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开学了学生们陆续走进校园有的是兴高采烈有的失魂落魄,在此高二教学楼东侧那边传说中年久失修的男厕所正散发着阵阵恶臭苍蝇漫天飞舞特娘的还有绿豆蝇,在此刻正上演着张虎和王刚也就是虎子和刚子的表演秀。
虎子你真TM的点啊刚子蹲在离坑位三米远的安全距离外喊到,小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想要跃跃欲试和视死如归的光。他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镜滑下来一点,被他用沾了点不明灰尘的手指头利落地推了上去。
我,张虎,人称虎子,此刻正半蹲在一个坑位门前,手里捏着半截刚从校门口小摊上顺来的红色冲天炮。劣质的火药味直往鼻子里钻,有点呛,但更多的是点燃引信前那种令人心尖发颤的兴奋。废TM话!我压低声音,感觉自己的肾上腺素嗷嗷的往上狂飙,干就完了家人们,刚子你是不是怂了
刚子骂骂咧咧的说道我可没有怕,要是害怕还能跟着你来,刚子把手揣进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打火机,还是那种一块钱一个的一次性塑料货。他递过来,动作带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嗤啦——
橘红色的火苗舔上引信,瞬间爆开细碎的火星子,发出急促而欢快的嘶嘶声。那声音在空旷、弥漫着恶臭味的厕所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时间仿佛被这声音拉长了,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我像被烫了屁股的猴子,猛地弹跳起来,把点着的冲天炮往坑位里一扔,转身就和刚子一起,用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厕所门口狂奔。脚底板拍在全是尿液的瓷砖地上,发出响亮的啪嗒啪嗒声,每一步都带着亡命天涯的决绝。身后,那嘶嘶声骤然拔高,变得尖锐而狂暴!
就在我们俩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出厕所门框的刹那。
嘭!!!
一声沉闷又极具穿透力的巨响,仿佛像修炼成仙的人对着空气狠狠擂了一拳爆发出阵阵雷鸣声。紧接着是稀里哗啦一阵脆响,像是一整面玻璃墙被震碎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硝烟、某种不可描述的发酵物以及陈年老垢的浓烈气味,如同有形的冲击波,轰然从厕所门洞喷涌而出,狠狠拍在我们的后背上。
我和刚子被这气浪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抱在一起滚下楼梯。我们扶着墙站稳,惊魂未定
只见一团浑浊的、带着可疑黄色水珠的烟雾,正慢悠悠地从门口弥漫出来,顺着走廊飘散。那扇被我们关上的厕所门,此刻正可怜兮兮地歪斜着,门板上方靠近合页的地方,裂开了一道狰狞的缝隙。里面还隐约传来滴滴答答的、像是天花板漏水的声音。
我和刚子对视一眼。他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脸上除了惊恐,还有一丝快感卧槽,这劲儿真TM的大我自己表情估计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刚子咱们还是赶紧跑吧,这么大动静,那个地中海主任又得把咱们抓起来了快跑,我和刚子正要开跑就听到
张虎!王刚!!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给我滚出来!!!!
一声石破天惊的咆哮,如同平地炸雷,瞬间盖过了走廊里被爆炸惊起的零星尖叫和议论。那声音带着雷霆之怒,穿透力极强,仿佛自带扩音喇叭,震得走廊窗户的玻璃都在嗡嗡作响。
教导主任,人称阎罗王的王国强同志,顶着他那颗标志性的、在日光灯下能反光的宽阔脑门,如同一辆失控的坦克,从楼梯口轰隆隆地碾压过来。他面色铁青,脖子上青筋暴起,眼镜歪斜地架在鼻梁上,那身崭新的西装外套前襟,赫然溅上了几滴……呃,难以描述的水渍。他冲到我们面前,巨大的阴影瞬间将我俩笼罩。
好啊真好啊!开学第一天!第一天啊!他气得手指头都在哆嗦,几乎要戳到我们俩的鼻尖上,炸厕所!你们俩是嫌学校太干净了,还是嫌我王国强活得太舒坦了!能耐啊!真能耐!跟我走!立刻!马上!办公室!!
他一手一个,像拎小鸡仔一样,揪住了我和刚子的后衣领,不由分说地拖着我们就往教导处方向走。刚子的眼镜被扯得差点飞出去,他手忙脚乱地扶着。我则感觉自己的脚后跟几乎没沾地,整个人被那股蛮力带得踉踉跄跄。走廊两侧的教室门口,探出了无数颗脑袋,目光里充满了杀人的目光和幸灾乐祸。
教导处办公室弥漫着一股陈旧纸张、消毒水和阎罗王身上浓烈风油精混合的味道。我和刚子被勒令站在墙角,像两根被霜打蔫了的茄子,背对着门口那面巨大的静思己过的镜子。阳光透过窗户,正好照在主任那颗寸草不生、油光锃亮的脑门上,折射出刺眼的光晕,像一颗随时会爆炸的小太阳。
给我站直了!好好反省!王主任余怒未消,把办公桌拍得砰砰响,震得桌上的笔筒都跳了一下。他气呼呼地坐下,拿起一份文件用力地扇着风,试图驱散身上残留的那股厕所爆炸后的独特芬芳,以及他自己喷薄而出的怒火。他一边扇,一边开始打电话,声音震得窗户嗡嗡响:喂!后勤吗!赶紧派人去高二东侧男厕所!对!就是那儿!……什么情况!厕所炸了!被两个兔崽子用炮仗炸了!……赶紧去修!修不好我唯你是问!……
我站得腿肚子有点抽筋,偷偷用眼角余光瞟向旁边的刚子。这小子站得倒是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贴在裤缝上,头微微低垂,一副认真忏悔、深刻反省的模样。但以我跟他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交情,我知道这绝对是假象纯纯在装毛篓子
果然,当王主任的电话打到第三个,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破音时,刚子的右手极其隐蔽地、极其缓慢地挪到了背后。他那只手像只灵活的小老鼠,悄悄探进了自己校服裤子那宽大的后口袋里。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摸摸索索,掏出了一个皱巴巴、卷了边的小笔记本和一支快没水的圆珠笔。然后,他微微侧了侧身,用我的身体巧妙地挡住了王主任可能扫过来的视线。我听到极其细微的、笔尖划过粗糙纸页的沙沙声。
他在干嘛写检讨不可能!刚子写检讨从来都是最后三分钟鬼画符。我强忍着脖子扭动的冲动,只能拼命转动眼珠子,试图从极其有限的角度瞥到一点他笔记本上的内容。
阳光的角度微微变化了一下,我眼角的余光终于捕捉到了一丝画面。
那笔记本摊开的那一页上,赫然画着一个极其传神、极其夸张的漫画头像!那宽阔得离谱的额头,那圆润光滑的头顶,那稀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倔强地贴着头皮生长的几根毛……特别是那双喷着火焰、怒目圆睁的眼睛,简直把王国强同志此刻的神韵抓了个十成十!更绝的是,漫画像的头顶,刚子还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四个大字:光明绝顶!

一股巨大的气流猛地从鼻腔里冲出来,带着无法抑制的痒意。我死死咬住后槽牙,腮帮子上的肌肉瞬间绷紧,我的脸憋得通红,感觉血管都在突突直跳,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墙角一块剥落的墙皮,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股酸涩感直冲鼻腔和眼眶,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溢满了眼眶。
张虎!王主任那如同雷达般的咆哮瞬间锁定我,你抽什么风!站好了!再给我发出怪声,今天别想吃饭!
我赶紧把脑袋埋得更低,肩膀因为强忍笑意而剧烈地、无声地耸动着,身体抖得像寒风中的落叶。眼角余光瞥见刚子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抽搐了一下,那只握笔的手似乎也顿了一瞬,但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他的艺术创作。他甚至还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让自己那本杰作隐藏得更深一点。
这该死的畜生!这个B绝对故意的!
漫长的罚站终于在王主任一句滚去把操场垃圾给我扫干净,扫不完别回来!的怒吼中结束。我和刚子如蒙大赦,抓起靠在墙角的破扫帚,逃也似的冲出了教导处那令人窒息的地方。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空旷的操场上,晒得塑胶跑道微微发烫。空气中飘荡着青草和尘土的味道,远处篮球场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和少年们模糊的呼喊。我们俩拖着扫帚,有气无力地划拉着跑道边缘那些顽固的落叶和不知哪里吹来的塑料袋,活像两个被发配边疆的苦役。
妈的,脸都丢光了。我嘟囔着,一脚把一个小石子踢出老远,这下‘厕所战神’的名号算是坐实了。
刚子推了推他那副饱经风霜的黑框眼镜,镜片反射着刺目的阳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只听到他慢悠悠地说:小场面,虎子。‘阎罗王’的秃头漫画,值回票价。
我正要骂他心大,一阵刺耳尖利的猫叫声混合着嚣张跋扈的狂笑声,突然从操场最东头、靠近学校那堵爬满藤蔓的破旧围墙的角落里传来。那猫叫声凄厉无比,充满了惊恐和痛苦。
我和刚子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对视一眼,拔腿就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绕过一排高大的梧桐树,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火冒三丈。
只见我们年级出了名的校霸胖头鱼——真名叫张宏伟,仗着家里有点钱和一身横肉,平时就爱欺负低年级同学——正带着他两个狗腿子,围在墙角。胖头鱼手里攥着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细树枝,正狞笑着,一下一下地抽打着一只缩在墙根、瑟瑟发抖的小花猫。那猫看着也就几个月大,黄白相间,瘦骨嶙峋,背上被树枝抽打的地方,毛都秃了几块,露出粉红的皮肤,看着可怜极了。它想跑,却被胖头鱼的一个跟班堵住了去路,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
哈哈!跑啊!再跑啊!小杂种!胖头鱼抽得兴起,树枝划破空气,发出令人心悸的咻咻声这让他有快感。
一股热血嗡地一下冲上我的头顶。操!我骂了一句,手里的破扫帚柄瞬间被我攥得死紧,抬腿就要冲过去。这二虎哨子,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
就在我身体刚动的一刹那,一只沾着灰的手猛地按住了我的胳膊。是刚子。他依旧盯着那边,眉头紧锁,镜片后的眼睛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点算计的光芒。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空旷的操场,远处稀疏的人影,以及胖头鱼那两个虎视眈眈的跟班。
虎子,硬冲不行。刚子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却很快,胖头鱼那身膘,加上他两个狗腿,咱俩上去就是送菜,还得再挨‘阎罗王’一顿臭骂。
那怎么办看着我急道,看着那小猫又挨了一下,身体猛地一缩,心都揪起来了。
急什么刚子嘴角忽然勾起一个熟悉的、蔫坏蔫坏的弧度。他松开我的胳膊,飞快地从他那件仿佛哆啦A梦口袋的校服外套里,摸出了那个皱巴巴的小笔记本和那支快没水的圆珠笔。他刷刷刷地撕下几页写满了物理公式的作业纸,手指翻飞,动作快得惊人。
第一步,火力侦察,打草惊蛇!他一边说,一边把撕下的纸页三下五除二折成了几个歪歪扭扭、但勉强能飞的纸飞机。他递给我两个,虎子,上风口!瞄准‘胖头鱼’那颗油头!记住,打了就跑!分散撤退!操场西头小卖部后面汇合!行动!
话音未落,他猛地深吸一口气,手臂用力一扬!
咻——!
第一架侦察机带着破空声,如同醉酒的蝙蝠,摇摇晃晃、却目标明确地朝着胖头鱼那圆滚滚、油腻腻的后脑勺俯冲而去!
啪!
一声轻响,纸飞机的尖头不偏不倚,正好戳中了胖头鱼的后脖颈!
哎哟卧槽,谁特么打我!胖头鱼吃痛,猛地回头,怒目圆睁。
就在他回头寻找袭击来源的瞬间,我的两架轰炸机也出手了!我憋着一口气,用尽吃奶的力气把纸飞机甩了出去!一架擦着胖头鱼的耳朵飞过,另一架则结结实实地糊在了他旁边那个跟班的脸上!
操!谁他妈乱扔垃圾!胖头鱼和他的跟班瞬间炸毛,目光凶狠地扫视过来。
撤!刚子一声低喝,我们俩如同受惊的兔子,立刻掉头,朝着不同的方向撒丫子狂奔!我冲向篮球场方向,刚子则一头扎进了旁边的单双杠区域。
是张虎和王刚那两个傻逼!身后传来胖头鱼气急败坏的咆哮,给我追!抓住他们!
胖头鱼和他那两个狗腿子果然被激怒了,像三头发狂的野猪,分头追了过来。操场上一时鸡飞狗跳。我仗着腿长灵活,在篮球架和看台之间左冲右突,好几次差点被那个追我的高个子跟班抓住衣角,惊险万分。刚子那边动静更大,他似乎故意弄倒了几个铁皮垃圾桶,哐当哐当的巨响成功吸引了另一个跟班的注意力。
几分钟后,我和刚子气喘吁吁地在小卖部后面堆满空纸箱的角落里胜利会师。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还在狂跳,但看着对方狼狈又兴奋的样子,都忍不住咧嘴笑了。
哈…哈…成…成了我喘着粗气问。
刚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眼镜都歪了,他喘着气,小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成…成了!猫…猫跑了!我看到它钻墙洞了!他缓了口气,推正眼镜,脸上那蔫坏的笑容又浮现出来,不过,‘胖头鱼’肯定气疯了。第二步计划,精神攻击,制造混乱!
广播站我立刻猜到了他的想法。学校午休结束前十分钟,广播站会放点轻音乐或者通知。刚子上学期因为帮广播站学姐修过电脑,知道备用钥匙藏在门口消防栓箱顶的夹缝里。
聪明!刚子打了个响指,走!趁‘阎罗王’还在厕所那边跳脚!
我们俩猫着腰,避开偶尔路过的同学,熟门熟路地溜到了位于教学楼一楼的广播站门口。刚子踮起脚,果然从消防栓箱顶的灰尘里摸出了一把小小的黄铜钥匙。他轻轻拧开门锁,我们像两道影子般闪了进去。
狭小的广播站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飘浮着灰尘的味道。正对着门的桌子上,放着一台老旧的黑色调音台和麦克风,旁边还连接着一台光驱已经坏了的破电脑。
快找!猫叫!刚子扑到电脑前,熟练地开机。那老爷机嗡嗡作响,慢得像蜗牛爬。我则在旁边一个落满灰尘的CD架子上胡乱翻找。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找到了!刚子突然低呼一声。屏幕上显示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有几个音频文件,其中赫然有一个命名为校园猫叫素材(备用)。他飞快地插上一个U盘,开始拷贝。电脑进度条慢得令人发指。
快点!快点啊!我焦急地催促,耳朵竖起来听着门外的动静。
终于,进度条走到了头。刚子一把拔下U盘,插到调音台旁边一个插着电源、屏幕亮着的MP3播放器上——这是广播站平时放音乐的设备。他手忙脚乱地按着播放器上的按钮,试图找到刚拷进去的猫叫文件。
就在这时,走廊远处隐约传来了王主任那标志性的大嗓门,似乎在训斥什么人,而且声音越来越近!
来不及了!随便放一个!我急得汗都下来了。
刚子也慌了神,手指在小小的播放器屏幕上飞快地划拉着。他看到一个音频文件名字是喵,想也没想就点了播放,同时一把推开了调音台上麦克风的开关!
刺耳的电流啸叫声瞬间通过麦克风遍布全校的喇叭炸响!
吱——!!!
这声音如同魔音灌耳,瞬间盖过了一切!紧接着,啸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亢、嘹亮、带着浓郁乡土气息和强烈节奏感的女声,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响彻云霄,灌满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出卖我的爱~逼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就算付出再多感情也再买不回来……
《爱情买卖》!还是DJ混音版!那动次打次的鼓点震得广播站的玻璃窗都在嗡嗡作响!
我和刚子瞬间石化,如同两尊被雷劈了的雕像,僵在调音台前,目瞪口呆地看着彼此。时间仿佛凝固了。整个世界只剩下那魔性的旋律在疯狂洗脑:
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真爱把我哄回来~爱情不是你想卖~想买就能卖……
哐当!
广播站的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
王——刚——!张——虎——!!又是你们俩兔崽子!!!!!
王国强主任如同一尊怒目金刚,堵在门口,头顶的光明顶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猪肝色,脖子上青筋根根暴起,像要炸开一样。他身上的风油精味混合着那股厕所爆炸后的余味,形成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王铁柱专属气息,扑面而来。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被魔音震懵了的老师和一脸憋笑快要憋出内伤的学生会干部。
我和刚子被这惊天动地的音乐攻击和王主任的咆哮双重打击,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爱情买卖》那无比洗脑的旋律在颅内疯狂单曲循环。刚子手一抖,慌乱地去关播放器,却手忙脚乱地按了音量增大键!
让我挣开!让我明白!放手你的爱!!!
女歌手的高音飙到了极致,鼓点震耳欲聋,仿佛要把整个教学楼的房顶掀掉。
关掉!立刻!马上!!王主任的咆哮几乎要压过音响,他冲进来,一巴掌狠狠拍在调音台的总开关上。
啪!
世界,终于清静了。
只剩下王主任那如同拉风箱般粗重的喘息声,和我们俩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声。
能耐啊!真能耐!王主任气得浑身发抖,手指头轮流点着我和刚子的鼻子尖,炸厕所!画漫画!放……放这种鬼东西!你们俩是不是觉得我王铁柱的血压还不够高!是不是觉得这学校容不下你们这两尊大佛了!
主任!主任!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一个带着哭腔、瓮声瓮气的声音突然从王主任身后的人群里挤了进来。
是胖头鱼!他此刻的形象简直惨不忍睹:原本油光水滑的头发像被炮轰过一样乱七八糟地竖着,那件骚包的限量版T恤上沾满了可疑的、深褐色的、散发着浓烈恶臭的黏糊糊的东西,脸上、脖子上也溅了不少。那股子难以形容的、混合了发酵腐烂气息的恶臭,随着他的靠近,如同生化武器般猛烈扩散开来,瞬间盖过了王主任身上的风油精味,熏得周围几个老师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连连后退。
胖头鱼指着自己满身的污秽,哭丧着脸,声音都变调了:就是他俩!张虎和王刚!他们用臭豆腐罐头砸我!还是那种最臭最臭的!从二楼男厕所窗户砸下来的!我…我刚走到楼下啊!呜呜……主任!我这衣服…我这头发…洗不掉了啊!!他一边控诉,一边忍不住干呕起来。
我和刚子看着他那副尊容,再看看彼此。我清楚地看到刚子镜片后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大仇得报的狡黠笑意心里想这个傻逼该下次我们用榴莲砸,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换上了一副标准的茫然无辜脸。我赶紧也低下头,肩膀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抖动起来。
臭豆腐罐头!王主任的声调再次拔高了一个八度,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想确认胖头鱼身上的气味,结果那股浓郁到实质化的臭味直冲鼻腔,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脸都憋红了。咳…咳咳…反了!反了天了!张虎!王刚!你们俩给我滚出来!今天不把你们家长叫来,我王字倒着写!
他一手一个,再次揪住了我们俩的后衣领,像拎着两只待宰的瘟鸡,怒气冲冲地拖着我们往他那间象征着终极审判的教导处办公室走。胖头鱼顶着一头一身臭豆腐的勋章,一边干呕一边哭诉着跟在后面,活像一支移动的生化污染源。走廊两侧,无数间教室的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挤满了看热闹的脑袋,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窃笑声和……呃,难以忽视的臭味。
教导处办公室的门被王主任用脚粗暴地踹开,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像扔麻袋一样,把我和刚子搡了进去,力道之大,让我们俩差点摔个狗吃屎。胖头鱼也哭哭啼啼、臭气熏天地跟了进来,一屁股坐在靠墙的椅子上,开始更加卖力地控诉我们的暴行,办公室里的空气指数瞬间跌至谷底。
说!臭豆腐罐头哪来的!谁的主意!怎么砸的!王主任砰地一声把门甩上,隔绝了外面那些探头探脑的视线,然后指着我们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们脸上。他那张铁青的脸因为愤怒和憋气(主要是憋气)而涨成了紫红色,头顶的光明顶似乎都在冒着丝丝热气。
我刚想张嘴,旁边的刚子却抢先一步,他微微挺直了那并不宽阔的胸膛,脸上摆出一种近乎悲壮的严肃表情,推了推他那副饱经风霜的眼镜:主任!我们承认,罐头是我们扔的!但这完全是出于义愤!是见义勇为!
见义勇为!王主任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震得窗框嗡嗡响,用生化武器见义勇为!王刚!你脑子是不是也被臭豆腐糊住了!
是真的,主任!我立刻领会了刚子的战略意图,赶紧声援,声音也拔高了八度,带着一种被冤枉的愤慨,胖头鱼那个B他欺负流浪猫!就在操场东头!他用树枝抽打一只那么小的小猫!打得猫嗷嗷叫!毛都掉了!我们亲眼所见!刚子还拍了照!我指向刚子。
刚子立刻配合地掏出他那部屏幕裂了缝的老旧手机,飞快地划拉了几下,调出一张模糊但足以辨认的照片——照片上,胖头鱼正狞笑着扬起树枝,那只可怜的小花猫缩在墙根瑟瑟发抖。
胖头鱼的脸瞬间由被臭豆腐糊住的深褐色变成了猪肝色,他猛地跳起来:你…你们血口喷人!我…我那是跟猫玩!玩!懂不懂!
玩刚子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起来,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玩需要把树枝抽断玩需要把猫逼到墙角吓得失禁于大伟同学,你那叫虐待!是违反校规,更是缺乏基本人性的表现!我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虽然方式…呃…稍微激烈了一点,他顿了一下,似乎也觉得臭豆腐空袭这方式实在难以用稍微来形容,但我们的出发点是正义的!是为了保护弱小!
放屁!胖头鱼气得浑身肥肉乱颤,指着自己满身的污秽,你们这叫行凶!是故意伤害!主任!你看他们把我弄的!我这衣服三千多!还有精神损失费!必须赔!必须开除他们!
开除我看谁敢开除见义勇为的好学生!
一个中气十足、带着明显笑意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办公室的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
站在门口的,竟然是校长!李校长平时总是一副儒雅温和的样子,此刻脸上却带着一种极其古怪的表情,像是想板着脸,又实在忍不住笑意,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抽搐着。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手里居然真的举着一面卷起来的、红底黄字、看起来很新的锦旗!锦旗的卷轴末端,还缀着金色的流苏。
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了。王主任脸上的暴怒凝固了,胖头鱼的哭诉卡在了喉咙里,我和刚子也傻眼了,呆呆地看着那面突然出现的锦旗。
李校长清了清嗓子,努力压下嘴角的笑意,但眼中的戏谑却藏不住。他大步走进来,无视了办公室内诡异的气氛和浓郁的臭味,径直走到我和刚子面前。他唰啦一下,将那面锦旗抖开!
红彤彤的绒布上,赫然绣着四个金灿灿、亮瞎人眼的大字:
贝义勇为!
呃…李校长看着锦旗上的字,明显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咳,这个…后勤那边新来的小同志,字可能…为了点。‘见义勇为’!是‘见义勇为’!他特意加重了见字的读音,像是在纠正一个天大的误会。
他把锦旗塞到还处于呆滞状态的我和刚子手里,然后转过身,脸上那点残余的笑意瞬间收敛,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看向王主任和呆若木鸡的胖头鱼:王主任,张宏伟同学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保护校园小动物,是好事。但方式方法,还有待商榷。他的目光扫过胖头鱼满身的臭豆腐,当然,欺负弱小,更是绝对不允许的!这件事,德育处会详细调查处理!
他又转向我和刚子,目光在我们俩沾着灰尘、草屑、还有可疑黄色斑点的校服上停留了一秒,最后落在我怀里那面刺眼的贝义勇为锦旗上。他嘴角又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一下,赶紧抬手掩饰性地摸了摸鼻子:至于你们两个…嗯…‘见义勇为’的精神值得肯定!但手段!过于…‘别致’!功过相抵,功过相抵!回去一人写一份八百字的深刻检讨,明天交上来!另外,他加重了语气,目光扫过我们俩,操场,还有被你们‘误伤’的区域,包括这办公室的通风工作,都归你们负责!打扫干净!有一点味道残留,检讨翻倍!听明白没有!
明…明白了!我和刚子如梦初醒,赶紧抱着那面烫手的锦旗,立正站好。
王主任的脸色变幻莫测,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带着浓浓无奈的叹息。胖头鱼则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椅子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着自己那身价值不菲的生化战甲,欲哭无泪。
好了,都散了吧!李校长挥挥手,仿佛终于处理完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麻烦事。他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看了我和刚子一眼,目光再次落在那面贝义勇为的锦旗上,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浓浓调侃意味的低笑,然后才摇摇头,背着手走了出去。
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学生喧闹声,以及…胖头鱼身上那顽强散发着的、浓郁醇厚的臭豆腐芬芳,还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历险。
我和刚子僵硬地站在原地,怀里抱着那面红得刺眼、金字贝义勇为闪闪发光的锦旗。锦旗的布料有点硬,边缘的针脚扎着我的胳膊,有点痒。王主任坐在他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只有手指头无意识地、重重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敲在我们的神经上。胖头鱼瘫在角落的椅子上,像一坨散发着异味的烂泥,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偶尔发出一声委屈的抽噎。
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混合着臭豆腐那无孔不入的霸道气味,几乎令人窒息。我偷偷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刚子。
这小子低着头,肩膀却在极其细微地、难以察觉地耸动着。我侧过眼,瞄到他嘴角的肌肉正以一种诡异的频率抽搐着,像是在进行一场艰苦卓绝的、与地心引力的拉锯战。他怀里那面锦旗的流苏也跟着他的抖动而轻轻摇摆。
一股强烈的笑意如同失控的洪水,猛地冲上我的喉头。我赶紧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内侧,用尽全力,感觉牙都快嵌进肉里了。那面锦旗上,贝义勇为四个大字在透过窗户的阳光照射下,金灿灿地晃着我的眼。这错别字实在太离谱,太有画面感了!贝字那圆滚滚的笔画,像极了一颗硕大的臭豆腐,又像胖头鱼此刻绝望的脸。
噗嗤……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漏气般的声音,还是不受控制地从我的鼻腔里挤了出来。
这一声,像是点燃了引信。
噗…噗哈哈哈……刚子那边也彻底失控了。他猛地低下头,把整张脸都埋进了那面散发着崭新布料味道的锦旗里,身体像筛糠一样剧烈地抖动起来,压抑的、闷闷的笑声从锦旗后面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带着破音。
我再也忍不住了,也学着他的样子,把头埋进锦旗的另一边。那四个烫金的大字隔着布料硌着我的额头。胸腔里翻江倒海,笑意如同沸腾的岩浆,疯狂地冲撞着喉咙和鼻腔,发出吭哧吭哧的怪响。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飙了出来,瞬间模糊了视线。
笑!还笑!!王主任那忍无可忍的咆哮如同惊雷般炸响,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笔筒都跳了起来,滚出去!立刻!马上!抱着你们的‘贝义勇为’!给我滚去打扫卫生!扫不干净,今晚就睡在操场上!!!
我和刚子如蒙大赦,抱着那面仿佛有千斤重的锦旗,像两个被赦免的囚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教导处那令人窒息的大门。走廊里清新的空气(尽管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臭味)扑面而来,我们俩再也无所顾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笑得弯下了腰,笑得直不起身,笑得眼泪狂飙,笑得肚子抽筋。
贝…贝义勇为…哈哈哈…我指着锦旗上的字,笑得喘不上气。
刚子一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喘着粗气,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后面那双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闪烁着熟悉的、蔫坏蔫坏的光芒,压低了声音,用一种仿佛在讨论什么秘密武器的口吻对我说:
虎子…下次…下次咱试试鲱鱼罐头那个劲儿…绝对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