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订婚宴那晚,我亲手砸碎了他为我打造的水晶牢笼。
价值连城的香槟塔在我甩出那张无限额黑卡的瞬间轰然倒塌,金色的酒液裹挟着锋利的碎片,如同我破碎的三年替身生涯,泼溅在铺满虚伪祝福的华美殿堂上。
陆总,替身合约,到期了。我的声音穿透死寂,带着淬毒的平静,钱货两讫,我们两清。
没有看他暴怒的脸,没有理会身后掀起的惊涛骇浪,我踩着满地狼藉和无数惊愕的目光,挺直背脊,走出了那场为我影子身份举办的盛大葬礼。
我知道,从今夜起,那个温顺、沉默、眼里只有陆沉舟的晚晚死了。
活下来的,是江晚。
一个……被逼到绝境、骨子里浸透了不甘与偏执的江晚。
我会让他记住这个名字。
用他无法承受的方式。
1
水晶吊灯的光芒冰冷刺目,将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里浮动着顶级香槟的微醺、名贵香水的馥郁,以及一种心照不宣的、粘稠的期待。所有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聚焦在中央那对璧人身上。
陆沉舟,陆氏帝国的掌权者,我的金主,我卑微爱了三年的男人。此刻,他正微微倾身,神情是罕见的专注与温柔,将一枚璀璨得足以闪瞎人眼的钻戒,缓缓套上林薇纤细的无名指。
林薇,陆沉舟心尖上的白月光,陆家认可的准儿媳。她脸上漾着恰到好处的羞涩与幸福,像一朵精心养护的温室玫瑰,享受着全场的艳羡与祝福。
而我,江晚,像一抹不合时宜的阴影,蜷缩在最角落的卡座里。昂贵的香槟在杯中晃荡,映出我苍白如纸的脸和空洞的眼神。指尖冰凉,几乎握不住那纤细的杯脚,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心口那团疯狂燃烧、几乎要将我焚毁的妒火与屈辱。
三年。整整一千多个日夜。
我是他花重金豢养的晚晚,一个眉眼间有五分像林薇的精致赝品。他需要一个温顺的、能勾起他回忆的影子,在正主缺席时填补空虚。而我,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去填母亲尿毒症换肾和后续治疗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我们之间,从来都是一纸冰冷的契约。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我的身份:替代品。期限:至林薇小姐归国之日。
如今,林薇回来了,光彩夺目地站在聚光灯下。我这个拙劣的模仿者,自然到了该谢幕的时刻。
看,角落里那个,就是陆总养了三年的‘小玩意’吧
啧,真可怜,正主回来了,影子就该消失了。
听说就是个合同工,时间到了自然得滚蛋。看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该不会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吧
陆总对她够大方了,给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还想怎样难不成妄想转正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
细碎的议论如同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我摇摇欲坠的神经。每一个字都像在凌迟我仅存的自尊。出身是啊,我只是一个为了钱把自己卖了的女人。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痛得像是被钝刀反复切割,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血肉模糊的伤口
台上,司仪用激昂的语调宣布:现在,让我们共同举杯,祝福陆沉舟先生与林薇小姐,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掌声雷动,欢呼四起。那幸福的光芒刺得我眼睛生疼。
陆沉舟搂着林薇,低头在她额上印下温柔一吻。那是我在他身边三年,都未曾得到过的珍视。他看她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爱意与占有,仿佛她是他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那眼神也曾短暂地、带着追忆的恍惚落在像她的我身上,每一次都让我如饮鸩止渴,沉溺其中,最终换来更深的绝望。
够了!真的够了!
一股狂暴的、毁灭性的冲动猛地冲上头顶,压过了所有的理智和卑微。凭什么我要像个垃圾一样被无声丢弃凭什么他们可以踩着我的尊严和真心,在云端享受完美人生
哐当!
我猛地站起身,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刺耳的刮擦声如同裂帛,瞬间撕裂了宴会厅一角的和谐氛围。所有人的目光,带着惊愕、好奇、鄙夷和看好戏的兴奋,如同聚光灯般唰地聚焦在我身上。
陆沉舟也听到了。他转过头,隔着衣香鬓影,那双深邃的眼眸精准地锁定了角落里的我。目光冰冷,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仿佛在说:江晚,别闹,安静离开。
那眼神彻底点燃了我心底压抑的火山。
安静离开像过去无数次被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那样
不!绝不!
我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在众目睽睽之下,抬起了脚。
哒。哒。哒。
细高跟敲击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声音清脆、稳定,带着一种近乎宣战的节奏,在骤然安静下来的空间里,如同死神的倒计时。每一下,都敲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我一步一步,迎着那些或惊诧或嘲讽的目光,朝着宴会厅的中心,朝着那对光芒万丈的新人走去。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带着沉重的压力。我能感觉到陆沉舟的目光越来越沉,越来越冷,像冰锥一样刺在我身上。林薇也察觉到了异样,挽着陆沉舟的手臂紧了紧,看向我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和戒备。
我不闪不避,径直走到他们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冷冽木质香,也能看清林薇眼角精心描绘的得意。
香槟塔就在旁边,流光溢彩,象征着此刻的圆满。
时间仿佛停滞。血液在耳膜里疯狂鼓噪。
就在陆沉舟薄唇微启,那声冰冷的呵斥即将出口的瞬间——
我动了!
没有哭诉,没有质问,甚至吝于再给他一个眼神。手臂以一个极其优雅却又带着玉石俱焚般决绝的弧度抬起!
一道冰冷的、泛着幽暗光泽的弧线划破凝滞的空气!
啪嗒!
那张象征着过去三年交易、象征着陆沉舟专属玩物身份的无限额黑卡,被我以一种近乎轻蔑的姿态,精准地、狠狠地甩在了香槟塔最顶端那只晶莹剔透的水晶杯口边缘!
脆响!
卡片撞击杯壁的声音,清脆得如同丧钟!
顶端的酒杯剧烈一晃!
哗啦啦啦——!!!
如同多米诺骨牌被无情推倒!精致的水晶杯发出绝望的呻吟,一个接一个地倾斜、碰撞、碎裂!金色的昂贵酒液裹挟着无数锋利的玻璃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从高处轰然倾泻而下!瞬间淹没了铺着洁白桌布的长桌!酒液四溅,玻璃碴子如同冰雹般迸射!
浓郁的酒香混合着玻璃破碎的冷冽气息,猛地炸开!
啊——!尖叫声四起!离得近的宾客狼狈后退,昂贵的礼服瞬间染上污渍,一片狼藉!
死寂!如同坟墓般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具毁灭美感的变故惊呆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片香槟与玻璃的废墟,以及废墟中央那个站得笔直、如同复仇女神般的女人!
林薇花容失色,尖叫着躲到陆沉舟身后,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而陆沉舟——
他脸上的冰冷面具彻底碎裂!那双总是深不见底、掌控一切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惊涛骇浪!是难以置信!是被当众狠狠打脸的错愕!是权威被彻底挑衅后骤然升腾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他的下颌线绷得死紧,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瞬间让周围的温度降至冰点,眼神死死地盯在我脸上,像要将我凌迟!
在一片狼藉和死寂中,我缓缓抬眸,迎上他那双燃着地狱业火的深瞳。我的脸上甚至挂着一丝极其浅淡、近乎诡异的微笑,冰冷,疏离,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残忍释然。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残留的玻璃脆响和香槟汩汩流淌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狠狠砸下:
陆总,替身合约,我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他身后惊魂未定的林薇,最终落回他那张因震怒而扭曲的脸上,唇角的弧度加深,带着一种刻骨的嘲讽和彻底的诀别,到期了。
钱货两讫,我们……两、清。
说完,我甚至没有等待他任何的反应——无论是雷霆震怒还是冰冷驱逐。在他暴怒的目光和全场惊骇的注视下,我利落地转身,黑色裙摆在空中划过一个冷冽无情的弧度,没有一丝留恋。
哒。哒。哒。
依旧是那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这一次,却成了我胜利退场的战鼓。我挺直背脊,在身后那片象征着他完美订婚宴被摧毁的废墟映衬下,在无数道如同芒刺的目光洗礼下,一步一步,从容地、决绝地走出了这个囚禁了我三年灵魂的金碧辉煌的牢笼。
身后,死寂被打破,巨大的哗然如同海啸般猛地掀起,瞬间淹没了整个宴会厅!我不用回头,也能想象陆沉舟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林薇有多惊慌失措,陆家的脸面被我踩得有多碎。
但那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2
宴会厅厚重的镶金大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那片狼藉与喧嚣彻底隔绝。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瞬间吞噬了高跟鞋的声音,只剩下我胸腔里那颗心脏,还在固执地、沉重地撞击着,一下,又一下,提醒着方才那场孤注一掷的疯狂。
外面是沉沉的夜。深秋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毫无遮挡地灌进单薄的礼服裙摆,瞬间激起了皮肤上一层细小的颗粒。我抱紧裸露的手臂,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像一片在寒风中即将凋零的叶子。可奇怪的是,除了冷,还有一种近乎虚脱的轻松感,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带着一种毁灭后的空茫。
结束了。那个名为晚晚的影子,终于被我自己亲手埋葬了。
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如同蛰伏在夜色中的猛兽,悄无声息地滑到我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是沈聿。
他穿着深灰色的羊绒大衣,气质沉静,与这奢靡混乱的夜晚格格不入。他没有说话,只是朝我微微偏了下头,示意上车。
我拉开车门,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和尚未散尽的香槟酒气,重重地跌坐在柔软温暖的后座里。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懈,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来,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我闭上眼,将头靠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车子平稳启动,汇入城市的车流。窗外流光溢彩,霓虹灯牌闪烁变幻,光影在我脸上明明灭灭地流淌,像一场无声而混乱的电影。车内一片沉寂,只有空调运转的细微嗡鸣和沈聿身上传来的、清冽而疏离的松木香。
值得么沈聿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不高,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我强撑的平静外壳,直抵那千疮百孔的内里。
值得么
这三个字在我空洞的心房里反复碰撞、回响。为了那点可笑的、自欺欺人的幻想,把自己低到尘埃里三年为了一个从未真正看过自己的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演一场注定狼狈的独角戏为了母亲那无底洞般的医药费,出卖自己的灵魂和尊严
酸涩猛地冲上眼眶,灼热滚烫。我用力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直到尝到一丝清晰的腥甜味,才勉强将那汹涌的泪意压下去。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地落在窗外飞逝的流光上,城市的繁华如同一场巨大的幻觉。
没有值不值得,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彻底的虚无,只有该结束了。
沈聿沉默了片刻,目光似乎在后视镜里极快地掠过我狼狈的侧脸。他没有安慰,也没有追问。只是将手中一直握着的平板电脑递了过来,屏幕亮着,幽蓝的光映亮了他深邃的眼眸一角,那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像是审视,又像是……评估。
看看这个。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屏幕上是一份打开的文件。标题清晰而冰冷:《关于天辰资本对蔚蓝科技项目进行A轮领投的可行性分析报告》。下面罗列着复杂的财务数据、市场前景预测、风险评估模型……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些图表和跳跃的数字,最终,死死地定格在文件末尾那个醒目的、即将签章的位置——
天辰资本。执行总裁:江晚。
江晚。
我的名字。
不是作为陆沉舟身边那个温顺沉默的晚晚,不是作为林薇那个苍白模糊的替代品。而是江晚。天辰资本的江晚。一个即将执掌数亿资金流向的决策者。
一股奇异的力量,微弱却真实,开始从冰冷的指尖蔓延开来,顺着血管逆流而上,一点点驱散了部分刺骨的寒意和心口的钝痛。仿佛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里,突然出现了一根垂下的绳索,冰冷而粗糙,却代表着唯一的生路。我伸出手指,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触碰着屏幕上那方方正正的两个字。屏幕的触感光滑微凉,那两个字却仿佛带着某种灼热的温度,烫着我的指尖,一路蔓延,灼烧着我麻木的心脏。
明天下午三点,蔚蓝的创始人会在公司等你。沈聿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车内短暂的凝滞,也拉回了我的思绪。他收回平板,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静,仿佛刚才递过来的不是一份足以改变我命运的文件,而是一份普通的日程安排。资料都准备好了,你只需要出现。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一种近乎凛冽的清醒。胸腔里那颗麻木的心脏,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巨大分量的名字和随之而来的责任,重重地撞击了一下。一种全新的、陌生的重量感压了下来,不再是那种被当作物品随意处置的轻飘和屈辱,而是沉甸甸的、需要自己挺直脊梁去承担的重量。这重量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却又奇异地带来了一丝……活着的实感。
好。我应道,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破土而出的力量,像在废墟中挣扎探头的嫩芽。
车子驶入市中心一处闹中取静的高档公寓地下车库。电梯无声地上升,数字不断跳动。沈聿将我送到公寓门口。
需要我留下他站在门外,身形挺拔,语气是询问,眼神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锐利如手术刀,仿佛能轻易剖开我强装的平静,看到内里的千疮百孔和摇摇欲坠。
不用。我摇头,努力想扯出一个算是镇定的表情,尽管我知道这伪装在他面前大概拙劣不堪,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我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空间,去舔舐伤口,去消化这翻天覆地的剧变,去面对那个被我自己亲手撕碎又需要重新拼凑的自我。
沈聿的目光在我苍白而倔强的脸上停留了几秒,最终,他没有坚持,只是微微颔首:有事打电话。干净利落,转身离开,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厚重的防盗门在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咔哒声,隔绝了外面的一切。瞬间,无边无际的寂静如同冰冷的海水般涌来,将我彻底淹没。
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昏黄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客厅奢华的轮廓。水晶吊灯、意大利真皮沙发、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这是我用陆沉舟给的钱买的公寓,每一个角落都透着金钱堆砌的精致与冰冷。可此刻,这偌大的空间却像一个华丽而巨大的坟墓,空旷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冰冷得刺骨。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香槟那甜腻得发齁的气息,混杂着水晶破碎的冷冽感,还有陆沉舟身上那熟悉的、带着侵略性的冷冽木质香。陆沉舟最后那暴怒的、恨不得撕碎我的眼神,林薇依偎在他身边时那刺目而优越的笑容,宾客们那些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无数碎片化的画面在眼前疯狂闪回、碰撞、炸裂!
替身……
影子……
合同工……
该滚蛋了……
那些恶意的低语如同魔咒,在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尖锐地刺穿着我的耳膜,切割着我摇摇欲坠的神经。
啊——!
压抑了一整晚的情绪终于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最后一道理智的堤坝。我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控制不住地滑落下去。昂贵的丝绒礼服裙摆委顿在光洁的地板上,像一朵骤然凋零的黑色曼陀罗。我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没有声音。没有嚎啕大哭。只有滚烫的液体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膝盖上昂贵的布料,留下深色的、绝望的印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像样的悲鸣,只剩下破碎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在死寂的玄关里断断续续地回响,如同濒死小兽的哀鸣。
眼泪像是开了闸,怎么也止不住。为那错付的三年痴心妄想,为那被碾碎踩进泥土里的自尊,为那场盛大而屈辱的退场,也为此刻这无边无际、几乎要将人吞噬的孤独和巨大的迷茫。哭到浑身脱力,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生理性的抽搐和心口一阵阵尖锐的绞痛。
不知过了多久,玄关冰冷的瓷砖透过薄薄的裙料传来刺骨的寒意,让我混沌的意识稍微回笼。眼泪似乎流干了,脸上紧绷绷的,皮肤被泪水腌渍得生疼。
不能这样。
一个微弱却无比固执的声音在心底最深处响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
江晚,你不能就这样烂在这里!像一堆被丢弃的垃圾!
那个出现在平板屏幕上,代表着天辰资本执行总裁的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它很陌生,带着巨大的责任和未知的恐惧,但它也代表着……一条全新的、只属于我自己的路。一条彻底摆脱江晚作为陆沉舟附属品身份的路。一条……复仇的路或者,仅仅是一条活下去的路
我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扶着冰冷的门板站起来。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蜷缩而麻木僵硬,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酸痛的神经。踉跄着,像个蹒跚学步的孩童,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璀璨灯火,像一片倒悬的星河,冰冷而遥远。
眼泪已经流干,脸上狼狈不堪。我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抹去脸上糊成一团的泪痕和残妆,动作粗鲁得甚至有些自虐,仿佛要擦掉过去那个卑微的自己。冰凉的玻璃映出我此刻的模样:头发凌乱,眼眶红肿,精心描绘的眼线晕开成了可笑的熊猫眼,嘴唇被咬破,渗着血丝,整个人狼狈得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真难看。
我对着玻璃上那个模糊而扭曲的影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结束了,我对着那个影子,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都结束了。
从今天起,那个依附于陆沉舟、为爱卑微到尘埃里、甘愿做别人影子的江晚,死了。
活下来的,只能是天辰资本的江晚。一个……被恨意和不甘淬炼过的江晚。一个……可能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江晚。
无论前路是荆棘密布还是万丈深渊,我都只能,也必须,自己走下去。用我自己的方式。
3
宿醉般的头痛和眼睛的酸胀感提醒着我昨夜崩溃的狼狈。清晨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刺眼的光带。我盯着那道光,直到眼睛发涩,才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唯有那双眼睛,褪去了昨夜的迷茫和痛苦,沉淀出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深处却燃烧着两点幽暗的火苗。
天辰资本。
我打开手机,屏幕上沈聿发来的地址和蔚蓝科技的基本资料冰冷地躺在那里。没有时间沉溺。我走进浴室,让冰冷的水流冲刷过身体,试图洗去昨夜的脆弱和残留的酒气。换上提前准备好的、线条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将长发一丝不苟地盘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脖颈。苍白的脸上,薄薄地压了一层粉底,遮住憔悴,涂上正红色的口红——那是我从未在陆沉舟面前用过的颜色,浓烈、具有攻击性。
镜子里的人,眼神锐利,下颌微扬,像一把出鞘的利刃。很好。这就是天辰资本总裁江晚该有的样子。
下午两点五十分,天辰资本位于CBD核心区的顶层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壮阔的城市天际线,陆氏集团那栋标志性的双子塔在其中清晰可见,像两根刺目的芒刺。我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桌面。沈聿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姿态闲适,手中把玩着一只古董打火机,眼神却带着审视的意味。
紧张他挑眉,语气听不出情绪。
没有。我回答得干脆,声音平静无波,只有我自己知道,掌心因为用力而微微汗湿。不是紧张,是一种混杂着破釜沉舟的亢奋和一丝不确定的虚浮感。
三点整。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蔚蓝科技的创始人团队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显得有些书卷气的男人,叫陈默。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年轻、带着技术人特有谨慎和探究目光的成员。他们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明显带着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大概没想到传闻中突然冒出来的天辰资本神秘总裁,会是这样一个年轻、甚至有些过分美丽的女人。
江总,幸会。陈默伸出手,态度礼貌,但眼神里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
陈总,久仰。我起身,与他短暂交握,指尖冰凉。目光平静地扫过他的团队,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请坐。
会议开始。蔚蓝科技的核心成员开始介绍他们的项目——一个基于新型人工智能算法的医疗影像辅助诊断系统。技术壁垒很高,市场前景巨大,但前期投入是个无底洞,而且面临着巨头环伺、政策监管等重重困境。PPT做得详尽,但陈默的陈述带着技术人员的严谨,也透露出融资受阻的焦虑和急切。
我安静地听着,手指偶尔在平板电脑上滑动,调阅着沈聿提前准备好的更深入的分析报告和市场竞品数据。整个过程中,我没有打断,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只是眼神专注而锐利,像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捕捉着每一个信息点。
冗长的介绍终于结束。陈默推了推眼镜,看向我,带着技术人特有的直接:江总,这就是蔚蓝目前的情况。我们很需要资金,但更希望能找到真正理解我们技术价值、愿意长期陪伴的战略伙伴。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包括沈聿,他靠在椅背上,指尖的烟并未点燃,眼神带着一丝玩味。
我放下手中的平板,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光洁的桌面上。目光平静地直视着陈默,红唇微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陈总,蔚蓝的核心算法确实具有突破性,尤其在早期肿瘤微小结节的识别率上,领先现有市场主流产品至少两个百分点。我精准地报出一个关键数据,看到陈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是,话锋陡然一转,变得冷冽,你们的商业化路径极其模糊。只依靠医院采购的单一模式,成本回收周期过长,抗风险能力几乎为零。竞争对手‘锐视医疗’已经在布局下沉市场和海外渠道,而你们,还在实验室里打磨你们的‘完美模型’。
我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却像冰冷的石子,砸在蔚蓝团队的心上。他们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惊讶转为凝重,最后甚至有些难堪。陈默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另外,我无视他们的反应,继续道,目光锐利如刀,你们的股权结构过于分散,核心团队持股比例过低。这意味着,一旦引入后续资本,创始团队对公司的控制权将岌岌可危。缺乏稳定核心的公司,技术再好,也只是一盘散沙。
会议室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蔚蓝团队的人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发白。陈默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却又找不到有力的论点。沈聿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像是赞许。
我停顿了片刻,给足他们消化这当头棒喝的时间。然后,身体向后靠向椅背,姿态放松了一些,但眼神依旧锐利。
天辰资本,可以投。我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更重的分量,A轮,领投,估值按你们上一轮Pre-A的1.5倍。
陈默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疑虑取代。1.5倍估值这比他们预期的要低很多!
条件呢他声音有些干涩。
第一,天辰占股35%,拥有一票否决权。我清晰地吐出条件,不容置喙。第二,你们必须在三个月内,拿出切实可行的、包含下沉市场和保险合作渠道的商业化方案,并通过天辰的审核。第三,核心团队(包括你,陈总)签署五年竞业禁止协议,离职后股权由公司按约定价格强制回购。
我的条件苛刻得近乎霸道。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蔚蓝团队的几个成员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35%的股份和一票否决权,几乎意味着天辰将成为蔚蓝实际上的掌控者!竞业协议更是锁死了他们的一切退路!
陈默的脸色变幻不定,震惊、愤怒、不甘、挣扎……种种情绪在他脸上交织。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年轻女人的可怕。这哪里是投资人分明是来抄底、来夺权的!
沈聿终于动了动,他坐直身体,目光扫过蔚蓝团队,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更深的东西。他没说话,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压力。
江总……陈默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这样的条件,是不是太……
陈总,我打断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向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压迫感,我不是慈善家。天辰投的是未来,是确定性。你们的技术有潜力,但你们的团队,你们的模式,充满了巨大的不确定性。天辰的钱,不是用来给你们试错的。要么,接受我的条件,拿到钱,活下去,去实现你们所谓的价值。要么……
我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苍白的脸,红唇勾起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抱着你们的‘完美技术’,继续等待下一个愿意为你们的‘情怀’买单的‘天使’。
赤裸裸的现实,冰冷的利益算计,被我用最直接、最无情的方式砸在了这群理想主义者的面前。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蔚蓝团队的人,眼中充满了屈辱和绝望。陈默的拳头在桌下握紧,指节泛白。
我看着他们,眼神没有丝毫动摇。这就是商场,弱肉强食,没有温情脉脉。陆沉舟教会我的第一课,就是永远不要对猎物心软。而我,现在要学的,就是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猎人。
漫长的沉默后,陈默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肩膀垮了下来,声音沙哑而疲惫:江总……我们需要时间考虑。
可以。我干脆地点头,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24小时。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答案。说完,不再看他们一眼,率先转身,踩着高跟鞋,步伐沉稳地离开了会议室。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压抑沉重的气氛。沈聿跟在我身后,在空旷的走廊里,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响起:
江总好手段。开局就亮獠牙,不怕把羊吓跑了
我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淬炼过的寒意:
跑不了的羊,不是好羊。我要的,是能咬死狼的猎犬。
沈聿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我没再理会,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陆氏集团的大楼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我走到窗前,看着那熟悉又刺目的建筑,眼神幽深,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陆沉舟,看到了吗你亲手丢弃的影子,开始学会……咬人了。这只是开始。
4
天辰资本顶层,属于江总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将城市的天际线框成一幅冰冷的画卷。陆氏集团的双子塔,如同两柄利剑,嚣张地刺破天际,也刺着我的眼睛。
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方才在谈判桌上那冷静、锐利、甚至带着几分残酷压迫感的江总面具,如同脆弱的瓷器,瞬间碎裂剥落。强撑的精神骤然松懈,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心脏深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尖锐的绞痛,让我不得不扶着冰冷的玻璃,才勉强站稳。
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衬。我急促地喘息着,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一个不起眼的白色小药瓶,倒出两粒药片,没有水,直接干咽了下去。苦涩的药味在舌根蔓延开,伴随着一阵恶心感。过了好一会儿,那钻心的绞痛才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
胃癌晚期。确诊于陆沉舟订婚宴前一周。医生冷静的宣判犹在耳边:……预后极差,积极治疗或许能延长一年半载,但生活质量会非常低……
一年半载呵。
我靠着冰冷的玻璃,看着窗外那片繁华而冷漠的钢铁森林,眼神空洞了一瞬。然后,那空洞被一种更深的、近乎偏执的阴郁取代。我走到办公桌后,拉开最底层一个带锁的抽屉。
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个普通的硬纸盒。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却透着一种病态的诡异:一枚磨损了边角的铂金领带夹,是陆沉舟某次应酬后随意丢在公寓,被我偷偷藏起来的;几张揉皱又展平的便签纸,上面是他龙飞凤舞的潦草字迹,大多是晚上不回来、让张妈炖汤之类的吩咐;甚至还有半截他用过的、带着淡淡烟草味的雪茄……这些毫无价值的垃圾,被我如同稀世珍宝般收集着。
指尖划过那冰冷的领带夹,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残留的体温。我拿起一张便签,上面是他吩咐助理订餐厅的字迹,日期……是林薇回国前三天。那时候,他还搂着我,吻着我的发顶,说着模糊不清的情话。
骗子。
一股浓烈的恨意混合着扭曲的占有欲,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我将那张便签紧紧攥在手心,锋利的纸边刺入掌心,带来细微的痛感,却奇异地缓解了心口的窒闷。
陆沉舟……我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刻骨的怨毒和近乎病态的执念,在空寂的办公室里幽幽回荡,我要你看着……
看着我怎么把你引以为傲的一切……
看着你的陆氏帝国……
一点一点……崩塌……
我要你跪在我面前……
像条狗一样……求我……
低语到最后,声音里只剩下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决绝。我将那些沾染了我体温和恨意的小物件,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重新锁进抽屉最深处。仿佛锁进去的,是我仅存的、扭曲的灵魂碎片。
几天后,一场针对陆氏集团旗下恒瑞药业的精准狙击,悄然拉开了序幕。
恒瑞药业是陆氏生物医药板块的核心资产,近期正在全力推进一款新型靶向抗癌药的上市审批,并为此投入了海量的研发和公关费用,股价也因此一路走高。这是陆沉舟近期最看重的项目之一。
沈聿提供的情报精准而致命:蔚蓝科技那个被我看中的核心算法团队中,有一个核心成员,其导师正是负责恒瑞这款新药三期临床数据审核的关键专家之一。而这位专家,私下里对蔚蓝的技术理念极为推崇。
一次精心安排的学术交流后,这位专家无意中向天辰资本的技术顾问透露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恒瑞提交的三期临床数据中,关于药物对某种罕见基因突变患者群体的长期安全性数据,存在统计方法上的争议,可能导致对药物风险的低估。
这个无意泄露的消息,在沈聿庞大资本和人脉网络的运作下,被巧妙地包装成一份匿名内部举报信,精准地投递到了几家影响力巨大的财经媒体和证监会相关部门的案头。同时,在二级市场上,天辰资本控制的数个离岸账户开始不动声色地、大规模地做空恒瑞药业的股票。
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虽然恒瑞药业第一时间发布公告辟谣,声称数据严谨可靠,并指责有人恶意做空。但争议、低估风险这些字眼,对于一款即将上市、承载着无数癌症患者希望的救命药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恐慌情绪迅速蔓延。
开盘不到半小时,恒瑞药业的股价如同雪崩般断崖式下跌!绿色数字疯狂跳动,市值瞬间蒸发数十亿!
陆氏集团总部,顶层会议室。
气压低得能拧出水来。巨大的屏幕上,恒瑞药业那根刺眼的、断崖式的下跌曲线,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所有与会高管的脸上。
陆沉舟坐在主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修长的手指用力按在红木桌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虬结。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骇人的风暴,是震怒,是难以置信,更是一种被彻底挑衅权威后的狂暴杀意!
查!!他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刃,狠狠劈开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意,给我查清楚!是谁在背后搞鬼!二十四小时内,我要知道所有参与者的名字!我要让他们付出百倍的代价!
特助周谨站在一旁,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飞快地记录着指令:是,陆总!技术部已经在追踪IP和资金流向,公关部正在全力应对媒体……
应对陆沉舟猛地打断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在座噤若寒蝉的高管,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股价跌成这样,公关部是干什么吃的!告诉那些媒体,再敢乱写一个字,就等着收陆氏的律师函!还有,立刻启动回购计划!给我把股价稳住!
他的命令一条接一条,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然而,他眼底深处,除了震怒,还有一丝极快闪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如此精准、狠辣、直击要害的手段,不像是他那些老对手的风格。是谁到底是谁在针对他而且,似乎对他和恒瑞的动向……了如指掌
就在陆氏集团因为恒瑞药业的股价雪崩而焦头烂额之际,林薇也没有闲着。
陆沉舟订婚宴上江晚那惊世骇俗的举动,如同扎进她心头的一根毒刺。一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替身,竟敢如此打她的脸,毁她的订婚宴!更让她不安的是,陆沉舟事后虽然震怒,下令追查江晚,但林薇敏锐地察觉到,那份震怒之下,似乎还隐藏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复杂难辨的情绪。这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她动用了林家的力量,很快就查到了江晚最致命的软肋——她那个躺在医院里,靠昂贵透析维持生命的母亲。
高档私人医院的VIP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江母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因为长期的病痛折磨而显得格外憔悴。林薇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姿态优雅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阿姨,您最近感觉好些了吗林薇的声音温柔动听。
江母勉强笑了笑:好多了,谢谢林小姐关心,还特意来看我。
应该的。林薇轻轻握住江母枯瘦的手,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忧虑,阿姨,其实……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说。是关于晚晚的。
江母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紧张:晚晚她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唉……林薇叹了口气,欲言又止,脸上露出为难和心疼的表情,阿姨,您别太激动。我也是……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晚晚她……她这几年,为了给您治病筹钱,做了些……不太好的事情。
不太好的事情江母的心猛地揪紧了。
她……林薇压低了声音,仿佛怕隔墙有耳,语气充满了痛心疾首,她给一个很有钱的男人……当了三年见不得光的情人!就是那种……替身!人家心里有别人,只是拿她当个影子!这事在上流圈子都传遍了!前几天那男人的订婚宴,她还跑去大闹了一场,把场面搞得很难看……听说,就是为了要更多的钱……
她的话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江母的心窝!
替身情人大闹订婚宴江母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枯瘦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呼吸变得急促,不……不可能!我的晚晚……她不会的!她一直说她在一家大公司工作,很努力……
阿姨!林薇紧紧抓住江母颤抖的手,声音带着哭腔,眼神却冰冷,我也不愿意相信啊!可……可这是真的!照片都被人拍到了!晚晚她……她都是为了您啊!为了那高昂的医药费!她把自己卖了!现在事情闹大了,她可能……可能为了钱,还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情!阿姨,您得劝劝她!不能让她在歧路上越走越远啊!
噗——!急怒攻心之下,江母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洁白的被单!监护仪器瞬间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医生!快叫医生!林薇惊慌失措地站起来,脸上满是担忧,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冰冷的快意。
病房里顿时乱成一团。
与此同时,天辰资本办公室。
我刚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妈妈两个字。
心头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我立刻接通:妈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母亲虚弱但慈爱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的、带着焦急的女声:请问是江晚女士吗这里是仁和医院!您母亲江淑慧女士突然吐血昏迷,情况危急!正在抢救!请您立刻过来!
嗡——!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手机差点从手中滑落!吐血昏迷抢救
我……我马上到!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甚至带上了哭腔。什么冷静,什么总裁姿态,在这一刻统统粉碎!我抓起手包,跌跌撞撞地冲出办公室,脸色惨白如鬼。
江总沈聿正好从外面进来,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眉头一皱。
医院!我妈……我来不及解释,声音破碎不堪,推开他就往外跑。
一路风驰电掣赶到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抢救室外的红灯亮着,像一只狰狞的血眼。我浑身发冷,手脚冰凉,靠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身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时间一分一秒,煎熬得如同一个世纪。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医生走了出来,神色疲惫。
医生!我妈怎么样我扑上去,声音嘶哑。
暂时脱离危险了。医生摘下口罩,是急怒攻心引起的消化道出血,加上她本身基础病就很重……病人情绪波动非常大,一直在问关于你的事情……江小姐,病人现在最需要的是稳定情绪,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急怒攻心关于我的事情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闪过脑海!我猛地推开病房的门。
母亲躺在病床上,脸色灰败,戴着氧气面罩,看到我进来,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极其复杂的情绪——是痛心!是失望!是难以置信的悲伤!还有……深深的恐惧!
妈……我扑到床边,握住她枯瘦冰凉的手,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妈你怎么样别吓我……
江母用力地、颤抖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仿佛碰到什么脏东西。她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质问,氧气面罩下发出嗬嗬的、破碎的声音:
晚晚……你……你告诉妈……你是不是……为了钱……去给人当……当……后面的话,她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也说不出口,只是死死地盯着我,老泪纵横。
轰隆——!
如同五雷轰顶!我瞬间明白了!是林薇!一定是她!
巨大的愤怒、心痛、委屈和无处宣泄的恨意瞬间将我淹没!我张了张嘴,想解释,想告诉妈妈不是那样的,我是为了她,我……可是,那些辩解的话语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林薇说的……是事实。
看着母亲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失望和痛苦,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再次急促起来的呼吸,我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心口那熟悉的绞痛再次猛烈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没有痛呼出声。
妈……我艰难地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安抚她,您别听别人胡说……没有的事……我在一家很大的投资公司工作……是总裁……我……我有钱……您好好养病……别多想……
我的解释苍白无力。母亲只是闭上眼,泪水从眼角不断滑落,不再看我,仿佛对我彻底失望。
那无声的拒绝,比任何言语的指责都更伤人。
我踉跄着退出病房,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再也控制不住,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唇齿间的血腥味,咸涩而绝望。
陆沉舟……林薇……
你们毁了我的人生还不够……
连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唯一的温暖……也要亲手碾碎吗
好!很好!
心底那点因为母亲病情而短暂压下的、扭曲的恨意和偏执,在这一刻如同浇了油的野火,轰然爆燃!烧尽了最后一丝软弱和犹豫!
我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眼神猩红,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死死盯着走廊尽头陆氏集团捐助的铭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磨着血沫挤出来:
你们……等着!
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5
恒瑞药业的股价危机在陆氏不计代价的巨额资金注入和强势公关下,暂时被强行稳住,但市场信心已遭受重创,元气大伤。陆沉舟的怒火并未平息,反而因为查到的蛛丝马迹指向那个他几乎已经遗忘的女人,而变得更加狂暴和……复杂。
江晚……天辰资本……陆沉舟站在总裁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蝼蚁般的车流,指间夹着的烟已燃到尽头,烫到手指也浑然不觉。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语气里充满了冰冷的杀意,却又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微弱的异样悸动。
周谨站在他身后,屏息凝神地汇报:陆总,基本确认了。做空恒瑞的几个离岸账户,资金源头最终都指向天辰资本控制的离岸基金。那份‘匿名举报信’的传播路径,也和沈聿手下惯用的几个媒体推手高度重合。而且……周谨顿了顿,声音更低,我们查到,蔚蓝科技那个泄密的核心成员,在‘学术交流’后,其导师账户上多了一笔来源不明的巨额‘咨询费’,汇款方……也是天辰。
沈聿……陆沉舟眯起眼,眸底寒光凛冽。这个背景神秘、行事低调却处处透着不凡的男人,他早有耳闻,却一直井水不犯河水。没想到,他竟然把手伸到了陆氏的盘子里!还和江晚搅在了一起!
江晚呢他猛地转过身,烟蒂被他狠狠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
江小姐……不,江总,周谨及时改口,她最近动作很大。除了蔚蓝科技,她还主导天辰连续截胡了我们两个重要的海外技术引进项目,溢价超过30%。她似乎……对陆氏的产业布局和动向,非常熟悉。
非常熟悉
陆沉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那个在他身边三年,温顺得像只猫,眼里只有他,被他视为私有物、从未真正了解过她能力的影子……竟然在离开他之后,展现出了如此凌厉狠辣的手腕而且,这份凌厉,是冲着他来的!
一种被愚弄、被背叛的怒火猛地窜起!但紧随其后的,是一种更强烈的、更原始的占有欲!他的东西,就算他不要了,也绝不允许别人染指!更不允许她调转枪口对准他!
备车。陆沉舟的声音冷得掉冰渣,抓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
陆总,您要去哪下午还有……
我说,备车!陆沉舟猛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
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如同离弦之箭,冲出陆氏地下车库。目标明确——天辰资本。
天辰资本楼下。我刚结束与蔚蓝科技陈默的签约仪式。在巨大的压力和苛刻的条件面前,陈默最终还是选择了低头。天辰资本的LOGO,正式印在了蔚蓝科技的未来版图上。这算是一个小小的阶段性胜利。
送走陈默,我脸上公式化的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疲惫和心口隐隐的闷痛。手机震动,是医院护工发来的信息:江女士情绪稳定了些,睡着了。
我稍稍松了口气,但母亲那失望的眼神,依旧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心里。
刚走出天辰大厦旋转门,一股熟悉的、极具压迫感的冷冽气息瞬间将我笼罩。
陆沉舟!
他就那样站在几步开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午后的阳光,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身形挺拔,面容英俊依旧,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骇人的风暴,是毫不掩饰的怒火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我依旧是那个他可以随意拿捏的晚晚。
几个天辰的员工正好下班路过,看到这一幕,都惊愕地停下了脚步,好奇地张望着。
江晚。陆沉舟开口,声音低沉,带着惯有的命令口吻和一丝压抑的怒火,像在唤一只不听话的宠物,闹够了没有
我脚步一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但随即,一股更强烈的恨意和冰冷的嘲讽涌了上来。闹在他眼里,我所有的挣扎、反击,都只是无理取闹
我缓缓转过身,迎上他那双燃着怒焰的眸子。阳光有些刺眼,我微微眯起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
陆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我的声音平静无波,疏离得如同对待一个陌生人。
她的冷漠和疏离,像一盆冰水,浇在陆沉舟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上!他上前一步,强大的气场带着迫人的压力,试图用过去的威势将她压垮:适可而止!收起你那套不入流的小把戏!你以为搭上沈聿,就能跟我叫板了天真!
他的话语刻薄而轻蔑,带着一种骨子里的优越感。
我听着,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不大,却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悲凉。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那层傲慢的假面彻底刺穿:
小把戏陆总,恒瑞一天蒸发几十个亿的感觉,如何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凌厉的锋芒,这还只是开始!
至于沈聿我故意停顿了一下,唇角勾起一个艳丽却冰冷刺骨的笑容,目光扫过他瞬间变得更加阴沉的脸色,陆总,你以为我还是那个被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晚晚’收起你那套高高在上的施舍姿态!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一字一顿,声音清晰而有力,砸在每一个竖起耳朵的围观者心上,是天、辰、资、本、的、江、晚!
说完,我不再看他那张因震怒而扭曲的脸,利落地转身。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恰到好处地滑到我面前停下,司机恭敬地下车为我拉开车门。
我弯腰,准备坐进去。
江晚!陆沉舟的低吼在身后响起,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的狂暴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他无法忍受她就这样离开,脱离他的掌控!
我的手已经扶在了车门上,闻言,动作顿住。我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夕阳的余晖勾勒出我精致而冰冷的侧颜。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足以将他彻底打入深渊的残忍:
对了,忘了告诉陆总。
我和沈聿先生……我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车内,仿佛那里坐着某个重要的人,红唇轻启,吐出足以让陆沉舟理智崩断的三个字:
快订婚了。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陆沉舟脑中炸开!订婚两个字,像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他的心脏,然后疯狂搅动!所有的怒火、嫉妒、占有欲和一种灭顶般的恐慌瞬间将他吞噬!他精心构筑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你休想!一声近乎野兽般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带着毁天灭地的疯狂!
在我即将坐进车里的瞬间,陆沉舟如同失控的猎豹般猛扑过来!他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另一只手粗暴地揽住我的腰,以一种不容抗拒的蛮力,将我狠狠地从车边拖拽出来!
啊!我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高跟鞋在拉扯中脱落。
陆沉舟!你放开我!我惊怒交加,奋力挣扎,指甲在他昂贵的手工西装上抓挠。
他却充耳不闻,双目赤红,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他粗暴地拖拽着我,不顾我的踢打和周围人的惊呼,径直走向他那辆停在路边的劳斯莱斯!
开门!他对着司机吼道,声音嘶哑狂暴。
司机吓得脸色发白,手忙脚乱地打开后座车门。
陆沉舟毫不怜惜地将我狠狠塞了进去!巨大的惯性让我重重撞在另一侧的车门上,眼前一阵发黑,手臂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开车!回云顶!他紧跟着坐了进来,对着司机厉声命令,随即砰地一声关上了厚重的车门!
车内空间瞬间变得逼仄而压抑,充斥着陆沉舟身上浓烈的、带着侵略性的冷冽气息和他粗重愤怒的喘息声。
陆沉舟!你疯了!你这是绑架!我惊魂未定,心脏狂跳,撑着身体坐直,愤怒地瞪视着他,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冰凌。
绑架陆沉舟猛地倾身逼近,高大的身躯带着巨大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他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我,里面翻涌着暴怒、嫉妒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占有欲!滚烫而混乱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江晚!你本来就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谁允许你去找别的男人谁允许你说订婚!
他的声音嘶哑而危险,像受伤野兽的咆哮。
你的我被他荒谬的言论气笑了,胸腔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恨意,陆沉舟,你搞清楚!合约到期了!钱货两讫!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我想跟谁订婚就跟谁订婚!你管不着!
我管不着陆沉舟像是被彻底点燃了引信的炸药桶,他猛地伸手,一把扣住我的后颈,力道大得让我窒息!他强迫我抬起头,与他那双燃着地狱业火的眸子对视,江晚,我告诉你!你这辈子,下辈子,都只能是我的女人!你休想逃离我!休想!
话音未落,他带着毁灭性的气息,狠狠地吻了下来!
这个吻,粗暴、野蛮、充满了惩罚的意味和绝望的占有欲!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撕咬!他的牙齿磕碰到我的嘴唇,带来一阵刺痛和浓重的血腥味。我拼命挣扎,双手用力推拒着他坚硬的胸膛,指甲在他脖颈上划出血痕,屈起膝盖狠狠顶撞!
唔……放开……混蛋!我的反抗激起了他更强烈的征服欲。他一手死死钳制住我的双手手腕,将其反剪在身后,另一只手用力固定住我的头,将这个充满血腥和屈辱的吻加深!
车子在沉默中疾驰,隔绝了外面的世界。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绝望的挣扎和唇齿间弥漫开的铁锈般的血腥味。屈辱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混合着嘴里的血,又咸又涩。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下。司机颤抖着声音:陆总,云顶到了。然后飞快地开门下车,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里面的风暴撕碎。
陆沉舟喘息着,稍稍松开了钳制。我的嘴唇红肿,渗着血丝,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手腕上被他捏出了青紫的指痕,狼狈不堪。我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杀意。
他看着我狼狈的样子,赤红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快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心疼,但随即被更深的疯狂覆盖。他一把拉开车门,粗暴地将我拽了出来。
这里是云顶,陆沉舟位于半山腰、安保森严的顶级私宅。夜色笼罩下的别墅,像一座巨大的、冰冷的牢笼。
他几乎是拖拽着我,穿过空旷奢华的大厅,无视管家和佣人惊骇的目光,径直走向主卧。厚重的实木门被他用脚踹开,他一把将我推了进去!
我踉跄着站稳,愤怒和恐惧交织。陆沉舟反手锁上了门,一步步逼近我,眼神幽暗如同深渊,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偏执。
陆沉舟!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干什么他冷笑一声,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江晚,我告诉过你,你逃不掉。这里,就是你的归宿。从今往后,你哪里也别想去!
他猛地伸手,抓住我的肩膀,将我狠狠扳转过去,面朝着那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城市璀璨的万家灯火,如同星河倒悬,美得惊心动魄,也冰冷得刺骨。
陆沉舟从背后紧紧箍住我的腰,滚烫的胸膛紧贴着我的后背,灼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畔,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强势和偏执的疯狂:
看!看清楚!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如同恶魔的低语,这就是我为你打造的牢笼!从今往后,你只能待在这里!看着我!只能看着我!你休想再去找什么沈聿!休想!
他的手臂如同铁钳,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屈辱、愤怒和一种深沉的绝望将我淹没。我拼命挣扎,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摆脱他的禁锢,指甲在他手臂上留下深深的血痕。
放开我!陆沉舟!你这个疯子!变态!我恨你!我恨你!我嘶喊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变调。
在激烈的撕扯挣扎中,我的身体猛地撞向旁边的欧式雕花床头柜!
哐当!一声巨响!
床头柜被撞得剧烈摇晃,上面的水晶台灯应声摔落在地,碎成一片晶莹!柜子的抽屉也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开!
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散落了一地!
有我的手机、充电器、几本书……还有,一个不起眼的白色小药瓶,以及……一份被揉皱又小心展平、折叠起来的纸张。
那张纸飘落在陆沉舟的脚边。
他所有的暴怒、嫉妒、疯狂的占有欲,在视线触及那张纸上醒目的标题时,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冻结!
【晚期胃癌确诊报告】
患者姓名:江晚。
确诊日期:XXXX年X月X日(陆沉舟订婚宴前一周)
诊断结论:胃窦腺癌(IV期),伴多发转移。预后极差。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烫进他的灵魂深处!
时间仿佛凝固了。
陆沉舟箍在我腰间的手臂,力道骤然松懈。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高大的身躯踉跄了一下,难以置信地、僵硬地低下头,死死地盯着脚边那张薄薄的纸。
空气里只剩下我急促而破碎的喘息声,和他骤然变得粗重、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呼吸声。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修长的手指带着明显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如同触碰易碎的稀世珍宝般,捡起了那张报告单。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晚期胃癌、IV期、预后极差那几行字上,一遍又一遍,仿佛要确认这只是一场荒谬的噩梦。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那双刚才还燃烧着疯狂怒焰和占有欲的眼眸,此刻被一种灭顶般的恐慌、剧痛和难以置信的茫然彻底占据。他拿着报告单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里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看向我,声音破碎嘶哑,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和绝望,像濒死之人发出的最后哀鸣:
晚晚……怎么会……他踉跄着向前一步,试图抓住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我看着他那张因极致痛苦而扭曲的脸,看着他眼中铺天盖地的恐慌和悔恨,心口那阵剧烈的绞痛再次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猛!我闷哼一声,靠着墙壁滑坐下去,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蜷缩起来,脸色惨白如鬼。
我的痛苦反应,像一把尖刀,再次狠狠捅进陆沉舟的心窝!
他看着我蜷缩在地上痛苦不堪的样子,再看看手中那张冰冷的、如同死亡判决书的报告单,再联想到订婚宴前她的反常、她决绝的离开、她疯狂的报复……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成一条清晰的、带着血腥味的轨迹!
巨大的悔恨如同滔天海啸,将他彻底淹没、撕碎!订婚宴上他对她的羞辱和漠视,这几个月他对她的逼迫和伤害,那份所谓的未婚夫文件……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最残酷的讽刺和鞭挞!
啊——!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猛地跪倒在地,不是求婚的姿态,而是如同一个彻底失去一切的、卑微到尘埃里的囚徒!
他扔掉那张如同烙铁般的报告单,不顾一切地扑到我面前,颤抖的双手死死抓住我冰冷的手,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灼烧着我的皮肤。他将额头重重地抵在我的手背上,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告诉我……告诉我那不是真的……他抬起头,赤红的眼里是孤注一掷的疯狂乞求,泪水糊满了那张曾经英俊冷漠、此刻却只剩下无边痛苦的脸庞,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卑微得令人心碎,或者……求你……骗我……
他紧紧抓着我的手,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希冀:
求你……像以前那样……骗我一辈子……
这次……换我来当替身……当你的影子……
求你……活下去……求求你……
6
滚烫的泪水灼烧着我的手背,那温度几乎要烫伤皮肤。陆沉舟跪在我面前,高大的身躯蜷缩着,肩膀剧烈地抖动,压抑的呜咽声在空旷冰冷的卧室里回荡,像濒死野兽绝望的哀鸣。他赤红的眼睛里,是灭顶的恐慌、无边的悔恨和一种卑微到尘埃里的、近乎疯狂的乞求。
求你……骗我……
换我来当替身……当你的影子……
求你……活下去……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鼓槌,狠狠敲打在我早已麻木的心上。看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掌控我一切喜怒哀乐、视我如草芥的男人,此刻匍匐在我脚边,卑微如尘,痛哭流涕,我本该感到快意,感到报复成功的淋漓。
可是没有。
心口那阵剧烈的绞痛还未完全平息,一阵更深的、带着血腥味的恶心感猛地翻涌上来。我用力捂住嘴,强压下那股呕吐的欲望。视线落在他紧紧抓住我的手上,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仿佛我是他唯一的浮木。
骗他像过去三年那样,戴着温顺的面具,说着虚假的情话,扮演着另一个女人的影子,用谎言编织一个虚幻的美梦
呵。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桎梏中,一点点地抽了出来。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陆沉舟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泪水模糊的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慌,仿佛我抽走的不是手,而是他仅存的生命线。他下意识地想要再次抓住。
别碰我。我的声音响起,沙哑,虚弱,却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动作。
他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像一个滑稽的定格画面。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翻涌着无尽的痛苦和哀求。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艰难地支撑起身体,避开他伸过来的手,踉跄着站起来。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疼痛和虚弱。我走到窗边,背对着他,望向窗外那片浩瀚而冷漠的灯火。冰冷的玻璃映出我苍白而平静的侧脸,也映出身后的景象——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像一个被彻底击垮的破败玩偶,颓然地跪在昂贵的地毯上,失魂落魄,狼狈不堪。
寂静在房间里蔓延,沉重得如同实质。只有陆沉舟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如同背景里最绝望的哀乐。
良久,我极轻、极淡地开口,声音飘渺得像一缕随时会消散的烟,却清晰地穿透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
陆沉舟……
我的时间……不多了。
剩下的日子……我顿了顿,仿佛在积蓄最后一丝力气,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缓慢,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我只想……安静地……做江晚。
我的话语没有说完,却比任何判决都更清晰。我不会骗他,编织一个虚假的幻梦。也不会再回到过去,扮演任何人的影子,承受任何人的施舍或伤害。
我选择在生命最后的、被病魔啃噬的时光里,只做我自己。哪怕前路是更深的孤独、无尽的痛苦和注定的消亡。我也要,只做江晚。
陆沉舟猛地抬起头,绝望地看着我单薄而决绝的背影。巨大的悲痛和无能为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吞噬、淹没。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只剩下无声的嘶吼。
他明白了。他彻底明白了。
他亲手推开了她,在她最需要依靠、最恐惧绝望的时候,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那场盛大的、将她尊严碾碎的订婚宴。而如今,他用整个世界,用他所有的财富、权势、甚至他的骄傲和尊严去乞求,也换不回她的一个回眸,换不回一个虚假的拥抱。
他永远失去了她。无论是作为替身的晚晚,还是作为对手的、让他恨之入骨又刮目相看的江晚。
窗外的灯火依旧璀璨,冰冷地照着这座繁华而疏离的城市,也照着这间奢华的卧室里,两个被命运和爱恨彻底撕碎的、再无可能愈合的灵魂。一个在无边的病痛和孤独中,固执地守护着最后一点名为自我的微光,走向生命的终点。另一个在无尽的悔恨深渊里,永远成为了自己亲手酿造的苦果的囚徒,万劫不复。
7
数月后。城郊,青山疗养院。
这里环境清幽,远离尘嚣,更像一个巨大的花园。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洒进来,温暖地铺满了房间,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消毒水的混合气息。
病床上,江晚瘦得脱了形。曾经潋滟的眼眸深深凹陷下去,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包裹在宽大的病号服里,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羽毛。她的呼吸微弱而平稳,仿佛睡着了一般。
沈聿站在床边,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衬得他气质愈发沉静内敛。他看着床上的人,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探究,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悯。他递过来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是财经新闻的头条标题,字体加粗,触目惊心:
【陆氏巨震!掌舵人陆沉舟宣布无限期休假,集团事务全面移交职业经理人团队!】
配图是陆沉舟在保镖簇拥下低头匆匆上车的抓拍。照片上的男人,面容憔悴,眼窝深陷,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和……死寂。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只剩下一个华丽而空洞的躯壳。
江晚的目光极其缓慢地扫过屏幕,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古井深潭,没有任何涟漪。仿佛那个名字,那个曾经主宰她喜怒哀乐、让她爱恨交织的男人,已经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连一丝尘埃都未曾惊起。
沈聿收回平板,低声说,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一直在找你。用尽了所有方法。
他的目光紧紧锁着江晚的脸,似乎在捕捉她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
江晚极轻地、极其微弱地扯了下嘴角。那动作细微得几乎看不见,像是一个未完成的笑,又像是一声无声的叹息。她费力地抬起手,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窗外。
窗外,阳光正好。几株高大的乔木枝叶繁茂,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洒下斑驳晃动的光影。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在枝头跳跃,发出清脆的啁啾声。一片生机盎然。
沈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眼中掠过一丝不解。光树鸟他不太明白这虚弱手势的含义。
江晚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干裂的唇瓣微微开合。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几乎要消散在温暖的空气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虔诚的平静:
光……真好……
她的眼神渐渐涣散,失去了焦距,仿佛穿透了那摇曳的树影,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没有蚀骨的病痛,没有替身的屈辱,没有爱恨交织的撕心裂肺,没有商场的尔虞我诈……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纯粹的、温暖的光明。
她的手臂,终于支撑不住那份微弱的力量,无力地、缓缓地垂落下来,搭在洁白的被单上。
阳光依旧温暖地洒在洁白的床单上,像一层温柔的金色纱幔,覆盖着她单薄的身体。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监测仪器发出规律的、平稳的滴答声。
窗外,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一片翠绿欲滴的叶子,挣脱了枝头的束缚,打着旋儿,轻轻飘落在窗台上,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脉络清晰可见。
光,确实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