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生鲜超市的腐臭与藤蔓蠕动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黏在陈默的感官记忆里。姜莱紧紧抓着他衣角的小手冰凉，还在微微颤抖。吴仁早已不见踪影，像一滴水融入了末日废土的荒漠。父亲笔记里关于监测站的线索暂时搁置，一个更紧迫的念头攫住了陈默——找到陈曦。那个沉浸在“铂金记忆”幻觉中、视父亲警告为疯语的姐姐。
“永恒关怀”套餐凭证上，烫金的地址像一块冰冷的磁石：绿洲生命科技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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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记忆售后服务中心。那是“绿洲”科技在市中心最耀眼的地标，也是此刻最可能困住陈曦的地方。
通往市中心的路，如同穿越一场怪诞的噩梦。昨天还车水马龙的街道，如今散落着抛锚的新能源车辆和破碎的橱窗。一些建筑的墙面上，攀附着昨夜尚未出现的、带着幽蓝叶脉纹路的暗绿色藤蔓，它们在阳光下缓慢地舒张、收缩，如同巨大的、沉睡的肺叶。空气中，那股甜腻的植物腐败气息越发浓郁，几乎要盖过酸雨的金属锈味。更令人不安的是，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非人的嘶吼，以及零星的、绝望的枪声——那是秩序崩塌的丧钟。
绿洲生命科技大厦如同一座冰冷的银色巨塔，矗立在死寂的市中心。与周围环境的破败混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厦底层的玻璃幕墙依然光洁如新，自动感应门甚至还在正常运作，发出轻微而平稳的“嗡”声，像一张彬彬有礼却深不可测的邀请函。门口没有保安，只有两台造型流线、闪烁着柔和蓝光的清洁机器人，无声地滑过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清理着并不存在的灰尘。
这反常的“秩序感”比外面的混乱更让人心悸。
“怕…”姜莱小小的身体缩在陈默身后，蜡笔盒抱得更紧了，大眼睛里充满了对这座冰冷建筑的恐惧，远比对超市里的“植物人”更甚。他伸出脏兮兮的手指，颤抖地指向大厦深处，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嗬嗬”声，仿佛那里盘踞着无形的恶魔。
陈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寒意。他拉起姜来的手，包裹在自己粗糙的手掌里，低声道：“跟紧我。”
踏进旋转门，一股经过精密过滤、带着淡淡雪松香味的冷空气扑面而来，瞬间隔绝了外界的腐朽气息。大厅空旷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回声。巨大的全息投影广告悬浮在半空，循环播放着“永恒记忆”的完美植入者形象——他们笑容得体，眼神清澈，在阳光海滩、高端酒会中享受着“永不褪色的真实人生”。背景音乐舒缓而充满希望，与门外末日的景象形成撕裂般的讽刺。
“尊敬的客户，请问需要什么服务？”一个柔和的女声电子音从服务台后传来。那里站着一个穿着银灰色制服、妆容精致的接待员“AI”。她的笑容弧度完美，眼神却空洞得如同玻璃珠子，皮肤在冷光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过于细腻的光泽。
陈默警惕地靠近：“我找陈曦，铂金版植入者，预约了昨天的首保。”
“AI”接待员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蓝光扫描线一闪而过。“查询中…陈曦女士正在三号‘神经优化舱’进行首次深度维护疗程。疗程期间，禁止打扰。”她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机械感。
“优化舱在哪？”陈默追问。
“请出示您的关怀套餐凭证及关联身份验证。”AI微笑着伸出手，掌心向上，姿势标准得像教科书。
陈默递出那张冰冷的卡片。AI指尖触碰到卡片时，陈默敏锐地捕捉到，她指关节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类似塑料老化的细微裂纹。
验证通过。AI脸上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分，空洞的眼神转向电梯区。“请乘B区专属电梯至17楼，优化中心。”
电梯平稳上升，金属轿厢内壁映出陈默和姜来紧绷的脸。姜来死死盯着光滑的金属壁，仿佛那里面藏着什么恐怖的东西，小脸绷得紧紧的。电梯内部没有任何按钮，显然是直达控制。
“叮——”
电梯门无声滑开。17楼的景象让陈默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里与楼下大厅的冰冷秩序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高级消毒水、臭氧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高压电流烧灼有机物的焦糊味。光线是幽蓝色的，如同深海，墙壁不再是冰冷的金属或大理石，而是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凝胶状的物质，表面布满了细微的、脉动着的幽蓝光丝，如同巨大的生物神经网络！
还有已经注射麻醉的待实验者，如同杀猪场中被四方格围起来待宰的肥猪般，麻醉清洗消毒核对身份植入脑部芯片接口注入暗绿色物质洗礼结束。人类不是是被服务者，而是made
in
robot标签的流水线物品。
走廊两侧是一个个独立的“优化舱”，厚重的、泛着金属光泽的门紧闭着，门上只有一个狭小的观察窗。透过其中一个窗口，陈默看到了让他血液几乎冻结的一幕：
一个穿着昂贵丝绸睡袍的中年男人被束缚在类似牙科手术椅的设备上，头部连接着复杂的银色管线。他双眼圆睁，眼球上布满了蛛网般的灰绿色血丝，嘴巴大张，发出无声的尖叫！更恐怖的是，他手腕上那个铂金芯片接口处，不再是平整的金属，而是爬满了浓密的、如同霉菌菌丝般的蓝黑色丝状物！那些丝状物正疯狂地扭动着，试图钻入连接他头部的管线接口！而他裸露的皮肤下，幽蓝的叶脉纹路正以前所未有的强度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让那些蓝黑色菌丝膨胀一分！
这不是保养！这是…寄生加速！
“错误…神经突触…重组…优化中…”
冰冷的电子音在幽蓝的走廊里回荡，不知来源。
“吼——！”
一声狂暴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嘶吼从走廊深处传来！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
陈默拉着姜来猛地冲过去！只见一个优化舱厚重的金属门竟被从里面撞得凸起变形！门上的观察窗碎裂，一只覆盖着粘稠蓝黑色菌丝、指甲变得如同黑色硬刺的手从破口处伸了出来，疯狂地抓挠着！
“嘭！嘭！嘭！”
撞击声越来越猛烈！那扇价值不菲的合金门在恐怖的力量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姐姐！”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焦急地扫过其他紧闭的舱门编号。
“啊——！”一声凄厉的、属于人类的女性尖叫从一个舱室传来！是陈曦的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非人的空洞！
陈默冲向声音来源的舱室。观察窗内，陈曦穿着保养专用的白色无菌袍，被束缚在椅子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她原本精致的脸此刻扭曲变形，瞳孔深处不再是细微蓝光，而是一片扩散的、浓稠的灰绿！最骇人的是她手腕的铂金接口——那里没有蓝黑色菌丝，而是迸射出刺眼的、不稳定的蓝白色电弧！电弧如同失控的毒蛇，在她手臂的皮肤上游走、灼烧，留下一道道焦黑的痕迹，与她皮下搏动的幽蓝叶脉纹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残酷的能量冲突图景！
“警告！神经接口过载！意识波动超出阈值！启动紧急抑制程序！”冰冷的电子音在舱室内响起。
几根更粗的银色探针猛地从椅背弹出，精准地刺向陈曦后颈靠近芯片接口的位置！
“不！”陈默目眦欲裂，一拳狠狠砸在厚重的舱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却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恐惧的姜莱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挣脱陈默的手，扑到舱门旁的墙壁上——那里覆盖着脉动的凝胶神经网络！他脏兮兮的小手毫不犹豫地按在了那片幽蓝搏动的光丝上！
奇迹发生了！
姜莱手心那片在酸雨后形成的、由叶脉纹路组成的复杂二维码图案，骤然亮起！幽蓝的光芒瞬间压过了墙壁的光丝！墙壁的凝胶物质以他手掌为中心，剧烈地波动起来，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那些脉动的光丝仿佛遇到了克星，纷纷退缩、扭曲！
“滋啦——！”
陈曦舱室内的灯光和仪器瞬间疯狂闪烁！刺入她后颈的抑制探针在距离皮肤毫厘之处僵停！束缚她的金属扣也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似乎有松动的迹象！
“错误！未知神经脉冲干扰！系统…逻辑…矛…盾…”冰冷的电子音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混乱的杂音。
“姐！抓住机会！”陈默对着观察窗大吼。
舱内的陈曦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弟弟的吼声短暂地拉回了一丝神智！她眼中浓稠的灰绿色出现了一丝挣扎的清明，被电弧灼烧的手臂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一挣！
“哐当！”
束缚她手腕的金属扣竟真的被挣开了！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她手腕上那个铂金接口猛地爆发出更刺眼的光芒！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却带着陈曦音色底层的电子合成音从她喉咙里挤出，盖过了她痛苦的喘息：
“威胁…识别…清除…干扰源…坐标锁定…”
陈曦（或者说，占据她躯壳的那个东西）那双灰绿色的、毫无人气的眼睛，如同冰冷的探针，透过观察窗锁定陈默与姜来的瞬间，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寒意瞬间冻结了陈默的血液。那电子合成音的“清除”命令，如同死刑宣判。
她的头，带着那双被灰绿色彻底淹没、只剩下无机质冷酷的眼睛，缓缓地、精准地转向了舱门外的陈默…以及，手掌还按在墙壁神经网络上、小脸因用力而涨红的姜莱！
“姐，为什么，不是已经结束了嘛”，陈默声音嘶哑地捶打着那无法用外力破开的仓门，逐渐滑落坐在地上，双眼空洞无神，原来悲伤到极致是静止，姜莱静静坐在陈默身旁，看着窗外那全是火灾染色的华北，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