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被丈夫打落牙齿的瞬间,听见女儿在隔壁高烧呓语。
她攥着染血的纸巾,终于看清十年婚姻的真相——酒瓶、拳头和永远捂不热的冷眼。
女儿确诊白血病那夜,丈夫摔门而去:赔钱货早死早干净!
林月擦干眼泪走进夜校,在油污的便利店兼职簿记,啃着冷馒头复习到凌晨。
当渣男搂着新欢回家时,律师将离婚协议拍在他面前:林女士已全款买下这房子。
她抱着痊愈的女儿搬进新家,创立反家暴基金会。
镁光灯下她举起女儿小手:我们证明,黑暗裂缝里,终会自己长出光。
第一章
玻璃渣里的糖
2003年深秋的风,带着股铁锈和劣质煤球燃烧后的呛人味儿,刀子似的刮过筒子楼斑驳的水泥外墙,钻进那扇关不严实的旧木头窗户缝,呜咽作响。
屋里没开灯,只有厨房灶台上幽蓝的火苗,勉强舔亮一小圈油腻的瓷砖。林月佝偻着背,在水龙头下冲洗着几片蔫黄的菜叶子。冰冷的水刺得她指关节发麻,那上面布满了细碎的裂口和陈年的冻疮疤痕,像一张揉皱又被勉强抚平、却终究无法复原的纸。十年了。嫁给张强时,她脸上也曾有过鲜活的光彩,如今只剩下被生活反复捶打后的灰败与麻木。日子是什么是灶台永远擦不干净的油污,是张强喝醉后砸在身上的拳头和污言秽语,是女儿婷婷怯生生、永远带着惊惶的眼神。像钝刀子割肉,一刀,又一刀,缓慢地凌迟着她所剩无几的生气。
哐当!
门被粗暴地踹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酒气混合着劣质烟草味瞬间灌满了狭小的客厅。张强像座移动的、散发恶臭的肉山,摇摇晃晃地撞进来,脸色酡红,眼神浑浊而凶狠。
饭呢死哪去了老子累死累活养着你们娘俩,回来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他嗓门嘶哑,唾沫星子喷溅。
林月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迅速放下菜叶子,在油腻的围裙上擦了擦手,低眉顺眼地小声道:快好了,强子,这就炒菜,你…你先坐会儿。
她动作麻利地拧开煤气灶开关,幽蓝的火苗噗地窜高,舔舐着冰冷的锅底。她不敢回头看他,只是专注地盯着锅里开始冒起的热气,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坐个屁!张强一脚踹翻了脚边的小板凳,凳子腿撞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响声。整天就知道磨磨蹭蹭!老子娶你回来是当祖宗的他摇摇晃晃地逼近,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月单薄的后背,那眼神,不像看妻子,倒像看一个欠了他几辈子债的仇人。
林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着锅铲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她知道,暴风雨又要来了。每一次他喝醉,家里都像被飓风扫过。她祈求着,只希望这次能快点过去,别吓到里屋的婷婷。
然而,她的沉默和瑟缩,似乎更激怒了酒精上头的男人。他猛地伸出手,粗糙油腻的手指狠狠攥住林月脑后的头发,用力向后一扯!
啊!头皮传来的剧痛让林月短促地惊叫出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手里的锅铲哐啷掉在地上。
老子问你话呢!聋了!张强布满横肉的脸凑到她眼前,浓重的酒气几乎让她窒息。他的另一只手扬了起来,带着风声。
林月下意识地闭紧了眼,身体蜷缩,等待着熟悉的疼痛降临。那巴掌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道,狠狠掴在她左脸上,发出沉闷的啪一声。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瞬间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在旋转颠倒。嘴里猛地涌上一股浓重的铁锈味,腥甜得令人作呕。她站立不稳,向后重重摔倒在地,后腰硌在冰冷的灶台边缘,尖锐的疼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
她蜷缩在冰冷的、沾满油污的水泥地上,像一只被碾碎的虾米。左脸火辣辣地灼烧着,迅速肿胀麻木。她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只看到张强那双沾着泥污的旧皮鞋在眼前不耐烦地踱来踱去。温热的液体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油腻的地砖上,绽开一小朵一小朵暗红色的花。她伸出颤抖的手,抹了一下,满手刺目的鲜红。
就在这死寂般的绝望里,一阵微弱而急促的呓语,像一根尖细的针,穿透了客厅里令人窒息的酒气和暴力余波,清晰地钻进了林月的耳朵。
妈妈…冷…好冷…爸爸…别打妈妈…
是婷婷!声音是从隔壁那个用布帘子隔出来的、仅能放下一张单人小床的卧室里传出来的。那声音带着病态的沙哑和高热特有的模糊不清,充满了无助和恐惧。
一瞬间,林月忘记了脸上火烧火燎的剧痛,忘记了嘴里浓重的血腥味,忘记了后腰尖锐的钝痛。她像被通了电,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瞬间聚焦,死死地投向那道印着褪色小花的旧布帘。女儿!婷婷在叫她!女儿在发烧!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铁爪,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攥得她无法呼吸。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爬起来,手脚却因为疼痛和惊吓软得不听使唤。
哼,赔钱货,嚎什么丧!张强被里屋的声音吵得更加烦躁,朝着布帘方向厌恶地啐了一口浓痰,正好落在林月脚边。一天到晚病歪歪的,晦气!再嚎老子连她一起收拾!他骂骂咧咧,看也没看地上的妻子一眼,转身摇摇晃晃地走向那张嘎吱作响的破沙发,像一滩烂泥似的重重摔了进去,不过几秒钟,震天的鼾声就响了起来。
林月的手指死死抠进冰冷油腻的地砖缝隙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看着手里那团被鲜血浸透、变得沉甸甸的纸巾,暗红色粘稠的液体正从她的指缝间一点点渗出,滴落。那刺目的红,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早已麻木的心上。
十年了。
十年像一条漫长而黑暗的隧道,她低着头,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在满地玻璃渣里行走,只为了能捡到一点点别人施舍的、裹着玻璃渣的糖屑,维持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维系着女儿那一点微弱的庇护。她以为忍一忍就能过去,以为只要自己足够顺从、足够卑微,就能换来女儿一点点的安宁。她以为丈夫只是脾气不好,只是工作太累。
可手里的这团猩红,女儿在病痛和高烧中恐惧的呓语,还有沙发上那个对妻女的痛苦无动于衷、甚至恶语相向的男人……像一道撕裂夜幕的惨白闪电,瞬间劈开了她十年自欺欺人的幻梦。那所谓的糖,不过是她用自己的血肉、尊严和女儿的恐惧,一层层包裹起来的毒药!
冰冷的绝望如同深海的寒流,瞬间淹没了她。但在这灭顶的冰冷之中,一股从未有过的、带着血腥味的愤怒,像地底的岩浆,轰然冲破了层层叠叠的淤泥和坚冰,在她心底最深处猛烈地翻腾起来!
不能死在这里。不能就这样烂在泥里。为了婷婷!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她死寂的心湖里砸开滔天巨浪。她咬着牙,口腔里充斥着血腥和咸涩的泪水混合的味道,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挣扎着撑起疼痛的身体。她扶着冰冷的灶台边缘,一点点站了起来,左脸肿得老高,嘴角还挂着血丝,但那双看向布帘的眼睛,却亮得惊人,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那是绝境中母兽被彻底激发的凶性与决绝。
她踉跄着,顾不上擦拭脸上的血污,像一阵风,掀开了那道印着褪色小花的旧布帘。
第二章
冰点下的星火
帘子后面,是另一个令人心碎的世界。
狭小的空间仅容一张窄窄的单人床和一个充当床头柜的旧木箱。昏黄的光线从帘子缝隙透进来一点,勉强勾勒出床上那个小小的、蜷缩成一团的身影。婷婷身上盖着一床洗得发薄、打着补丁的旧棉被,小脸烧得通红,像熟透的虾子,嘴唇却干裂泛白,微微张着,急促地喘息。细密的汗珠布满了她的额头和脖颈,几缕濡湿的头发黏在皮肤上。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抖着,身体也在微微地抽搐。
妈妈…水…渴…
模糊的呓语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
林月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扑到床边,颤抖的手抚上女儿的额头——那温度烫得吓人!像一块烧红的炭!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喉咙。这不是普通的感冒发烧!
婷婷!婷婷!醒醒,看看妈妈!林月的声音带着哭腔,又急又怕,轻轻摇晃着女儿滚烫的小肩膀。
婷婷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眼神涣散,好一会儿才聚焦在妈妈脸上。看到林月肿胀的脸颊和嘴角的血迹,她那双烧得通红的眼睛里瞬间溢满了泪水,小嘴一瘪,发出小猫似的呜咽:妈妈…痛…爸爸又打你了…
小小的手虚弱地抬起来,似乎想摸摸妈妈的脸,却又无力地垂下。
女儿的眼泪和虚弱的话语,像一把淬了盐的刀子,狠狠捅进林月刚刚燃起一丝火苗的心口,再狠狠搅动。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和哽咽,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也抹掉了嘴角的血迹,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尽管这笑容在她肿胀变形的脸上显得无比怪异和心酸。
妈妈不痛,婷婷乖,不怕。她的声音异常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发烧了,很烫,妈妈带你去医院,我们马上去医院!
医院婷婷的眼神里透出更深的恐惧,小脑袋虚弱地摇着,贵…爸爸…会生气…
她记得上次自己咳嗽了很久,妈妈想带她去看医生,被爸爸骂了好久,说浪费钱,最后还是拖到咳出血才去的。
不怕!林月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眼神锐利得像刀子,这次不一样!妈妈有钱!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既是对女儿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宣战。她飞快地掀开被子,一把将滚烫虚弱的女儿抱进怀里。婷婷轻得像一片羽毛,灼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衫传递过来,烫得林月心慌。
她抱着女儿冲出布帘隔出的小空间。客厅里,张强四仰八叉地躺在破沙发上,鼾声如雷,对妻女的动静毫无知觉,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浑浊的口水。那副丑陋而安然的睡态,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在林月的眼里,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心底最后一丝残存的、关于家的荒谬幻想。
林月抱着女儿,径直冲到卧室角落那个掉漆的旧五斗柜前。她用肩膀顶开最上面那个卡涩的抽屉,手伸进去,在几件旧衣服下面摸索着。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冰凉的东西——一个巴掌大的旧铁皮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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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十年婚姻里,唯一属于自己的、带着一点点温度的秘密。
她颤抖着打开盒盖。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叠叠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零钱。最大面值的是几张十块的,更多的是皱巴巴的一元、五毛、甚至一毛的硬币和纸币。每一张、每一枚,都浸透着她背着张强,偷偷摸摸攒下的血汗:卖废品的钱,帮邻居缝补衣服偷偷收下的一两块手工费,偶尔在菜市场捡到别人掉落的几毛钱……积少成多,像燕子衔泥。这是她给女儿攒的学费,是她为自己和女儿预留的、通往未知但可能不那么绝望的未来的、唯一一张薄薄的车票。
她抓起那个沉甸甸的铁皮盒子,塞进怀里,紧紧贴着女儿滚烫的身体,仿佛那是她们娘俩最后的命脉。她甚至没有再看沙发上的男人一眼,抱着女儿,用肩膀顶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义无反顾地冲进了深秋刺骨的寒夜里。
夜风像无数冰针,瞬间穿透她单薄的衣衫。怀里的女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滚烫的额头贴着她的脖颈。林月咬紧牙关,把女儿裹得更紧,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胡同口跑。筒子楼昏黄的路灯将她狂奔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像一幅扭曲而决绝的剪影。每一步踏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脚底的寒气都直冲天灵盖,但胸腔里那颗被愤怒和恐惧点燃的心,却在疯狂地燃烧、鼓噪!
她跑得肺叶生疼,喉咙里全是血腥味,眼前阵阵发黑。怀里的女儿像个小火炉,温度高得吓人,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微弱。
婷婷!坚持住!妈妈在!医院马上就到了!她嘶哑地喊着,声音被呼啸的寒风吹散。
不知跑了多久,那条通往社区卫生院的小路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漫长。终于,前方出现了熟悉的、挂着红十字灯箱的平房轮廓。那微弱的光,在无边的寒夜里,成了林月眼中唯一的救赎。
她几乎是撞开卫生院那扇虚掩的、油漆剥落的绿色木门。
医生!医生!快救救我女儿!她烧得好厉害!林月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破音,在寂静的、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凄厉。
值班室里很快冲出一个穿着白大褂、睡眼惺忪的中年女医生。她看到林月肿胀的脸和嘴角的血痂,又看到怀里烧得通红、意识模糊的孩子,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快!抱进来!医生果断地指挥,动作麻利地接过婷婷放在简易诊查床上,迅速拿出体温计、听诊器。
体温计的水银柱像失控的火箭,蹭蹭往上蹿,最终停在了骇人的刻度线上——40.3°C!
这么高!医生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锁,立刻进行更详细的检查。听诊器在婷婷瘦弱的胸脯上移动,医生的脸色越来越沉。她又翻开婷婷的眼皮看了看,摸了摸孩子细瘦的脖颈。
医生…我女儿…她怎么了林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医生收回听诊器,表情异常严肃,看着林月:孩子高烧持续多久了除了发烧,最近有没有异常比如脸色特别白身上有淤青容易累
林月的心猛地一沉,医生的每一个问题都像重锤砸在她心上。她仔细回想:烧…烧了两天了,之前只是说没力气,我以为…就是着凉了。她…她最近脸色是有点白,总说累,腿上…好像确实有过几个小淤青,我以为是磕碰的…
她越说声音越小,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医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情况不太好。孩子持续高热,脸色苍白,淋巴结肿大,加上你描述的这些症状…高度怀疑是血液系统的问题。我们这里条件有限,必须立刻转去市里的大医院!要做详细的血液检查,可能是…白血病。最后三个字,她说得很轻,却像惊雷一样在林月耳边炸响!
白血病!
这三个字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月的心脏,瞬间将那里冻结、击碎!她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她死死抓住冰冷的诊桌边缘,指甲几乎要抠进木头里。那沉甸甸的铁皮盒子还揣在她怀里,此刻却像一块巨大的寒冰,冻得她浑身发抖。盒子里那点可怜的积蓄,在白血病这三个字面前,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不…不会的…医生,你再看仔细点…
林月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绝望的祈求。
医生沉重地摇摇头:家长,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孩子现在情况危急,高烧不退非常危险,必须立刻转院!不能再耽搁了!赶紧打电话通知家里人吧!她迅速开出一张转院单。
家里人林月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张强那张醉醺醺、写满厌恶的脸。通知他他会来吗他会……出钱吗
第三章
深渊的回响
凌晨三点的市儿童医院急诊大厅,亮得刺眼,弥漫着消毒水、药味和小孩子压抑哭声混合的复杂气息。空气粘稠而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林月抱着昏睡的婷婷坐在冰凉的塑料椅上,感觉自己也像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轻飘飘地悬在绝望的深渊之上。怀里女儿滚烫的温度是唯一的真实,也是唯一的酷刑。
医生那句高度怀疑是白血病像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疯狂回旋,每一次回响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剧痛和灭顶的寒意。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铁盒子,盒子的棱角硌着她的肋骨,那里面是她十年偷偷积攒的全部——两千七百八十三块五毛。这个曾经带给她微弱安全感的数字,此刻却像是个巨大的讽刺,嘲笑着她的天真和无能。两千多块,在这座巨大的、冰冷得如同钢铁怪兽的医院里,恐怕连一次像样的检查都支撑不了。
怎么办钱!钱从哪里来
张强那张布满横肉、醉醺醺的脸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带着他惯常的、对她们娘俩的厌弃和不耐烦。巨大的恐惧和一丝荒谬的、残存的期望在她心里疯狂撕扯。他是婷婷的父亲!法律上,他有责任!这是救命的钱!他……他总不至于……
这个念头像风中残烛,微弱得可怜。林月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那个掉漆的、屏幕裂了好几道的旧手机。那是张强淘汰下来的,除了接电话和发短信,几乎没什么别的功能。她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的喉咙,她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却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号码。
嘟…嘟…嘟…
忙音。一声,两声,三声…每一声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就在她快要放弃时,电话突然被粗暴地接通了。
喂!谁啊!大半夜的催命啊!张强那沙哑、暴躁、带着浓重睡意和被吵醒后极度不满的声音,像炸雷一样从听筒里冲出来,震得林月耳膜嗡嗡作响。
林月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紧紧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强…强子…是我…林月…
丧门星!又是你!有屁快放!张强的语气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厌恶。
强子…是婷婷…林月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腔里全是苦涩,她…她发高烧,烧到四十度了!我们在市儿童医院…医生…医生怀疑是…是白血病!要马上做检查,要住院…要好多钱…强子,你快来!带钱来!救救婷婷!
她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最后一句,声音嘶哑,带着泣血的哀求。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沉寂。只有粗重的、带着酒气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一下,又一下。这沉默比任何辱骂都更令人窒息。
几秒钟后,张强那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碴子,狠狠扎进林月的耳朵里:白血病
他嗤笑了一声,那笑声充满了令人心寒的恶意和鄙夷:呵,我就知道!那个赔钱货!从小就是个药罐子!晦气透了!现在又整出这么个烧钱的玩意儿想拖死老子是吧
林月如遭雷击,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难以置信地对着话筒:强子!你说什么!她是你的女儿啊!婷婷!她…
女儿老子早说了是个赔钱货!张强粗暴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暴戾,治个屁!那玩意儿就是个无底洞!烧钱!烧多少都是打水漂!早死早干净!省得拖累老子!还想让老子出钱门都没有!一分钱都没有!让她在那儿等死吧!
嘟嘟嘟…
电话被狠狠地挂断了。冰冷的忙音像一把钝锯,在林月的脑海里来回拉扯,切割着她最后一丝残存的、关于父亲的幻想。他挂断了。像扔掉一块恶心的垃圾。他甚至吝啬于说一句尽力而为的谎言,就那么赤裸裸、血淋淋地宣告了他对亲生女儿生命的弃绝。
早死早干净…让她在那儿等死吧…
这两句话,像淬了剧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进了林月心脏最深、最柔软的地方,然后狠狠地搅动!瞬间的剧痛之后,是铺天盖地的冰冷,一种能将灵魂都冻裂的、彻底的冰冷。
她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在原地,手机还紧紧贴在耳边,里面只剩下单调重复的忙音。怀里的铁皮盒子冰冷坚硬,硌得她生疼。周围急诊大厅嘈杂的声音——孩子的哭声、家长的叹息、护士匆忙的脚步声、仪器冰冷的滴答声——仿佛瞬间被抽离了,她的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无边无际的冰原。
只有张强那恶毒的话语,像恶鬼的诅咒,在她空荡荡的脑海里一遍遍回响、放大。
赔钱货…早死早干净…等死吧…
十年!整整十年!她在拳脚和辱骂中苟延残喘,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忍受着非人的折磨,就是为了给女儿一个所谓的完整的家,一个名义上的父亲!
多么可笑!多么愚蠢!多么自欺欺人!
她以为的牺牲,在张强眼里,不过是她林月下贱,活该!她以为的忍耐能换来女儿一丝庇护,结果呢换来的是他对女儿生命的彻底漠视和恶毒诅咒!
这哪里是家这分明是地狱!她和女儿,不过是张强这个魔鬼发泄兽欲和暴戾的祭品!
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恨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她被彻底冰封的心底轰然爆发!那恨意是如此猛烈,如此纯粹,瞬间烧干了她的眼泪,烧尽了她的恐惧和卑微!
她缓缓地、缓缓地放下僵硬的手臂。手机屏幕上还残留着张强两个字,此刻在她眼里,这两个字扭曲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她低头,看着怀里昏睡的女儿。婷婷的小脸依旧烧得通红,眉头痛苦地蹙着,呼吸微弱而急促。女儿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灼烧着她的皮肤,像在无声地控诉:妈妈,救救我!妈妈,我好难受!
这灼痛感,彻底点燃了林月眼中那两簇冰冷燃烧的火焰!
不能死!她的婷婷不能死!更不能这样屈辱地、被她所谓的父亲诅咒着去死!
钱!没有钱,一切都是空谈!指望那个畜生不如指望天塌下来!指望自己自己有什么除了这条贱命,除了这双手,她一无所有!
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厉,从她眼底最深处升腾而起。她不再颤抖,不再流泪。她轻轻地将怀里的铁皮盒子放在旁边的椅子上,那里面是她仅有的两千七百八十三块五毛,是她此刻唯一的、可怜的弹药。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像淬了火的刀子,直直地看向急诊大厅里那个穿着白大褂、正在忙碌的年轻医生。她抱着女儿,一步一步,异常沉稳地走了过去,每一步都踏碎了过往十年的怯懦和幻想。
医生。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平静,我女儿需要立刻住院,需要做检查。我现在只有两千多块,但我恳求您,先救她的命!钱,我一定会交上!一分都不会少!我用我的命担保!
年轻医生被她眼中那股近乎疯狂的决绝和孤注一掷的狠劲震了一下。那不是一个哀哀求告的可怜母亲的眼神,那是一个被逼到悬崖边、准备拉着敌人同归于尽的战士的眼神!那眼神里燃烧着一种名为母亲的、可以毁灭一切又创造一切的恐怖力量。
医生看着孩子烧得通红的小脸,又看看林月肿胀带血的脸颊和那双亮得骇人的眼睛,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好!我马上安排!先紧急处理降温,开通静脉通道!你立刻去办住院手续,押金…有多少先交多少!剩下的…尽快想办法!
林月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涌入肺腑,却像滚烫的岩浆,在她血管里奔流。她抱着女儿,跟着护士走向住院部。路过那排冰冷的塑料椅时,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孤零零的铁皮盒子。
两千七百八十三块五毛。这是她的起点。一个被践踏到泥土里的女人,为了女儿的生命,向这个冰冷世界、向那个禽兽不如的男人,正式宣战的起点!
第四章
暗夜里的微光
市儿童医院血液科的走廊,长而幽深,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消毒水、药味和隐隐绝望混合的气息。惨白的灯光打在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地砖上,反射出冰冷的质感。林月坐在重症监护室外冰凉的塑料椅上,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那扇紧闭的、厚重的门,像一道天堑,隔开了她和她的命。
婷婷在里面。确诊了——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那五个字像烧红的烙铁,在她心口烫下了永久的印记。医生说,发现得不算太晚,治愈率不低,但治疗周期长,费用……是个天文数字。初步估计,几十万打底,后续还有漫长的康复和排异风险。
几十万。
林月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巨大的、冰冷的数字在疯狂盘旋、膨胀,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下来,要将她碾成齑粉。怀里那个沉甸甸的铁皮盒子,此刻轻飘飘的,里面那两千多块,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不过是巨兽嘴边掉下的一粒面包屑。
监护室的门开了条缝,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探出头:林月家属孩子暂时稳定了,但情况还很危重,需要密切监护。你赶紧去把欠费补上,不然明天很多必要的检查和药都跟不上!护士的声音隔着口罩,显得有些模糊,但催促的意味清晰无比。
钱!又是钱!像追魂索命的恶鬼!
林月猛地站起身,动作太急,眼前一阵发黑。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去哪里弄钱亲戚十年前她执意嫁给张强,早就跟家里闹翻了。朋友十年围着灶台转,围着张强转,她哪里还有朋友借高利贷她连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张强那张狰狞的脸再次浮现。指望他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他不来医院闹事、不阻止治疗,就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再次试图将她吞噬。但就在这时,重症监护室那扇厚重的门又开合了一次,一个戴着氧气面罩、瘦骨嶙峋的小小身影被推了出来,送往另一个病房。孩子虚弱地闭着眼,旁边跟着一个同样憔悴不堪、穿着洗得发白工装的中年女人。
林月的目光落在那个中年女人身上。她看起来比自己更疲惫,眼窝深陷,但眼神里却有一种和林月相似的、被逼到绝境后迸发出的韧劲。女人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磨破了边的旧帆布包,指节泛白。
大姐…林月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干涩。
女人闻声抬头,看到林月同样苍白憔悴的脸和红肿的眼睛,瞬间明白了什么,疲惫的脸上挤出一丝同病相怜的苦笑:孩子…也在这儿
林月点点头,喉咙哽咽。
唉…女人重重叹了口气,在她旁边的椅子坐下,帆布包放在膝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难啊…真是难死了…我家那个,在工地上摔断了腿,老板跑了,一分钱赔偿没有。儿子又得了这病…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亲戚都借遍了,看我跟看瘟神似的…她的声音低低的,充满了无奈和心酸,却没有哭。
那…钱怎么办林月问出了自己最恐惧的问题。
女人指了指膝盖上的帆布包,苦笑更深:还能怎么办拼了命挣呗!白天去家政公司接活,给人打扫卫生、做饭,晚上…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去后街那个24小时便利店值夜班,守通宵。钱少点,但能现结,解燃眉之急。她拍了拍帆布包,这包里,就是我今天刚结的工钱,还有昨天夜班的钱,赶紧送来给孩子交上。不然,药就停了…
值夜班!便利店!现结!
这几个字像黑暗中突然擦亮的火柴,瞬间照亮了林月混沌绝望的脑海!一个念头如同破土的嫩芽,带着微弱的、却无比顽强的生机,猛地钻了出来!
对!值夜班!她可以!只要能赚钱!只要能救婷婷的命!别说值夜班,就是让她去掏粪坑,她也毫不犹豫!
大姐,那个便利店…还招人吗林月的眼睛死死盯着女人,里面燃烧着迫切的火焰。
女人愣了一下,看着林月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绝,点了点头:招!那地方,活累钱少熬通宵,没人愿意长干,经常招人!老板姓王,是个实在人,就是脾气有点急。你要去,现在就去问问,就在医院后门出去右拐那条巷子里,招牌挺大的‘佳乐’便利店!
谢谢!谢谢大姐!林月连声道谢,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她看了一眼紧闭的重症监护室大门,仿佛能穿透那扇门看到女儿小小的身影。她猛地转身,朝着医院后门的方向,几乎是跑了起来!
医院后门外的巷子狭窄而杂乱,充斥着各种小餐馆油烟和垃圾混合的味道。佳乐便利店那红蓝相间、有些褪色的招牌在夜色中格外醒目。林月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挂着风铃的玻璃门。
叮铃——
一股混合着关东煮、泡面和香烟的味道扑面而来。收银台后面,坐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穿着蓝色工装马甲、头发花白的男人,正皱着眉对着一张单据,手指在计算器上噼里啪啦地按着,嘴里念念叨叨:…又亏了…这账不对…
老板林月鼓足勇气开口。
男人抬起头,脸膛微黑,眉毛很浓,眼神锐利,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要买什么他上下打量着林月,看到她红肿未消的脸颊、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和眼中那股掩饰不住的焦虑与急切,眉头皱得更紧了。
老板,我…我想找份工。值夜班,通宵的。林月挺直脊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有力,我什么都能干!打扫、理货、收银!我能吃苦!真的!工资…工资日结最好!
王老板放下手里的单据和计算器,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林月脸上扫过,尤其在她脸颊的淤青上停留了片刻,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和审视。夜班通宵很熬人!你能行他的语气带着怀疑。
我能行!林月斩钉截铁,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王老板审视的眼神,为了孩子,我什么都行!她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孩子王老板挑了挑眉。
我女儿…在儿童医院血液科…白血病…等着钱救命…林月的声音低了下去,提到女儿的病,心脏依旧像被针扎一样疼,但此刻,这份疼痛却成了她力量的来源。她需要这份工作!必须得到!
王老板沉默了。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便利店惨白的灯光下,空气仿佛凝固了。林月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几秒钟后,王老板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有无奈,似乎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唉…这年头…行吧!他直起身,指着收银台旁边堆着几个空纸箱和抹布水桶的角落,正好缺个夜班理货和打扫的。晚上十一点到早上七点,八个小时。工钱…八十块一晚,管一顿宵夜,现金日结。能干不
八十块!
林月的心猛地一跳!一天八十,一个月就是两千四百块!虽然对于几十万的医疗费来说仍是杯水车薪,但这是她眼下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是黑暗中的第一缕微光!
能干!我能干!谢谢老板!谢谢!林月忙不迭地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哽咽。
别谢那么早!王老板摆摆手,脸色依旧严肃,活儿可不轻松!夜班就你一个人,要负责把新到的货全部上架、整理好,打扫整个店面,包括后面小仓库和厕所!收银机也得盯着,有客人来要结账!不能偷懒,不能出错!出了差错,或者被我发现偷东西,立马滚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月肿胀的脸颊,语气缓和了一丝,你…脸上的伤…要不要紧别影响干活。
林月下意识地摸了摸脸,火辣辣的痛感还在,但此刻,这痛感仿佛成了她的勋章。她用力摇头:不要紧!老板放心,我能干好!
那行,今晚就开始王老板问。
今晚就开始!林月毫不犹豫。
王老板点点头,从收银机下面拿出一个薄薄的登记本:身份证带了吗登记一下。以后叫我老王就行。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但林月却从中感受到了一丝难得的、属于底层人之间的、心照不宣的暖意。
林月拿出那张边缘磨损、照片早已发黄的旧身份证,手指微微颤抖地填好了信息。当她在工作内容一栏签下自己名字时,感觉那支笔重逾千斤。林月。她有多久没有这样郑重其事地写下自己的名字了十年里,她只是张强家的、婷婷妈,一个没有自我的符号。
放下笔的瞬间,她抬起头,目光透过便利店的玻璃门,望向远处儿童医院住院部那星星点点的灯火。那里,躺着她的女儿,她的命。
老王递给她一件半旧的蓝色工装马甲,指了指墙上的挂钟:还有两个多小时。那边有椅子,你先歇会儿,熟悉下环境。十一点整,准时开工。
林月接过那件带着淡淡洗涤剂味道的工装马甲,布料粗糙,却像一副铠甲。她走到角落里那张塑料凳前坐下,没有歇息,而是立刻拿起旁边货架上一张废弃的促销海报,翻到空白的一面,又从口袋里摸出半截铅笔头。
她需要计划。疯狂地、压榨一切时间和精力的计划!
白天,她必须在医院照顾婷婷。下午和傍晚,当婷婷状态稍好、或者有护士帮忙照看时,她必须再找一份兼职!一份能在白天碎片时间赚钱的活计!家政发传单什么都行!
晚上十一点到早上七点,便利店夜班,八十块。
然后呢还有时间!早上七点下班后,她不能睡觉!她需要学习!需要知识!需要一门真正能改变命运、能赚到更多钱、能支撑起女儿庞大医疗费的技能!会计她以前在厂里做过几天流水线统计,会一点点加减乘除…也许…可以试试
她握着铅笔头,在那张皱巴巴的海报背面,用力地、一笔一划地写下:
```
时间表:
6:00-7:00:
医院看护(送早饭)
7:00-10:00:
找兼职(家政/发单)
10:00-15:00:
医院看护(陪护/治疗)
15:00-18:00:
兼职工作
18:00-22:00:
医院看护(晚饭/洗漱)
22:00-23:00:
通勤/休息(学习)
23:00-7:00:
便利店夜班(期间找空学习!)
```
写到最后,她在学习两个字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铅笔芯几乎戳破了纸背。
老王看着她伏在凳子上专注写画的背影,那瘦削的肩膀微微耸动,握着铅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分明。他默默地移开目光,从收银台下面拿出一本厚厚的、边角卷起的旧书,封面写着《商业会计基础》,放在林月旁边的空纸箱上。
仓库角落里翻出来的,老古董了,不知道还有没有用。闲着也是闲着。老王的声音依旧平淡,没什么起伏,说完就转身去整理货架了。
林月抬起头,看到那本旧书,愣住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冲上她的眼眶,鼻尖发酸。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将那本沉甸甸的书紧紧抱在怀里,粗糙的封面摩擦着她的脸颊。她低下头,在时间表的最下方,又用力添上一行字:
```
学习目标:会计证!
```
深夜十一点整,佳乐便利店的玻璃门再次被推开。林月换上了那件宽大的蓝色工装马甲,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露出一截细瘦但挺直的脖颈。她脸上还带着伤,眼神却像淬炼过的钢铁,沉静而锐利。她拿起扫把和抹布,走向第一个需要清理的货架。
灯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夜,才刚刚开始。但对她而言,一条布满荆棘、却指向光明的救赎之路,就在脚下,在她每一次弯腰擦拭、每一次用力搬起沉重货箱的动作中,艰难地、坚定地向前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