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被病娇小麦精缠上了 > 第一章

我被迫回老家种麦子,发现一株麦苗绿得发光。
这株长势真好。我戳了戳它。
麦穗突然缠住我的手腕:别碰别的麦子!
后来邻居哥哥帮我修农机,整片麦田突然无风自动。
那株麦苗当场化形,银发绿眸的美少年攥住我的手:他能干的活,我都能干得更好!
直到暴雨夜麦田倒伏,他耗尽神力护住我的小屋。
我割破手腕将血滴进他枯萎的麦根:契约成立,我的麦子神。
他苏醒后黏着我寸步不离:穗穗,你的血...好甜。
1.
阳光毒辣得能煎熟鸡蛋,毫不留情地砸在我裸露的脖颈和手臂上,火辣辣地疼。
我眯着眼,视线里一片刺目的金黄,无边无际,延伸到远处灰扑扑的老屋轮廓。
林穗穗啊林穗穗,我对着面前这一垄明显蔫头耷脑的麦苗叹气,声音干涩,四年大学,出来种地,你可真出息。
汗水顺着额角滑进眼角,蛰得生疼。
我胡乱抹了一把,手背上立刻蹭上一道黑灰。
2.
老家。
槐树坳。
这两个词在我舌尖滚了滚,带着一股陈年旧柜子里的霉味。
十岁那年夏天,毫无征兆地,父母连夜收拾行李,几乎是把我塞进车里,车轮碾过村口那条土路时卷起的灰尘,模糊了车窗外奶奶站在老槐树下不停挥手的身影。
为什么
问就是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十年了,这地方像一个被刻意遗忘在记忆角落的旧梦,直到奶奶那通带着剧烈咳嗽的电话打来——
穗啊…田荒了…奶奶不中用啦…麦子…得有人种…
于是,我就成了那个有人。
3.
我认命地弯下腰,拿起脚边那个沉甸甸的水管。
我机械地抱着水管移动着,一排,又一排。
唉,我说小绿啊。
水管移到一个新的位置灌溉,我对着其中一株明显更矮小、叶片也稀疏些的麦苗唠叨起来,这大概是连日来唯一的消遣。
你争点气行不行你看你隔壁这位大哥,
我手肘碰了碰旁边一株明显壮实些的麦苗。
人家叶子多厚实,根茎看着就有劲儿。你再看看你,瘦不拉几的,风一吹我都怕你折了腰。这年头,当棵麦子也得卷啊,知道不
水哗啦啦地浇下去,小绿似乎毫无反应。
倒是旁边那株被我称为大哥的麦苗,宽厚的叶片在阳光下反射着健康的光泽。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忽然被前方不远处一点异样的色彩牢牢攫住。
就在这垄麦苗的中段,混杂在一大片深绿和黄绿之间,突兀地立着一株。
它的绿,不同寻常。
不是植物那种带着生命力的生机勃勃的绿,更像…更像某种精心打磨的翡翠,通体流转着一种温润又冷冽的光晕。
在周围那些被烈日烤得有点蔫的同类衬托下,它简直像自带聚光灯,绿得惊心动魄,绿得…不像凡物。
嚯!我忍不住低呼一声,好奇心瞬间压倒了疲惫。
这鬼地方,还能长出这种宝贝疙瘩
我几步跨过去,蹲下身,也顾不上泥巴弄脏裤子了。
凑近了看,那绿光似乎更明显了,仿佛有生命般在叶片和麦秆内部缓缓流动。
行啊兄弟,我伸出食指,带着点探究的意味,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它靠近根部那截异常坚韧的麦秆。
你这基因突变了吧还是偷偷打了什么植物生长激素长这么嚣张,不怕被当妖怪抓走啊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凉坚硬,完全不似其他麦秆的粗糙温热。
话音还没落。
就在我指尖离开麦秆的刹那,异变陡生!
4.
那株麦子顶端刚刚抽出的、还带着细微绒毛的青绿色麦穗,猛地一弯!
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碧色的残影,像一条灵活的绿色小蛇,精准无比地缠上了我的手腕!
啊——!我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卡在喉咙里,整个人触电般向后猛缩,一屁股跌坐在湿软的麦地里,压倒一片麦子。
那麦穗缠得并不紧,甚至可以说只是松松地圈着。
但那股冰冷的触感和其中蕴含的、完全超越植物范畴的力量感,却让我头皮瞬间炸开,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手腕上那圈冰凉的束缚感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更恐怖的是,一个声音,一个介乎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却又裹挟着沉沉怒意的声音,毫无预兆地,直接炸响在我的脑海里:
不、准、碰、别、的、麦、子!
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冰碴子,狠狠砸在我的意识深处。
我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泥浆糊住的雕像,连呼吸都忘了。
手腕上那圈冰凉的麦穗无声地传递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意志。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我擂鼓般的心跳,咚咚咚,撞击着耳膜。
手腕上那圈冰凉的触感消失了,快得像从未出现过。
我触电般把手缩回来,紧紧抱在胸前,眼睛死死盯着那株绿得妖异的麦苗。
它静静地立在那里,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刚才那惊悚的一幕仿佛只是烈日暴晒下产生的幻觉。
可手腕皮肤上残留的、那种被勒过的奇特冰凉感,还有脑海里回荡的那几个冰冷的字眼,都在疯狂叫嚣着——不是梦!
5.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泥地里爬起来,踉跄着后退好几步,直到后背撞上田埂边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粗糙的树干才停下。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蹦迪,几乎要冲破肋骨跳出来。
疯了…绝对是疯了…我大口喘着气,眼神惊疑不定地在那株诡异的麦苗和远处自家那低矮破败的老屋之间来回扫视,这鬼地方真他娘的邪门!不行,得跑…马上跑!
我猛地转身,也顾不上什么水管了,急忙往家里跑。
就在我即将跑到家时,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老屋的窗户——那扇蒙着厚厚灰尘、糊着旧报纸的玻璃窗后,隐约映出奶奶佝偻的身影。
她好像一直站在窗边,望着这边。
一股沉重的愧疚感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住了我狂跳的心脏,勒得生疼。
跑奶奶怎么办地里的麦子怎么办
她拖着病体把我叫回来,难道就是为了看我被一株麦子吓得屁滚尿流吗
脚步,钉死在了田埂尽头。
逃跑的冲动和现实的重量激烈地撕扯着我。
我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肩膀垮了下来,慢慢转过身,眼神复杂地重新投向那片半绿半金的麦田。
那株翡翠般的麦苗,在视野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绿点。
算了…就当是…被太阳晒出癔症了
我使劲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个冰冷的声音甩出去。
日子还得过,麦子还得浇。
6.
接下来的几天,我活得像个高度警惕的惊弓之鸟。
浇水施肥除草,动作僵硬得像机器人。
每次靠近那垄麦子,我都感觉后背的汗毛根根竖起。
那株特别的麦苗,成了我绝对的禁区。
视线一碰到那片醒目的绿光,就立刻触电般弹开,仿佛多看一秒都会被它无形的力量灼伤。
我甚至不敢再自言自语,生怕自己的声音又引来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沉默地干活,沉默地回家,沉默地给奶奶熬药。
只有晚上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听着窗外田野里不知名虫子的鸣叫,手腕上那种冰凉缠绕的幻觉才会清晰地浮现,提醒我白天的一切并非虚妄。
日子在这种提心吊胆的沉默里滑过了几天。
这天下午,我正对着院子里那台比我年纪还大的老式手摇鼓风机较劲。
这老古董锈得厉害,摇柄卡死,任凭我怎么咬牙切齿地掰扯,它就是纹丝不动,铁锈渣子簌簌往下掉。
7.
穗穗是穗穗吗
一个带着惊喜和不确定的男声突然在院门口响起。
我浑身一激灵,猛地抬头。
夕阳的余晖给简陋的土院墙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站在那里,穿着沾了些机油污渍的蓝色工装,肩上随意搭着一件灰色外套。
他背着光,面容有些模糊,但那轮廓和声音…
陈…陈屿哥我试探着叫出声,有点不敢置信。
真是你啊!陈屿大踏步走进院子,脸上带着爽朗又熟悉的笑意,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他比小时候壮实了很多,肩宽腿长,皮肤是健康的麦色,眉眼间褪去了少年的稚气,多了几分沉稳,但笑起来那股子阳光劲儿没变。
他是我童年时在槐树坳少有的玩伴,后来他家搬去了镇上,就断了联系。
听说林奶奶病了,你回来了,我就想着过来看看有啥能帮上忙的。陈屿的目光落在我手上那台顽固的鼓风机和旁边散落的扳手上。
跟这老伙计较劲呢这玩意儿我熟,我爸以前常用。
他说着,很自然地蹲下身,大手接过我手里的工具,给我试试。
他手指骨节分明,带着薄茧,动作熟练地拨弄着鼓风机锈死的部件,找着关键点。
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温暖而踏实。
一种久违的、属于正常人的安全感,让我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第一次有了些微的松弛。
咔哒!
一声脆响,陈屿手腕一用力,那卡死的摇柄竟真的被他硬生生扳动了!
他咧嘴一笑,带着点小小的得意:看,这不就成了小意思。
他顺势又检查了一下其他部件,这轴承也锈了,我车上正好有除锈剂和机油,待会儿给你喷点,保准它转得跟新的一样。
太谢谢你了陈屿哥!我由衷地感激,连日的紧张和孤独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帮助冲淡了不少,你可帮大忙了!
乡里乡亲的,客气啥。陈屿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眼神温和地看着我。
几年不见,穗穗成大姑娘了。怎么样,还习惯吗这农活可不轻松。
还行吧,我苦笑着耸耸肩,就是…有点手生。
慢慢来,谁都不是生来就会的。陈屿安慰道,目光不经意地越过我,投向院墙外那片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的麦田,麦子长势看着还行,就是有几垄好像有点稀
啊,是有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里下意识地一紧,那垄特殊的麦子就在那个方向。
陈屿很热心:走,带我去田里看看现在追点肥,兴许还能赶上一波。
他迈开长腿就朝院门外走去。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叫:别去!别靠近那块邪门的地方!可另一个声音又在说:陈屿哥是好心,而且大白天的,人多壮胆……
我们一前一后走在田埂上。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屿指着几处麦苗稀疏的地方,说着农家肥和化肥的配比,声音沉稳可靠。
我努力集中精神听着,但眼角的余光,却像被磁石吸引一样,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地瞟向那个熟悉的角落——那株绿得妖异的麦苗。
越来越近。
它依旧安静地立在那里,翡翠般的光泽在斜阳下似乎柔和了一些。
就在陈屿停下脚步,指着旁边另一垄麦子,俯身仔细查看苗情,离那株翡翠麦苗只有不到两米距离时——
毫无征兆地,平地起风!
不,不是风!
8.
是整个麦田,以那株翡翠麦苗为中心,方圆几十米内所有的麦子,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猛烈摇晃!
麦穗疯狂地互相撞击、抽打,发出哗啦啦一片令人心悸的暴烈声响!
叶片剧烈地翻卷、拍打,如同无数绿色的鞭子在狂舞!脚下的泥土仿佛都在震颤!
小心!陈屿反应极快,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将我往后猛地一拽,护在他身后。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片突然陷入癫狂的麦浪,眉头紧锁:这…这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也没刮大风啊!
我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手脚冰凉!来了!它来了!
就在那片混乱狂暴的金色风暴中心,那株翡翠麦苗的位置,爆发出刺目欲目的、凝练到极致的碧绿光芒!
那光芒冲天而起,瞬间盖过了夕阳的余晖!
光芒之中,一个修长的人影轮廓急速凝聚、拉伸、清晰!
绿光骤然收敛,如同退潮般迅速缩回中心点。
田埂上,一个身影取代了那株麦苗的位置,清晰无比地矗立着。
银色的头发,短而利落,在麦浪卷起的微风中丝丝拂动,像月光织成的绸缎。
皮肤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冷白,在夕阳暖色的背景里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带着惊心动魄的冷冽感。
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瞳孔是纯粹到极致的、深不见底的翡翠绿,此刻正燃烧着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怒火,死死地钉在陈屿那只还抓着我胳膊的手上。
他很高,身形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裹着一件样式奇古、仿佛由无数片碧绿麦叶交织而成的短袍,露出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小臂和脚踝。
整个人像一柄刚刚出鞘的绝世名剑,锋芒毕露,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下一秒,他动了。
没有奔跑,更像是一道绿色的闪电撕裂了空气。
上一瞬还在几米开外的麦田中央,下一瞬,那只冰冷得毫无人类温度的手,已经带着不容抗拒的巨力,死死攥住了我的手腕——正是刚才陈屿抓住的位置!
一股强大到无法形容的拉力传来,我整个人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拽得向前扑去,一头撞进一个散发着奇异清冽草木气息的怀抱里,硬邦邦的,撞得我鼻梁生疼。
他——能——干——的——活——头顶上方,那个清冽如玉石相击却又浸满寒冰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砸下来。
带着咬牙切齿的怒意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宣告,每一个音节都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我——都——能——干——得——更——好!
空气仿佛凝固了。
夕阳的余晖给这诡异对峙的画面镀上了一层血色。
我像只被钉在砧板上的鱼,在那股冰冷气息和灼热视线的双重夹击下,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脆弱的神经。
完了,这玩意儿真的成精了!还他娘的是个醋精!
陈屿脸上的震惊凝固了几秒,随即被一种混杂着警惕和匪夷所思的表情取代。
他毕竟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对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有着本能的敬畏。
他慢慢松开原本下意识想把我拉回来的手,眼神在我和那个银发绿眸的人之间惊疑不定地扫视,最终定格在那双非人的、燃烧着冰冷怒火的翡翠瞳孔上。
你…你是什么东西陈屿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东西银发少年的唇角勾起一个冰冷而充满讥诮的弧度,那笑容非但没有丝毫暖意,反而让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
他攥着我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仿佛在宣告所有权,我乃此地麦灵,玄稷。这片麦田,乃至这方土地的生息,皆由我掌。
他的下巴微微抬起,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傲然,那双绿眸却依旧死死锁着陈屿,里面的敌意浓得化不开,你,离她远点。
麦…麦灵陈屿显然被这超出认知的身份震住了,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里的警惕更浓,但属于年轻人的血气也上来了。
他看了一眼被玄稷牢牢箍住、脸色发白的我,眉头紧锁,试图讲道理:不管你是啥,穗穗是我看着长大的妹妹!你抓着她干什么快放开她!
妹妹玄稷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
他猛地低下头,那张过分俊美却毫无血色的脸猝不及防地逼近我,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在我的额头上。
那双燃烧的绿眸近在咫尺,里面翻涌着一种我看不懂的、浓烈到近乎偏执的情绪,混杂着愤怒、委屈,还有一丝…疯狂的独占欲。
她,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冰渣,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执拗,是我的!
我的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如同烙印,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陈屿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显然也感受到了对方话语中那股非人的、纯粹的占有欲和随之而来的危险气息。
他猛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眼神锐利起来:胡说八道!穗穗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你的’!快放开她!他作势就要上前。
就在陈屿脚步微动的一刹那,异变再生!
玄稷攥着我手腕的那只冰冷的手突然松开,却并非放弃。
他那只空着的手猛地向身侧的麦田一挥!
哗啦啦——!
如同得到了无声的号令,刚才还只是狂乱摇摆的麦田瞬间沸腾!
无数株金黄的麦子如同活了过来,麦穗骤然挺直,尖端变得如同淬了毒的钢针,齐刷刷地指向陈屿!
密密麻麻,寒光闪烁!
冰冷的威胁,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田埂。
陈屿的脚步硬生生钉在了原地,脸色煞白,额角瞬间渗出了冷汗。
他看着那片指向自己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麦穗丛林,瞳孔剧烈收缩。
眼前这超自然的景象带来的冲击和恐惧,远超过任何言语的威胁。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敢上前一步,这些疯狂的麦子会毫不犹豫地将他刺穿!
你……陈屿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死死盯着玄稷,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玄稷没有再看他,仿佛刚才那恐怖的警告只是随手为之。
他重新低下头,冰冷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再次扣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回家。他命令道,声音毫无起伏,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反抗的威压。
那双翡翠眼眸深处,除了冰冷的警告,似乎还翻涌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仿佛急于将我带离这个有外人存在的地方。
我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身不由己地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拖着,踉踉跄跄地往老屋的方向走。
手腕上的剧痛和刚才那恐怖的一幕让我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恐惧在疯狂尖叫。
穗穗!陈屿焦急的喊声从身后传来,带着担忧和无力。
我不敢回头,甚至不敢挣扎。
身后那片由麦子组成的、散发着致命寒光的枪林,无声地悬在那里。
我只能被动地被玄稷拖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田埂的泥泞里,像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夕阳将我们一前一后的影子拉扯得变形,投在金色的麦浪上,显得格外诡异而漫长。
老屋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粗暴地撞开,又在我身后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玄稷终于松开了手。
那冰冷得如同铁钳的力道骤然消失,留下的是手腕上一圈清晰的红痕,火辣辣地疼。
我像被抽掉了骨头,后背重重抵在冰凉粗糙的土墙上,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惊魂未定地看着几步外那个银发绿眸的人。
他背对着我,站在屋子中央唯一那扇蒙尘的小窗前,逆着窗外最后一点昏黄的光线。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鼓起残存的所有勇气,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翡翠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亮得惊人,像两簇幽冷的鬼火。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每一步都踩在老旧地板的呻吟上,也踩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再次笼罩下来,冰冷、粘稠,带着草木特有的清冽气息,却让我如坠冰窟。
干什么他在离我极近的地方停下,微微俯身,那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几乎要贴上我的。
冰冷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激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他伸出修长而冰冷的手指,指尖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轻佻,轻轻挑起我散落在颊边的一缕汗湿的头发。
穗穗,他低语,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咏叹的韵律,不再是田埂上的暴怒,却更显危险,十年了…我终于等到你回来。
他冰凉的指尖顺着我的发丝滑下,轻轻触碰我的耳廓,那触感让我浑身僵硬,血液都似乎要冻结。
你小时候说过,最喜欢和我一起看麦子抽穗…你说过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切的、近乎偏执的怀念,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那冰冷的指尖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捏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脸,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绿眸。
里面翻涌着浓烈到化不开的占有欲,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将我牢牢罩住。
你是我的。他重复着田埂上的宣言,语气却更加笃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神谕般的口吻。
从你第一次跌跌撞撞跑进我的麦田,用小手指戳我的叶子开始…你就注定是我的。
所以,他凑得更近,冰冷的唇几乎要贴上我的耳垂,那带着草木清冽气息的低语如同恶魔的蛊惑,离那个凡人远一点。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话语都更加冰冷刺骨。
9.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所有的感官。
手腕的疼痛,耳边的低语,还有那双锁定我的、燃烧着非人执念的绿眸……这一切都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
极度的惊惧之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愤怒猛地冲上头顶,压倒了恐惧。
否则什么吃了我吗我猛地用力甩开他捏着我下巴的手,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破音的颤抖,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你这个疯子!妖怪!我根本不认识你!十岁前的事我早就记不清了!我回来只是为了照顾奶奶!种这片该死的麦子!谁要跟你扯上关系!
我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积压了几天的恐惧和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
吼完,身体脱力般顺着土墙滑坐在地上,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抖动起来。呜咽声压抑地从臂弯里传出。
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预想中的暴怒或者更可怕的威胁并没有降临。
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我才感觉到头顶笼罩的那片冰冷沉重的压迫感,似乎…消散了一些
我鼓起勇气,从臂弯里微微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向上看去。
玄稷还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冰冷和偏执依旧凝固着,但似乎……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
那双燃烧着翡翠火焰的眸子,此刻火焰似乎黯淡了些许,里面翻涌的浓烈情绪里,似乎掺杂进了一点点……茫然
还有一丝…被刺痛般的错愕
他紧紧抿着苍白的薄唇,线条完美的下颌绷得死紧。
他就那样沉默地看着我,看着坐在地上缩成一团、哭得狼狈不堪的我。
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完全看不懂。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诡异的沉默压垮时,他忽然动了。
没有靠近,反而是后退了一步。
他转过身,不再看我,径直走向屋里那张唯一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破旧木桌。
他伸出手指,在厚厚的积灰上轻轻一点。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层顽固的灰尘,如同被无形的吸尘器瞬间抽走,消失得无影无踪,露出底下深色的、带着岁月痕迹的木头纹理。
桌面光洁如新。
他拉开那把同样布满灰尘、摇摇欲坠的破木椅,动作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
他坐了下来,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尊完美的雕像。
银色的发丝垂落几缕在光洁的额前。
然后,他就不动了。
也不看我。
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侧脸对着我,线条冷硬。
夕阳最后一点余晖透过小窗,在他银发和碧绿的衣袍上勾勒出一道孤寂的金边。
屋子里只剩下我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和他无声的存在。
这算什么
我茫然地看着那个坐在光洁木桌前、如同老僧入定般的银发身影。
刚才还像个要吃人的病娇疯子,现在又像个闹别扭自闭的小孩
这巨大的反差让我脑子一片混乱,恐惧暂时被一种荒谬感取代。
手腕上的红痕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我他的危险。可眼前这一幕……又算怎么回事
我靠着冰冷的土墙,抱着膝盖,不敢动,也不敢出声。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爬行。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浓稠的墨色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
黑暗彻底笼罩了这间破败的小屋。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狗吠,衬得屋里更加死寂。
玄稷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张光洁的木椅上,仿佛融入了黑暗,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散发着微弱冷意的轮廓。
他的沉默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胸口,比之前的暴怒更让人喘不过气。
我蜷缩在墙角,最初的恐惧被一种更深的疲惫和迷茫取代。
眼泪早已干涸,留下紧绷酸涩的感觉。手腕的疼痛提醒着我现实的荒谬——我被一个自称麦灵的、脾气阴晴不定的非人存在,强行请回了家,并且看起来短时间内没有离开的打算。
咕噜……
一个极其轻微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
我浑身一僵,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那声音…是从玄稷的方向传来的
黑暗中,那个模糊的轮廓似乎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随即,又是一声更清晰的咕噜噜……,带着点拖长的尾音,在寂静中格外突兀。
……肚子叫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我紧绷的神经。
强大、危险、偏执的麦田守护神……也会饿肚子
这过于人性化、甚至有点滑稽的声音,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水潭,让凝滞的气氛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荒谬感再次汹涌而来,甚至压过了恐惧。我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在黑暗中努力分辨他的方向。
他似乎把头转向了另一边,只留给我一个更冷的侧影轮廓。
虽然看不见表情,但那种刻意为之的、带着点僵硬感的无视,反而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
就在这时,里屋传来了奶奶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一声接一声,撕扯着夜的寂静,也撕扯着我的心。
奶奶!我猛地惊醒过来。只顾着自己害怕,都忘了奶奶还病着!药还没熬!
一股强烈的责任感瞬间压倒了所有情绪。
我扶着冰冷的墙壁,有些腿软地站起来。
摸黑走到墙角那个旧橱柜边,凭着记忆摸索着里面的药包和瓦罐。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黑暗里格外清晰。
我抱着瓦罐和药包,摸索着走向屋角那个用砖头垒成的简易小土灶。
点燃灶膛里备着的干草和柴禾需要时间,火光摇曳着,慢慢照亮了灶台周围一小片区域。
我蹲在灶前,机械地往里面添着柴。
跳跃的火光映着我的脸,也在我身后的墙壁上投下晃动不安的巨大影子。
我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冰冷的视线,在火光亮起的一瞬间,就重新锁定了我。
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背上。
我强忍着回头的冲动,专注地盯着灶膛里噼啪作响的火苗,假装忙碌。
瓦罐里的水开始发出细微的声响。
时间一点点过去。
瓦罐里的水终于滚沸,浓郁苦涩的药味弥漫开来,充斥了整个小屋,暂时驱散了那股若有若无的草木清冷气息。
药熬好了。我用一块厚布垫着,小心地将滚烫的药汁倒入碗里。
深褐色的液体在粗瓷碗里晃荡,热气腾腾。
我端着药碗,深吸一口气,转过身。
跳跃的灶火光芒里,玄稷依旧坐在那把木椅上,姿势几乎没变过。
银发在火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冷光,那双翡翠眼眸在阴影中半阖着,长长的睫毛垂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里面的情绪。
他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包括这浓烈的药味和我手中的碗。
我屏住呼吸,尽量放轻脚步,端着药碗,像绕过一片雷区一样,小心翼翼地绕过他所在的位置,走向里屋的门帘。
就在我掀开门帘,半边身子探进去的瞬间——
哼。
一声极轻、极冷的鼻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厌恶,清晰地从他那个方向传来。
凡人的药……臭死了。
那语气,嫌弃得像是闻到了什么污秽之物。
我脚步一顿,端着药碗的手紧了紧。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了上来。
怕归怕,但奶奶的药……不容亵渎!
臭也比某些莫名其妙赖在别人家里、还挑三拣四的‘东西’强!
我猛地回头,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住了。
完了!我在干什么激怒这个喜怒无常的妖怪!
灶膛里的火苗猛地跳跃了一下,发出噼啪的爆响。
玄稷那双半阖的翡翠眼眸,倏地睁开了!
在昏暗摇曳的火光映衬下,那对眸子如同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瞬间迸射出冰冷刺骨的厉芒!
比之前在麦田里更加骇人!
他周身那股沉寂下去的、非人的压迫感如同被唤醒的凶兽,轰然爆发!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快得只在火光中留下一道银绿色的残影!
冰冷的、带着草木清冽气息的阴影瞬间将我完全笼罩!
高大的身影如同山岳般矗立在我面前,投下的影子将我彻底吞没。
那双燃烧着翡翠怒火的眼眸近在咫尺,死死地锁住我,里面的暴戾和危险几乎要化为实质将我撕裂!
你——说——什——么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里刮出的寒风,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彻骨的杀意。
11.
我端着药碗的手抖得厉害,滚烫的药汁溅出来,烫在手背上,我却感觉不到疼。
巨大的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冰冷的呼吸拂过我的额发。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就在我以为下一秒就要被这暴怒的麦灵撕碎时,里屋的门帘猛地被掀开!
咳咳…咳咳咳…奶奶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扶着门框,剧烈的咳嗽让她瘦小的身体颤抖着。
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如同穿透迷雾的利箭,直直地射向浑身散发着骇人戾气的玄稷。
是你……奶奶的声音沙哑虚弱,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了然,十年了…你终究…还是找来了……
奶奶的话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插入了我和玄稷之间那几乎凝固成冰的恐怖对峙中。
玄稷周身那汹涌的、几乎要将我碾碎的冰冷戾气,在奶奶浑浊而锐利的目光下,竟诡异地停滞了一瞬。
他猛地转头看向奶奶,那双燃烧着翡翠怒火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惊愕,随即被更深的、翻涌不定的复杂情绪取代.
有被道破身份的愕然,有被旧人认出的某种触动,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他死死盯着奶奶,薄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下颌绷紧,却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那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杀意,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着,却并未立刻消散,反而更显危险。
奶奶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这份危险。
她扶着门框,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瘦弱的肩膀不住地颤抖。
我趁机端着药碗,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奶奶身边,用身体挡在她前面,惊恐地看着玄稷。
奶奶!您快进去!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奶奶枯瘦的手却轻轻按在了我颤抖的手臂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她的目光依旧牢牢锁着玄稷,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穗穗…别怕…他…他伤不了你…
伤不了我
我看着玄稷那双依旧冰冷刺骨、翻涌着可怕情绪的眼睛,完全无法相信奶奶的话。
奶奶浑浊的眼里似乎闪过一丝了然,她艰难地喘了口气,目光转向我,声音微弱却清晰:
还记得…你十岁那年…夏天…总说田里有株…会发光的绿苗子…缠着你…陪你说话吗
尘封的记忆如同被撬开了一条缝隙。
一些模糊的、被岁月冲刷得几乎褪色的画面碎片猛地涌入脑海——炎热的午后,金色的麦浪,一株绿得特别亮眼的小苗。
还有……一个似乎总是萦绕在耳边、听不清具体内容的、模糊又温柔的声音
我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玄稷。难道……那些模糊的童年记忆……是真的那株绿苗…是他
玄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避开了我的目光,侧过脸去,银发垂落,遮住了他大半表情。
但那股萦绕在他周身的冰冷戾气,却在奶奶的话语中,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了
不,不是消散,更像是被强行压抑了下去,如同暂时休眠的火山。
奶奶!您快喝药!我顾不上去理清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只担心奶奶的身体。
奶奶就着我的手,小口小口地喝完了药。苦涩的药味弥漫。
放下药碗,奶奶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目光再次投向那个沉默伫立在阴影中的银发身影,眼神复杂难辨。
孩子…奶奶的声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叹息,十年了…你还是…放不下吗当年…我们也是没法子…穗穗还小…你那时…太吓人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被一阵咳嗽淹没。
玄稷依旧沉默地站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冰雕。
但在他微微低垂的侧影里,在那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手上,我似乎看到了一种被深深刺痛的……隐忍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委屈
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奶奶压抑的咳嗽声和灶膛里柴禾燃烧的噼啪声。
11.
接下来的日子,玄稷以一种极其强硬且不容拒绝的姿态,在我家住了下来。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矛盾体。
一方面,他展现出的力量令人恐惧。
比如我试图去田里浇水,刚拿起水壶,整片麦田就会无风自动,所有麦穗齐刷刷地指向天空,仿佛在无声地抗议。
而玄稷本人则会瞬间出现在田埂上,冷着脸,用一种愚蠢凡人的眼神看着我,然后手指一抬,田埂边那条小水沟里的水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化作无数道晶莹的水线,精准地洒遍每一寸土地,比任何灌溉系统都高效均匀。
我精心调配的农家肥,被他轻描淡写地斥为污秽之物,手指一弹,不知从何处招来点点闪烁着柔和绿芒的光屑,飘落在麦苗上,那些原本有些蔫的麦苗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挺直了腰杆,叶片变得油绿发亮。
他就像一个掌控一切的、高高在上的神灵,用绝对的力量宣告着这片土地的主权,以及…对我这个凡人能力的彻底否定。
另一方面,他又表现出一种近乎孩童般的笨拙和……黏人尤其是当陈屿出现的时候。
那天下午,陈屿不放心,还是扛着锄头来了。他站在院门外,隔着篱笆,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守在屋檐下的玄稷。
才对我喊道:穗穗,我看东头那垄麦子好像有点倒伏,得赶紧扶一扶,不然影响抽穗。我来帮你弄吧
哦…好…我刚应了一声。
哼!一声冰冷的、充满不屑的冷哼就从屋檐下炸响。
没等我反应过来,玄稷的身影已经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我身边。
他一把夺过我手里准备给陈屿开院门用的木栓,看也不看,随手往后一扔。
那木栓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嗖地一声飞回门框,精准地落下,把院门重新闩死!
扶苗玄稷斜睨了一眼篱笆外脸色难看的陈屿,唇角勾起一个极其刻薄的弧度,带着浓浓的鄙夷,就凭你那点可怜的力气别把我的麦子弄断了!
他话音未落,人已如一阵风般冲向了东头那块倒伏的麦田。
只见他冲进麦田,也不见他弯腰,只是双手虚虚向下一按——
奇迹发生了!
所有倒伏的麦苗,仿佛被无数只无形的手温柔而坚定地托起、扶正!
每一株都挺立得笔直,根根分明!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玄稷站在扶正的麦田中央,银发在风中轻扬,碧绿的衣袍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他微微抬起下巴,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傲然,目光扫过篱笆外目瞪口呆的陈屿,最终落在我脸上,那双翡翠眼眸里清晰地写着:
看见没这才叫干活!还需要他!
那眼神里,除了炫耀,还有满满的、不容错辨的——快夸我!
我张了张嘴,看着他那副求表扬的姿态,再看看旁边那块瞬间恢复生机、整齐得如同仪仗队的麦田,再看看篱笆外扛着锄头、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的陈屿……
巨大的荒谬感排山倒海般袭来,让我彻底失语。
这日子,简直鸡飞狗跳。
他像个巨大的、移动的醋坛子,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酸气。
陈屿帮我搬一捆柴,他下一秒就能用神力把整个柴垛码得整整齐齐,比建筑图纸还标准。
陈屿递给我一个刚从自家地里摘的、洗干净的西红柿,我刚咬一口,玄稷就会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更大更红、还带着晶莹露珠的果子,硬塞到我手里,然后冷着脸把我咬了一口的那个抢过去,随手扔进鸡窝,惹得几只老母鸡扑腾着争抢。
他甚至会在我跟陈屿说话超过三句时,故意弄出巨大的动静。
比如让院子里的老水缸凭空哗啦一声掀起巨大的水花。
或者让屋檐下的燕子窝突然掉下一块泥巴,精准地砸在陈屿脚边……幼稚得令人发指!
更离谱的是他对现代文明的无知。
我吃泡面,他看着那腾腾的热气和浓郁的调料味,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评价为毒物。
我喝可乐,他看着我满足地叹气,眼神里充满了对凡人自甘堕落的痛心疾首。
有一次我手机响了,欢快的铃声在寂静的老屋里格外突兀。
玄稷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出现在我旁边,银发都微微炸起,警惕地盯着那个发光的小砖块,眼神锐利得像要把它洞穿。
当我接起电话喂了一声时,他脸上那种混杂着震惊、困惑和一丝被冒犯的表情,简直难以形容。
但不得不承认,有他在,繁重的农活变得轻松无比。
麦子长势前所未有的好,绿油油一片,充满了勃勃生机。
奶奶的咳嗽,在他偶尔心情好时,手指徐徐拂过奶奶的额头,引动几片柔和的绿色光点融入后,似乎也真的减轻了一些。
只是他看奶奶的眼神,始终复杂难辨,带着一种被时光和旧事隔开的疏离与审视。
日子就在这种诡异、紧张、又掺杂着些许荒诞便利的平衡中滑过。
直到那个暴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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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入夜不久,毫无征兆地,天空像是被捅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狂风如同发疯的巨兽,裹挟着豆大的、冰冷的雨点,狂暴地砸向大地!
雷声在低垂的、墨汁般翻滚的乌云深处炸响,惨白的电光撕裂天幕,瞬间将漆黑的田野照得一片惨白,随即又陷入更深的黑暗。
雨水不是在下,而是在倒!
密集的雨线连接了天地,织成一片狂暴的水幕。
老屋的屋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瓦片被狂风掀动,发出哗啦啦的可怕声响。
我缩在里屋奶奶的床边,听着外面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恐怖声响,心提到了嗓子眼。
奶奶在高烧中昏睡着,呼吸急促。
老屋在狂风暴雨中颤抖,每一次剧烈的风声和雷声炸响,都让我觉得这破败的屋子下一秒就要散架。
就在这时!
轰隆隆——咔——嚓——!
一道前所未有的、几乎就在头顶炸开的恐怖惊雷!
伴随着这道巨雷,是整片大地都为之震颤的可怕震动!
啊!我吓得尖叫一声,扑到窗边,借着又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光芒,惊恐地看到了外面炼狱般的景象——
麦田!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拍过,成片成片地倒伏下去!
完了!全完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一年的心血,奶奶的希望……就在这一夜,彻底毁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就在那片倒伏的麦田旁边,我家那间本就摇摇欲坠的老屋,在刚才那阵剧烈的震动中,靠近麦田一侧的土坯墙,竟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狰狞的裂缝!
屋顶的椽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随时会断裂塌下来!
奶奶!
我魂飞魄散,冲回床边,试图把昏睡的奶奶抱起来。
屋子要塌了!
就在我六神无主、绝望得浑身冰冷之际——
一道刺目的碧绿光芒,骤然在屋外亮起!
那光芒穿透了狂暴的雨幕,如同黑暗中燃起的希望之火!
是玄稷!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屋外,就在那道巨大的墙裂正前方!
狂风卷起他银色的短发和碧绿的衣袍,暴雨疯狂地冲刷着他。
在闪电惨白光芒的映照下,他的身影显得如此单薄,却又透着一股顶天立地的决绝。
他双手猛地张开,掌心向上,对准了那道不断被雨水侵蚀扩大的墙裂和发出呻吟的屋顶!
嗡——!
一股磅礴的、令人心悸的力量波动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无数道凝练到极致的碧绿光芒从他掌心喷薄而出!
这些光芒如同有生命的藤蔓,又像是坚韧无比的绿色屏障,瞬间交织、蔓延,紧紧地贴附、缠绕在那道巨大的裂缝和吱呀作响的屋顶椽子上!
碧光流转,带着一种古老而坚韧的生命气息。
屋顶不堪重负的呻吟声,在碧光的支撑下,竟奇迹般地减弱、稳固了下来!
玄稷站在滂沱大雨中,全身都笼罩在那强烈的碧光之中。
他的脸色在闪电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
原本就冷白的皮肤此刻更是毫无血色,嘴唇紧紧抿着,一丝鲜红却不受控制地从他唇角溢出,瞬间就被冰冷的雨水冲刷掉。
他挺拔的身形开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仿佛承受着难以想象的重压和消耗。
他在用自己的神力,强行支撑着这座即将倒塌的老屋!
玄稷!
我扒在窗边,看着他在暴雨中苦苦支撑、嘴角溢血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恐惧、担忧、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强烈情绪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我再也顾不得危险,猛地拉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就要冲进雨幕中去帮他!
回去!一声嘶哑的、带着不容置疑命令的吼声,如同惊雷般在我耳边炸响!
是玄稷!
他甚至没有回头,但那声音里的急切和警告穿透了雨幕。
别出来!守着…里面!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强行压抑的痛苦。
我被那吼声钉在原地,看着他在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却依旧死死支撑的背影,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模糊了视线。
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锥心的痛楚席卷了我。
他是在保护我们!
用他的力量,甚至可能是他的生命本源!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爬行。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玄稷身上的碧光,在持续不断的暴雨冲刷和神力消耗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他那颤抖的身影,在肆虐的狂风暴雨中,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孤舟,随时可能被彻底吞噬!
撑住…玄稷…求你撑住…我扒着门框,指甲深深抠进腐朽的木门里,无声地祈祷着,泪水决堤般涌出。
终于,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天际的墨黑开始透出一丝灰白。
狂风渐歇,暴雨的势头也终于减弱,从倾盆变成了淅淅沥沥。
当最后一丝神力凝聚的碧光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着、彻底熄灭在微明的晨光中时,玄稷的身体猛地一晃!
他没有倒下,而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着转过身。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此刻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刺目的血痕,在微光中显得触目惊心。
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然后,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提线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倒在老屋前那片泥泞不堪、倒伏着无数麦子的湿地里。
玄稷——!
我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终于冲破了喉咙,在劫后余生的、湿漉漉的清晨里,凄厉地回荡。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玄稷身边。
冰冷的泥水浸透了我的裤腿,但我毫无知觉。手指颤抖着探向他的鼻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触碰到他的脸颊和脖颈,皮肤冰冷得吓人,像一块失去温度的玉石。
玄稷!玄稷你醒醒!我慌乱地拍打着他冰冷的脸颊,声音带着哭腔。
没有反应。他安静地躺在泥泞里,像个破碎的、被遗弃的人偶,只有胸膛极其微弱地起伏着,证明他还残存着一丝气息。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
怎么办他是麦灵!他不是人!凡人的药对他有用吗谁能救他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周围。
暴雨过后的麦田,一片狼藉。倒伏的麦秆浸泡在浑浊的泥水里,沾满了污泥,了无生气。
然而,就在这满目疮痍之中,我的视线猛地定格在玄稷倒下的地方——他的身体下方,泥土被砸开了一个浅坑。
坑里,静静地躺着一段根须。
那根须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半透明感,像是上好的琥珀,又带着玉石的质感,原本应该是莹润的碧绿色泽。
但此刻,那抹碧绿黯淡得几乎消失,只残留着几丝微弱的绿意,如同风中残烛。
它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成灰烬!
这就是他的根他力量的源泉它正在枯萎!正在死去!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我混乱的脑海!
尖锐、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血!我的血!
这个念头来得毫无缘由,却又如此自然,仿佛早已烙印在灵魂深处。
十岁那年模糊的记忆碎片中,似乎总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低语:穗穗…你的气息…好特别…好温暖…
管不了那么多了!死马当活马医!
我猛地抓起掉落在泥水里的、之前用来清理田埂杂草的镰刀。
冰凉的铁质刀柄沾满了泥水,滑腻腻的。
我咬紧牙关,心一横,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不算太锋利的镰刀刃口,狠狠压向自己的左手手腕内侧!
呃!剧痛瞬间传来,我闷哼一声,额头上立刻渗出冷汗。
鲜红的血液,带着生命独有的温热气息,瞬间从割开的皮肉中涌了出来!
我顾不得钻心的疼痛,立刻跪倒在玄稷身边,将流血的手腕悬在那段暴露在泥水之上、正在快速枯萎的奇异根须正上方!
温热的血珠,一滴,两滴……如同断了线的红宝石,带着我滚烫的生命力,精准地滴落在根须表面那些狰狞的灰黑色裂痕上。
滋……
仿佛滚烫的烙铁遇到了寒冰,血液接触根须的瞬间,竟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声响!
如同某种沉睡的东西被骤然唤醒!
紧接着,奇迹发生了!
那滴落在灰黑色裂痕上的鲜血,并没有被泥水稀释冲散,反而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瞬间沿着根须的脉络渗透进去!
所过之处,那些象征着死亡的、不断蔓延的灰黑色裂痕,如同遇到了克星,骤然停止。
有效!真的有效!
巨大的狂喜和希望瞬间冲垮了疼痛和恐惧!
我死死盯着那根须的变化,任由手腕的鲜血持续不断地滴落。
一滴,又一滴,温热的生命之泉,源源不断地注入那濒临枯死的根须。
随着鲜血的持续滴落,那微弱的碧色荧光开始变得稳定,并且极其缓慢地、顽强地向外扩散!
根须上灰黑色的裂痕,在荧光的照耀下,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抚平,开始一点一点地缩小、愈合!
虽然速度极其缓慢,但那从死亡边缘被强行拉回的、微弱却坚定的生命迹象,却无比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
我的意识开始随着血液的流失而变得有些模糊,身体发冷,眼前阵阵发黑。
但我咬紧牙关,用尽最后的力气支撑着自己,不让手腕移开分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呐喊:活下去!玄稷!你一定要活下去!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眼前彻底发黑的前一秒——
唔……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呻吟,从躺在泥水中的玄稷口中溢出。
那紧闭的、覆盖着长长银色睫毛的眼睑,剧烈地颤动了几下。
然后,缓缓地,睁开了。
那双曾经黯淡如蒙尘琉璃的翡翠眼眸,重新映入了微明的天光。
虽然依旧虚弱,深处却已燃起了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属于生命的火焰。
那火焰的中心,清晰地倒映着我因失血而苍白如纸、布满泪痕和泥污的脸庞。
他的目光,先是茫然地落在我的脸上,随即,缓缓下移,定格在我那依旧悬在他根须上方、不断滴落着鲜血的手腕上。
一瞬间,那双翡翠眼眸中所有的茫然褪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浓烈到极致的情绪所取代——那是震惊,是难以置信,是某种被深深撼动的悸动,更是一种近乎灭顶的、灼热到令人心颤的……专注。
他极其艰难地抬起一只沾满泥污的手,冰冷颤抖的指尖,轻轻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重和小心翼翼,触碰到了我手腕上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边缘。
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让我浑身一颤。
穗…穗……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透支后的虚弱,却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力量。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我流血的手腕,指尖那冰凉的触感微微颤抖着。
你……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被更汹涌的情绪淹没。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翻涌的惊涛骇浪似乎被强行压下。
他不再看那伤口,而是抬起头,深深地望进我的眼底,仿佛要穿透我的灵魂。
契约……他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带着一种古老而庄重的韵律,声音虽弱,却如同烙印,清晰地刻入周围的空气,……成立。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凝聚最后的气力,那双翡翠眼眸里燃烧起奇异的光,虚弱却执拗。
我的……他喘息着,目光死死锁着我,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不容置疑的偏执,……麦子神。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他触碰我伤口的冰冷指尖涌入。
那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带着蓬勃的生命气息,瞬间沿着我的手臂蔓延而上,驱散了因失血而带来的彻骨寒意。
手腕上那道狰狞的割伤,在这股暖流的包裹下,传来一阵奇异的麻痒感,血流竟肉眼可见地减缓。
碧光顺着根须向上蔓延,迅速笼罩了他整个身体。
他苍白如纸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虽然依旧虚弱地躺在泥泞中,但那股濒死的枯败气息已然消失无踪。
他紧紧攥着我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坚定。
那双翡翠眼眸如同深潭,牢牢地吸住我的视线,里面翻涌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失而复得的狂喜。
穗穗……他又唤了一声,声音比刚才平稳了些,却更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蛊惑的沙哑。
他微微侧过头,冰凉的唇瓣极其小心地、近乎虔诚地,轻轻印在我手腕内侧那道已经停止流血、只留下一条新鲜红痕的伤口上。
那是一个冰冷而柔软的触感,带着雨后草木的清新气息。
紧接着,他抬起了眼。
那双刚刚恢复生机的翡翠眼眸,此刻如同两泓映照着星光的深潭,清晰地倒映着我苍白而震惊的脸庞。
他的舌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品尝珍馐的意味,轻轻舔过自己苍白的下唇。
然后,一个带着奇异满足和某种隐秘渴望的喟叹,如同羽毛般拂过寂静的清晨:
你的血……他的声音低沉而缱绻,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钩子,……好甜。
手腕上被他唇瓣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被烙铁烫了一下,滚烫的感觉瞬间蔓延至全身。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他那句带着奇异魔力的好甜在耳边反复回荡,混合着他灼热专注的眼神,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牢牢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