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卑微庶女,入宫为婢。
皇后视我为眼中钉,寒冬腊月将我推入结冰的荷花池。
无人知晓,我懂医术。
皇帝沉疴难愈,我施针救他性命,从婢女一跃成为御前女官。
皇后布下连环毒计,我反手将毒酒喂给她心腹。
她勾结外戚谋反,我假意被囚,实则联合戍边大将沈清砚调兵入京。
叛军伏诛,皇后被废。
当北狄铁骑踏破边关,满朝无人敢应战。
我身着染血的银甲,执剑立于丹墀之上:陛下病弱,诸公怯战,这江山,本宫去守!
沈清砚率十万大军随我出征,浴血三月,大捷而归。
回朝之日,皇帝驾崩,幼帝啼哭,群臣跪伏。
沈清砚率先高呼:天命所归,请娘娘登基!
我踏上龙椅,俯视众生:从今日起,红妆亦可定乾坤!
第一章:寒潭入骨
承平十三年的冬天,冷得邪性。铅灰色的云沉沉压在皇城朱红的宫墙之上,连那琉璃瓦的流光都冻得凝滞了。风刀子似的,刮过宫巷,卷起地上零星的残雪,打在宫人们冻得通红的脸上,生疼。
云裳缩在浣衣局冰冷的青石台阶角落,十指早已被冰水泡得红肿发紫,骨节处裂开细小的血口,每一次揉搓粗糙的宫衣,都带来钻心的刺痛。她原是吏部一个微末小官家不受宠的庶女,只因嫡母一句宫里缺个伶俐人伺候,便被轻飘飘地送进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成了最下等的浣衣婢。
动作麻利点!今日皇后娘娘宫里的衣物若洗不完,仔细你们的皮!管事嬷嬷尖利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鞭子,抽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云裳把头埋得更低,只求能熬过这难捱的时辰。然而,一道华贵的身影带着浓郁的暖香和凛冽的寒意,停在了她面前。金线绣凤的裙摆曳地,刺得云裳眼疼。她慌忙匍匐下去,额头抵在冰冷刺骨的石阶上:奴婢叩见皇后娘娘。
皇后萧氏居高临下地睨着脚下这个瘦弱的身影,眼神里淬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前几日皇帝偶然路过浣衣局,目光竟在这个低贱婢女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仅仅一瞬,就足以让这位以妒闻名后宫的皇后如鲠在喉。
抬起头来。皇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云裳依言抬头,一张脸冻得青白,嘴唇毫无血色,唯有一双眸子,清澈沉静,像深秋的潭水。这双眼睛让皇后心头那股无名火腾地烧得更旺。
呵,倒是有几分惹人怜惜的模样。皇后冷笑一声,染着蔻丹的指甲轻轻抚过云裳冰凉的脸颊,那触感却如同毒蛇的信子。她环视了一下结了层薄冰的荷花池,唇边勾起一抹恶毒的笑意:这大冷天的,池子里的残荷败叶看着实在碍眼。你,下去给本宫捞干净。
话音未落,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攫住云裳的胳膊!皇后身边两个孔武有力的太监狞笑着,像拎小鸡一样将她提起,狠狠掼向那寒光闪闪的冰面!
噗通!
刺骨的冰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灌入她的口鼻耳窍,巨大的冲击让她眼前一黑。冰冷的池水瞬间浸透单薄的棉衣,像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骨髓。薄冰被她砸开一个窟窿,锋利的冰碴划破了她的手臂和脸颊,殷红的血丝立刻在水中晕开。
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挣扎扑腾,冰冷的水呛入肺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岸上传来皇后和宫人们模糊而快意的笑声,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云裳的意识在极致的寒冷和窒息中渐渐模糊下沉,冰冷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上来。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瞬间,她涣散的瞳孔里,似乎映入了远处明黄仪仗的一角,模糊不清。
第二章:金针藏锋
彻骨的寒意,深入骨髓,连灵魂似乎都要冻僵。不知过了多久,云裳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和窒息感中猛地睁开眼。
入眼是低矮的房梁,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潮湿的霉味。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浑身却像散了架,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冷意依旧盘踞在四肢百骸。
醒了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云裳费力地侧过头,看到一张布满皱纹、神色淡漠的脸,是浣衣局负责浆洗的老宫人,姓李,大家都叫她李嬷嬷。
是…是嬷嬷救了我云裳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喉咙火烧火燎。
李嬷嬷端过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浓烈姜味的汤药,递到她嘴边,动作粗鲁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算你命大。掉进那冰窟窿里还能被路过的侍卫捞上来。皇后那边打发人来看过一眼,见你只剩半条命,丢下几包劣质药材就走了。哼,能活下来,是你自己的造化。
苦涩辛辣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微弱的热流。云裳默默喝着,垂下的眼睫遮掩住眸底深处翻涌的暗流。那冰窟窿里的绝望和岸上刺耳的嘲笑,像烙印一样刻在她心上。皇后…萧氏!
这份恩情,她云裳记下了。
身体稍微能动弹后,云裳便挣扎着下地,帮着李嬷嬷整理那些散发着怪味的药材。李嬷嬷年轻时在太医院做过最低等的杂役,略通些药理,如今老了,便被丢在这浣衣局角落自生自灭。
这是当归…这是白芷…这是紫苏…发汗解表…李嬷嬷一边分拣,一边习惯性地低声念叨。
云裳安静地听着,手指看似笨拙地跟着整理,却将每一种药材的形状、气味、李嬷嬷念叨的零碎功效,都清晰地刻入脑海。无人知晓,在那个被遗忘的侍郎府角落,她曾偷偷翻烂了生母留下的一本残破医书,对着月光辨认草药,在自己身上摸索穴道。那是她灰暗童年里唯一的微光,也是她在这深宫活下去的、唯一的、隐秘的武器。
就在她身体将将养好,重新回到繁重劳役的第七日深夜,一声凄厉惊恐的尖叫划破了皇城死寂的夜空!
不好了!陛下!陛下又昏厥了!太医!快传太医!
整个太医院灯火通明,所有御医都被急召入养心殿。沉重的宫门隔绝了里面的情形,只留下宫道上无数太监宫女惶惶不安、奔走相告的脚步声和压抑的议论。
听说这次凶险得很,吐了好多黑血…
太医院院正大人都束手无策了…
唉,陛下这旧疾,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云裳端着刚洗好的、准备送往养心殿的茶具,静静地站在回廊的阴影里,听着那些断断续续的低语,心中某个念头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开始汹涌。皇帝病危旧疾沉疴太医院束手
她端着托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破土而出。这或许是绝路,但更可能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挣脱这泥潭的藤蔓!九死一生,总好过在浣衣局无声无息地腐烂,或者在皇后下一次的恩典中彻底消失!
就在养心殿内气氛凝滞,几个老太医围在龙榻前,对着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承平帝摇头叹息之际。殿外,一个纤细却异常坚定的身影,在无数惊愕、鄙夷、如同看疯子般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走到殿门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奴婢云裳,愿为陛下施针一试!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殿内压抑的寂静,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殿内瞬间死寂。紧接着是暴怒的呵斥和难以置信的嘲讽。
哪里来的疯婢!拖下去!
施针凭你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惊扰圣驾,罪该万死!
总管太监王德海脸色铁青,正要命人将这个不知死活的浣衣婢叉出去。然而,龙榻上,承平帝紧闭的眼皮下,眼球痛苦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般的呻吟,嘴角再次溢出一缕暗黑的血丝。
太医们脸色煞白,院正颓然闭眼:陛下…陛下脉象散乱,恐…恐是油尽灯枯之兆…
王德海看着皇帝灰败的面容,又看看殿外那个跪得笔直、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小宫女。一个荒谬而绝望的念头攫住了他——或许…或许这婢女真有什么歪门邪道死马当活马医
他猛地一挥手,制止了上前拿人的太监,盯着云裳,声音嘶哑:你…当真有把握若有半分差池,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云裳抬起头,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王德海审视的目光:奴婢愿以性命担保!只需三针!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力量源自于无数次在无人角落对着铜人模型练习的汗水,源自于那本残破医书上记载的、关于逆流回阳针的惊鸿一瞥。
在满殿御医惊疑、鄙夷、仿佛在看怪物跳火坑的目光中,云裳被允许靠近龙榻。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恐惧和杂念,从怀中取出一枚贴身藏着的、磨得极其光滑的骨针(那是她生母唯一的遗物)。她的手很稳,眼神专注得仿佛天地间只剩下眼前这个垂危的帝王和他身上那几处关乎生死的穴道。
第一针,轻颤着刺入头顶百会穴,针尾微旋,一丝微弱的气流似乎随之引动。
第二针,精准地落在胸口膻中穴,承平帝闷哼一声,紧蹙的眉头似乎松了一瞬。
第三针,迅捷无比地刺向足底涌泉穴,深而有力!
三针落罢,云裳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如纸,仿佛耗尽了所有心神。殿内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死死盯住龙榻。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流逝。就在王德海眼中的最后一丝希望即将熄灭,太医们脸上浮现出果然如此的讥诮时——
龙榻上,承平帝猛地吸进一口长气!如同溺水之人浮出水面,胸口剧烈起伏!紧接着,他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竟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带着腥臭黑块的淤血!
淤血吐出后,承平帝那灰败如死人的脸上,竟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微弱的血色!虽然依旧虚弱,但呼吸明显变得顺畅悠长,不再是那种随时会断绝的游丝!
陛…陛下!王德海扑到榻前,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颤抖。
满殿太医,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惊愕、茫然、羞愧、难以置信,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震惊。他们用尽毕生所学、名贵药材都无力回天的急症,竟被一个低贱的浣衣婢,用三根不起眼的骨针…生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第三章:椒房毒计
承平帝悠悠转醒,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跪了满地的太医和近侍,最终落在了那个跪在龙榻边、身形单薄、脸色苍白却眼神清亮的宫女身上。
是…你他的声音虚弱沙哑。
奴婢云裳。她垂首应道。
皇帝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未知力量的探究,也有一丝帝王本能的审视。救驾有功…擢升…御前侍药女官,赐…居兰台西偏殿。他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
一道口谕,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养心殿,更炸响在皇后的景仁宫!
什么!那个贱婢!御前侍药女官!还住进了兰台!皇后萧氏听完心腹宫女的禀报,气得浑身发抖,精致的护甲狠狠划过桌案,发出刺耳的声响。她苦心经营,好不容易趁着皇帝病重安插的人手,竟然被一个她随手就能捏死的浣衣婢截了胡!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娘娘息怒!心腹宫女碧荷连忙劝道,那贱婢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碰巧罢了。陛下如今刚醒,念着她那点微末功劳,给她点甜头。一个无根无基的贱婢,在御前那等地方,爬得越高,摔得只会越惨!
皇后胸膛剧烈起伏,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摔得惨本宫要她现在就粉身碎骨!不能再让她在陛下面前晃悠!她猛地攥紧拳头,染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给本宫盯紧那个贱婢!本宫要她死!要她死得悄无声息!
云裳搬进了兰台西偏殿。这里虽不大,却干净雅致,远离了浣衣局的潮湿霉味和刺骨冰水。身份骤变,从任人践踏的泥土到御前行走的女官,无数或嫉妒、或探究、或谄媚的目光投射在她身上。她谨记李嬷嬷的告诫,深居简出,除了当值伺候皇帝汤药,几乎闭门不出,行事低调得近乎透明。皇帝身体依旧虚弱,她每日精心侍奉汤药,动作轻柔,言语谨慎,分寸拿捏得极好。
然而,皇后的怒火如同地火,在平静的表面下汹涌燃烧。她很快便等来了机会。
这日,皇帝精神稍好,在御花园暖阁小坐赏梅。皇后精心打扮,带着亲手熬制的参茸羹汤前来探望,言语间满是关切。云裳作为侍药女官,垂手侍立在侧。
陛下气色渐好,真是祖宗保佑。皇后笑语晏晏,亲自盛了一碗羹汤,这是臣妾用上好的长白山老参和鹿茸熬了几个时辰的,最是滋补元气,陛下尝尝
承平帝点了点头。皇后身边的碧荷端着托盘,将羹汤奉上。就在碧荷转身将托盘递给云裳,示意她呈给皇帝的瞬间,变故陡生!
碧荷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猛地向前一扑!托盘上那碗滚烫的参茸羹汤,不偏不倚,朝着皇帝的方向泼了过去!
陛下小心!云裳离得最近,几乎在碧荷身体失衡的瞬间就察觉到了异样。电光火石之间,她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反应——猛地侧身向前,用自己的后背和手臂,挡在了皇帝身前!
啊!滚烫的汤汁尽数泼在云裳的手臂和肩背上,薄薄的宫装瞬间湿透,灼热的剧痛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脸色瞬间惨白。
混账!承平帝惊怒交加,猛地站起。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碧荷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奴婢一时脚滑…惊扰了圣驾…求陛下、娘娘饶命!
皇后脸上也适时地露出惊惶和怒色:没用的东西!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她快步走到云裳身边,一脸关切地拉起云裳被烫伤的手臂查看,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逞快意。哎呀!烫得不轻!云裳,快,随本宫回景仁宫,本宫那里有上好的獾油玉肌膏,专治烫伤!
不由分说,皇后便亲热地挽着云裳,半强迫地将她带离了御花园暖阁,直奔景仁宫。
景仁宫内,暖香馥郁。皇后屏退了左右,只留下碧荷和一个捧着药匣的老嬷嬷。她亲自打开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盒,里面是淡绿色的膏体,散发着清凉的药香。
好孩子,快把手伸出来,本宫亲自给你上药。皇后笑容和煦,眼底的寒冰却深不见底。
云裳看着那药膏,手臂上的灼痛感依旧强烈。然而,当皇后指尖沾着药膏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刹那,一股极其细微、却足以让她汗毛倒竖的甜腥气,混杂在清凉的药香中,钻入了她的鼻尖!
毒!是钩吻!剧毒钩吻!
云裳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曾在医书上见过,钩吻之毒,无色无味,但若与獾油混合,会催生出一股极淡的甜腥!皇后的獾油玉肌膏里,掺了钩吻!这根本不是什么治伤良药,而是见血封喉的催命符!一旦这药膏涂抹在烫伤破溃的皮肤上,毒素会瞬间侵入血脉,神仙难救!
皇后这一计,环环相扣!先是让碧荷假意失手泼汤,逼她救驾受伤,再假意关怀赐药,实则下毒灭口!事后只需说她烫伤过重,不幸身亡,任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心念电转只在瞬间。就在皇后沾着药膏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手臂上那片被烫得通红的肌肤时,云裳猛地抽回了手,身体虚弱地晃了晃,另一只手却看似无意地拂过皇后面前的茶案。
娘娘恕罪!奴婢…奴婢头晕…她声音发颤,脚下踉跄一步,身体不稳地撞向旁边捧着药匣的老嬷嬷。
哎呀!老嬷嬷猝不及防,手中的药匣脱手飞出!
啪嗒!药匣精准地砸在了刚刚被皇后斥责、正跪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碧荷面前!匣盖摔开,里面几个药瓶滚落出来,其中那个装着獾油玉肌膏的白玉盒子正好滚到碧荷膝边,盖子震开,淡绿色的药膏溅出些许,沾在了碧荷因为恐惧而撑在地上的手背上!
碧荷下意识地低头一看,瞬间,她的脸色变得比纸还白!她认得这药膏!更知道里面掺了什么!一股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啊!我的手!碧荷惊恐地看着自己手背上沾了药膏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红、肿胀,如同被烈火灼烧!剧烈的麻痹感和窒息感瞬间袭来!她猛地抬头看向皇后,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怨毒和绝望:娘娘!您…好狠…
话未说完,碧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口鼻溢出黑血,眼睛死死瞪着皇后,充满了不甘和怨恨,几个呼吸间便气绝身亡!
一切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景仁宫内死一般寂静。
皇后脸上的关切笑容彻底僵住,随即转为惊怒和一丝慌乱!她看着地上碧荷死不瞑目的尸体,又猛地看向面色苍白、捂着烫伤手臂、似乎被吓傻了的云裳。
大胆贱婢!你…你竟敢谋害本宫的人!皇后厉声尖叫,指着云裳的手指都在颤抖,试图将污水泼回去。
娘娘明鉴!云裳扑通跪倒,声音带着惊恐的哭腔,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奴婢…奴婢头晕站不稳,是奴婢不小心撞翻了嬷嬷的药匣…奴婢罪该万死!可…可碧荷姐姐她…她怎么会…
她惊恐地看着碧荷的尸体,眼神无辜又恐惧,这药…这药膏…难道是…有毒!
最后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皇后心上!也砸在了匆匆闻讯赶来的承平帝和总管太监王德海的心上!
承平帝站在门口,脸色铁青地看着殿内一片狼藉和碧荷那死状可怖的尸体,目光如刀锋般扫过皇后惨白的脸,最后落在跪在地上、手臂红肿、楚楚可怜的云裳身上。
毒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查!给朕彻查这药膏!彻查景仁宫!
第四章:暗涌惊雷
碧荷的暴毙和药膏中被验出的剧毒钩吻,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看似平静的后宫掀起了滔天巨浪。景仁宫被严密看守,皇后萧氏虽未被立即废黜,但被皇帝下旨禁足宫中,形同软禁。所有的恩宠与尊荣,在一夕之间摇摇欲坠。
承平帝震怒过后,是深深的疲惫和疑忌。他看向云裳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也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这个宫女,救了他的命,又在皇后的毒计下侥幸逃生,甚至还无意间揭穿了毒药的阴谋…是巧合还是心机深沉无论哪一种,都让他无法再将她视为一个单纯的、无害的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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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受委屈了。皇帝看着云裳手臂上被妥善包扎的烫伤,声音低沉,皇后失德,禁足思过。你救驾有功,擢升…兰台令,掌兰台典籍、侍奉汤药。
兰台令,虽只是从六品的女官职位,却掌管内廷部分典籍文墨,更有了直接侍奉御前、甚至参与少量机要文书整理的机会。这无疑是一个信号,皇帝在补偿,也在试探,更是在后宫这盘棋局上,落下了一枚制衡皇后的新棋子。
云裳恭敬谢恩,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和劫后余生的余悸,心中却一片清明。她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卷入了风暴中心,再没有退路。皇后的恨意只会更深,皇帝的信任也脆弱如琉璃。她必须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织一张更大的网。
她开始利用兰台令的身份,接触那些尘封的、看似无关紧要的奏报和地方志。她记忆力极佳,过目不忘,将那些零散的信息如同拼图般在脑中组合:某地粮草异常调动、某位边将奏报中隐晦提及的军械损耗、几位与萧氏外戚过从甚密的朝臣近期异常的升迁和调动…丝丝缕缕的线索,在她眼前逐渐勾勒出一个令人心惊的轮廓——萧氏一族,似乎在暗中积蓄力量,其触角已深入军务和地方!
这绝非简单的后宫争宠!萧家…恐有不臣之心!
这个发现让云裳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她不动声色,将关键信息牢牢记下,却不敢留下任何文字痕迹。她需要一个外援,一个能与萧家军权抗衡的力量!
一个名字在她翻阅西北军报时,反复出现——戍边大将,沈清砚。奏报中字字铿锵,力陈北狄异动,请求增兵加固边防,言辞间忧国忧民,却屡屡被兵部以国库空虚、恐引边衅为由驳回。云裳注意到,兵部尚书,正是皇后萧氏的亲舅舅!
沈清砚…沈家…云裳努力回忆着。她似乎听生母模糊提起过,许多年前,沈家一位旁支的叔祖母,似乎与自己的外祖家有过一段渊源这层关系微乎其微,几乎无人知晓,但此刻,却成了云裳眼中唯一可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机会很快来临。承平帝病体稍安,召沈清砚回京述职。沈清砚入宫觐见那日,云裳作为兰台令,负责在偏殿整理皇帝稍后要查阅的边关舆图。
殿门开合,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塞外的风尘与凛冽气息走了进来。沈清砚一身玄色武将常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轮廓分明,剑眉星目,只是眉宇间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御案方向。
就在他经过云裳整理舆图的桌案时,云裳仿佛因为整理卷轴太过专注,不小心将一枚不起眼的、半旧的玉质平安扣掉落在地,正滚到沈清砚的脚边。
清脆的声响引起了沈清砚的注意。他脚步微顿,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枚平安扣。当看清那玉扣上极其独特的、如同流云般的天然纹路时,他深邃的眼眸中猛地闪过一丝震惊!
这纹路…他认得!这是当年他那位远嫁江南、后来家道中落的叔祖母的贴身之物!他年幼时曾在叔祖母处见过一次,印象极深!此物怎会出现在这深宫女官身上
沈清砚不动声色地弯腰,拾起了那枚平安扣。他的指尖触碰到玉扣温润的表面,目光却锐利如鹰隼般射向垂首侍立的云裳。
云裳适时地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和歉意:多谢将军,此物是奴婢家传旧物,不慎遗落,惊扰将军了。她的声音平静,眼神却清澈坦荡,迎上沈清砚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反而在眼底深处,传递出一丝只有沈清砚才能读懂的、沉重的忧虑和无声的警示。
沈清砚握着那枚带着体温的平安扣,心中翻江倒海。家传旧物这位兰台令…竟与叔祖母有旧她在此刻、此地,以这种方式遗落此物,绝非偶然!她在传递什么信息
他没有立刻归还玉扣,只是深深看了云裳一眼,那一眼仿佛穿透了宫廷的层层帷幕,带着千钧的力道。他微微颔首,将玉扣攥在手心,沉声道:无妨。
随即大步走向御案,背影挺拔依旧,心中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殿内恢复了寂静,只有皇帝询问边关军务的声音隐约传来。云裳知道,种子已经埋下。她赌的,就是沈清砚的忠勇和敏锐,赌他是否能从这枚平安扣和朝堂的诡异气氛中,嗅到那迫近的危机。
接下来的日子,云裳更加谨慎。她利用整理文书的机会,将一些筛选过的、指向萧家及其党羽异常动向的蛛丝马迹,巧妙地夹在送往皇帝案头的不甚紧要的奏报之中。她从不妄加评论,只是将事实呈现。承平帝的眉头,随着这些零碎的信息,越皱越紧。
风暴,终于在承平十五年的中秋前夕爆发。
一封由皇后萧氏亲笔书写、加盖了私印的密信,连同半块可调动京城部分禁军的虎符拓印,被一个试图秘密送出宫的小太监藏在食盒夹层里,在宫门口被早已得到云裳暗中示警而加强戒备的禁卫统领截获!人赃并获!
铁证如山!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阴谋——萧氏一族勾结部分禁军将领和朝臣,欲趁中秋宫宴皇帝与宗室齐聚之时,发动宫变,弑君篡位!
承平帝震怒如狂,当场呕血!他强撑着病体,下令紧闭宫门,全城戒严,捉拿萧氏同党!禁卫军立刻行动,景仁宫被重兵团团围住。
然而,皇后萧氏似乎早有预感,亦或是宫中有更高层级的内应通风报信。当禁军冲入景仁宫时,竟发现人去楼空!皇后萧氏,如同人间蒸发!
搜!给朕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毒妇找出来!皇帝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咆哮。整个皇宫瞬间陷入一片兵荒马乱。太监宫女们如惊弓之鸟,禁军四处搜查,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混乱之中,云裳被两个面生的、自称奉王总管之命带她去安全处避难的太监,护送着走向一处偏僻的宫苑。云裳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行至一处废弃的冷宫附近,两个太监交换了一个眼神,猛地出手,一左一右狠狠扣住云裳的胳膊,用浸了蒙汗药的帕子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
皇后娘娘要见你最后一面!贱婢,下去陪碧荷吧!
云裳只挣扎了几下,便身体一软,昏死过去。
第五章:凤鸣九霄
阴冷,潮湿,带着浓重的尘土和腐朽气息。云裳的意识从一片混沌中缓缓苏醒。蒙汗药的效力并未完全消退,头还在一阵阵抽痛。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反绑着双手,丢在一间布满蛛网、门窗都被厚重木板钉死的废弃宫室里。唯一的缝隙透进几缕惨淡的月光,映出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门外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真没想到,皇后娘娘竟藏在这鬼地方!
少废话,看好这贱婢!娘娘说了,宫外大军一到,就用她的血祭旗!让那病秧子皇帝知道,背叛娘娘的下场!
嘿,听说这贱婢以前还是御前红人现在还不是像条死狗…
噤声!小心隔墙有耳!
宫外大军云裳心中一凛。看来萧家的叛乱,远不止控制京城禁军这么简单!他们还有外援!联想到之前发现的粮草、军械异常调动…是了,萧家必然勾结了地方驻军!
时间紧迫!她必须把消息送出去!她之前赌在沈清砚身上的那一步,必须立刻生效!
云裳艰难地挪动身体,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在粗糙的墙壁上用力摩擦。尖锐的碎石划破了她的手腕,带来阵阵刺痛,但她毫不在意。终于,束缚手腕的绳索被磨开了一道口子!她忍着疼,用力一挣,绳索松动!
解开束缚,她立刻撕下内裙相对干净的里衬,咬破指尖。借着惨淡的月光,她用鲜血在布条上飞快地写下几个字:萧逆通外,速调沈援!宫危!——云。
字迹潦草,却清晰传递了最关键的信息:叛乱者通外敌,必须立刻调沈清砚的边军勤王,皇宫危在旦夕!
写罢,她屏息凝神,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看守似乎只有两人,正在不远处低声抱怨这苦差事。她小心翼翼地挪到那扇被木板钉死的破窗边,找到一处木板缝隙稍大的地方,将染血的布条卷成细条,用尽力气塞了出去!
布条无声地落在外面的荒草丛中。做完这一切,云裳脱力地滑坐在地,背靠着墙壁,剧烈地喘息。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她闭上眼,默默祈祷那布条能被偶然路过的、忠于皇帝的人发现,或者…沈清砚能及时收到她的警示。
时间在死寂和煎熬中一点点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如同闷雷般的马蹄声!紧接着是震天的喊杀声、兵刃撞击的锐响和凄厉的惨叫声!火光瞬间映红了半边夜空!
杀!诛杀逆贼!保护陛下!
是边军!沈将军的边军杀进来了!
顶住!顶住!
叛军的惊呼和绝望的哀嚎响成一片。废弃宫室外的看守显然慌了神,咒骂着抽出兵刃跑了出去,加入了混乱的战团。
来了!沈清砚来了!云裳心中狂喜,强撑着站起来,扑到门边,用力拍打着厚重的门板:外面有人吗我是兰台令云裳!逆贼已被围剿!快开门!
宫门外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边军整齐的呼喝和叛军的求饶声。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砰!一声巨响,门板被大力撞开!火光涌入,照亮了门口那个高大挺拔、浑身浴血的身影。沈清砚的玄甲上溅满了敌人的血迹,手中的长剑还在滴血,他如战神般立在门口,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门内那个形容狼狈、却眼神亮得惊人的女子。
云令沈清砚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难以置信的震动。他没想到,那个送出关键血书、指明皇后藏身之地(那血书被一个忠于皇帝的侍卫捡到,拼死送到了正在攻打宫门的沈清砚手中)的人,竟然被囚禁在这里!
沈将军!云裳扶着门框,强自镇定,声音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皇后萧氏何在
逆后萧氏,负隅顽抗,已伏诛于景仁宫密室!沈清砚沉声道,目光扫过她手腕的伤痕和苍白的脸色,云令受苦了。末将奉陛下密诏,率部勤王,叛军首恶已除,余孽正在肃清!
尘埃落定。
承平帝拖着病体,在沈清砚和禁卫的簇拥下,亲眼看到了皇后萧氏冰冷的尸体。这个与他夫妻近二十载、最终却欲置他于死地的女人,以最不体面的方式结束了生命。皇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苍凉。他下旨,废萧氏皇后位,贬为庶人,尸身不得入皇陵。萧氏一族及其党羽,尽数下狱,严惩不贷。
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变,以萧氏的彻底覆灭告终。
承平帝的目光再次落在云裳身上。这个女子,在风暴中心几经生死,送出的血书更是平叛的关键。她的胆识、智慧,以及那似乎总能绝处逢生的能力,让他震惊,也让他心底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和…倚重。
兰台令云裳,临危不惧,传信有功,于社稷有大功。擢升…云妃,赐居昭阳宫。皇帝的声音疲惫而复杂,给出了一个后宫妃嫔的位份,既是封赏,也是将她更牢固地纳入掌控的深宫之中。
昭阳宫,历来是宠妃居所。云裳谢恩,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恭谨与荣宠。然而,当她走出养心殿,望向那被血腥气尚未散尽的宫宇时,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清醒。妃位不过是换了一个更华丽的金丝笼。这深宫,这天下,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六章:烽火照帝京
云妃的册封典礼尚未散去昭阳宫的喜气,一道染血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如同九幽寒冰,狠狠砸碎了承平十六年初春的宁静!
报——!北疆急报!北狄王庭撕毁和约,集结二十万铁骑,悍然南下!连破三关!朔方、云中二城…失守!守将…战死殉国!
凄厉的嘶喊响彻朝堂,送信的驿卒扑倒在地,背上插着几支断箭,气若游丝。那份被鲜血浸透的军报被太监颤抖着呈上御案。
噗——!本就油尽灯枯的承平帝,被这晴天霹雳般的噩耗激得当场喷出一口黑血,面如金纸,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陛下!!朝堂之上瞬间乱作一团。
皇帝彻底病倒,昏迷不醒,朝政顿时陷入瘫痪。更可怕的是,北狄铁骑来势汹汹,连破雄关,兵锋直指中原腹地!消息传开,举国震动,京城人心惶惶。
翌日,勉强由太子(一个年仅十四岁、被皇后萧氏一族压制多年、懦弱无能的少年)主持的朝会上,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众卿…北狄猖獗,边关告急…该…该如何是好小太子坐在龙椅旁临时加的座位上,声音发颤,几乎要哭出来。
满朝文武,平日里争权夺利、口若悬河之辈,此刻却都成了锯嘴葫芦。兵部尚书(新任的,但同样老迈保守)颤巍巍出列:太子殿下…北狄势大,其锋正锐…我朝…我朝连年天灾,国库空虚,精锐又多在平萧逆之乱中折损…老臣以为…当以议和为上…割地、岁币,换取喘息之机…
割地岁币一个年轻御史气得脸色通红,尚书大人!这是丧权辱国!我天朝上国,岂能向蛮夷低头!
不低头你去打!一个勋贵武将嗤笑,他正是之前依附萧家、刚被清洗过、吓得胆寒的墙头草之一,沈将军的边军是能打,可远在千里之外,远水救不了近火!京城附近还有多少可用之兵粮草何在谁堪为将
争吵声在朝堂上嗡嗡作响,主战派与主和派互相攻讦,却无一人能拿出切实可行的退敌之策。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议和的声浪渐渐压倒了主战的声音。小太子六神无主,只会用求救的目光看向身边的老太监。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喧嚣和推诿中,一个清冽、坚定,如同玉石相击的女声,清晰地穿透了满殿的嘈杂:
陛下病弱,诸公怯战,这江山社稷,难道就任由北狄铁蹄践踏不成
满朝文武愕然回头。只见昭阳宫方向,一身素色宫装的云妃,不知何时竟立于朝堂大殿的丹墀之下!她没有盛装华服,只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窄袖骑装,乌发简单地束在脑后,脸上脂粉未施,却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她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寒冰,缓缓扫过殿上每一个面色各异的朝臣。
云妃娘娘!后宫不得干政!此乃朝堂重地,娘娘速速退下!立刻有老臣厉声呵斥。
干政云裳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浓烈的嘲讽,本宫今日来,不是听你们议那丧权辱国的和约!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凤鸣九霄,响彻大殿,北狄屠我边城,戮我子民!此仇不共戴天!议和割地岁币这是将我大承子民的骨血,拿去喂饱豺狼!
她一步步踏上丹墀,无视那些惊愕、愤怒、鄙夷的目光,一直走到太子座前,目光却越过太子,直视着殿外阴沉的天空,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陛下病重,太子年幼,诸公怯战。这江山,无人去守好!那便由本宫去守!
满殿死寂!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难以置信地看着丹墀上那个单薄却站得笔直的身影。后宫妃嫔,要亲征这简直闻所未闻!荒谬绝伦!
娘娘…娘娘慎言!连主战派的年轻官员都惊呆了,沙场凶险,岂是儿戏…
儿戏云裳猛地转身,目光如电,直刺说话之人,北狄铁蹄踏破边关,屠戮百姓,在你眼中是儿戏我大承将士血染疆场,在你眼中是儿戏她声音里蕴含着滔天的怒火和无尽的悲凉,本宫不懂什么大道理!本宫只知道,国若破,家必亡!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满朝文武,最终定格在殿外闻讯赶来的、一身戎装未卸的沈清砚身上。沈清砚站在殿门口,风尘仆仆,显然也是刚收到边关噩耗便匆匆赶来。他看着丹墀上的云裳,眼中充满了震惊、复杂,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激赏。
沈将军!云裳的声音斩钉截铁,你戍边多年,最知北狄虚实。本宫问你,若予你十万精兵,充足的粮草军械,你可能替本宫,替大承,替这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将北狄蛮夷——赶回他们的漠北老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沈清砚身上。
沈清砚迎着云裳灼灼的目光,胸膛剧烈起伏。殿内是满朝文武的质疑和恐惧,殿外是北疆烽火和百姓的哀嚎。眼前这个女子,以妃嫔之身,立于这只有男人的朝堂,发出了最决绝的战吼!一股滚烫的热血猛地冲上他的头颅!
他一步踏出,单膝重重跪地,甲胄铿锵作响!洪亮的声音如同金石,震得整个大殿嗡嗡回响:
末将沈清砚!愿随云妃娘娘出征!北狄不灭,末将誓不还朝!纵肝脑涂地,亦必驱除胡虏,复我河山!
好!云裳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她猛地抽出腰间象征兰台令身份、此刻却更像一把战剑的玉柄短匕(那是皇帝擢升她为妃时赐下的),高高举起,锋刃在昏暗的大殿中划出一道雪亮的寒光!
传本宫懿旨!她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即日起,举国备战!户部,倾尽府库,筹措粮饷军械!兵部,征发所有可用之兵,集结京师!工部,加固城防,督造军器!凡有贻误军机、动摇军心者——斩!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战鼓擂响,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这一刻,她不再是深宫里的云妃,而是即将浴血出征的三军统帅!
第七章:银甲浴血
承平十六年,春寒料峭。京城北郊,点将台高筑。黑压压的大军阵列肃穆,旌旗在凛冽的风中猎猎作响,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皮革和一种沉甸甸的、名为决死的气息。
点将台上,不再是黄罗伞盖,而是一身寒光熠熠的亮银鱼鳞甲。云裳立于高台中央,头盔抱在身侧侍卫手中,一头乌发束成利落的男子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凛冽的眉眼。她未施粉黛,素面朝天,却比任何盛装都更具摄人心魄的力量。阳光照在冰冷的甲胄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让她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绝世神兵。
台下,十万将士鸦雀无声,目光复杂地注视着这位即将带领他们奔赴死地的女统帅。质疑、不安、好奇、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混杂在沉重的呼吸声中。
云裳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个士兵的脸庞,那些或年轻、或沧桑、或带着恐惧、或充满麻木的面孔。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借助山风,传遍了整个校场,如同沉沉的鼓点,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将士们!
看看你们的身后!她猛地抬手指向南方,那是京城的方向,是家园的方向,那里有你们的父母妻儿,有你们世代耕耘的土地,有祖宗的祠堂,有我们大承的国都!而我们的前方——她的手臂陡然转向北方,声音如同冰河炸裂,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北狄豺狼!朔方、云中两城的血,还未干透!边关百姓的哀嚎,还在风中呜咽!
她停顿片刻,让那血淋淋的景象刻入每个人的脑海,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悲愤和决绝:
今天,本宫站在这里,不是以一个妃嫔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和你们一样,身后即是家园、退无可退的大承子民的身份!
他们告诉我,女人不该上战场!他们告诉我,此战必败!他们告诉我,该割地求和,该跪下乞怜!她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亢,一句比一句凌厉,如同风暴席卷全场,可本宫告诉你们——没有该不该!只有能不能!没有胜与败!只有生与死!没有跪下的活路!只有——站着的尊严!
北狄要亡我们的国!灭我们的种!他们用刀,用火,用铁蹄告诉我们——跪下,或许能像狗一样活着!但本宫今日,要带着你们,用手中的刀,用胸中的血,用这条命——告诉他们!
她猛地抽出腰间那柄御赐的玉柄短匕,锋刃直指苍穹,在阳光下爆发出炫目的厉芒!清越的声音如同凤唳九天,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意志,响彻云霄:
告诉他们——大承的脊梁,宁折不弯!大承的男人,死战不退!大承的女人——亦能执剑守国门!
此战!有进无退!本宫在此立誓——她锋锐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全场,军旗所指,即吾身所在!锋镝所向,本宫必为先驱!若胜,与诸君痛饮庆功酒!若败——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森寒,带着玉石俱焚的惨烈:
本宫的尸骨,便是尔等归乡的路标!黄泉路上,本宫为尔等——开路!
死寂!绝对的死寂!整个校场,十万大军,落针可闻!所有的质疑、不安、轻视,在这一刻,被那冲天的战意和决死的宣言冲刷得干干净净!一种前所未有的、滚烫的、名为热血和同仇敌忾的情绪,在每一个士兵的胸腔里轰然炸开!
不知是谁,第一个用嘶哑的喉咙吼了出来:
死战!死战!!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整片原野!
死战!死战!!
追随云帅!死战不退!!
杀!杀!杀——!!!
十万人的咆哮汇聚成一股撼天动地的声浪,直冲云霄!连天上的流云似乎都被震散!士兵们用力地跺着脚,用刀鞘撞击着盾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所有的恐惧都被沸腾的战意取代,所有的目光都炽热地投向点将台上那个银甲如雪的身影,充满了狂热的崇拜和誓死追随的决心!
沈清砚站在队列最前方,看着台上那个仿佛在燃烧的身影,胸中激荡,虎目含泪。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高举向天,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大承万胜!云帅威武!
大承万胜!云帅威武!!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成为了这支哀兵出征的最强战鼓!
大军开拔。云裳翻身上马,银甲在初春的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她没有坐进舒适的马车,而是和普通骑兵一样,策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列。寒风卷起她的披风,猎猎作响。她的背影在十万大军之前,显得如此单薄,却又如此巍峨,如同定海神针,牢牢钉在了每一个将士的心头。
第八章:黄沙百战
北上的路,是用血与火铺就的。初春的寒风依旧刺骨,卷起塞外的黄沙,打在脸上如同刀割。连绵的军帐如同白色的蘑菇,点缀在苍凉的大地上。
云裳的中军大帐并不奢华,案头堆满了军情塘报和地图。她卸下了白日里示人的冷硬银甲,只穿着一身素色布袍,眉头紧锁地盯着舆图。烛火跳跃,映着她眼下的青黑和眉宇间化不开的凝重。
战局,远比想象的更艰难。
北狄人显然得到了大承内部动荡、精锐尽出平叛的消息,此次南下蓄谋已久,兵锋极盛。他们骑兵来去如风,利用对大漠地形的熟悉,不断袭扰粮道,攻击小股部队。承军虽号称十万,但其中很大一部分是临时征召、缺乏训练的新兵,更兼长途跋涉,疲惫不堪。几场遭遇战下来,虽有小胜,却也损失不小,士气受挫。
娘娘,沈清砚掀帘进来,带着一身寒气,脸色同样沉重,刚接到斥候急报,狄人的一支精锐骑兵,绕过了我们的前哨,突袭了后方百里外的辎重营!虽然守军拼死抵抗,粮草还是被烧毁了三成!
三成…云裳的手指猛地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粮草!这是大军的命脉!北狄人这一手,又狠又准!
军中已有怨言…新兵营那边,今天又跑了十几个…沈清砚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无奈。
跑了云裳猛地抬眼,眸光锐利如电,传令!临阵脱逃者,抓回来,当着全军的面,斩!以正军法!动摇军心者,同罪!她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非常之时,当用重典!慈不掌兵!
沈清砚心中一凛,看着云裳冰冷决绝的侧脸,仿佛又看到了点将台上那个立誓身先士卒的统帅。他重重抱拳:末将遵命!
军令如山。第二天,十几个被抓回的逃兵被押到校场,当着全军的面斩首示众。血淋淋的人头高悬辕门。整个军营的气氛瞬间肃杀到了极点,恐惧被更深的恐惧和铁一般的纪律压了下去。
然而,光靠严刑峻法,无法赢得真正的战争。云裳深知,要凝聚军心,必须解决最实际的问题——士兵的伤病和低落的士气。
她再次拿起了她的银针。白日里,她是运筹帷幄、令行禁止的云帅。夜幕降临,她便换上干净的布衣,带着几个略通医理的亲随,深入营区,如同当年在浣衣局一般。
云帅!一个断了腿、伤口化脓溃烂、高烧不止的年轻士兵躺在简陋的草铺上,看到云裳进来,挣扎着想爬起来行礼,眼中充满了惶恐。
别动。云裳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她蹲下身,仔细检查士兵肿胀流脓的伤口,毫不介意那难闻的气味。她熟练地用煮沸的盐水清洗创口,刮去腐肉,动作轻柔而精准。剧痛让士兵浑身痉挛,冷汗直流。
忍着点。云裳低声道,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精准地刺入士兵腿部的几个穴道。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士兵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针涌入,钻心的剧痛竟然奇迹般地缓解了大半!他惊愕地看着云裳专注的侧脸,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是…针灸旁边一个懂点医理的老军医瞪大了眼睛。
嗯,可止痛,通血脉,助伤口收敛。云裳简单地解释,又取出随身携带的、由后方紧急调运来的草药,指导军医捣碎敷上。她的手法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
云帅…您…您还会医术士兵的声音带着哽咽。
略懂。云裳笑了笑,那笑容在昏暗的营帐里,如同寒夜中的一点微光,好好养伤,伤好了,才能继续杀敌,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她拍了拍士兵的肩膀,起身走向下一个呻吟的病患。
从这天起,云帅深夜巡营、亲自为伤兵施针治病的消息,如同春风般悄然传遍了整个军营。士兵们看着那位白日里威严如神祇的统帅,夜晚却如同最普通的医者,不眠不休地穿梭在充斥着痛苦和死亡的伤兵营,用那双执掌生杀大权的手,为他们清洗伤口、施针止痛、甚至亲手喂药…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恐惧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那是发自内心的敬畏、信赖,以及一种愿为知己者死的炽热忠诚。军中私下里开始流传一个新的称呼——银甲医仙。这称呼里,饱含着士兵们最朴素的感激和最深的拥戴。
军心,在严明的纪律和统帅的亲力亲为中,悄然凝聚。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疲惫的大军中滋生。
时机,终于到了。
云裳站在巨大的沙盘前,上面插满了代表敌我双方的小旗。沈清砚、以及几位核心将领围在四周,神情凝重。沙盘上清晰地显示,北狄主力二十余万,正屯兵于扼守南下咽喉的鹰愁峡之后,以逸待劳。鹰愁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强攻必然损失惨重。
狄人仗着地利,想耗死我们。沈清砚沉声道,我们的粮草…最多再支撑半月。
强攻是下策。云裳的目光锐利如鹰,手指点在沙盘上一个不起眼的标记——黑风坳,斥候回报,此地有一条废弃的古栈道,可绕至鹰愁峡侧后,虽险峻异常,但狄人防备松懈。沈将军,你率三万精锐,攀栈道奇袭狄人后营粮草!火烧连营!
沈清砚眼睛一亮:末将领命!定不负所托!
其余各部,云裳的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正面佯攻鹰愁峡,务必声势浩大,吸引敌军主力!待沈将军火起,敌军大乱之时——
她的手指猛地钉在代表狄人中军的位置,声音斩钉截铁:全军压上!给本宫——碾碎他们!
第九章:乾坤谁主
计划已定,决战的气氛如同绷紧的弓弦。云裳坐镇中军,银甲在晨曦中泛着冷光。她看着沈清砚率领的三万精兵,如同一条沉默的黑龙,悄无声息地没入黑风坳方向险峻的山峦之中。每一刻的等待,都如同在烈火上煎熬。
正面的佯攻在午时准时发动!战鼓擂得震天响,号角长鸣!承军将士如同潮水般涌向鹰愁峡狭窄的谷口,箭矢如飞蝗般射向崖壁上的狄人守军。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者的惨叫声响彻云霄!狄人果然被这强大的攻势吸引,不断从后方调兵增援峡谷防线,战斗异常惨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峡谷前的尸体堆积如山,承军的攻势看似猛烈,却始终被狄人凭借地利死死挡住。中军帐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将领们看着巨大的伤亡数字,焦急的目光频频投向黑风坳的方向。
云裳端坐如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握剑柄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的目光穿透喧嚣的战场,仿佛能看到沈清砚和他的三万将士,正在那近乎垂直的悬崖峭壁上,用血肉之躯一寸寸地攀爬。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甲,锋利的岩石磨破了他们的手脚,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突然!鹰愁峡后方的天际,毫无征兆地腾起滚滚浓烟!赤红的火光即使在白昼也清晰可见,瞬间映红了半边天空!紧接着,沉闷的爆炸声隐隐传来,伴随着狄人后方营地骤然响起的、混乱到极点的惊叫和嘶喊!
火!粮仓起火了!
承军!承军从后面杀来了!
快跑啊!
狄人的后方彻底乱了!囤积如山的粮草被点燃,火借风势,迅速蔓延!沈清砚的三万精兵如同神兵天降,从狄人最意想不到的方向猛扑下来,见人就杀,遇帐就烧!狄人猝不及防,后营瞬间化为一片火海炼狱!
鹰愁峡正面的狄军主力,被后方突如其来的大火和喊杀声惊得魂飞魄散!军心瞬间崩溃!前方的抵抗如同冰雪消融!
沈将军得手了!中军帐内爆发出狂喜的呼喊!
云裳猛地站起,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厉芒!她一把抓起案上的头盔戴上,抽出长剑,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响彻整个中军:
传令!全军——总攻!
目标——狄酋首级!
杀——!!!
憋屈了许久的承军主力,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震天的喊杀声汇聚成一股毁灭一切的洪流,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垮了狄人摇摇欲坠的防线,向着陷入火海和混乱的狄军大营席卷而去!
云裳一马当先!银甲如雪,长剑如霜!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保护的深宫妃嫔,而是化身为一柄最锋利的战矛!她的战马所过之处,狄人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倒下!她身边的亲卫拼死护卫,沈清砚也从侧后方凶猛穿插而来,两人如同两把烧红的尖刀,狠狠刺入狄军的心脏!
战斗演变成一场单方面的屠杀。狄军统帅在乱军中被沈清砚一箭穿心!失去了指挥的狄兵彻底崩溃,漫山遍野地溃逃,被承军铁骑无情地追杀践踏!
鹰愁峡,成了北狄二十万铁骑的葬身之地!赤红的火焰吞噬着尸体和辎重,浓烟遮蔽了天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
当最后一股顽抗的狄兵被肃清,残阳如血,将整个战场染成一片凄厉的暗红。云裳驻马立于尸山血海之上,银甲早已被鲜血和烟尘染得斑驳不堪,手中的长剑还在滴着粘稠的血。她望着眼前这人间炼狱般的景象,望着远处仓皇遁入大漠深处的零星狄骑,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狂喜,只有无尽的疲惫和苍凉。
赢了。惨胜。但终究是赢了!北狄元气大伤,至少十年内,无力再南下牧马!
大承——万胜!!不知是谁,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
紧接着,无数个嘶哑的声音汇聚成一片撼动天地的声浪:
万胜!万胜!!
云帅威武!沈将军威武!!
幸存的将士们高举着残破的兵器,疯狂地呼喊着,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他们看向那个浴血银甲身影的目光,充满了神明般的狂热崇拜!
三个月浴血鏖战,云裳率军横扫北境,将入侵的北狄铁骑尽数驱逐,并趁势收复了朔方、云中等全部失地!捷报如同长了翅膀,飞向京城,飞向大承的每一个角落!
当得胜之师凯旋,班师回朝,抵达京城近郊时,已是初夏。沿途百姓箪食壶浆,夹道相迎,欢呼声响彻云霄!银甲医仙、云帅的名号,在民间被传颂得如同神话。
然而,就在大军距离京城城门尚有十里,一队身着素服的宫中内侍,如同丧魂的幽灵,策马狂奔而至,带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陛下…陛下驾崩了!
**终章:红妆定鼎**
承平帝的灵柩停放在肃穆阴冷的奉先殿。年仅十四岁的太子,穿着一身过于宽大的孝服,跪在灵前,茫然无措地看着满殿素白和那些或悲戚、或各怀心思的重臣宗室,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偌大的帝国,瞬间失去了主心骨,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重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云裳一身风尘未洗的素白战袍,与同样甲胄染尘的沈清砚并肩踏入奉先殿。他们的到来,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两块巨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惊愕、探究、敬畏、猜忌…种种复杂的情绪在殿内无声地交织。
小太子看到云裳,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带着哭腔喊道:云娘娘…父皇…父皇他…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礼部尚书,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地捧着一卷明黄圣旨上前,声音苍老而沉重:奉先帝遗诏…传位于太子承昊…然太子年幼,特命…命云妃娘娘,与内阁首辅、镇国公、及老臣等四人,共同辅政…
遗诏宣读完毕,殿内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辅政四人这权力如何分配主弱臣疑,幼帝如何镇得住这刚刚经历叛乱和外辱、百废待兴的江山不安的暗流在殿内涌动。
辅政一个略带讥诮的声音响起,出自一位辈分极高的宗室亲王,陛下糊涂了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云妃娘娘虽有微功,然终究是后宫妇人!岂可干预朝政此例一开,国将不国!
立刻有萧逆残余的党羽或保守的老臣出声附和:
王爷所言极是!后宫干政,祸乱之源!
当务之急,是请太后垂帘,或另择贤明宗室…
太子年幼,还需德高望重的老臣多加教导…
争论声渐起,矛头隐隐指向云裳,质疑她辅政的合法性,甚至暗示要架空幼帝,另立新君!小太子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抓住云裳的衣袖。
沈清砚脸色铁青,手按剑柄,正要上前。云裳却轻轻抬手,制止了他。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或激昂、或闪烁、或充满恶意的面孔。她的身上还带着塞外的风霜和战场的杀伐之气,素白的战袍衬得她眉目愈发凛冽。她没有看那些争吵的宗室大臣,而是牵着瑟瑟发抖的小太子,一步步,踏上了奉先殿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御阶!
一步,两步…她的脚步沉稳而坚定,踏在光洁的金砖上,发出清晰的回响,如同踏在每一个人的心上。所有的争吵声在她踏上御阶的瞬间,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竟敢踏上御阶!她想要做什么!
云裳牵着太子,一直走到那至高无上的、象征着皇权的盘龙金漆御座之前。她没有坐下,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青松傲雪。她居高临下,俯视着殿内黑压压的宗室、勋贵、文武百官,目光深邃如渊,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威压。
大殿之内,死一般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所有人都被她这无声却惊世骇俗的举动震慑住了。
终于,云裳开口了。她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如同金玉相击,又似惊雷滚过冰封的原野:
陛下遗诏,太子承昊继位,本宫辅政。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刚才叫嚣得最厉害的面孔,每一个被她目光触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你们说,后宫妇人,不可干政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凛冽的嘲讽,那本宫问你们——
当萧逆勾结外戚,祸乱宫闱,欲行弑君篡位之时,你们在哪里是本宫的血书,召来了勤王之师!
当北狄铁骑踏破边关,山河破碎,社稷危如累卵,满朝文武无人敢战之时,又是谁,身着这身银甲,提三尺剑,亲赴沙场,浴血三月,驱除胡虏,复我河山!
她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亢,一句比一句凌厉,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字字如刀,句句泣血!奉先殿内,落针可闻,只有她清越而饱含力量的声音在回荡,震得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是你们口中这个‘后宫妇人’!她猛地指向自己,眼中燃烧着炽烈的火焰,是本宫!带着十万将士,用血肉之躯,守住了这大承的国门!守住了你们的身家性命,荣华富贵!
她猛地转身,指向殿外那依稀可见的、沐浴在初夏阳光下的巍峨宫阙和繁华街市:
看看这京城!看看这大承的万里河山!没有本宫在边关浴血,你们今日,早已是北狄铁蹄下的亡魂!是狄人刀下的猪狗!哪还有机会在这里,对本宫指手画脚,空谈什么牝鸡司晨!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所有人耳中嗡嗡作响,脸色煞白!那些宗室老臣,更是被这毫不留情的斥责驳得哑口无言,面红耳赤,浑身颤抖。
云裳的目光最后落在身旁依旧茫然惊恐的小太子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怜惜,随即化为磐石般的坚定。她再次看向殿下,声音如同来自九天之上的宣判,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定鼎乾坤的决绝:
如今,陛下驾崩,太子年幼,国赖长君!这朝堂之上,诸公怯懦推诿,各怀鬼胎!这江山,谁可托付谁堪为这亿兆黎民之主!
她猛地抽出腰间那柄跟随她历经宫变、沐浴战火的玉柄短匕!锋刃在奉先殿肃穆的光线下,爆发出惊心动魄的厉芒!她的目光如同燃烧的星辰,扫过殿下每一个人,最终定格在阶下那个身姿挺拔、目光灼灼的沈清砚身上。
无需言语。沈清砚读懂了那目光中蕴含的一切。他胸中激荡的热血瞬间冲上头颅!所有的忠诚、敬仰、以及对这崭新未来的全部期望,在这一刻化为山崩海啸般的行动!
呛啷——!沈清砚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单膝重重跪地!膝盖撞击金砖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那句足以改变历史轨迹的呐喊:
主少国疑!神器当归有德!云帅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救社稷于水火,拯万民于倒悬!功在千秋,德配天地!此乃天命所归!
他霍然抬头,目光炽热如火炬,声音如同惊雷,响彻整个奉先殿:
臣沈清砚——恳请云帅登临大宝,正位九五!承天景命,泽被苍生!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清砚身后的数十名随他出生入死的铁血将领,早已心潮澎湃,此刻毫不犹豫,齐刷刷跟着沈清砚轰然跪倒!甲胄铿锵之声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万岁声浪,如同海啸般冲天而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请云帅登基!吾皇万岁!
这突如其来的山呼万岁,如同燎原的烈火!殿内那些原本还在惊疑、犹豫、甚至心怀抵触的官员,看着那御阶之上手持利刃、银甲染血、如同战神临凡般的身影,看着阶下以沈清砚为首、杀气腾腾的边军将领,再想想她挽狂澜于既倒的不世功勋…
恐惧、敬畏、以及对强权和新生希望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终于,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越来越多的官员,不由自主地、战战兢兢地跪伏下去!
吾皇万岁…
万岁…
请云帅登基…
声音起初杂乱,继而汇聚成一片越来越响亮的洪流,最终化为排山倒海的声浪,席卷了整个奉先殿,甚至穿透殿宇,在空旷的皇城中回荡!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这震耳欲聋、象征着臣服与拥戴的万岁声中,云裳缓缓收回了指向殿外的短匕。她最后看了一眼身旁懵懂无知、只会跟着人群茫然下跪的小太子承昊,眼神平静无波。
然后,她转过身。目光越过匍匐满殿的臣民,越过奉先殿高大的门槛,投向殿外那辽阔的天空和广袤的江山。
她的脚步,沉稳而坚定地,踏上了那至高无上的盘龙御座。
当她转身,缓缓落座于那象征无上权柄的龙椅之上时,整个奉先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充满了敬畏、臣服、以及见证历史的震撼。
云裳端坐于龙椅,脊背挺直如松。她缓缓抬起手,虚按了一下。震天的万岁声浪渐渐平息,大殿内只剩下无数粗重的呼吸声。
她的目光平静而深邃,如同容纳了星空的古井,缓缓扫过殿下每一张或敬畏、或复杂、或狂热的脸庞。最后,她的声音响起,清越而威严,如同九天凤鸣,带着一种开天辟地的力量,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朕,今日登临此位,非为私欲,实乃天命民心所向,时势使然!
她微微停顿,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带着定鼎乾坤的决绝意志:
自今日起——
红妆,亦可定乾坤!
年号——凤鸣!
凤鸣元年,始!
众卿——平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更加狂热、更加响亮的万岁声,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奉先殿,冲破了云霄,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终结,和一个崭新纪元的开启!
龙椅之上,云裳——如今的大承女帝,云昭帝——微微合上眼睑,感受着身下龙椅冰冷的触感和那扑面而来的、象征着至高权力也意味着万钧重担的汹涌气息。她的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战场硝烟的味道,和玉柄短匕的冰凉。
奉先殿外,初夏的阳光正烈,穿透高高的窗棂,将御座笼罩在一片璀璨的金辉之中。那身素白的战袍,在龙椅的映衬下,仿佛也染上了帝王的威仪。
一个新的时代,在血与火、权谋与征战中,拉开了它铁血而辉煌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