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笔记本上狂乱的警告，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陈默的神经。17Hz的低语、芯片的天线论、蠕动的蓝丝电路…
这些碎片在他脑海中碰撞，发出令人不安的回响。城市在白昼下显露出狂欢后的狼藉与更深沉的死寂。酸雨留下的水渍干涸成地图般的污痕，空气里那股金属锈味顽固不散，混合着某种…若有若无的、甜腻的植物腐败气息。
陈默将手臂包裹在厚实的旧夹克里，试图隔绝皮肤下那幽蓝脉络的搏动感——它似乎比昨夜更清晰、更“活跃”了一些。他需要答案，而答案的线索，或许就在父亲笔记中反复提及的那个地方：“绿洲”科技芯片研发中心外围的生态监测站。父亲曾在那里工作，笔记里潦草记载着一些关于“异常地磁波动”和“地下生物电信号”的观测数据。
通往监测站的路需要穿过城西最大的“永乐”生鲜超市。往日里喧嚣嘈杂的巨型卖场，此刻笼罩在一片诡异的静谧中。自动门敞开着，像一张无声咧开的巨口。货架倾倒，腐烂的蔬果和散落的包装袋铺满地面，散发出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空气中，除了腐败，还弥漫着一种新的、令人心悸的味道——浓郁到发腻的植物汁液气息，混合着…血腥。
陈默屏住呼吸，放轻脚步。生存的本能在尖叫着让他离开，但监测站的方向就在超市后门。他贴着冰冷的货架边缘潜行，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这片狼藉的废墟。
突然，一阵压抑的、野兽般的啃噬声从前方一排倾倒的冷藏柜后传来。伴随着粘稠的液体滴落声和…满足的呜咽？
陈默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眼前的景象让他胃部痉挛，头皮瞬间炸开！
一个男人，穿着超市员工的蓝色工服，背对着他，正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趴在地上。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肩膀耸动。而他的头，正深深埋在一堆腐烂发黑、爬满霉菌的菠菜里！他疯狂地啃咬着那些腐败的菜叶，绿色的汁液混合着黑色的霉菌污迹，糊满了他半张脸，顺着嘴角流淌，滴落在他按在地上的手背。
陈默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只手——手背上，幽蓝色的叶脉纹路清晰可见，正随着他啃噬的动作剧烈地搏动着，散发出比陈默手臂上强烈得多的幽光！更可怕的是，那男人的皮肤，尤其是暴露在外的脖颈和侧脸，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半透明的灰绿色，皮肤下的血管不再是正常的青色，而是…深绿近黑，如同老树的筋络！
“嗬…嗬…”男人似乎察觉到了窥视，猛地转过头！
陈默倒抽一口冷气！
那张脸上，眼睛布满了浑浊的灰绿色血丝，瞳孔似乎有些涣散，嘴角还挂着腐烂的菜叶和粘稠的绿汁。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眼神——那不是野兽的凶光，而是一种…无法满足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极度饥渴！仿佛他啃噬的不是腐烂的菠菜，而是维系生命的琼浆玉液！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身体蠢蠢欲动，似乎下一秒就要扑向陈默这个“新鲜”的存在。
“别过来！”陈默厉声喝道，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摸到了货架上一截断裂的金属撑杆。
就在这时，另一个身影从侧面一排货架后猛地冲出，目标却不是陈默或那个“植物人”，而是地上一个被踩扁了的、印着婴儿图案的奶粉罐！
那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眼神里混合着惊恐与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正是吴仁。他动作极快，一把抓起奶粉罐，看也不看就塞进怀里鼓鼓囊囊的背包。
“吼——！”
那个啃噬菠菜的“植物人”员工，似乎被吴仁的动作刺激到了，放弃了近在咫尺的陈默，发出一声更加狂躁的嘶吼，四肢着地，以一种非人的敏捷，猛地扑向吴仁！他张开嘴，露出沾满绿色粘液的牙齿，目标直指吴仁！
“滚开！”吴仁又惊又怒，侧身躲闪，同时狠狠一脚踹在对方腰侧！
“咔嚓！”一声清晰的、类似枯枝断裂的脆响传来！
“植物人”员工被踹得翻滚出去，撞在货架上。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哀鸣，随即更加疯狂地试图爬起来。被吴仁踹中的腰部，皮肤竟呈现出诡异的木质化裂纹，裂纹深处渗出粘稠的、深绿色的汁液，散发出更浓郁的腐败植物气味！
“妈的！什么鬼东西！”吴仁脸色煞白，显然也被这诡异的景象和那非人的生命力惊到了。他抓紧背包，转身就想跑。
“等等！”陈默喊道，目光死死盯着“植物人”员工腰部的木质化伤口和渗出的深绿汁液。父亲笔记里“它在生长”的字句如同警钟轰鸣。这不仅仅是变异，更像是…植物化！
吴仁脚步一顿，警惕地看向陈默，眼神里没有丝毫信任，只有对陌生人的防备和对怀中“物资”的执着：“干什么？想抢？”
陈默刚要开口，一个细小的身影突然从散落的纸箱后面钻了出来，是那个流浪男孩姜莱！他怀里紧紧抱着蜡笔盒，小脸煞白，眼神惊恐地看向那个挣扎着爬起来的“植物人”员工，又焦急地望向陈默和吴仁，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拼命指着超市天花板的角落方向，嘴里发出急促的、不成调的“嗬嗬”声。
陈默和吴仁下意识地顺着他的指向抬头。
只见高高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超市天花板钢梁上，不知何时，竟然爬满了浓密的藤蔓！那些藤蔓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带着金属光泽的暗绿色，表面布满了细小的、类似叶脉的幽蓝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蠕动、蔓延，如同活物的触手！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几处藤蔓交汇的节点，已经结出了几个拳头大小的、青灰色的瘤状物，表面微微搏动，像一颗颗正在孕育恐怖的心脏！
“树…树…吃…”姜来带着哭腔的沙哑声音终于挤出几个字，他颤抖着从蜡笔盒里抽出一张崭新的涂鸦，高高举起！
画纸上，依旧是那扭曲的、挂满眼球果实的怪树。但这一次，树下密密麻麻画满了扭曲挣扎的小人。其中一个小人，身体一半是蓝色纹路，一半已经变成了灰绿色，腰部裂开，流着深绿的汁液！而在树冠最茂密处，一个巨大的眼球果实正滴下粘稠的蓝色液体，落在一个银色的小方块（芯片）上，将其腐蚀融化！
这画，简直就是眼前恐怖景象的预言！
“跑！”陈默和吴仁几乎同时嘶吼出声！
三人顾不上其他，朝着超市后门的方向拔腿狂奔！身后，传来“植物人”员工更加狂躁的嘶吼，以及天花板藤蔓加速蠕动、瘤状物搏动加剧的窸窣声！
冲出后门，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中，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吴仁抱着背包，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巷子深处，背影透着孤狼般的决绝与疏离。姜莱紧紧抓着陈默的衣角，小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蜡笔画被他死死攥在手里，指节发白。
陈默喘着粗气，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狂跳。他低头看着姜来手中那幅新的涂鸦——腰部裂开流绿汁的小人，被腐蚀融化的芯片…
父亲笔记里的警告、陈曦手腕上冰冷的接口、超市里植物化的人类、天花板上蔓延的活体藤蔓…
这一切，都在被这个失语男孩的蜡笔提前勾勒！
“锈斑”不仅在扩散。
它正在加速变异，将血肉之躯，拖入一场向植物深渊滑落的、不可逆的恐怖进程。而植入颅内的“防锈涂层”，或许正是通往深渊最快捷的通道。
陈默望向父亲笔记中提到的生态监测站方向，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那里，或许埋藏着“绿锈”扩散的源头定律，也或许，是下一个更深的噩梦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