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入宫十年,从浣衣局小婢爬到御前奉茶宫女。
她亲眼看着父兄被诬陷通敌,阖族男丁斩于肃亲王刀下,女眷没入贱籍。
十年隐忍,她以凤栖梧之名成为富可敌国的神秘商贾,暗中织就一张庞大的情报与财富巨网。
老皇帝突然暴毙,朝堂陷入皇子夺嫡与权臣割据的乱局。
肃亲王欲挟幼帝以令诸侯,联合世家封锁京城。
苏璃孤身夜闯边军大营,以三寸之舌与百万石粮草为筹码,说服铁血统帅萧屹:将军是要做肃亲王座下鹰犬,还是……与我共掌这天下
烽火连三月,她以商队为掩护运兵入京,亲自点燃烽燧。
当萧屹的铁骑踏破宫门,肃亲王才认出龙椅上那位玄甲染血的女帝,竟是当年被他亲手碾入尘埃的苏家孤女。
她剑指群臣,声音响彻九霄:从今日起,这天下,女子亦可主宰!
第一章
雪夜血痕
承平二十七年冬,雪下得格外早,也格外大。
鹅毛般的雪片被凛冽的北风卷着,狠狠砸在巍峨宫墙的琉璃瓦上,发出细碎又沉闷的声响。重重宫阙在夜色与雪幕中沉寂,如同蛰伏的巨兽。唯有靠近御书房的长廊下,几点昏黄的宫灯在风雪中顽强摇曳,映出廊下侍立之人的身影。
苏璃垂首立在朱漆廊柱的阴影里,双手交叠置于身前,宽大的宫女服袖口露出一小截冻得有些发青的手腕。她身形单薄,背脊却挺得笔直,像一株被积雪压弯却不肯折断的细竹。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铁锈般的寒意。十年了,这皇城的风,从未暖过。
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那时的她,还不是御前奉茶的宫女苏璃,而是浣衣局里双手被碱水泡得红肿溃烂的小婢女阿璃。消息是半夜传来的,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她懵懂的世界。
苏家……通敌叛国不可能!她记得自己当时死死抓住传话老太监的衣角,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的肉里。
老太监浑浊的眼中只有麻木的怜悯:圣旨已下,苏氏男丁……尽数处决,女眷没入教坊司为奴。阿璃,你……好自为之吧。
天旋地转。父亲威严却慈爱的脸,兄长爽朗的笑声,母亲温暖的怀抱……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个雪夜里,被呼啸的北风和肃亲王府亲卫明晃晃的刀锋搅得粉碎。她躲在浣衣局堆积如山的脏衣后面,透过结霜的破窗缝隙,远远望见了刑场的方向。风雪太大,她看不清,只记得那一片雪地被染成了刺目的暗红,浓得化不开。肃亲王高踞马上,身影在风雪中如同索命的魔神,他手中那柄象征王权的金刀,在火把映照下,反射着冰冷而残酷的光。
十年了。那血色,那刀光,早已融入她的骨髓,成为支撑她在这深宫地狱里活下去的唯一养料。她不再是小婢阿璃,而是御前奉茶的宫女苏璃。她学会了在每一个主子面前恰到好处地低头,学会了用最温顺的笑容掩盖眼底最深的寒冰,学会了在无声无息间,记下每一个有用的眼神、每一句模糊的私语、每一份看似不经意的奏报。
吱呀——沉重的御书房门从内打开,带出一股混杂着龙涎香和浓重药味的热气。当值的太监总管李德全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目光扫过廊下侍立的宫女内侍,最后落在苏璃身上。
苏璃,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陛下醒了,要一盏温热的参茶,手脚麻利些,仔细着点。
是,李总管。苏璃的声音温和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她微微屈膝,转身,脚步轻快地走向茶水间,裙裾拂过冰冷的金砖地面,无声无息。
茶水间里暖意融融,炉子上铜壶里的水正咕嘟咕嘟冒着细密的气泡。苏璃熟练地取出上好的老山参片,量好分量,放入温润的白玉盖碗中,注入温度恰好的滚水。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精确。当值的太医令张邈恰好从内室出来,经过茶水间门口,与苏璃擦肩而过时,脚步微顿。
张太医。苏璃微微侧身让路,垂眸问好。
张邈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炉火的噼啪声掩盖:……油尽灯枯之兆愈发明显,也就……这三五日的功夫了。唉,多事之秋啊。他摇摇头,匆匆离去,留下的话语却像一块巨石,猛地砸进苏璃看似平静的心湖。
油尽灯枯三五日
苏璃端着茶盘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白玉碗壁上温热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却驱不散心底骤然涌起的惊涛骇浪。老皇帝……大限将至那个掌握着天下生杀予夺、却也间接将她苏家推入深渊的老人,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她稳住呼吸,面上依旧是那副恭谨温顺的模样,端着参茶,一步一步,重新走向那扇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御书房大门。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燃烧的炭火上,又像是踏在冰封的深渊边缘。心跳在胸腔里擂鼓,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蛰伏了整整十年的东西,在黑暗中骤然嗅到了猎物气息的兴奋与……孤注一掷的决绝。
机会还是……更大的风暴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肃亲王那张在风雪中狞笑的脸,和她父兄染血的身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在她眼前交织、燃烧。
第二章
织网十年
沉重的御书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世界的风雪,也将苏璃隔绝在那个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权力中心之外。廊下的寒气重新包裹上来,她却觉得指尖滚烫,方才太医令张邈那句低语,如同滚烫的烙铁,在她脑海中反复灼烧。
油尽灯枯……三五日……
她垂首退回自己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然而,她的思绪却已如离弦之箭,穿透了重重宫墙,飞向了这帝都最繁华喧闹的东市尽头,那座闹中取静、门庭若市的凤栖梧商行总部。
凤栖梧。
一个在短短数年间崛起于帝国商圈,富可敌国却又神秘莫测的名字。它掌控着南北漕运的命脉,垄断了利润惊人的海盐贸易,甚至连新近发现的几处大铁矿的开采权,也被其以雷霆手段纳入囊中。它的主人凤先生,是无数人渴望巴结交好却又无人得见真容的传奇。有人猜测是隐世巨贾,有人猜测是皇族贵胄的白手套,甚至有人将其与传说中的隐世宗门联系起来。
无人知晓,这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凤先生,正是此刻深宫之中,这位看似卑微恭顺的御前奉茶宫女——苏璃。
十年的隐忍,十年在刀尖上的舞蹈。她利用御前的便利,不动声色地收集着朝堂动向、各地物产、军情粮价,甚至后宫妃嫔的喜好、宗室子弟的隐秘。这些看似零碎的信息,经过她冷静头脑的筛选、分析、串联,最终化作一张无形却坚韧无比的大网,覆盖了整个帝国,也缠绕着无数人的命运。
她的第一桶金,来自于一个偶然听到的、关于江南生丝歉收的消息。她倾尽所有微薄的积蓄,甚至典当了母亲留给她的唯一一支玉簪,通过一个曾经受过苏家恩惠、如今在东市经营小布庄的老掌柜,悄悄囤积了市面上所有能买到的生丝。当宫廷采办因皇后寿诞急需大量顶级绸缎而焦头烂额时,她囤积的生丝价格暴涨了十倍。老掌柜赚得盆满钵满,对这位深宫中的贵人更是死心塌地。
这便是凤栖梧最初的根基。苏璃从不亲自出面,她像最高明的棋手,隔着深宫的重重帷幕,以纸条、暗语、信物,通过绝对忠诚的几个核心人物——如那位老掌柜(如今已是凤栖梧的大管事之一),以及她早年救下的、精于算学的落魄书生齐文远(如今是凤栖梧的账房总管)——遥控着这个庞大商业帝国的运转。
她以惊人的天赋和绝对的冷静,在商海中搏杀。利用信息差,提前布局;打通关节,控制漕运;甚至不惜重金,豢养了一支精悍的护卫队伍,明为押运货物,暗地里则成为她刺探情报、执行特殊任务的影子。
财富如同滚雪球般累积。但苏璃的目标,从来不是富甲一方。每一枚铜钱,每一条情报,每一个被她网络收拢的人心,都指向同一个地方——复仇,以及那柄曾沾染她父兄鲜血的金刀的主人:肃亲王萧承宗。
此刻,老皇帝命悬一线的消息,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精心布局的棋盘。风暴将至!肃亲王萧承宗,作为先帝幼弟,手握部分禁军兵权,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众多,对那个位置早已虎视眈眈。若皇帝驾崩,太子年幼且懦弱,肃亲王必然趁机发难!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苏璃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几乎要破膛而出。她需要立刻知道宫外的反应!需要知道凤栖梧掌控的各方消息!需要知道肃亲王此刻在做什么!
机会稍纵即逝,风险也如影随形。一个宫女的任何异常举动,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她强压下翻腾的思绪,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直到一个时辰后,到了宫女轮换休息的短暂间隙。她回到宫女居住的狭小偏院,迅速关上房门。屋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凳而已。她走到床边,从最里侧、垫被下不起眼的角落,摸出一个小小的、打磨光滑的黑色石子。
这是凤栖梧最高级别的紧急联络信物——墨羽令。持有此令者,可要求凤栖梧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启动最高级别的响应。
她走到窗边,窗棂下有一个特意留出的、极其隐蔽的小孔。她将墨羽令小心地塞了进去。石子落下,外面传来一声极轻微、如同鸟喙啄木般的笃声,随即消失。
信息已发出。接下来,就是等待。
等待宫外那只庞大的、由她亲手编织的巨蛛,开始为她搅动这即将沸腾的乱局。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这把名为凤栖梧的利剑,终于要出鞘了。剑锋所指,正是那权倾朝野的肃亲王!
第三章
孤注一掷
墨羽令的笃声消散在风雪里,如同石沉大海。宫墙内的日子,表面上依旧按部就班,沉闷得令人窒息。御书房里药味越来越浓,老皇帝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每一次短暂的清醒,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浑浊无光的眼神。宫人们屏息凝神,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肃亲王萧承宗入宫的次数明显频繁起来,每一次都带着大批亲随,盔甲鲜明,腰悬金刀,步履生风,脸上那份志在必得的倨傲几乎不加掩饰。他看向年幼太子和几位怯懦皇子的目光,如同猛虎审视着待宰的羔羊。
苏璃冷眼旁观,心如寒潭。肃亲王的每一次出现,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头的旧疤上反复切割。父兄临刑前绝望的眼神,母亲被拖入教坊司时无声的泪水,还有那染红雪地的暗色……一幕幕在她脑海中疯狂闪回。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提醒自己保持绝对的清醒。
第三天深夜,当值的苏璃终于等到了回应。一个负责传递浣衣局脏衣的小太监,借着送还干净衣物的机会,将一个极其普通的、用于包裹衣物的粗布包袱塞到了她手里。包袱入手微沉,里面除了衣物,还藏着一个更小的油布包。
回到那间冰冷的斗室,苏璃迫不及待地打开油布包。里面是两样东西:一枚小巧精致的赤铜令牌,上面浮雕着展翅的凤凰图案;以及一张折叠得异常整齐的薄纸。展开薄纸,上面是齐文远那熟悉的、力透纸背却刻意收敛锋芒的字迹:
主上钧鉴:
帝危讯已确,朝野震动。肃王(萧承宗)动作频频:
其一,以‘拱卫京畿’之名,已令其心腹将领接管京畿大营西、南两门防务,禁军副统领亦被其收买。
其二,暗中联络吏部尚书王庸、户部侍郎陈炳等,密谋于帝崩后,以‘主少国疑’为由,行‘摄政’之举,实则欲行废立。
其三,其府邸亲卫调动异常,似有封锁九门之意。另,其已密令心腹持金刀令箭,星夜奔赴北境‘抚军’,意图不明,恐为钳制边军。
另,急报:肃王似已对‘凤栖梧’生疑,半月前曾派人暗中查探商行漕粮转运账目,幸得文远提前布置,以假账目混淆视听,暂未露破绽。然此獠多疑,恐再查探。主上身处险地,万望珍重!
北境边军统帅萧屹,乃已故镇北侯之子,素与肃王不睦。其人刚毅,治军极严,唯军需粮草,常为朝廷所克扣掣肘。此或可为突破口。
所需之物,凭‘赤凤令’可于京西‘永丰’粮行地下秘库尽数支取。文远、赵伯(老掌柜)已备万全,静候主上钧令。
凤栖梧上下,誓死追随!
字字惊心!
苏璃的目光死死钉在封锁九门、钳制边军和对凤栖梧生疑这几行字上。肃亲王萧承宗的动作比她预想的更快、更狠!他不仅要控制京城,更要斩断外援,尤其是拥有帝国最精锐铁骑的北境边军!一旦让他成功封锁消息、控制中枢,挟持幼帝登位,那便真的是乾坤定鼎,再难撼动!而她苏璃,以及她苦心经营的凤栖梧,都将成为他登基路上必须碾碎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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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她最缺的就是时间!老皇帝随时可能咽气,肃亲王的大网随时可能彻底收紧!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萧屹这个名字上。北境统帅,与肃王不睦,缺粮……齐文远的分析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光。边军!这是唯一一支有可能在短时间内打破肃亲王封锁的力量!也是她手中唯一可能撬动局面的杠杆!
风险九死一生!且不说如何突破肃亲王即将布下的天罗地网离开京城,单是孤身一人深入以铁血闻名的边军大营,面对一个素未谋面、立场不明的统帅萧屹,其凶险程度,无异于自投虎口。一旦身份暴露,或是谈判失败,她将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肃亲王掌权之日,便是她苏家彻底沉冤莫雪、她苏璃粉身碎骨之时!
苏璃猛地攥紧了手中的赤凤令,冰冷的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清醒的力量。眼底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焚烧殆尽,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和破釜沉舟的疯狂。
她走到窗边,凝望着外面沉沉的黑夜。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寒意更甚。十年蛰伏,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不是为了在最后关头引颈就戮的!
萧承宗……她低声念出这个刻骨铭心的名字,声音冷得像冰原上刮过的风,你的金刀,斩得断我父兄的头颅,却斩不断我苏璃的命!这盘棋,还没下完!
她迅速行动。脱下宫女服饰,换上一套早已准备好的、毫不起眼的深灰色粗布棉袄,用头巾包住头发,脸上抹上些灶灰。最后,将那枚沉甸甸的赤凤令贴身藏好。她需要立刻出宫,动用凤栖梧的全部力量,为她前往北境的孤注一掷,准备好那足以撼动铁血统帅的筹码——百万石粮草!还有……一条能瞒过肃亲王耳目的、通往北境的血路!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苏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风雪弥漫的沉沉夜色。宫墙的阴影在她身后拉长,仿佛一头即将苏醒的猛兽。一场以性命为赌注、以天下为棋盘的豪赌,正式开始了。
第四章
烽火连城
京城的夜,在无形的重压下呻吟。
苏璃的身影如一道灰色的影子,在错综复杂、被积雪覆盖的陋巷间急速穿行。她熟悉这座城市的每一处犄角旮旯,如同熟悉自己掌心的纹路——这是她十年间编织情报网络时无数次走过的路。肃亲王布下的暗哨明显增多了,巡逻的兵丁盔甲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好几次,她几乎是贴着墙壁的阴影,听着沉重的脚步声从咫尺之外走过,心跳如擂鼓,呼吸却压得极低。
凭着凤栖梧核心成员之间独有的联络暗号和赤凤令,她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抵达了京西那座外表平平无奇的永丰粮行。粮行巨大的地下秘库内,灯火通明,气氛凝重而炽热。大管事赵伯(当年的老掌柜)须发皆白,此刻却像一头发怒的老狮子,指挥着数十名精壮伙计和护卫,正将堆积如山的粮袋搬上一辆辆特制的、车辙经过处理的大车。每一袋粮食都饱满沉重,散发着谷物特有的干燥香气。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和紧张的气息。
齐文远迎了上来,素来沉稳的脸上也难掩激动与忧虑:主上!您来了!粮草已按您的吩咐,秘密调集了八十万石!后续二十万石三日内必能到位!车马、护卫也已备齐,全是可靠的老伙计和‘影子’里的精锐!赵伯亲自带队押运!他语速极快,目光灼灼地看着苏璃,主上,您当真要亲自去北境太险了!不如让文远代您……
文远,苏璃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此事非我亲往不可。萧屹不是寻常将领,空口白话,纵有百万石粮草,也未必能取信于他。我要让他看到我的决心,更要让他明白,与他交易的,不是一个藏头露尾的商人‘凤先生’,而是一个敢把身家性命押上赌桌、与他共谋大事的人!她环视着灯火下忙碌的人群,看着那一张张或苍老或年轻、却都写满忠诚与决然的面孔,凤栖梧,就托付给你们了。务必让这批粮草,安全抵达北境!这是我们的命脉!
主上放心!赵伯大步走来,声音洪亮,老朽这把骨头,就算豁出去,也定把粮草一颗不少地送到!只是京城这边……肃亲王的人,像疯狗一样到处嗅探。
苏璃眼神一寒:他查他的!我们走我们的!启动‘金蝉’计划!明面上,所有‘凤栖梧’的商铺,该营业营业,该进货进货,账目务必做得滴水不漏,让肃亲王的人查无可查!暗地里,所有核心人员,按预定方案,分批撤出京城,化整为零,向……西南转移!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另外,把我们掌握的,关于肃亲王这些年贪墨军饷、私贩禁铁、构陷忠良的证据……抄录副本,想办法,送到几位清流御史和宗室老王爷的案头!不必署名。给他后院点把火,让他无暇他顾!
是!齐文远和赵伯齐声应诺,眼中都燃起了火焰。
布置完京城事宜,苏璃片刻未停。她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男装,扮作粮队护卫的模样,混入了第一批启程的车队之中。庞大的粮车队伍,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如同一条沉默的巨龙,悄无声息地驶出京城西门。守门的校尉已被赵伯用重金买通,又慑于凤栖梧素日积累的威势,草草盘查便放了行。
车队刚出城不到十里,后方京城的方向,突然传来九声沉闷悠长的钟鸣!
当——当——当——
钟声穿透风雪,带着一种宣告终结的悲怆,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
苏璃勒住马缰,猛地回头。只见京城那巍峨的轮廓在灰蒙蒙的晨曦中若隐若现,最高处的宫阙之上,似乎挂起了刺目的白幡。
皇帝……驾崩了!
几乎就在钟声落下的同时,京城方向传来震天的喧嚣!隐约可见城门方向火光闪动,兵刃撞击声、呼喊声隐隐传来!肃亲王动手了!他在第一时间封锁了京城!
快!全速前进!赵伯须发戟张,厉声嘶吼。粮队骤然加速,车轮碾过积雪和冻土,发出沉闷的轰鸣。
苏璃最后望了一眼那座被白色笼罩、陷入混乱的帝都,眼中没有悲伤,只有一片冰冷的火焰在燃烧。她猛地一夹马腹,骏马长嘶,迎着凛冽的北风,向着更加苦寒、却也蕴含着唯一生机的北境,绝尘而去!
接下来的路程,是一场与死亡竞速的亡命奔袭。肃亲王显然并未完全忽视凤栖梧这条漏网之鱼。沿途关卡盘查骤然严密,不时有精锐的骑兵小队呼啸而过,像是在搜寻着什么。赵伯经验老道,粮队时而化整为零走偏僻小道,时而伪装成其他大商号的队伍,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影子护卫的拼死周旋,一次次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追兵和盘查。途中遭遇了两股试图劫掠的悍匪,被护卫们以雷霆手段击杀,血染雪地。
越靠近北境,天气越发酷寒,人烟越发稀少,天地间只剩下一片苍茫的灰白。凛冽的北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呵气成冰。苏璃裹着厚厚的皮裘,眉毛睫毛上都结满了白霜。身体的疲惫和寒冷几乎达到极限,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如同冰原上不灭的星辰。
十日后,当一座由巨大原木和坚冰垒砌而成、旌旗猎猎、散发着浓烈肃杀之气的巨大军营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整个粮队都发出了劫后余生的欢呼。北境边军大营——到了!
然而,军营辕门前肃立如林的刀枪,辕门上高悬的、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的萧字帅旗,以及哨塔上弓箭手警惕而冰冷的目光,都昭示着,最后也是最艰难的一关,就在眼前。
苏璃深吸一口冰冷彻骨的空气,驱散了连日奔波的疲惫。她跳下马,整了整沾染风尘的衣袍,将代表凤先生身份的赤凤令握在掌心,迎着辕门哨兵锋利如刀的目光,独自一人,一步一步,走向那象征着铁血与威严的辕门。
站住!来者何人军营重地,擅闯者死!哨兵的长矛交叉,寒光闪烁。
苏璃停下脚步,微微抬头,清朗的声音在寒风中异常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烦请通禀萧屹萧大将军,故人‘凤栖梧’,携百万石粮草,特来拜会!有一笔关乎北境十万将士生死、关乎天下兴亡的买卖,要与将军面谈!
第五章
玄甲惊雷
凤栖梧
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声音在主帅大帐内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和审视。巨大的火盆熊熊燃烧,驱散着北境刺骨的严寒,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帐内的一切。
萧屹端坐在铺着虎皮的帅椅上。他身形高大魁梧,肩背宽阔如山岳,一身玄色铁甲即使在帐内也未卸下,甲叶上残留着霜雪的痕迹,更添几分冷硬。面容线条如同刀劈斧凿,下颌方正,鼻梁高挺,一双眼睛深邃锐利,如同鹰隼,此刻正牢牢锁定在帐下那个自称凤栖梧的身影上。
对方裹在厚厚的玄色斗篷里,风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一双……异常沉静明亮的眼睛。身形在宽大的斗篷下显得有些单薄,但那站立的姿态,却像一杆插在冻土里的标枪,沉稳而坚韧。更让萧屹心头微震的是,此人竟能突破重重关卡,将一支规模不小的粮队带到他的辕门之外!这绝非寻常商人能做到的。
正是。斗篷下传来回答,声音清越,听不出年纪,也辨不明男女,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和沉稳。将军治军严谨,威震北疆,在下久仰。今日冒昧前来,实因时局骤变,迫不得已。
哦萧屹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冰冷的铁甲护膝上,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整个大帐。他身后的几名亲兵手已悄然按上刀柄,眼神警惕。本帅倒不知,区区商贾,也关心起天下兴亡了你所说的百万石粮草,又在何处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石相撞。
粮草,此刻就在营外,将军可随时派人查验。斗篷人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至于天下兴亡……将军难道不曾听闻,三日前,京中丧钟九响
帐内空气瞬间凝固!
萧屹的瞳孔骤然收缩!京中丧钟九响!皇帝驾崩了!如此重大的消息,他竟然丝毫不知!一股冰冷的怒意和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肃亲王!一定是肃亲王封锁了消息!他想干什么!
消息……确切萧屹的声音低沉下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
千真万确。斗篷人语气笃定,不仅帝星陨落,肃亲王萧承宗已封锁京城九门,控制京畿大营,隔绝内外消息。更已派出心腹持金刀令箭,星夜奔赴北境,名为‘抚军’,实为钳制将军,收编边军!此刻,恐怕令使已在途中!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盆中木炭燃烧的噼啪声。萧屹身后的亲兵们脸上都露出了震惊和愤怒之色。肃亲王的手,竟敢伸向他们北境边军!
钳制收编萧屹缓缓站起身,铁甲叶片摩擦,发出令人心悸的铿锵声。他高大的身影在火光投射下,如同魔神般压迫着整个空间。他一步步走下帅阶,走到斗篷人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五尺。他锐利的目光似乎要穿透那层厚厚的风帽,看清对方真实的面目。
你,究竟是何人告诉本帅这些,又想得到什么他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冰冷质感和毫不掩饰的杀意,若有一字虚言,本帅帐下的刀,可不管你是‘凤栖梧’还是什么梧桐!
强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山峦倾轧而来,足以让心智不坚者瞬间崩溃。然而,斗篷下的人影却纹丝不动。那双露出的眼睛,迎上萧屹凌厉如刀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反而亮得惊人,如同寒潭中投入了两颗燃烧的星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斗篷人缓缓抬起手,解开了系在颌下的绳结,然后,在萧屹及其亲兵惊愕的目光中,掀开了那厚重的风帽。
如墨的长发倾泻而下,在火光下流淌着暗色的光泽。一张清丽绝伦却苍白如雪的脸庞显露出来,眉若远山,眸似寒星,挺翘的鼻尖被冻得微微发红,唇色浅淡,紧抿成一条倔强的线。纵然一身风尘,穿着粗糙的男装,也难掩那份惊心动魄的、属于女子的美丽。只是这份美丽,被一种极致的冰冷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所浸透。
我,苏璃。她的声音清晰响起,不再是刻意伪装的中性,恢复了女子特有的清越,却比刚才更加冰冷、更加锐利,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御前宫女苏璃,亦是富可敌国的‘凤栖梧’主人!更是十年前,被肃亲王萧承宗诬以通敌叛国之罪、满门抄斩的苏家……唯一幸存的血脉!
轰——!
如同惊雷在帅帐内炸响!
萧屹和他身后的亲兵们全都震惊得无以复加!御前宫女富可敌国的凤先生苏家孤女!这三个身份,无论哪一个都足以让人震惊,此刻却匪夷所思地重叠在一个看似如此柔弱、却又如此……疯狂的女子身上!
苏璃无视他们眼中的惊涛骇浪,她上前一步,几乎与高大的萧屹平视,那双寒星般的眸子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掌控命运的疯狂:
萧将军!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质问和不容拒绝的蛊惑,肃亲王弑君篡位在即!他杀我父兄,屠我满门,此仇不共戴天!他封锁京城,钳制边军,视你萧屹如无物,欲将你与这北境十万将士当作他登基的踏脚石!你手握帝国最锋利的刀,难道就甘心做他萧承宗座下摇尾乞怜的鹰犬
她猛地张开双臂,玄色的斗篷如同展开的羽翼,指向帐外,指向那风雪弥漫的南方,指向那座被白色笼罩的帝都:
我苏璃,携百万石粮草而来!以此为凭!我‘凤栖梧’遍布天下的情报网、财富网,皆可为将军所用!我要的,是肃亲王萧承宗的人头!我要的,是洗刷苏家沉冤!我要的,是这颠倒黑白的乱世,重归朗朗乾坤!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萧屹震惊未消的双眼,抛出了那石破天惊的最终赌注:
将军!告诉我!你是要屈从于肃亲王的淫威,做他座下鹰犬还是……与我苏璃联手,共掌这天下乾坤!
与我联手,这百万粮草,这天下财货消息,尽归将军驱策!他日功成,将军便是擎天玉柱,架海金梁!这北境,这天下,由你我共主!
帅帐内,死寂无声。只有火盆的烈焰在疯狂跳跃,映照着萧屹那张刚毅铁血的脸庞上变幻不定的神色。震惊、愤怒、审视、权衡……种种情绪在他眼中激烈碰撞。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女子,看着她苍白脸上那双燃烧着毁灭与新生火焰的眸子,听着她字字泣血又掷地有声的控诉和邀请。
一个宫女,一个商贾,一个背负血海深仇的孤女,竟敢孤身闯入铁血军营,以百万粮草为筹码,邀他共谋天下!
疯狂!简直疯狂到了极点!
然而,这疯狂背后所展现的胆魄、智谋、掌控力,以及对肃亲王刻骨铭心的仇恨……却让他这个在尸山血海中滚打出来的统帅,第一次感到了灵魂深处的悸动!
肃亲王……金刀令箭……封锁京城……钳制边军……还有那百万石足以解北境燃眉之急的粮草!
萧屹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铁锈和皮革气息的冰冷空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震惊和犹豫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如同北境冻土般坚硬冰冷的决断,和一丝被点燃的、名为野心的火焰。
他猛地转身,铁甲铿锵作响,对着身后同样处于巨大震撼中的亲兵统领,声音如同滚雷般炸响:
传令!
点烽火!三军集结!
打开辕门,迎接粮草!
没有本帅的将令,任何自称持金刀令箭者靠近大营百里之内……格杀勿论!
命令下达,萧屹霍然回身,那双鹰隼般的锐目再次锁定苏璃,里面翻涌着风暴,也沉淀着某种沉重的认可与契约。他没有说合作,但每一个字都重逾千钧:
苏璃……不,凤先生。本帅的刀,只斩敌酋,不向妇孺。肃亲王的人头,本帅要亲手摘下!至于这天下……他顿了一下,声音沉凝,待尘埃落定,再论不迟!
烽燧的狼烟,在北境苍茫的天空下,冲天而起!如同一声震彻天地的号角!
第六章
凤鸣九霄
狼烟笔直,撕裂了北境铅灰色的苍穹。
肃亲王派来的抚军使臣,手持金灿灿的令箭,趾高气扬地踏入北境不久,便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边关斥候带回的消息,在风雪中弥漫着血腥味:一队不明身份的悍匪袭击了使团,无一活口。
这无声的雷霆,是萧屹给出的最明确不过的答复。
肃亲王震怒!他不再寄望于收服,悍然撕下伪装。一道道矫诏从被封锁的京城发出,污蔑萧屹拥兵自重,图谋不轨,褫夺其兵权,命令各地州府拦截叛军,并调集其掌控的京畿大营及部分地方驻军,组成平叛大军,开赴北境,欲以泰山压顶之势,将边军连同那个胆大包天的凤栖梧一同碾碎!
战争,以最惨烈的方式爆发了。
北境辽阔的雪原与关隘,瞬间化为血肉磨盘。肃亲王的大军凭借数量优势和京畿精良的装备,初期攻势如潮。然而,他们面对的是以逸待劳、被粮草喂饱了肚子、被仇恨和统帅的决绝点燃了斗志的北境铁骑!更面对着一个隐于幕后、却将情报与后勤发挥到极致的幽灵——凤栖梧。
苏璃没有亲临前线挥刀,她的战场在更深邃的地方。萧屹的帅帐旁,悄然多了一顶不起眼的小帐。这里成了整个北境战场最敏锐的神经中枢。无数标注着特殊符号的纸条如同流水般从各方汇聚而来,又化作一道道精准的指令传递出去。
凤栖梧这张庞大的网,在战时彻底张开了它的獠牙。
——平叛大军前锋主将贪财好色,其行军路线和宿营地点,被凤栖梧安插在军中的眼线精准传递。萧屹派出一支精锐轻骑,星夜奔袭,火烧连营,前锋大将于睡梦中被斩首!
——平叛军粮草转运路线图,被凤栖梧的商队护卫以命换回。萧屹派出数支游骑,神出鬼没,专事袭扰粮道,焚毁辎重,让平叛大军后方一片狼藉,军心浮动。
——肃亲王为筹措军费,强征暴敛,甚至暗中向敌国售卖禁运的盐铁情报,被凤栖梧的情报网迅速捕捉整理。苏璃授意齐文远,将这些铁证巧妙散播,瞬间在肃亲王控制区乃至整个帝国引起轩然大波!民怨沸腾,清流激愤,连一些原本观望的宗室都开始动摇!
前线的战报更是雪片般飞入苏璃的营帐:
报!萧将军亲率玄甲重骑,于黑风口大破敌军主力!阵斩敌将三名!
报!左路军截获敌军密信,肃王欲抽调西线守军驰援!将军问策!
报!敌军一部绕行鹰愁涧,意图偷袭我军侧后!
苏璃立于简陋的沙盘前,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清减的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她指尖快速划过沙盘上的山川河流,根据情报迅速做出判断,下达指令:
传令左路军,不必拦截西线援军,放其进入黑石谷预设战场!令赵伯,启动‘蜂巢’,务必在援军抵达前,破坏其必经之路上的三座关键桥梁!
鹰愁涧之敌令右军偏将率本部人马,携带双倍火油箭矢,于落鹰坡设伏!那里地势狭窄,风雪弥漫,正是关门打狗之地!
她的指令简洁、精准、狠辣,每每直击要害。萧屹最初的疑虑早已化为彻底的信任与倚重。他发现自己这位盟友对战局的把握、对人心的算计、对资源的调配,竟有着不逊于任何沙场老将的敏锐和果决!她像一个最高明的弈者,在千里之外,调动着无形的丝线,让肃亲王的庞大军队如同陷入蛛网的飞蛾,处处掣肘,疲于奔命。
战局在血腥的拉锯中,悄然发生着逆转。边军越战越勇,气势如虹。而平叛大军则深陷泥潭,补给困难,谣言四起,士气低落。
决战,终于在帝都最后的屏障——天阙关前爆发!肃亲王孤注一掷,集结了最后的精锐力量,依仗雄关天险,做困兽之斗。关墙高耸,箭如飞蝗,滚木礌石倾泻而下,边军攻势受挫,伤亡惨重。
帅旗之下,萧屹玄甲浴血,望着那如同巨兽般难以撼动的雄关,眉头紧锁。强攻,代价太大。
就在这时,苏璃身披一件不起眼的黑色斗篷,策马来到阵前。她仰望着巍峨的关墙,目光冰冷如铁。她转向萧屹,声音在震天的喊杀声中依然清晰:将军,强攻徒增伤亡。给我一支死士,三百人足矣。
萧屹看着她眼中那熟悉的、孤注一掷的火焰,没有多问一句,重重点头:要谁,随你挑!
三百名精挑细选、悍不畏死的边军锐卒很快集结。苏璃没有慷慨激昂的演说,只简短地指着关墙下一条极其隐蔽、被积雪覆盖的狭窄裂缝——那是凤栖梧早年走私商队无意中发现、并秘密绘制在地图上的废弃水道入口。
入口在此。通道狭窄,仅容一人匍匐而过,出口在关内西侧废弃的马厩下。肃亲王主力尽在东门,西门空虚。进去之后,只有一个任务——苏璃的声音斩钉截铁,不惜一切代价,打开西门!以三支红色火箭为号!
三百死士,如同三百支沉默的利箭,在漫天风雪和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条死亡通道。
时间在焦灼中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油锅中煎熬。东门关墙下的战斗惨烈到了极致,边军将士的尸体几乎堆成了斜坡。
突然!
三支拖着耀眼尾焰的红色火箭,如同撕裂阴霾的凤凰之血,从关内西侧冲天而起!在灰暗的天空下,绽放出夺目的光芒!
紧接着,沉重的、仿佛尘封了千年的巨大绞盘转动声,伴随着守军惊恐绝望的嘶喊,从西门方向隆隆传来!
城门开了!西门开了!震天的欢呼瞬间席卷了整个边军阵营!
萧屹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刀,刀锋直指洞开的西门,发出震碎山河的咆哮:
玄甲军!随我——破关!诛杀国贼!
铁蹄如雷!早已蓄势待发的玄甲重骑,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以萧屹为锋矢,势不可挡地冲向了那道洞开的、象征着胜利与终结的城门!
天阙关,破!
第七章
乾坤新主
玄甲洪流踏破天阙关的巨响,如同丧钟,狠狠撞在肃亲王萧承宗的心头。
他最后的依仗崩塌了!困守皇宫的残兵败将早已丧胆,象征皇权的金銮殿此刻成了他华丽的囚笼。殿外,震天的喊杀声越来越近,那是萧屹麾下最精锐的锐士,正踏着血路,一层层剥开皇宫的防御。
废物!都是废物!萧承宗双目赤红,状若疯魔,狠狠将御案上的奏折、玉玺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他精心谋划了半生,离那张龙椅只有一步之遥,却最终败在……败在一个他早已遗忘、碾入尘埃的苏家孤女和一个低贱商贾的手里!这让他如何能甘心!
王爷!叛军……叛军已攻破玄武门!快……一个浑身浴血的侍卫统领踉跄着冲进来,话音未落,一支冰冷的羽箭已穿透他的后心!
沉重的殿门被狂暴的力量轰然撞开!
寒风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瞬间灌满金銮殿。甲胄铿锵,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闷雷,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一队队玄甲染血、杀气冲天的边军锐士,如同潮水般涌入,迅速控制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冰冷的刀锋指向了殿内瑟瑟发抖的官员和肃亲王最后的亲卫。
大殿中央,萧屹缓缓步入。他身上的玄甲布满刀痕箭孔,暗红色的血污凝结其上,每一步踏出,都带着尸山血海中走出的铁血威压。他手中那柄沉重的战刀,刀尖犹自滴落着粘稠的鲜血。他的目光如同冰锥,越过混乱的人群,死死钉在了高踞龙椅旁、脸色惨白的肃亲王身上。
萧承宗!萧屹的声音如同滚雷,在大殿中隆隆回荡,弑君谋逆,祸乱朝纲,残害忠良,罪不容诛!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肃亲王浑身剧震,他猛地拔出腰间那柄象征着无上权柄的金刀,刀身依旧灿然生辉,却再也无法带给他丝毫安全感,反而映照出他此刻的狼狈与绝望。乱臣贼子!安敢在此放肆!本王乃……他色厉内荏地嘶吼着,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拿下!萧屹根本不屑与他废话,一声令下,数名如狼似虎的亲兵已猛扑上前!
肃亲王身边的亲卫还想抵抗,瞬间便被砍翻在地。萧承宗本人被狠狠掼倒在地,那柄金刀哐当一声脱手飞出,滑落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上。他被两名士兵死死按住,挣扎着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怨毒与疯狂:萧屹!你勾结妖女,犯上作乱!你不得好死!还有那个苏家的小贱人!她在哪!让她出来!本王要……
他的咒骂戛然而止。
金銮殿那扇巨大的、象征天子出入的盘龙金漆大门,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被缓缓推开。门外刺眼的天光涌入,勾勒出一个纤细却异常挺拔的身影。
苏璃走了进来。
她已褪去了一路的风尘和伪装。一身玄色劲装,外罩一件式样简洁却绣着暗金色凤纹的软甲,长发高高束起,用一枚古朴的玉簪固定。脸上没有脂粉,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淬炼了千年的寒冰,又似燃烧着焚尽一切的地狱之火。她手中,握着一柄出鞘的长剑,剑锋雪亮,映照着殿内摇曳的烛火和满地的狼藉。
她的步伐并不快,却异常沉稳。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历史的节点上。靴底踏过光可鉴人的金砖,那冰冷的触感,与十年前浣衣局破屋窗棂下、她蜷缩在脏衣堆里感受到的寒意,如出一辙。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只能无助看着亲人被屠戮的小宫女。
她的目光,越过匍匐在地的官员,越过满殿惊愕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被死死按在地上的肃亲王萧承宗脸上。那张曾经在风雪刑场上、带着残忍笑容俯视她家族覆灭的脸,此刻只剩下扭曲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肃亲王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如同见了鬼魅!他死死盯着苏璃的脸,那张清丽却冰冷如霜的脸,与他记忆中某个模糊的、早已被他碾碎在尘埃里的少女影像,瞬间重合!
是……是你!他的声音嘶哑变形,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荒谬感,苏……苏家的……那个小贱婢!怎么可能!你不是……早就该……
是啊,肃亲王。苏璃在他面前停下脚步,声音平静得可怕,如同冻结的湖面,却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拜你所赐,苏家满门男丁,血染刑场。女眷没入教坊,受尽凌辱,生不如死。她的目光扫过肃亲王那身狼狈的蟒袍,如同在看一堆肮脏的垃圾,我苏璃,从地狱里爬回来了。
她微微俯身,剑尖轻轻点在肃亲王剧烈起伏的胸口,冰冷的剑锋透过衣料,刺得他一个激灵。
这十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一刻。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层炸裂,想着你当年是如何用这柄金刀,她的目光瞥向地上那柄象征他权柄的金刀,斩下我父兄的头颅!想着我母亲、姐妹在教坊司中是如何含恨而终!今日,血债血偿!
话音未落,剑光暴起!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分怜悯!凝聚了十年血泪、十年隐忍、十年孤注一掷的复仇之剑,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精准无比地刺入了肃亲王萧承宗的心口!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温热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苏璃玄色的衣摆和脚下冰冷的金砖。
肃亲王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他死死盯着苏璃,眼中充满了不甘、怨毒,还有一丝彻底的了然和……荒谬的恐惧。鲜血从他嘴角汩汩涌出,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头一歪,气绝身亡。那双曾经睥睨天下、视人命如草芥的眼睛,永远定格在了死前的惊骇与难以置信之中。
金銮殿内,死寂无声。
只有肃亲王心口涌出的鲜血,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无声地蔓延开来,形成一滩刺目的暗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肃杀。
所有朝臣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无人敢抬头。萧屹和他的士兵们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眼神复杂,有快意,有凛然,也有对那个持剑女子深深的敬畏。
苏璃缓缓抽出长剑。剑锋上的血珠滚落,滴在肃亲王尚有余温的尸体旁。她看也没看脚下的尸体,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臭虫。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这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金銮宝殿。蟠龙金柱,雕梁画栋,御座高悬。她的视线最终落在那张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冰冷的黄金龙椅上。
没有激动,没有狂喜。只有一种历经千劫百难、终于攀至绝巅的冰冷与……沉重。
她提着滴血的长剑,一步一步,踏着肃亲王尚未冷却的血泊,踏过冰冷光滑的金砖,走向那九级高阶。每一步,都仿佛踏碎了禁锢女子千年的枷锁。
终于,她站在了那至高无上的御座之前。玄甲染血,衣袂飘飞。
她缓缓转身,面向下方匍匐的群臣、肃立的将士。手中的长剑并未归鞘,剑尖斜指地面,血珠顺着剑刃缓缓滑落,在寂静的大殿中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她清冷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每一张或惊恐、或茫然、或敬畏的脸庞。整个帝国,仿佛都在她这一瞥之下屏住了呼吸。
然后,她清越而冰冷的声音响起,并不高亢,却如同九霄凤鸣,带着一种宣告新纪元降临的磅礴力量,清晰地穿透了大殿的穹顶,响彻在每一个角落,也必将响彻在帝国的山河之间:
逆贼萧承宗已伏诛!
从今日起——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开天辟地的决绝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天下,女子亦可主宰!
声音落下,余音在空旷的金銮殿内久久回荡。
殿外,第一缕破晓的晨曦,终于刺破了笼罩帝都多日的阴霾,透过高高的窗棂,照射进来。金色的光芒恰好落在御阶之上,将苏璃玄甲染血的身影镀上了一层神圣而威严的金边。
新帝登基,改元凤鸣。
史称:凤鸣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