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致命气味 > 第一章

1
烟火
云海市劳动局信访接待大厅门口,九点刚过。昨夜雨水残留的潮气,混着早起人群的汗味、廉价早餐的油烟味,凝结成一片粘稠的、带着焦躁的薄雾。这里是这座城市疲惫心脏的一处显影,挤满了面孔模糊、眼神浑浊的人们。他们大多沉默,像搁浅的鱼,偶尔爆发的几句争吵,也迅速被庞大建筑的冰冷瓷砖吸收,只留下更深的压抑。
刘建军就站在人群外围的台阶上。洗得发白、袖口磨出毛边的蓝色工装,裤腿上沾着干涸的泥点,像一幅褪色的旧照片。他个子不高,背微微驼着,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鼓囊囊的白色塑料桶。桶看起来很普通,像是装涂料或者机油的。没有人特别注意他。这样的形象,在信访大厅门口太常见了。
陈默赶到现场时,刺耳的警笛声刚停歇不久。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令人作呕的焦糊味,盖过了人群所有的气味。警戒线已经拉好,黄色的塑料带子在晨风中微微抖动,隔开了一片狼藉的圆心。圆心中心是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焦黑,地上散落着燃烧后的残骸和零星未燃尽的碎片。几个穿着防护服、戴着口罩的现场勘察人员,正弓着腰,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取着什么,动作谨慎得像在拆解一枚哑弹。
陈默没有立刻上前。他站在警戒线外缘,物证技术员的身份让他有资格靠近,但他需要先让感官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冲击。
他深吸了一口气,鼻腔深处立刻传来一阵熟悉的、细微的刺痛——他的嗅觉从小就异于常人,对气味过于敏感。混杂的气味像无数根细针扎刺着他:浓烈的皮肉焦糊恶臭、塑料燃烧后的刺鼻化学味、消毒水刺鼻的氯气、甚至人群逃离时带起的尘土气息……在这片混沌之中,一缕极其微弱的、异常清凉的气息,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他的感官壁垒。
这气息……冰凉,尖锐,带着一种复杂的、绝非天然薄荷的刺激感。是错觉吗也许是现场谁的清凉油他皱着眉,下意识地又嗅了嗅,试图再次捕捉那转瞬即逝的异样。但浓烈的焦糊味立刻反扑,将那点异样彻底淹没。
他出示证件,弯腰钻过警戒线。脚踩在湿漉漉、混杂着黑色灰烬的地面上,发出一种粘滞的声音。负责现场的老刑警赵队迎了上来,脸色铁青,眼袋深重得像是用墨汁描过。
技术的小陈来了动作快,情况太糟了。赵队的声音嘶哑,透着浓重的疲惫,刘建军,一个讨薪的建筑工,不知从哪弄的汽油,就这么……他指了指那片焦黑的核心,浇自己身上点了。离他最近的几个人,三个重伤,还在抢救,还有两个离得近的,衣服被燎着,轻度烧伤……妈的!
赵队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初步看,就是绝望了,报复社会。档案调了,老婆尿毒症晚期,等着钱救命,包工头卷款跑了,劳动局这边程序走得慢……压垮了。他顿了顿,递给陈默一份刚打印出来的传真,法医的初步尸表报告也出来了,你看一眼。
陈默接过报告,目光快速扫过冰冷的铅字:
……死者体表烧伤集中于胸腹及下肢前侧,呈典型自上而下流淌燃烧特征……呼吸道灼伤轻微,未发现明显烟灰碳末吸入……体表未见典型挣扎抵抗所致的防御性创伤……具体死因及行为状态需待解剖及毒化检验进一步确认……
呼吸道灼伤轻微无挣扎抵抗伤陈默的心沉了一下。一个被浇满汽油点燃的人,本能反应应是剧烈翻滚挣扎试图灭火,必然导致呼吸道严重灼伤和体表多处擦挫伤。这份报告描绘出的场景,透着一股诡异的平静。这和刘建军打电话时的平静……呼应了
他点点头,没说话。目光扫过现场。人群被驱散后留下的空旷地带,像被撕开的伤口。几张被踩烂的信访登记表散落着,一个掉了底的塑料凉鞋孤零零地躺在墙角,还有几个被踩扁的馒头。
这些都指向一个仓惶逃离的瞬间。而在那片焦黑的中央,除了人体燃烧后难以辨认的残骸,最显眼的,是一个几乎被高温熔融变形、但还勉强能看出轮廓的金属打火机。
它掉落的位置,靠近焦黑区域的边缘,且相对于刘建军站立时可能的朝向,显得略偏右——对于一个习惯用右手的人来说,自焚点火后脱手掉落的打火机,大概率应落在身体左侧。
那个陈默指了指打火机。
嗯,点火的东西。烧得不成样子了,看看还能不能提取点啥。赵队示意勘察组的人小心处理。
陈默戴上手套和口罩,走到正在提取打火机的同事身边。打火机外壳是廉价的镀铬金属,此刻已经扭曲发黑。同事用镊子小心地将它夹起,放入物证袋,封好。
这个位置……陈默蹲下身,指着打火机原来所在位置旁边一小片相对干净的地面。那里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湿滑的液体,颜色深褐,与周围的焦黑截然不同。汽油
嗯,没烧完的。取样了。同事头也不抬。
陈默的目光却停在那摊汽油边缘。那里似乎沾着一点点极其微小的、类似塑料熔化后的透明凝结物,像一颗极小的、凝固的水滴。
他拿出镊子和证物瓶,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其夹起。
在放入瓶子的瞬间,那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清凉气息,猛地钻入他的鼻腔!这次的感觉无比清晰、无比确定!像盛夏时节突然吸进一口冰渣,带着那种奇异的、略带刺激性的凉意,瞬间穿透了口罩和焦糊味的屏障!
他动作顿了一下,心脏莫名地跳快了一拍。
怎么了同事注意到他的停顿。
没什么。陈默摇摇头,迅速封好证物瓶,贴上标签:现场
-
打火机旁
-
未知凝结物。他直起身,目光再次扫过那片焦黑的核心。
刘建军最后的形象,凝固在法医报告那诡异的平静描述里。一个被生活逼到墙角的可怜人。
但一个习惯用最廉价物品的人,会用这种……带着特殊清凉气味的打火机吗这种气味,绝非街边一元店那种刺鼻的劣质香精味!结合那不合常理的位置……还有那份尸表报告……
回到局里技术室,气味分析排在了后面。现场痕迹提取、指纹(尽管希望渺茫)、视频监控调阅……一系列工作铺开。
监控录像拍到了刘建军拎着塑料桶走向劳动局门口,拍到了他拧开桶盖,拍到了他掏出打火机……然后就是一片混乱的火光和人影奔逃。
画面晃动模糊,看不清打火机的细节。
趁午休时间,陈默再次独自走进气味分析室旁边的小隔间。他打开瓶子,轻轻扇动瓶口。
那股清凉、尖锐、带着独特药草气息再次清晰起来。
他拿出警用装备库里提供的几种常见薄荷香精样本——多是用于鉴别毒品伪装气味或者一些日化品——逐一嗅闻对比。市售的廉价薄荷香精,气味要么单薄甜腻,要么冲鼻刺喉。
而他手中样本的气味,层次更复杂,那种冰冷的、略带刺激性的感觉尤为突出,仿佛里面掺了某种提纯过的、作用于神经的东西。
哟,小陈,跟这儿研究啥呢物证科的老周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个搪瓷杯,泡着浓茶。
陈默犹豫了一下,把瓶子递过去:周师傅,您闻闻这个,现场发现的,在点火的打火机旁边,有股特别的薄荷味。
老周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放下茶杯,接过瓶子,凑到鼻子下闻了闻,然后立刻皱紧了眉头,嫌弃地拿开:嗬!这味儿!够冲的啊!不就是劣质薄荷香精嘛,烧过之后更难闻了。这种小摊上买的打火机,里面灌的油乱七八糟,啥味儿都可能掺进去。
老周随手把瓶子还给陈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刘建军那个案子吧唉,惨。法医报告你也看了,平静得怪,但结论不还是压力过大崩溃吗这种讨薪的,每年都有几个想不开的。别琢磨这些没用的气味了,报告里写清楚位置就行。结论摆在那呢。
老周的话合情合理。
陈默无言以对。他看着那份冰冷的法医报告,再看看手里的小瓶子……所有的证据链都在告诉他:是你想多了。
他把瓶子放回证物架,坐回自己的工位。电脑屏幕上,结案报告的空白文档闪烁着光标,等待着他敲下第一个字:刘建军自焚案……
他抬起手,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脑海里,是那片焦黑的中心,是那个位置略偏的打火机,是刘建军工装上磨破的袖口,是法医报告里呼吸道灼伤轻微、无防御性创伤的字样,是电话里诡异的平静,还有鼻尖那缕顽固的、冰冷的、带着薄荷脑气息的……异样感。
劣质香精他默默地问自己。
也许吧。老周说得对,这最合理。
但那股气味,像一根细小的冰刺,扎在了他职业神经的某个角落。他最终在报告里如实记录了证物位置和初步判断(打火机旁发现微量不明凝结物,散发刺激性薄荷气味),并在结论部分,依循着现场勘查和初步调查的方向,敲下了因劳资纠纷、家庭压力巨大导致精神崩溃,实施极端报复行为的官方定性。
但在报告的备注栏,他隐晦地加了一句:死者行为状态与典型自焚反应存在部分不符之处(详见法医报告XXX号),建议关注其精神状况诱因。
报告打印出来,带着油墨的温度。陈默签上自己的名字,把它放到需要归档的那一摞文件最上面。起身倒水时,他瞥见物证架上那个装着未知凝结物的小瓶子,在冷白的灯光下反射着一点微光。
他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办公室里只有陈旧的纸张味、电脑主机散发的热量,和隔壁飘来的若有若无的柠檬味洗洁精的味道。
那点清凉,消失了。
他端起水杯,热水顺着喉咙流下,胃里升起一点暖意。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一个惨剧而已,在这个城市庞大的运行体系里,连水花都算不上。他拿起下一份待处理的物证——一起入室盗窃案的指纹刷显照片——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开。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城市的霓虹开始闪烁,像无数只疲惫的眼睛。技术室里只剩下敲击键盘和翻阅纸张的声响。那缕曾短暂出现的、冰冷的薄荷气息,仿佛从未存在过。
下班前,技术室统一清理当日非关键物证的通知下来了。
陈默看着通知,又看了看物证架上那个小瓶子。他沉默地走过去,拿起瓶子。冰凉的玻璃触感传来。他拉开自己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一个通常只放些私人物品的抽屉,里面有一张儿子的满月照。
他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把那个小小的证物瓶,轻轻放了进去,挨着照片的边缘。
抽屉关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百叶窗缝隙,在陈默沉默的脸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他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证物瓶的冰冷触感,鼻腔深处,那缕顽固的、尖锐的薄荷气息,正悄然凝聚,无声地流淌在他感官深处那片名为合理怀疑的贫瘠土壤上。
它不再是种子。它更像是一条冰冷的、在暗处悄然滋生的根须。法医报告中那句行为状态与典型反应不符,如同给这条根须浇下的第一滴冰水。
2
暗流
时间像被烈日晒蔫的树叶,无精打采地翻过去几个月。云海市进入了它最喧嚣、也最黏腻的盛夏。空气里浮动着柏油马路被炙烤的焦糊味、行道树蒸腾出的湿绿气,还有城市深处无数微小个体散发的、混杂着汗水与焦虑的生存气息。
城南分局技术室老旧空调的制冷效果聊胜于无,发出沉闷的嗡鸣。
陈默正对着电脑屏幕,仔细比对着几枚残缺的指纹。一起入室盗窃案,现场留下的痕迹非常混乱。他端起搪瓷缸,里面是泡得发黑的浓茶,喝了一口,苦涩感勉强压下了午后的困倦。鼻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凉感——那是他抽屉深处那个小瓶子留下的感官记忆,一种顽固的、拒绝消散的幽灵。
突然,技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股走廊里更浑浊的热浪。刑警队的小李冲了进来,额头全是汗,脸色发白,连声音都带着点变调:陈哥!快!西城菜市场!出大事了!老王……王海疯了!
王海陈默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那个卖鱼的!平时老实巴交那个!刚在市场里,拿刀见人就砍!伤了好几个!赵队他们已经过去了,让你赶紧过去看看现场,痕检那边人手不够了!小李语速飞快,眼神里还残留着目睹暴力的惊悸。
陈默立刻起身,抄起勘查箱,动作麻利得不像刚经历了一个昏沉的下午。菜市场……他脑海里再次闪过刘建军案那片焦黑的地面和法医报告里行为状态不符的字样。心脏莫名地沉了一下。
警车一路鸣笛,穿过被热气扭曲的城市。越靠近西城菜市场,空气里的血腥气和鱼腥味就越浓烈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味。警戒线已经拉得老长,外面围满了惊恐又好奇的人群。警察艰难地维持着秩序。
陈默穿过人群,出示证件钻过警戒线。
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混乱是压倒性的。蔬菜瓜果滚落一地,被踩踏得稀烂,五颜六色的汁液和深褐色的血迹混合在一起。倒翻的鱼盆里,濒死的鱼儿徒劳地拍打着尾巴,腥臭的水漫溢开来。几个伤者已经被救护车拉走,地上还残留着大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迹。
赵队的脸色比上次在劳动局门口还要难看,眼里的血丝像蛛网。他正指挥着封锁中心现场——一个被掀翻的鱼摊。木质的案板被劈裂,几条硕大的死鱼躺在血泊里,鱼眼圆瞪。
王海像一滩烂泥瘫在地上,被两名警察死死按着,头被压向地面,脸上沾满血污(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哭嚎,只是身体在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喉咙里发出一种嗬嗬的、类似野兽低吼的声音。他的眼神空洞得可怕,像两口枯井,没有任何焦点,只有一种彻底燃烧后的灰烬感。这种空洞,与刘建军电话里的平静截然不同,却同样透着一种非理性的剥离感。
妈的!赵队狠狠啐了一口,据目击者说,就为了一点小事!一个老主顾挑鱼时抱怨了几句鱼不太新鲜,可能还说了句难听的话。王海平时屁都不敢放一个,今天突然就炸了!操起杀鱼刀就追砍人!旁边劝架的、拉架的,都被他伤了!要不是几个小伙子一起扑上去……他没说下去,指了指地上那把沾满血污的沉重杀鱼刀。
压力爆发。底层冲突。又一个被生活压垮的可怜人。刘建军案的结论像幽灵一样在陈默脑中闪过。他看着地上抽搐的王海,那空洞的眼神让他心里一阵发紧,但更让他脊背发凉的是王海此刻的状态——这不像被激怒后的暴怒,更像某种……被突然启动的杀戮程序。
现场太乱了,要抓紧时间固定。陈默对赵队说,然后招呼身边的痕检同事开始工作。他首先走向那把被作为凶器、暂时固定位置的杀鱼刀。刀柄是木质的,沾满了滑腻的血污和鱼腥粘液。
就在他靠近刀柄,准备进行初步观察的瞬间——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清凉气息,猛地钻进他的鼻孔!
这气息像冰锥一样刺破现场浓重的血腥和腥臭!冰凉,尖锐,带着那种独特的、复杂的薄荷脑混合物的味道!和他抽屉里瓶子的气味、和刘建军案打火机旁的气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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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的动作瞬间僵住!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试图确认。没错!就是它!虽然极其微弱,混杂在浓烈的血腥味中,几乎难以分辨,但那种独特的、刺激性的凉意,在他超敏的嗅觉下无所遁形!它附着在刀柄的缝隙里,或者……是血污之下
陈哥旁边的痕检同事看他愣住,疑惑地问。
没什么。陈默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恢复冷静。他迅速将杀鱼刀放入物证袋,封好。但这一次,他没有仅仅贴上位置标签,而是额外在标签上用力写下:特殊气味附着,需重点气味分析!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混乱的现场,鼻翼微微翕动,试图捕捉那缕气味的来源方向。血腥味、鱼腥味、腐烂的菜叶味……强烈的干扰。但那缕清凉,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虽然微弱,却固执地指引着他。
他的视线最终锁定在王海被按倒的地方附近,一个倾倒的鱼盆边缘。那里堆积着粘滑的鱼内脏和污血。在那一团狼藉中,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布质的、蓝色的东西被压在了下面,只露出一角。
陈默立刻走过去,戴上新手套,小心翼翼地拨开那堆粘腻腥臭的污物。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布质的、软软的小东西。他屏住呼吸,极其小心地将它从污秽中剥离出来。
那是一个用粗糙的蓝色棉布缝制的小袋子,只有半个手掌大小,上面似乎用红色的线绣着什么图案,但大部分被粘稠的血污和鱼内脏覆盖,只能隐约看出像是一个……一个扭曲的心形轮廓袋口用一根同色的棉绳束着,绳子上也沾满了污物。
这是什么赵队皱眉走过来问道。其他几个警察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陈默没有回答。他屏住呼吸,无视那刺鼻的污物腥臭,将这个小小的、沾满秽物的布包凑到鼻尖。
轰——!
那股清凉的气息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强烈!仿佛这个小小的布包就是一个浓缩的源头!冰冷、尖锐、带着复杂药草气息的薄荷味,霸道地冲进他的鼻腔,直冲脑门!甚至比在打火机旁提取的残留物气味还要浓烈、还要纯粹!刘建军案的记忆碎片和王海疯狂的砍杀画面在他脑中猛烈撞击!
这气味……这布包……绝不是什么巧合!它们就是那冰冷的签名!同一个来源!同一个幽灵!
像是……香囊护身符赵队看着那脏污不堪的小东西,猜测道,可能是王海自己掉的吧先收起来。
陈默紧紧捏着这个小布包,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没有争辩,只是用镊子小心地夹着它,放入另一个证物袋,封好,同样标注了特殊气味附着,需重点气味分析!
并额外加注:疑似香囊,材质:蓝色粗布,局部有红色线绣图案(被污物覆盖)。
现场勘查继续进行。陈默强迫自己投入到其他痕迹的提取中,但他的心,却像被那个小小的、脏污的蓝色香包死死攥住了。王海被拖走时那空洞的嗬嗬声,像背景音一样在他耳边回响。
回到局里,压抑的气氛几乎凝固。伤者情况堪忧,王海被送去强制精神鉴定。技术室的气味分析室成了陈默唯一的目标。
他将杀鱼刀和那个脏污的香包分别送检。然后,他坐在工位前,深吸一口气,打开那个加密的文件夹【异常关联记录】。在刘建军案的记录下,他添加了新的内容:
案件:王海伤害案
地点:西城菜市场鱼摊
关键物证:
凶器杀鱼刀刀柄:附着特殊薄荷气味(待分析)
蓝色粗布香包(被污物覆盖):散发强烈特殊薄荷气味(待分析)。局部有红色线绣图案(疑似心形)
观察:行凶者行为状态异常(空洞、失控抽搐),与刘建军案平静不同,但均偏离典型反应。
他刚敲下最后一个字,物证科的小张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初步的气味分析报告单,表情有些复杂,甚至带着点无奈。
陈哥,你要的报告。小张把报告递给陈默,那个香包……味儿太冲了!混着血腥鱼腥,机器差点罢工!初步分析,主要就是薄荷脑,浓度高得离谱!里面可能还混合了艾草或者其他类似草药的挥发油成分……具体配比,被污染得太厉害,分析不出来了。
他顿了顿,看着陈默紧盯着报告的脸,补充道:这种大杂烩配方……挺少见的。我后来问了下我认识的一个退休的化工老师傅,他闻了闻我记录的味道描述,说这味儿冲得邪乎,不像正经香包,倒像是……嗯,像是实验室里鼓捣出来的东西,为了某种特定目的配的。不过他也说了,可能就是哪个小作坊瞎搞的便宜货。
实验室特定目的小张的话像惊雷一样在陈默脑中炸响!这和他抽屉里那个劣质香精的结论截然不同!
那刀柄呢陈默追问,声音有些发紧。
刀柄上气味太微弱了,又被血污盖着,基本确认是那个香包的气味污染过去的。小张耸耸肩,报告里就这么写了。陈哥,这香包……王海这种人,哪懂什么实验室配方估计就是哪个地摊或者庙门口买的便宜货,凑巧味儿特别冲罢了。王海那会儿肯定被刺激得不行,闻什么都觉得刺鼻,加上压力大,就……唉。
小张的结论依旧指向巧合和压力。但实验室鼓捣、特定目的这几个词,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陈默心里。
就在这时,孙主任冷峻的声音在技术室门口响起:陈默!王海案的所有现场物证,包括那把刀和那个乱七八糟的香包,整理好报告,下班前交到我办公室!结案方向是压力积累下的激情伤害,证据链清晰。那些无关紧要的‘气味’分析,报告里提一句位置就行,别节外生枝!
孙主任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陈默的电脑屏幕,仿佛能穿透那加密的文件夹。
陈默沉默地点头。他迅速整理好王海案的物证报告,措辞严谨规范,在提及香包时,只写了:现场提取蓝色粗布小袋一个(疑似香囊),已送气味分析(报告附后)。
报告交上去。技术室的灯亮起,又熄灭。同事们陆续离开。
陈默独自坐在工位前。他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那个装着未知凝结物的小瓶子静静躺在儿子的照片旁边。他拿出瓶子,没有打开盖子,只是隔着冰凉的玻璃,感受着里面那无形的、冰冷的幽灵气息。
桌面上,是两份气味分析报告。一份来自刘建军案(劣质香精),一份来自王海案(高浓度薄荷脑混合草药,疑似实验室配方)。两个看似矛盾的结论,却指向同一个冰冷的气味源。
刘建军的平静,王海的空洞失控……两个截然不同的崩溃状态,却都伴随着这幽灵般的薄荷气息。
他打开加密文件夹,看着新增的记录。那个被污物覆盖的、只露出扭曲心形轮廓的蓝色香包影像,静静地躺在屏幕上。
实验室……特定目的……
冰冷的气息仿佛穿透了玻璃瓶,缠绕上他的指尖。巧合的壁垒,似乎又裂开了一道新的、更加幽深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