说完,我不再停留,与卓清漪一同,在万众瞩目之下,缓步走下了高台。
只留下身后,林月瑶那一声,响彻云霄的、撕心裂肺的哭喊。
5
万仙大会之后,整个修真界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青云丹宗,彻底沦为了笑柄。
王德缺当众被揭穿真面目,声名狼藉,回到宗门后,被愤怒的长老们废去了修为,囚禁于后山思过崖,终日与毒虫恶瘴为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林月瑶,在经历了那场崩溃之后,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她没有再回青云丹宗,而是独自一人,在天柱峰下的一座小镇里住了下来,如同一个凡人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不问修真之事。
至于宗主林沧海,听闻万仙大会上发生的一切后,气急攻心,旧伤复发,在闭关中走火入魔,就此坐化。
曾经显赫一时的青云丹宗,就此分崩离析,被其他宗门吞并瓜分,彻底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又过了一百年。
天衍阁,丹神峰。
我成功炼制出了传说中的九品仙丹创世金丹,丹成之日,霞光万道,天降祥瑞,整个修真界的灵气都因此浓郁了三分。
我被尊为丹圣,修为也已臻至大乘之境,距离飞升成仙,只有一步之遥。
这一日,我和卓清漪在山巅的亭中对弈品茶。
她执白子,落于棋盘,轻声说：前几日,我去山下采药,见到了她。
我知道,她说的是林月瑶。
她……还好吗我终究还是问了一句。
像个凡人,脸上有了皱纹,但眼神很平静。卓清漪看着我,她托我带一句话给你。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说……‘对不起,还有,祝你幸福’。
我沉默了许久,最终,拿起一颗黑子,轻轻落下。
都过去了。我轻声说。
是啊,都过去了。
那些恨,那些怨,那些屈辱,早已在岁月的长河中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如今的我,心中只剩下对大道的追求,和对身边人的珍惜。
我的世界,早已没有了她的位置。
又过了数十年,我与卓清漪的飞升之劫,如期而至。
九天之上,雷云密布,紫色的神雷如巨龙般翻滚咆哮。
我与卓清漪手牵着手,坦然面对着这足以毁天灭地的天威。
在雷劫的间隙,我仿佛看到了一道虚幻的身影,出现在遥远的天际。
是林月瑶。
她的魂魄似乎感知到了我的天劫,前来送我最后一程。她远远地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脸上带着解脱的笑容,然后,身影便在风中,化作点点荧光,彻底消散。
她以自己的方式,了结了与我之间最后的因果。
我收回目光,看着身边同样神色坚定的卓清漪,我们会心一笑。
准备好了吗我问。
嗯。她用力点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