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宗门大比还有三天,我盯着储物袋里最后三块下品灵石,胃里像塞了块冰。
厨房里冷锅冷灶,只剩半袋发黄的灵谷,一根焉了吧唧的低阶玉萝,灵气稀薄得可怜。
我是林晚,穿到这个叫云岚宗的修仙门派快三个月了,资质垫底,混在外门杂役堆里,最大的本事就是前世当美食博主练就的那点手艺。可修仙界谁在乎这个他们嗑丹药、吸灵气,辟谷是常态,厨房就是个摆设。
肚子咕噜一声巨响,抗议得毫不留情。辟谷那是筑基大佬的特权,我一个炼气一层的小虾米,饿得前胸贴后背才是现实。
总不能饿死吧我嘀咕着,把那根蔫玉萝抓在手里,指尖下意识地捻了捻,像是在掂量食材。
一股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暖流,顺着指尖,慢悠悠地渗了进去。
我猛地缩回手,像被烫了一下。幻觉饿晕了
鬼使神差地,我闭上眼,凝神去感受丹田里那丝比头发还细的可怜灵气。它……它好像……凝实了那么一丁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确实存在！
心砰砰直跳,我再次拿起玉萝,这次不是捻,而是像前世处理顶级食材那样,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专注和料理之心去感受它。
暖流再次出现,比刚才清晰一丝丝。
见鬼了……我喃喃自语。
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如同惊雷在我脑子里炸开：我做的菜,能提纯灵气能吸收！
为了验证这个疯狂的想法,我豁出去了。把那半袋劣质灵谷全倒出来,用厨房角落里积灰的石臼吭哧吭哧磨成粉。没有酵母没关系,修仙界灵气就是最玄学的发酵剂！我集中精神,调动那点可怜的炼气一层灵力,笨拙地试图引导它们融入面团,心里默念着：发起来,发起来……
面团居然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了！带着一种极其微弱的、温润的灵气波动。
我手都在抖,把面团揪成剂子,没有油,就用厨房梁上挂着的、不知哪年哪月风干的妖兽肥膘,在烧热的粗陶锅底蹭了蹭。面饼贴上去,滋啦一声轻响,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谷物焦香和微弱灵气的味道飘了出来。
我盯着锅里的饼,金黄酥脆的边缘微微翘起。成了！
顾不上烫,我吹着气,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小块,塞进嘴里。
粗糙,寡淡,带着劣质灵谷特有的土腥味。但是！
一股温和的、远比我直接吸收天地灵气要精纯数倍的热流,顺着喉咙滑下,迅速散入四肢百骸。丹田里那丝灵气,像久旱逢甘霖的小草,肉眼可见地壮大了一圈！
嘶……我倒抽一口凉气,不是因为烫,是震惊！狂喜！这破饼,效果堪比下品聚气丹！而我,只用了一撮垃圾灵谷！
我的金手指不是战斗,不是炼丹,是特么的做饭！
林晚！死丫头！又躲懒是不是！
尖利刻薄的女声像淬了毒的针,猛地扎破厨房里蒸腾的热气和我的狂喜。
大师姐周清漪。
她一身月白云纹道袍,纤尘不染,抱着手臂站在厨房门口,下巴抬得能戳死人,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刮过我手里啃了一半的饼和锅里剩下的几个。
大比在即,所有弟子都在演武场加紧修炼,你倒好,躲在这里偷吃这种凡俗污秽之物！废物就是废物,烂泥扶不上墙！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安静的厨房,带着浓浓的鄙夷,宗门资源有限,养你这等蛀虫,真是浪费！
她身后的几个跟班女弟子发出低低的嗤笑,眼神同样轻蔑。
我攥紧了手里半块饼,指尖掐进面里。胃里的暖流还在涌动,丹田的灵气也切实地增长着,可周清漪的话像冷水,兜头浇下。
师姐教训的是。我垂下眼,把剩下的饼塞进怀里,滚烫的温度隔着粗布衣服熨烫着皮肤,我这就去演武场。
忍。必须忍。实力不够,她就是能随意碾死我的存在。
周清漪冷哼一声,目光扫过冷灶和空荡荡的米缸,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恶意的弧度：厨房这点东西,我看你也别惦记了。从今天起,你搬到后山废弃的灵兽棚去住,专心为大比‘准备’吧。这里,不养闲人。
后山灵兽棚那是以前圈养低阶灵兽的地方,早就荒废多年,又脏又臭,四面漏风,比杂役住的通铺还不如！
几个跟班掩着嘴,毫不掩饰地笑起来。
我猛地抬头,对上她冰冷戏谑的眼睛。怒火在胸腔里翻滚,烧得我喉咙发干。我知道,她这是彻底断了我的粮,要把我往死路上逼。
怎么不服气周清漪挑眉,指尖一缕微弱的灵气光芒闪烁,带着威胁。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让我保持清醒。
不敢。谢师姐安排。我低下头,声音平板无波。
她满意地哼了一声,像驱赶苍蝇一样挥挥手：滚吧,别在这儿碍眼。记住,大比若还是垫底,就自己滚出云岚宗！
我抱着自己那点可怜的行李——几件破旧衣服和怀里那半块饼,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后山。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狼狈的狗。
灵兽棚果然破败不堪,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的骚臭味和霉味。几根歪斜的木柱勉强支撑着屋顶,角落里堆着干枯的草料,蛛网密布。寒风从墙缝里呼呼灌进来。
胃里那点饼带来的暖意早就散了,饥饿感卷土重来,更凶更猛。怀里的半块饼,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靠着冰冷的土墙坐下,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半块饼。凉透了,又硬又韧,但在我眼里,它比任何山珍海味都珍贵。
一点点撕着,慢慢咀嚼。每一丝精纯的灵气汇入丹田,都带来一丝微弱的力量和……希望。
周清漪想饿死我想逼我滚蛋
我偏不！
目光扫过棚外荒芜的山坡和远处雾气缭绕的山林。修仙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蕴含灵气的动植物,只是大多难以直接吸收利用,或者蕴含狂暴杂质,修士不屑一顾。
但在我这里,它们都是食材！
等着瞧吧。我对着空荡荡、散发着霉味的兽棚,低声说,声音在寂静中带着一股狠劲儿,三天后的大比……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记住我林晚的名字！
接下来的两天,我像只荒野求生的老鼠。
天不亮就钻进后山。
目标明确：所有蕴含微弱灵气、看起来能入口的东西。
溪边潮湿处,一簇簇不起眼的、叶片肥厚的碧水苔,指尖拂过,能感受到微凉的水属性灵气。拔！
岩石缝里顽强生长的岩姜,辛辣刺鼻,根茎里藏着微弱的土灵气。挖！
低矮灌木丛中,零星挂着几颗青涩发硬的酸浆果,酸得倒牙,但果核蕴含一丝木灵气。摘！
甚至在一片枯叶下,发现了几朵灰扑扑、伞盖小小的地蕈,灵气微弱得几乎感应不到,但聊胜于无。采！
我的厨房,就是灵兽棚外避风的一块平地。用石头垒了个简易灶,捡些枯枝当柴火。
没有锅找块相对平整、中间微凹的大石板,洗干净,架在火上烤。
处理食材全凭一双手和一把捡来的豁口旧匕首。
碧水苔洗净,用石头砸成黏糊糊的绿色酱泥。岩姜去皮,切成极细的丝。酸浆果挤出汁水。地蕈撕成小片。
石板烧热,用最后一点舍不得吃的妖兽肥膘抹一抹。把碧水苔泥薄薄地摊在滚烫的石板上,滋啦——一声,水汽蒸腾,一股混合着青草和泥土的奇异味道散开。快凝固时,撒上岩姜丝和地蕈片,最后淋上酸浆果汁。
没有调味料,味道可想而知。青涩、土腥、辛辣、酸涩交织在一起,古怪至极。
但当我屏住呼吸,把这块墨绿色的、卖相惨不忍睹的石板苔饼塞进嘴里时,一股远比之前那灵谷饼更丰富、更温和的灵气流瞬间在口中炸开！水润清凉、土气厚重、木气生机勃勃,还有一丝微弱的菌类灵气,它们在我的引导下,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温顺地涌入经脉,汇入丹田！
丹田里的灵气,以我能清晰感知的速度,增长着！虽然依旧微弱,但比我自己打坐快了何止十倍！
有效！真的有效！
我激动得差点把剩下的饼扔出去。顾不上那古怪的味道,狼吞虎咽地把剩下的饼塞进肚子。充沛的灵气在体内流转,驱散了寒意和饥饿,带来久违的、充满力量的感觉。
炼气一层,中期了！
看着手里剩下的几颗酸浆果和一小把碧水苔,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在我脑子里成型。
宗门大比在即,演武场附近人山人海,内门外门弟子齐聚,正是做生意的好时候！
第二天傍晚,夕阳熔金。
我背着一个小破包袱,里面装着最后一点存货——仅有的几颗酸浆果和一小捧碧水苔,还有一块昨天省下的、巴掌大的石板苔饼（虽然隔夜了,灵气流失不少,但聊胜于无）。目标,演武场外围人流量最大的青石小径。
找了一处相对僻静、又能被来往弟子看到的角落,铺开一块还算干净的破布。深吸一口气,把那块隔夜的、卖相更加惨淡的墨绿色苔饼,小心翼翼地放在布中央。旁边摆上三颗青涩的酸浆果。
没有招牌,没有吆喝。我就抱着膝盖,缩在阴影里,像个等待施舍的小乞丐。
来来往往的弟子行色匆匆,要么讨论着明天的比斗策略,要么抓紧最后时间盘膝打坐。偶尔有人瞥过来一眼,看到那古怪的商品,眼神里全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和疑惑。
那是什么玩意儿绿了吧唧的,看着就倒胃口。
好像是后山那个废物林晚她在这儿干嘛卖垃圾
嗤,估计是饿疯了吧,想灵石想疯了。
离她远点,晦气。
议论声不大不小,清晰地钻进我耳朵里。心像被细针扎着,有点疼,更多的是麻木。我低着头,盯着自己的破鞋尖,指甲掐着掌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夕阳沉下山头,暮色四合。演武场的人渐渐少了,只有零星几个还在抓紧修炼。
我的摊位前,依旧无人问津。怀里的酸浆果和苔饼,像在无声嘲笑我的异想天开。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准备收拾东西滚回后山兽棚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停在了我的破布前。
阴影笼罩下来。
我下意识地抬头。
是赵莽。
外门有名的大力士,炼气三层,专修体魄,走的是刚猛路子。人如其名,身材魁梧得像座小山,皮肤黝黑,浓眉大眼,此刻他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脸色发青,捂着肚子,脚步都有些虚浮。
他刚结束一轮疯狂的负重训练,练岔了气,一股狂暴的土灵气在胃里左冲右突,绞痛难忍,连呼吸都扯着疼。寻常的顺气丹早就吃完了,正疼得眼冒金星,只想找个地方蜷起来。
他根本没看清我摊位上是什么,只模糊看到地上有东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嘶哑痛苦：喂……有……有没有吃的什么都行！快！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痛苦扭曲的脸和捂着肚子的手,瞬间明白了。
练功岔气！体内灵力暴走！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飞快地抓起一颗酸浆果递过去：这个！快！嚼碎了吞下去！
赵莽看都没看那青涩丑陋的果子,一把夺过,囫囵塞进嘴里,牙齿胡乱嚼了几下,混合着唾液就往下咽。
青涩、尖锐的酸味瞬间在口腔里爆炸！酸得他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眼泪差点飙出来。
操！什么鬼东西！酸死老子……他刚要破口大骂,那股凶猛的酸意却像一道冰冷的激流,狠狠冲向他胃里那团狂暴燥热的土灵气！
呃！赵莽猛地打了个激灵,身体僵住。
想象中更剧烈的绞痛没有出现。那股酸涩冰冷的气息,带着一种奇异的梳理力量,如同快刀斩乱麻,精准地切入他体内狂暴的土灵气中。酸属木,木克土！那股精纯的酸意,竟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迅速抚平了灵气的躁动,将它们强行捋顺！
胃里翻江倒海的剧痛,如同退潮般迅速平息下去。只剩下一点酸溜溜的余韵,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嗝——赵莽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响亮的酸嗝,脸上的痛苦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茫然和难以置信。
他低头看看自己不再绞痛、甚至暖洋洋很舒服的肚子,又看看地上那摊破布上剩下的两颗酸浆果,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这玩意儿他指着酸浆果,声音都在抖,比、比老子的中品顺气丹还好使！
我看着他惊愕的表情,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点了点头：嗯,独家秘方,酸浆果精制,专治练功岔气,灵力暴走。一颗,一块下品灵石。
啥一块下品灵石赵莽差点跳起来,指着那其貌不扬的青果子,就这么个破酸果子你抢钱啊！他平时买颗效果不错的中品顺气丹,也才一块灵石！
丹毒沉积,伤及经脉本源。我这果子,纯天然,无丹毒,见效快,立竿见影。我语气平淡,指了指他刚刚还捂着的地方,效果,你不是亲身体验了吗
赵莽噎住了。效果确实没得说,快得邪门！而且那股酸溜溜之后,身体确实有种被清理过的清爽感,不像吃了丹药后残留的燥热和沉滞。
他看看果子,又摸摸自己彻底舒坦的肚子,再想想刚才疼得想撞墙的滋味,一咬牙一跺脚：行！一块就一块！给老子再来一颗！留着备用！他痛痛快快摸出一块温润的下品灵石,丢在破布上,抓起一颗酸浆果,像捧着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第一单生意！成了！
我强压着狂跳的心,捡起那块带着体温的灵石。沉甸甸的,是希望！
赵莽揣好果子,没立刻走,目光又落在那块隔夜的、绿油油的石板苔饼上,眼神充满怀疑：这绿了吧唧的……又是什么玩意儿毒药
灵气干粮。我言简意赅,补充灵力,温养经脉。一块下品灵石。
补充灵力赵莽嗤笑一声,老子啃两块灵谷饼也能补充！他显然不信,转身就要走。
比灵谷饼快十倍,杂质少九成。我补充了一句。
赵莽脚步顿住,回头,狐疑地看着我,又看看那块卖相实在不敢恭维的饼：真的假的快十倍
一试便知。我把饼往前推了推,不好用,灵石退你。
赵莽将信将疑。十倍吹牛吧！但刚才那酸浆果的神奇效果又让他有点动摇。反正就一块灵石,被骗了就当喂狗！
他抓起那块苔饼,嫌弃地看了看,闭着眼,狠狠咬了一大口。
呕……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味道冲上鼻腔,他差点当场吐出来。青涩、土腥、还有点说不出的怪味。
他强忍着恶心嚼了几下,囫囵咽下去。
就在他准备破口大骂骗子时,一股温润醇厚的灵气流,如同汩汩温泉,瞬间从胃部弥漫开,迅速涌向四肢百骸！这股灵气精纯无比,温和熨帖,几乎不需要费力炼化,就顺畅地融入他自身的灵力之中！
丹田气海,如同久旱的田地迎来甘霖,那炼气三层的壁垒,竟隐隐松动了一丝！
卧槽！赵莽猛地瞪圆了眼睛,像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感受着体内奔涌的、远超他预期的精纯灵气,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这效果……何止快十倍！而且这股灵气温顺得不可思议！跟他平时啃那些干巴巴、杂质多得要命的灵谷饼,完全是天壤之别！
他低头,看着手里剩下的半块墨绿色毒药,眼神彻底变了。贪婪,炽热,像饿狼看到了肥肉！
还有吗！老子全要了！他声音都变调了,急切地又摸出两块下品灵石砸在破布上,一把抓起剩下的那颗酸浆果和最后半块苔饼。
没了,今天收摊。我平静地收起三块灵石,心在狂跳。
明天！明天还来不来在哪摆赵莽急吼吼地问,生怕我跑了。
看情况。我含糊了一句,卷起破布就走。怀揣着三块灵石,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赵莽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舔了舔手里苔饼的边缘,感受着那残余的精纯灵气,眼神狂热。他猛地转身,朝着几个相熟的、同样在体修上卡瓶颈的师兄弟方向跑去,边跑边喊：
老李！老王！快！后山捡到宝了！演武场边上！那林晚！她卖的饼……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我快步离开,身后隐隐传来赵莽兴奋的嚷嚷和其他弟子惊疑不定的议论声。
赵莽疯了吃那绿饼
他说效果比聚气丹还好
扯淡吧！那林晚不是废物吗
可赵莽那样子不像装的啊……
我知道,火种已经点燃了。
第二天,天色未明。
我背着鼓囊囊的包袱,再次来到演武场外围。选的位置更靠近入口一些。
刚把破布铺开,还没来得及摆上东西,呼啦啦一群人已经围了上来！足有七八个,大多是外门弟子,穿着朴素的灰布道袍,一个个眼神热切,像盯着肉的饿狼。为首的正是赵莽,他旁边还有几个昨天见过的熟面孔。
林师妹！你可算来了！赵莽嗓门洪亮,挤在最前面,满脸堆笑,昨天那饼还有没再来两块！不,三块！
酸浆果呢林师妹,给我留一个！昨天练拳岔了气,疼了一宿！一个瘦高个弟子捂着肋下急切地喊。
还有我！林师妹,你那干粮真能补充灵力给我也来点！
七嘴八舌,吵得我脑仁疼。
安静！我提高声音,压下周围的嘈杂,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我解开包袱。里面是连夜赶制的成果：用最后一点碧水苔混合新采的几种微灵野菜做的深绿色野菜团子十个,用岩姜汁腌制风干的暗红色辣肉条一小捆,还有五颗酸浆果。
卖相依旧很原生态。野菜团子绿得发黑,辣肉条干瘪得像树枝。
野菜团子,补充灵力,温养经脉,一块下品灵石一个。
辣肉条,少量补充灵力,主要激发气血,提振精神,十根一块灵石。
酸浆果,专治练功岔气,灵力暴走,一颗一块灵石。
价格报出,人群静了一瞬。
嘶……这么贵
一个破野菜团子要一块灵石抢钱吧！
就是,丹药房的下品聚气丹也才一块半灵石,效果稳定多了！
质疑声四起。
赵莽急了,一把掏出三块灵石拍在破布上：别废话！信我的！三个野菜团子,我要了！他昨天可是尝到甜头的,那精纯的灵气和隐隐松动的瓶颈,让他毫不犹豫。
昨天那个买了酸浆果的瘦高个也挤进来,放下一块灵石：给我一个酸浆果！信赵师兄的！
有人带头,加上赵莽的信誉担保,观望的人动摇了。
那……那给我两根辣肉条尝尝鲜
我也要一个野菜团子！
破布上的东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灵石叮叮当当落入我怀里,沉甸甸的踏实感。
最后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野菜团子和几根辣肉条。
我的！这个团子是我的！一个气喘吁吁的弟子从人群后面挤进来,晚了半步,懊恼地看着空了大半的破布,目光锁定最后一个团子,伸手就要抓。
且慢。
一个清冷如玉磬的声音传来,不大,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周清漪。
她依旧一身月白道袍,纤尘不染,缓步走来,步履轻盈,如同踏云。绝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清冷的眸子,如同寒潭深水,落在我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极淡的厌恶。
她身后跟着两个同样气质清冷的内门女弟子,眼神倨傲。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敬畏。
周清漪的目光扫过我那块破布上仅剩的、卖相不佳的野菜团子和辣肉条,又扫过我怀里明显鼓起来的灵石袋,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林晚。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谁允许你在此处,贩卖这些来历不明、污秽不堪的凡俗之物,扰乱宗门清净,骗取同门灵石的
空气瞬间凝固。
刚才还热切抢购的弟子们,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眼神闪烁,下意识地退开半步,不敢与周清漪对视。赵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在周清漪冰冷的视线下,最终还是闭上了。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压在我肩上。我甚至能感觉到周围弟子投来的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我攥紧了怀里的灵石袋,冰凉的棱角硌着掌心。抬起头,迎上她那居高临下的视线。
大师姐。我的声音有点干涩,但努力维持平稳,这些是我在后山采集的灵植灵物,亲手处理,并非凡俗污秽之物。同门师兄自愿购买,何来骗取
灵植灵物周清漪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碧水苔岩姜酸浆果这些连最低阶灵草都算不上的杂草野果,也配称之为‘灵物’还亲手处理她目光如刀,刮过我沾着草屑和泥土的手指,就凭你一个炼气一层,连丹火都未曾引燃的废物
她向前一步,无形的灵压弥漫开来,炼气后期的威压让周围修为较低的弟子脸色发白,呼吸都困难。
我看你是饿昏了头,用些不知所谓的垃圾,巧言令色,蛊惑同门！她声音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立刻收起你的东西,滚回后山！再让我看到你在此地行骗,休怪门规无情！
冰冷的威压如同实质的锁链缠绕着我,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怀里刚捂热的灵石,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头发慌。
怎么办硬顶那是找死。认怂灰溜溜滚回去那之前所有的努力,刚点燃的希望,就全完了！周清漪就是要彻底把我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巨大的屈辱和不甘在胸腔里冲撞,几乎要炸开。我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一丝铁锈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能退！退了,就真的完了！
大师姐！我用尽力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响起,弟子……只是想凭自己的本事,换点修炼资源,不敢行骗！这团子……师姐若不信,弟子斗胆,请师姐……亲自尝尝！
我猛地抓起破布上最后一个、也是最不起眼的野菜团子,双手捧着,高高举起,递向周清漪。
姿态放得极低,动作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周清漪身后的两个跟班。让大师姐……吃这种垃圾
周清漪显然也没料到我会来这一手。她看着那墨绿色、沾着点点灰尘、卖相极其糟糕的野菜团子,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厌恶和……被冒犯的愠怒。她是什么身份云岚宗内门大师姐,天之骄女,让她吃一个外门废物做的、不知用什么杂草捏出来的东西
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更加冰冷,眼神锐利如冰锥,直刺向我：放肆！你……
师姐！我打断她,声音拔高,带着孤注一掷的悲愤,弟子人微言轻,自知不配。但此物倾注弟子心力,绝无虚假！师姐若尝过,觉得是垃圾,是废物所做的不堪之物,弟子甘愿受罚,立刻滚出云岚宗,永不再踏入一步！若师姐尝过,觉得尚可……只求师姐给弟子一条活路！
我把话说死了。赌上一切,包括离开宗门的可能。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暂时保住自己、甚至可能获得一丝喘息机会的办法。逼她尝,或者逼她承认不敢尝！
周清漪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如同冰封。她死死盯着我举着的野菜团子,又盯着我那双毫不退缩的眼睛。周围鸦雀无声,所有弟子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
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断。
她身后的一个女弟子忍不住低声呵斥：林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
周清漪抬手,制止了她。她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强大的灵压让我几乎站立不稳。
她伸出两根春葱般白皙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矜贵和……嫌弃,极其勉强地,拈起了那个墨绿色的野菜团子。指尖避开了团子上沾灰的部分,仿佛那是什么剧毒之物。
她拿到眼前,并未立刻送入口中,只是用那双清冷的眸子,仔细审视着。似乎在分辨里面是否掺杂了毒物或者什么污秽。
时间仿佛凝固。
终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极其缓慢地,极其不情愿地,将野菜团子凑近那形状完美的、几乎从未沾染过凡俗食物的唇边,极其克制地,咬下了极小极小的一口。
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赴刑场般的悲壮。
她甚至没有咀嚼,似乎想直接咽下去,结束这场闹剧。
然而,就在那一点点墨绿色的、混合着多种微灵野菜的物质触及她舌尖的瞬间——
周清漪的身体,极其细微地、难以察觉地,僵了一下。
那双始终如寒潭般平静无波的眸子,瞳孔骤然收缩！
一股难以言喻的、温和醇厚的复合灵气,如同春日解冻的第一股暖流,毫无预兆地在她口中化开！精纯！前所未有的精纯！没有一丝一毫丹药的燥热和沉滞感,反而带着草木的清新与生机勃勃的活力,瞬间抚平了她因连日苦修、强行冲击瓶颈而隐隐作痛的经脉！
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这股精纯温和的灵气,竟与她自身修炼的、偏向水木属性的《云水诀》功法隐隐呼应,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久旱的河床迎来了源头活水！
这……这怎么可能！
周清漪彻底愣住了。她忘记了吞咽,忘记了周遭的一切,所有心神都沉浸在舌尖那一点微不足道的食物带来的、颠覆性的冲击中。
她下意识地,轻轻咀嚼了一下。
粗糙的口感,混合着多种野菜特有的、并不算美妙的滋味（青涩、微苦、淡淡的土腥）,但奇异的是,这些味道在一种难以言喻的调和下,竟然并不令人厌恶,反而透出一种……原始的、充满生命力的感觉尤其是那股精纯温和的灵气,如同最熨帖的暖流,持续不断地滋养着她因强行冲关而有些受损的细微经脉。
她的表情管理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清冷绝艳的脸上,先是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随即是一种陷入沉思的迷惑,最后,所有的情绪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眼底深处那抹无法掩饰的震撼余波。
data-fanqie-type=pay_tag>
她缓缓地,咽下了那一点点食物。
整个演武场外围,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死死盯着周清漪的脸,试图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中读出答案。
是雷霆震怒还是……
周清漪沉默了足足有十息。
这十息,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她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探究、审视、疑惑、还有一丝被打乱了节奏的愠怒,唯独没有了之前那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鄙夷。
她什么也没说。
没有评价那野菜团子的好坏。
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我从里到外看穿。
然后,她一言不发,转身。
月白色的道袍拂过地面,没有沾染一丝尘埃。她带着两个同样处于巨大震惊和茫然中的跟班,步履依旧从容,却比来时似乎快了一丝丝,径直离开了这片区域。
留下死寂的现场,和一群目瞪口呆、下巴快要掉到地上的围观弟子。
大、大师姐……她……她吃了一个弟子结结巴巴,难以置信。
她……她好像没发火
那东西……难道真……真有点门道
连大师姐都……
议论声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轰然炸开！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好奇和……狂热！
赵莽第一个反应过来,嗷一嗓子冲到我面前,激动得脸都红了：林师妹！林大师！剩下的！剩下的辣肉条我全包了！灵石！他哗啦一下掏出好几块灵石,不由分说塞给我,抓起那几根干瘪的肉条,像捧着绝世珍宝。
林师妹！明天！明天还来吗多准备点！野菜团子！我预定五个！
还有我！酸浆果！给我留两个！
辣肉条也要！
人群再次涌了上来,比之前更加疯狂！周清漪那沉默的试吃,比任何广告都有效！连高高在上的大师姐都屈尊尝了,虽然没评价,但这态度本身就说明了一切！
我怀里的灵石瞬间被塞满,包袱彻底空了。看着眼前一张张激动热切的脸,感受着怀里沉甸甸的分量,我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赌赢了。
周清漪那复杂的一眼,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暂时的危机解除,但更大的风暴,恐怕还在后面。
第二天,我天不亮就背着更大的包袱来到老地方。
人山人海。
昨天尝到甜头的、听说了大师姐试吃传奇的、纯粹好奇的……里三层外三层,把小小的摊位围得水泄不通。喧闹声几乎要掀翻演武场。
林师妹来了！
让让！让让！我先来的！
林大师！昨天的野菜团子还有没我加价！一块半灵石一个！
酸浆果！我要酸浆果！我昨天练剑岔气了！
场面火爆得近乎失控。我带来的几十个野菜团子、上百根辣肉条、二十颗酸浆果,不到一炷香时间,被抢购一空！灵石像流水一样涌进我的储物袋（刚用昨天赚的灵石买的,最小的那种）。
买到的人欢天喜地,没买到的人捶胸顿足,围着我不肯散。
林师妹！明天！明天多准备点啊！
就是！这点哪够啊！
能不能预定我先付定金！
我一边应付着热情的顾客,一边敏锐地感觉到几道冰冷审视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黏在我身上。不用看也知道,是周清漪的人,或者戒律堂的眼线。
周清漪的沉默,不代表她默许。她只是暂时找不到发难的理由。我这摊子,树大招风了。
果然,第三天,麻烦准时上门。
我正忙着收灵石,递出最后一个野菜团子,一声低沉威严的断喝如同惊雷炸响：
戒律堂执法！闲杂人等闪开！
人群如同被沸水浇到的蚂蚁,瞬间慌乱地分开一条通道。
三个身穿玄黑色劲装、胸口绣着银色戒尺纹章的弟子,面色冷峻,大步走来。为首一人,身材颀长,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隼,腰间悬着一柄无鞘的黑色铁尺,散发着冰冷的煞气。
戒律堂执事,江砚。炼气大圆满,半步筑基,在外门弟子眼中是绝对的煞星。
他身后的两个弟子,也气息沉凝,眼神冰冷地扫视着现场。
刚刚还热火朝天的摊位前,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抢到东西的弟子下意识地把东西藏到身后,没抢到的也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赵莽几个想替我说话,但在江砚冰冷的目光下,也缩了缩脖子。
完了。所有人的心里都冒出这两个字。戒律堂出手,林晚这摊子,铁定完了。
江砚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落在我身上,又扫过我脚边空空如也的包袱皮和怀里鼓鼓囊囊的储物袋,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外门弟子林晚
是。我站起身,心沉到谷底,但面上竭力保持平静。
有人举报你在此地无证经营,贩卖来源不明、可能危害同门之物,扰乱宗门秩序,骗取灵石。江砚的声音平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证据确凿。现在,跟我们回戒律堂接受调查。所有非法所得,没收充公。摊位,即刻取缔。
哗——人群中响起压抑的惊呼和抽气声。没收充公！取缔！这等于直接判了死刑！
我的心猛地一揪。储物袋里是我全部的希望！后山兽棚里还有我囤积的食材！没了这些,我拿什么去应对明天的大比拿什么去和周清漪斗
江执事！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恐惧和愤怒,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弟子所售之物,皆是后山采集的微灵之物,弟子亲手处理,绝无危害！同门自愿购买,何来骗取至于秩序……我指了指周围自觉让开通道、并未拥堵的弟子,大家井然有序,何来扰乱
巧言令色！江砚身后一个方脸弟子厉声呵斥,无证便是无证！来源不明便是来源不明！危害与否,岂是你空口白牙说了算带走！
两个执法弟子上前一步,就要动手拿人。
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我。完了吗就这样结束了吗
不！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般闪过脑海！江砚！我记得这个名字！前世研究修仙界野史趣闻时,好像看到过一条极其冷僻的记载：云岚宗戒律堂有位铁面执事,平生有一不为人知的癖好——嗜甜如命！尤其是酥脆甜腻的点心！只是他为人极其克制自律,从未在人前显露。
赌了！这是我唯一的生机！
等等！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声音甚至盖过了执法弟子的呵斥。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江砚。他锐利的眼神带着一丝探究,落在我身上。
我飞快地从怀里（其实是储物袋）掏出一个用干净油纸包着的小包裹。这是我给自己留的后手——用最后一点灵谷粉、混合了昨天偶然发现的一小片野蜂巢里刮下的、蕴含微弱木灵气的蜂蜜,还有几滴酸浆果汁调味的……简易版灵谷蜂蜜小酥饼！
只有三块。金黄油亮,散发着诱人的、混合着谷物焦香和蜂蜜清甜的味道。
江执事！我双手捧着油纸包,高高举起,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恳切,弟子自知无证经营,触犯门规,甘愿受罚！但此物,是弟子耗费心力、采集山中灵物所制,绝无虚假,更无害处！弟子斗胆,请执事大人……品鉴一二！若大人尝过,仍觉弟子罪无可赦,弟子……甘愿领受任何责罚！
我将油纸包往前递了递。那蜂蜜混合谷物的甜香,在清冷的晨风中,幽幽地飘散开来。
江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落在那小小的油纸包上,眼神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波动。不是厌恶,更像是……一种被精准命中了某个隐秘开关的猝不及防。
他身后的方脸弟子不耐烦地呵斥：林晚！少耍花样！戒律堂执法,岂容你……
退下。江砚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方脸弟子的话戛然而止,不甘地退后半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江砚身上,以及他面前那个小小的油纸包上。空气再次凝固,比刚才更加诡异。大师姐周清漪试吃的震撼还没过去,现在连铁面无私的戒律堂执事也要……
江砚沉默着。他似乎在权衡,在挣扎。那甜香丝丝缕缕,顽固地往他鼻子里钻。
终于,他伸出了手。骨节分明,带着常年握尺留下的薄茧。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刻意的、公事公办的疏离感。
他接过了油纸包,却没有立刻打开。指尖似乎在那油纸上极其轻微地摩挲了一下。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他缓缓打开油纸包。三块金黄油亮、散发着诱人甜香的小酥饼露了出来。
他拈起一块。
动作依旧沉稳,但细心的人会发现,他拈起饼的指尖,似乎比平时多用了一丝力。
他将酥饼送到唇边,极其克制地,咬下了一小口。
咔嚓。
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酥脆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响起。
江砚的动作,顿住了。
他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被施了定身术。
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变化,因为他微微低着头。只有离得最近的我能感觉到,他周身那股冰冷铁血的执法者气息,似乎……凝滞了一瞬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江砚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缓缓地咀嚼起来。
动作很慢,很克制。
但所有人都死死盯着他,屏住呼吸。
几息之后,他咽了下去。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的动作——
他极其自然、极其顺手地,将剩下的那大半块酥饼,再次送入了口中。
咔嚓……咔嚓……
比刚才稍大一些的咀嚼声,清晰地响起。
全场石化。
赵莽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其他弟子脸上的表情像是集体见了鬼。
江砚！那个冷面煞神！那个据说连丹药房送去的、加了糖霜的辟谷丹都嫌腻歪的江砚！他竟然……在吃第二口！而且看起来……吃得还挺……顺口！
江砚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手中那块小酥饼,然后,目光落在了油纸包里剩下的两块上。
他伸出手,似乎想再拿一块。
指尖在空中停顿了一瞬。
他像是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了场合,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做什么。
他迅速收回了手,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峻表情,仿佛刚才那个吃得有点忘我的人不是他。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威严,却带着一丝极其不易察觉的……不自然
咳。他看向我,眼神复杂难辨,锐利依旧,但似乎少了些冰冷,此物……尚可。
仅仅三个字。
却如同惊雷！
来源不明的指控,在这三个字面前,不攻自破！戒律堂执事亲自认证尚可的东西,谁敢说有问题！
江砚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我脚边的包袱皮和怀里鼓鼓的储物袋,又扫了一眼周围噤若寒蝉的弟子,声音低沉：无证经营,扰乱秩序,确有其事。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
念你初犯,所售之物……确有效用。他刻意避开了好吃之类的字眼,生硬地用了效用,没收所得灵石,以儆效尤。摊位……即刻收走,不得再摆。
他身后的方脸弟子立刻上前,冷着脸,一把夺过我怀里的储物袋。沉甸甸的份量让他愣了一下。
我心疼得滴血,但不敢反抗。灵石没了可以再赚,只要人没事,摊位……换个地方就是！
江砚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他不再说话,将手中那个包着剩下两块小酥饼的油纸包,极其自然地、仿佛理所当然地收进了自己的袖袋里。
然后,他转身,声音冰冷：走。
三个玄黑色的身影,带着我的全部赃款,在无数道呆滞、茫然、震惊的目光中,大步离去。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现场依旧是一片死寂。
过了好几秒,才轰的一声炸开锅！
卧槽！我看见了什么江执事……把饼揣走了
他还说‘尚可’我的天！
没收灵石……但没抓人摊位收了,但林师妹人没事
重点是那两块饼啊！林师妹！你那是什么神仙饼连江阎王都能收买！
赵莽第一个扑过来,激动地抓住我的肩膀摇晃：林大师！林神仙！你那饼！还有没有！我出三块灵石！不！五块！买一块！让我也尝尝能让江阎王破功的仙饼！
其他人也如梦初醒,再次疯狂地围了上来。
林师妹！明天！明天还卖不卖在哪卖
求你了！多准备点！灵石不是问题！
我要预定！预定十块那种蜂蜜酥饼！
我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和脚边被踩了一脚的破布,再感受着周围狂热的氛围,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诞感交织在一起。
灵石没了。摊位没了。
但我知道,我的美食博主之路,在云岚宗,算是彻底立住了。连戒律堂的铁尺,都挡不住吃货的心。
只是……明天的大比,我拿什么去比我摸了摸空空如也的丹田,刚才忙着做饼卖饼,根本没时间修炼。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万众瞩目的宗门大比,终于到了。
巨大的演武场,人声鼎沸。中央矗立着十座高大的青石擂台,环绕着观礼高台。内门长老们端坐其上,气息渊深如海。掌门玄诚子真人居中而坐,仙风道骨,目光温和地扫视全场。
外门弟子的比斗在最外围的几座擂台进行,简单粗暴：抽签,一对一,胜者晋级,败者淘汰,直到决出前十。
我捏着手里写着甲三的竹签,手心全是汗。炼气一层,在普遍炼气三四层的外门弟子中,属于垫底中的垫底。第一轮就被刷下来是大概率事件。
但我不甘心。
目光扫过观礼台,周清漪坐在前排内门弟子的位置,身姿挺拔如寒梅,清冷的目光偶尔扫过下方,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她也看到了我,眼神冰冷,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嘲弄。
江砚作为戒律堂执事,维持秩序,抱臂站在擂台边缘,面色冷峻,仿佛昨天那个揣走小酥饼的人不是他。只是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我时,似乎停顿了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
甲三擂台！林晚,对刘武！
裁判的声音响起。
该来的,躲不掉。
我深吸一口气,走向擂台。对手刘武,炼气三层,主修一门刚猛拳法,在外门小有名气。他跳上擂台,看着我,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哟,这不是卖饼的林师妹吗怎么,今天不卖你那绿油油的毒药,改上台找揍了他的嗓门很大,引得台下不少人哄笑起来。
刘师兄,请指教。我面无表情,抱拳行礼。丹田里那丝可怜的灵气,在对方炼气三层的威压下,如同风中残烛。
指教好啊！刘武狞笑一声,根本不讲什么礼数,脚下发力,整个人如同蛮牛般冲撞过来！砂锅大的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捣我心口！炼气三层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气势骇人！
太快了！太猛了！
我瞳孔骤缩,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侧面狼狈躲闪。劲风擦着我的脸颊刮过,火辣辣的疼。
躲我看你能躲几下！刘武一击不中,更加恼怒,拳势如狂风暴雨,连绵不绝地轰来！擂台上拳影重重,劲风激荡。
我只有炼气一层,身法笨拙,灵力稀薄,根本跟不上他的速度！只能凭借前世练瑜伽的一点柔韧性和对身体的控制力,在擂台上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地闪避、翻滚。每一次躲闪都狼狈不堪,引得台下一阵阵哄笑和嘘声。
废物！滚下去吧！
卖你的饼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周师姐说得对,这种蛀虫就该早点清理出去！
汗水混着灰尘糊了一脸,道袍被划破了好几处,手臂和膝盖在粗糙的石台上擦出血痕,火辣辣的疼。丹田的灵气在一次次极限闪避中飞速消耗,几乎见底。
绝望。
深深的绝望笼罩着我。实力的鸿沟,如同天堑。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我的挣扎显得如此可笑和徒劳。
刘武显然也玩够了猫捉老鼠的游戏,眼神一厉,瞅准我一个踉跄的空档,暴喝一声：躺下吧！
他拳势陡然加速,凝聚了全身灵力的一拳,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砸向我的面门！这一拳要是砸实了,不死也残！
避无可避！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股奇异的、温润醇厚的暖流,猛地从我胃部升腾而起！精纯！温和！带着强大的生机！
是那块饼！
上场前,我偷偷塞进嘴里的最后一块、用这几天囤积的最好食材——蕴含精纯水灵气的银线藻、温和土灵气的地根薯、还有一丝木灵气的青玉果混合制成的三灵糕！它蕴含的灵气远超之前的野菜团子,而且极其精纯温和,此刻,在我生死关头,终于被身体彻底吸收爆发出来！
这股精纯的灵气如同甘泉,瞬间注入我干涸的经脉和丹田！力量感伴随着一种奇异的清明涌上大脑！
刘武那势在必得、快如闪电的一拳,在我眼中,轨迹似乎……变慢了那么一丝丝
身体的本能再次接管！不是闪避,而是进攻！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顺着身体里那股新生的、带着料理之心引导的灵气流动方向,左手五指并拢如刀,并非硬挡,而是如同庖丁解牛般,精准无比地斜斜切向刘武手腕内侧的一个极其细微的、灵力流转的节点！
同时,借着侧身的微小角度,右腿膝盖如同毒蛇出洞,无声无息却迅捷无比地顶向他毫无防备的、支撑腿的膝弯外侧！
噗！
咔嚓！
两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第一声,是我的手刀精准地切中了刘武手腕内侧的麻筋！一股酸麻剧痛瞬间打断了他拳头的力量凝聚和后续变化！
第二声,是我的膝盖狠狠顶在他膝弯最脆弱处！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疑似韧带撕裂的轻微声响！
呃啊——！
刘武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转为极度的痛苦和难以置信！他感觉自己的拳头像打在了棉花上,力量诡异地消散了大半,而右腿膝盖处传来的剧痛和骤然失去的支撑力,让他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轰然向前扑倒！
砰！
沉重的身体结结实实砸在擂台上,扬起一片灰尘。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右腿膝盖剧痛钻心,根本无法发力,左手腕也酸麻无力。他像条离水的鱼,徒劳地在擂台上扑腾了几下,最终只能痛苦地蜷缩着,发出压抑的痛哼。
全场死寂。
所有的哄笑、嘘声,戛然而止。
台上台下,包括高台上的长老们,无数道目光,如同被冻结了一般,死死地钉在擂台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炼气三层、气势汹汹的刘武,像座小山般倒下了。
而炼气一层、狼狈不堪、看起来下一秒就要被打死的林晚,还站着。
虽然气喘吁吁,灰头土脸,道袍破烂,手臂膝盖渗着血丝,但她站得笔直。
裁判也愣住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高声宣布：甲三擂台！林晚……胜！
哗——！
短暂的死寂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哗然！
卧槽！发生了什么！
刘武怎么倒了林晚干的
她刚才那两下……是什么招数好诡异！
我没看清！太快了！
运气！绝对是运气！刘武自己绊倒的吧
质疑、震惊、不可思议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席卷整个演武场。没人相信一个炼气一层能正面击败炼气三层,尤其是我刚才还表现得那么狼狈。
周清漪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绝美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惊愕和震怒！她死死盯着台上站着的我,眼神冰冷刺骨,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她旁边的内门弟子也个个面露惊容。
江砚抱着的手臂放了下来,锐利的鹰眸中闪过一丝极深的讶异和探究,紧紧锁定在我身上。
赵莽在台下激动得满脸通红,挥舞着拳头,语无伦次：看见没！看见没！我就说林师妹不是一般人！她的饼！她的饼！
没人理会他的饼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擂台上这堪称诡异的一幕。
我站在台上,大口喘着气,感受着体内那股新生的、温润的灵气在缓缓平息。刚才那两下,看似简单,实则耗尽了我所有的心神和对灵气的精准控制。那不是功法招式,更像是我在处理食材时,对节点、纹理的极致感知,在生死关头被激发了出来,融合了体内爆发的精纯灵气,形成的一种本能的、高效的破招。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更大的风暴,才刚刚掀起。
接下来的几轮抽签,仿佛命运在跟我开玩笑。
或许是因为第一场赢得太过诡异离奇,或许是周清漪暗中做了什么手脚,我遇到的对手,一个比一个强！炼气三层巅峰,炼气四层初期……甚至有一个炼气四层中期的剑修！
每一场,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生死边缘徘徊。
每一次,我都靠着赛前偷偷塞进嘴里的、精心制作的灵气炸弹——用不同属性、不同功效的灵材搭配制作的糕饼,在关键时刻爆发出精纯温和的灵气,短暂提升我的状态和反应。
每一次,我都靠着那种近乎本能的、融合了料理之心的诡异破招手法,在对手最意想不到的角度和时机,精准地击中他们灵力流转的节点、招式衔接的空隙、或者身体发力的薄弱点！
每一次,我都赢得惊险万分,狼狈不堪。
擂台上,我一次次被打倒,一次次在尘埃中挣扎爬起,道袍染血,头发散乱。
擂台下,从一开始的哄笑、嘲讽、质疑,渐渐变成了死寂,然后是压抑的惊呼,最后是……一种近乎麻木的震惊和难以理解。
又……又赢了
炼气四层中期啊！张师兄的剑法那么快！她怎么躲过去的
她刚才拍李师姐后腰那一下……李师姐的护身灵气怎么跟纸糊的一样
见鬼了！她用的到底是什么邪门功夫
什么功夫我看她就是运气好到逆天！每次都瞎猫碰上死耗子！
议论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复杂。有人开始探究,有人依旧不信,但看向我的目光,都带上了深深的忌惮和……一丝恐惧。
周清漪的脸色,已经从最初的震怒,变成了阴沉如水的冰冷。她端坐在观礼台上,指尖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她无法理解！一个炼气一层的废物,怎么可能连续击败比她高三四层的对手用的还是那种毫无章法、如同市井无赖打架般的诡异招式！这简直是在打她这个大师姐、打整个云岚宗修炼体系的脸！
江砚的目光,则越来越亮,锐利如鹰隼般的眼神里,充满了浓厚的兴趣和探究。他似乎在努力捕捉我每一次出手时那细微的灵气波动和动作轨迹。
高台之上,几位长老也频频交换着眼神,低声议论着。掌门玄诚子真人,那始终温和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终于,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我跌跌撞撞,以炼气一层之身,闯入了外门大比的前十之列！
当裁判念出我的名字时,整个演武场陷入了短暂的死寂,随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巨大声浪！有惊叹,有喝彩,有难以置信的尖叫,也有更多愤怒和质疑的咆哮！
黑幕！一定有黑幕！
她作弊了！绝对用了什么禁药！
查她！戒律堂必须严查！
声浪几乎要掀翻演武场的屋顶。
我站在擂台上,浑身是伤,血迹斑斑,体内灵气再次耗尽,摇摇欲坠。但我的背脊挺得笔直,目光平静地迎向四面八方射来的各种视线。
我知道,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开始。前十排位战,对手将是外门真正的顶尖高手,炼气四层巅峰甚至五层！而我的灵气炸弹和破招术,还能支撑多久
更重要的是,周清漪……她绝不会让我继续走下去。
就在这时,高台之上,掌门玄诚子真人温和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声音,清晰地盖过了全场的喧哗：
肃静。
两个字,如同定海神针,瞬间让整个演武场鸦雀无声。
玄诚子真人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深邃：外门弟子林晚,连番比斗,虽有取巧之嫌,然规则之内,胜负已分。前十排位,依序进行。
他顿了顿,声音平和却不容置疑：至于其他质疑,大比之后,自有公论。
掌门一锤定音！所有的质疑和咆哮都被强行压了下去。周清漪的脸色更加难看,却不敢再说什么。
我心中稍定,至少,暂时安全了。
前十排位战的抽签开始。
当竹签展开,看到对手名字的瞬间,我的心脏猛地一沉。
甲字一号擂台：林晚,对,周清漪。
整个演武场,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针落可闻。
所有的目光,如同聚光灯,齐刷刷地聚焦在观礼台上那个月白色的身影,和擂台上那个浑身狼狈、血迹斑斑的身影之间。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沉重得让人窒息。
周清漪缓缓地、缓缓地站了起来。
绝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封的冷漠。那双清冷的眸子,如同万载寒冰,穿透空间的距离,直直地钉在我身上。
没有愤怒,没有轻蔑,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看待死物般的……杀意。
她脚尖轻轻一点地面,月白色的道袍无风自动,身影如同九天之上飘落的雪花,轻盈而优雅地落在擂台上,纤尘不染,与擂台上的血污和尘埃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强大的、属于炼气大圆满的灵压,如同无形的冰山,轰然降临！瞬间笼罩了整个擂台！
冰冷！刺骨！沉重！
我闷哼一声,感觉像有一座大山狠狠压在了肩上,膝盖不受控制地一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体内的灵气被这股恐怖的威压死死压制,几乎无法运转！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炼气一层对炼气大圆满,如同蝼蚁仰望苍穹！
这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较量！这是赤裸裸的碾压！
林晚。周清漪开口了,声音清冷如玉珠落盘,清晰地传遍死寂的演武场,你很不错。
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
能走到这一步,是你的造化。她向前缓缓踏出一步,明明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可惜,造化弄人。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不该用那些……旁门左道,玷污了云岚宗的清名。
她每说一个字,施加在我身上的灵压就沉重一分！我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道袍。
今日,我便替宗门清理门户。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刀刮骨,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仙道！什么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话音未落,她动了！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是并指如剑,朝着我,隔空,轻轻一点！
一道凝练到极致、散发着刺骨寒意的冰蓝色剑气,如同离弦之箭,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厉啸,瞬间跨越数丈距离,直刺我的眉心！
快！准！狠！
冰冷刺骨的杀意,瞬间锁定了我的灵魂！
躲怎么躲炼气大圆满的剑气锁定,根本不是我这个炼气一层能挣脱的！
挡拿什么挡我的身体在这剑气面前,比纸糊的还要脆弱！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清晰！
台下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所有人都认为我死定了！周清漪这是动了真怒,要立威！要杀人！
江砚眼神一凝,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动,但终究还是停住了。戒律堂不能干预正常比斗。
赵莽等人目眦欲裂,却无能为力。
高台上,几位长老眉头紧锁。掌门玄诚子真人眼神微动,但并未出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求生的本能和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料理之心的奇异感知,让我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我没有后退！没有闪避！
而是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一个用层层叠叠的、浸润了灵泉水的巨大莲叶包裹得严严实实、沾满了黄泥的……大泥巴团子！
然后,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和最后一点微薄的灵力,狠狠地将它朝着那道致命的冰蓝剑气……扔了过去！
噗！
泥巴团子精准地撞上了那道凌厉无匹的冰蓝剑气！
想象中的泥巴四溅、剑气透体而过的场景没有出现！
那看似不堪一击的泥巴团子,在接触到剑气的瞬间,莲叶上浸润的灵泉水汽被极致寒气瞬间激发,形成一层薄薄的水雾屏障！同时,包裹在莲叶里面的东西,受热（剑气的高温）膨胀！
轰——！！！
一声沉闷却震撼人心的巨响,在擂台上猛然炸开！
不是爆炸,而是……膨胀！蒸汽的膨胀！
那巨大的泥巴团子,如同一个被瞬间吹胀的气球,轰然爆裂开来！滚烫的、带着难以言喻浓香的白雾蒸汽,如同怒放的白色莲花,瞬间席卷了整个擂台！
浓郁到极致的香气,霸道地弥漫开来！混合着荷叶的清香、泥土的芬芳,还有一种……醇厚浓郁、勾魂夺魄的肉香！
在这浓香白雾的中央,一只体型硕大、通体金黄、油光发亮、散发着惊人灵气和诱人光泽的……烤鸡！（其实是蕴含浓郁火灵气的赤羽雉）
它静静地悬浮在白雾之中,如同神迹降临！
那道凌厉无匹、足以将我瞬间洞穿的冰蓝剑气,在接触到这滚烫浓香蒸汽和那只神鸡的瞬间,竟如同冰雪遇到了骄阳,发出了嗤嗤的消融声,迅速变得暗淡、溃散,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全场死寂！
绝对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都石化了。
嘴巴张着,眼睛瞪得滚圆,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极度的震惊、茫然和……一种被强烈冲击的呆滞中。
剑气呢
那必杀的一剑呢
被……被一个泥巴团子……炸出来的一只鸡……给……挡住了还……融化了
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周清漪那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无法控制的裂痕！她看着那只悬浮在白雾中、散发着惊人香气和灵气的金黄烤鸡,又看看自己那消散无踪的剑气,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荒谬和……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动摇。
这……这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
江砚抱着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他站直了身体,锐利的鹰眸死死盯着那只鸡,喉结极其明显地滚动了一下。那浓郁的肉香……比昨天的小酥饼霸道一百倍！
高台之上,一直古井无波的掌门玄诚子真人,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温和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电,死死锁定在擂台中央那只神鸡上,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震撼！
好……好精纯的火土灵气！完美融合！毫无杂质！这……这怎么可能！一位专精炼丹的长老失声惊呼,胡子都在抖。
何止！那香气……那香气竟能引动老夫沉寂多年的气血！另一位体修出身的长老,眼神炽热得吓人。
死寂被打破,随之而来的是火山爆发般的哗然！
鸡！一只鸡！挡住了周师姐的寒冰剑气！
我是不是在做梦快掐我！
那是什么鸡仙鸡吗！
香！太香了！我的口水……控制不住了！
林晚！她扔的是什么法宝泥巴鸡！
擂台之上,浓香白雾渐渐散去。
那只金黄诱人的赤羽雉缓缓落下,被我眼疾手快地接住,捧在手里。滚烫的温度透过莲叶传来,浓郁的香气霸道地往鼻子里钻。
周清漪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如同寒冰覆盖的火山,随时可能爆发。她死死盯着我,或者说,盯着我手里的鸡,眼神冰冷刺骨,带着被彻底羞辱后的狂怒！
旁门左道！歪魔邪道！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发颤,你以为靠这种……这种污秽之物,就能……
周师姐。
我打断了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开。
我捧着那只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烤鸡,抬起头,迎着她几乎要喷火的目光,脸上甚至还沾着血污和灰尘,但眼神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诚恳。
此物,名为‘叫花雉’。
我的声音在死寂的演武场中回荡。
选用后山蕴含精纯火灵气的赤羽雉,以内息秘法震断心脉,最大限度保留其血肉生机与灵气活性。以灵泉浸润的百年香荷包裹,锁住灵气不泄。外层封以蕴含戊土精华的灵泥,置于地火余烬深处,以文火煨烤六个时辰。
我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揭开包裹的莲叶。更加浓郁霸道的香气如同实质般喷涌而出,混合着荷叶的清香,让离得近的弟子们疯狂地吞咽着口水。
金黄酥脆的鸡皮暴露在空气中,油脂晶莹欲滴,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和惊人的灵气波动！
火生土,土蕴火。灵泥锁住赤羽雉的火灵之气,经地火煨烤,火土相生,灵气交融淬炼,去芜存菁。香荷之清气,调和燥热,增添风味。最终,方能成就此物。
我捧着这只叫花雉,目光坦然地扫过震惊的众人,最后落在脸色铁青的周清漪身上。
师姐方才那一剑,寒冰属性,凌厉无匹。然水火相克,火旺则水汽蒸腾。我这‘叫花雉’,出炉刹那,内蕴至纯火土灵气爆发,裹挟香荷清气与滚烫水汽,恰如骄阳融雪,故能化解师姐剑气。
我顿了顿,看着周清漪那几乎要杀人的眼神,平静地补充道：
此非旁门左道,亦非污秽之物。乃弟子以‘调和之道’,借天地水火土木之性,融于一炉,化食材为灵药,变凡物为珍馐。食之,可大补元气,温养经脉,精进修为,尤克寒毒阴煞。
师姐若不信,我将手中的叫花雉往前递了递,香气更加肆无忌惮地弥漫,可愿……再试
再试
试什么试吃还是试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清漪身上。她的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让她当着全宗门的面,再去尝这个刚刚化解了她必杀一剑的泥巴鸡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你……！周清漪气得浑身发抖,指尖灵气缭绕,似乎随时要暴起杀人。
够了。
一个温和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响起,瞬间抚平了场中几乎要失控的狂暴灵气。
掌门玄诚子真人,不知何时已从高台上飘然而下,落在了擂台中央。他宽大的道袍无风自动,温和的目光扫过我和周清漪,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深邃。
他先是看向周清漪,声音平和：清漪,胜负已分,执念过深,反伤道心。
周清漪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的狂怒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醒的茫然和……一丝不甘。她死死咬着下唇,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掌门,最终,极其艰难地低下头,躬身行礼：弟子……谨遵掌门教诲。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
玄诚子真人微微颔首,目光随即落在我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我手中那只香气四溢的叫花雉上。
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温和或深意,而是一种……毫不掩饰的惊叹和探究。
林晚。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度,此物……可否借老夫一观
全场再次屏息。
我双手将叫花雉奉上：掌门真人请。
玄诚子真人并未直接用手去接,而是伸出两根手指,凌空一点。一股柔和却磅礴的灵力托起那只烤鸡,悬浮在他面前。
他闭上眼,强大的神识如同水银泻地,仔细探查着这只烤鸡。
几息之后,他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爆射！脸上是难以掩饰的震撼和……狂喜！
妙！妙极！妙不可言！他连声赞叹,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火土相生,灵气交融,浑然天成！杂质剔除九成九,灵气精纯温和,更蕴含一缕草木清气调和！这……这简直是夺天地造化的……灵膳！
灵膳！
这两个字从掌门口中说出,如同惊雷,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炼丹长老猛地窜了过来,毫无形象地凑近那只鸡,鼻子疯狂抽动,眼神炽热：没错！是灵膳！老夫炼丹百年,从未见过灵气如此精纯温和、毫无丹毒沉积之物！这……这比顶级的聚元丹还要纯粹！
体修长老也挤了过来,盯着那金黄流油的鸡皮,喉结滚动：这气血之力……磅礴而温和！若能长期食用,对锤炼体魄有奇效！胜过无数苦修和虎狼之药！
整个演武场彻底沸腾了！
灵膳掌门说是灵膳！
比顶级丹药还好毫无丹毒
我的天！林晚她……她到底做了什么
叫花雉……灵膳叫花雉！
玄诚子真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目光灼灼地看向我,眼神如同看着稀世珍宝：林晚,此物……此‘灵膳’之法,从何而来可有名目
我恭敬回答：回禀掌门,此乃弟子家传秘法,名为‘调和之道’。旨在取天地灵材之性,循五行生克之理,以水火为工,调和鼎鼐,化戾气为祥和,融驳杂为精纯。弟子亦是近日才略有所悟。
调和之道……好一个调和之道！玄诚子真人抚掌大笑,声震四野,大道三千,殊途同归！我云岚宗立派千年,竟不知门下藏有如此璞玉！此道,于修行,于宗门,意义非凡！
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和期许：林晚,此次外门大比,你虽境界尚低,然凭此‘调和之道’立身,连克强敌,更悟出此等惊世灵膳,潜力无穷！依老夫看,这外门第一之名,当之无愧！
外门第一！
虽然前十排位还没打完,但掌门金口玉言,直接定了调子！
周清漪猛地抬头,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看着掌门,又看看我,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身后的内门弟子们,更是个个面如土色。
其他擂台的前十弟子,也无一人敢有异议。谁敢质疑掌门的决定更何况,那只鸡……那化解炼气大圆满一剑的灵膳,就是最好的证明！
玄诚子真人没再看周清漪,他温和的目光环视全场,声音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自今日起,宗门后山‘百味谷’,划归林晚所有！供其钻研‘调和之道’,培育灵材！宗门藏经阁一层,对其无条件开放！所需一应基础资源,由宗门供奉殿直接拨付！
重赏！天大的重赏！
后山百味谷,那可是灵气相对充裕、适合种植灵草灵药的山谷！藏经阁一层无条件开放！还有供奉殿的资源支持！这待遇,简直堪比内门精英弟子！
林晚,你可愿意玄诚子真人含笑看着我。
巨大的惊喜如同浪潮,瞬间将我淹没。我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弟子林晚,谢掌门厚赐！定当竭尽全力,钻研此道,不负宗门所望！
好！好！好！玄诚子真人连说三个好字,显然心情极佳。他目光又落回那只悬浮的叫花雉上,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近乎顽童般的……馋意
咳,他轻咳一声,掩饰了一下,尽量维持着掌门的威严,此‘叫花雉’,既是灵膳,功效非凡,置于此恐灵气逸散,暴殄天物。不如……由老夫带回主峰,召集诸位长老,共同参详品鉴一番也好为你这‘调和之道’正名
品鉴
所有人心知肚明,掌门这是馋了！想独吞……不,是想带头研究！
我心中暗笑,面上恭敬：全凭掌门真人做主。
玄诚子真人满意地点点头,大袖一挥,一股柔和的灵力卷起那只金黄诱人的叫花雉,小心翼翼地护住,仿佛捧着什么稀世奇珍。他身形一晃,便带着烤鸡飘然飞向主峰方向,只留下一句余音：
大比继续！前十排位,由戒律堂江砚代为主持！
众人：……
江砚面无表情地走上主持台,眼神扫过台下依旧处于巨大震撼和茫然中的弟子,以及擂台上失魂落魄的周清漪,冷峻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甲字一号擂台,周清漪胜,林晚……弃权晋级。他公事公办地宣布了结果,虽然林晚已经是事实上的第一,但程序还是要走。
周清漪木然地站在台上,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玉雕。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不是输在实力,而是输在了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颠覆认知的道上。她引以为傲的寒冰剑气,被一只泥巴裹的鸡给融化了。她视为污秽的旁门左道,却被掌门奉为圭臬,赐下重赏！
巨大的落差和羞辱感,让她道心剧烈震荡,几乎不稳。
江砚没理会她,目光投向其他擂台：其余弟子,继续比斗！
接下来的排位战,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进行着。弟子们心不在焉,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后山主峰的方向,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那勾魂夺魄的肉香。议论的焦点,也全在灵膳、叫花雉、林晚、调和之道这几个词上。
至于谁排第二第三……谁还在乎
当夕阳的余晖染红云岚宗的山峦时,这场注定会被载入宗门史册的、充满戏剧性和颠覆性的外门大比,终于落下了帷幕。
我,林晚,炼气一层,凭借灵膳和调和之道,成为了云岚宗有史以来最传奇、也最具争议的外门第一。
尘埃落定。
我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走向后山。
不再是那个四面漏风的废弃灵兽棚。
而是掌门亲赐、灵气充裕的——百味谷。
推开简陋的竹篱门,踏入山谷的瞬间,浓郁而温和的草木灵气扑面而来,沁人心脾。谷中溪流潺潺,土地肥沃,山坡上零星生长着一些低阶灵植,散发着勃勃生机。
这就是我新的起点。
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我知道,今天只是一个开始。周清漪不会善罢甘休,戒律堂的江砚还在暗中观察,宗门内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我。灵膳之道,也才刚刚展露冰山一角。
但我不怕。
我走到溪边,掬起一捧清冽甘甜的灵泉水,洗去脸上的血污和灰尘。冰凉的泉水刺激着皮肤,带来清醒。
看着水中倒影里那个眼神明亮、充满韧性的少女,我轻轻勾起嘴角。
修仙界的美食博主之路,就从这百味谷,正式开播了。
三个月后。
百味谷深处,一间由青竹和灵藤搭建的雅致小院内,炊烟袅袅。
院子里支着几口特制的灵铁大锅,下面燃烧着稳定的地火石。一口锅里炖着浓香四溢、汤色乳白的八珍菌菇汤,用的是谷中生长的各种蕴含纯净木、土灵气的珍稀菌类。另一口锅里,金黄油亮的灵谷蜂蜜酥饼正在滋滋作响,甜香诱人。旁边一个巨大的陶瓮里,是我新研制的百草灵卤,里面浸泡着用秘法处理过的低阶妖兽肉块,散发着复杂而醇厚的奇香。
院外,排着长长的队伍。有外门弟子,有内门弟子,甚至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位穿着执事服饰的身影,都眼巴巴地望着院内,抽动着鼻子,咽着口水。
林师姐！今天的‘蕴灵糕’还有吗我预定三块！
林师妹,昨天的‘辣肉条’还有没有我师兄练功又岔气了！
林大师！求您了！给我留一份‘八珍汤’吧！我卡在瓶颈半年了！
队伍最前面,赵莽像个忠诚的门神,拿着个小本本维持秩序,嗓门洪亮：吵什么吵！排队！都按规矩来！蕴灵糕限量二十块,没了！辣肉条还有最后五根！八珍汤按碗卖,一人限购一碗！后面的别排了！
抱怨声和哀求声此起彼伏,但没人敢闹事。谁都知道,这百味谷的主人虽然修为不高（炼气三层了）,但有掌门撑腰,更有一手化腐朽为神奇、能助人突破瓶颈的灵膳绝技！
小院厨房里,我系着围裙,动作麻利地翻动着锅里的酥饼,神识则分出一缕,关注着旁边丹炉里小火慢煨的五行灵羹。这羹用五种属性相生相克的灵材熬制,是给一位卡在筑基瓶颈多年的内门长老定制的,半点马虎不得。
林师妹。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周清漪。
她依旧一身月白,站在厨房门口,身影显得有些孤清。三个月来,她道心受损,修为停滞不前,甚至隐隐有倒退迹象。昔日围绕她的拥趸也少了许多。她来找过我几次,想换取能化解她体内寒冰剑气反噬、温养道心的灵膳,但每次都拉不下脸,态度倨傲,被我以材料不足、火候未到为由婉拒。
周师姐。我转过身,擦了擦手,语气平淡,今日的‘温阳酥酪’还没好,材料也缺一味‘赤阳果’。
周清漪的脸色白了白,指尖捏紧了衣袖。她看着锅里翻滚的浓汤和滋滋作响的酥饼,鼻尖萦绕着那让她道心都为之躁动的香气,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渴望和挣扎。
我……我用这个换。她咬了咬牙,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支通体晶莹、散发着柔和寒气的玉簪,千年寒玉髓所制,可宁心静气,辅助修炼冰系功法。
价值不菲。
我扫了一眼玉簪,摇摇头：师姐,寒玉髓虽好,于我无用。温阳酥酪需赤阳果调和药性,强求不得。师姐还是请回吧。
周清漪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有屈辱,有不甘,最终化为一丝深深的无力。她默默收起玉簪,一言不发,转身离去。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萧索的落寞。
我知道,她迟早会放下那点可怜的骄傲。灵膳之道,专治各种不服。
刚送走周清漪,一个玄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门口。
江砚。
他依旧是那副冷面执事的模样,但目光扫过院中几口大锅时,那锐利的鹰眸深处,会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亮光
江执事。我对他点点头。这位戒律堂的煞星,如今是我这里的常客,尤其钟爱各种甜点。每次来都板着脸,丢下灵石或一些稀有的、适合做点心的灵材（比如上次的蜜晶花）,然后拿走他预定的双份蜂蜜酥饼或新研制的灵奶布丁,动作快得像做贼。
嗯。江砚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目光直接锁定在烤盘上刚出炉、金黄油亮、散发着浓郁甜香的蜂蜜酥饼上。他喉结极其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迅速移开目光,故作严肃地扫视了一下排队的秩序,然后才看向我,声音平板无波：今日的例份。
我熟练地用油纸包好两块最大的、烤得最完美的酥饼递给他。
他飞快地接过,指尖触碰到油纸时,动作似乎比平时快了那么零点一秒。然后,他看也不看,像丢烫手山芋一样,将一个小布袋丢在旁边的石桌上。
啪。布袋口松开,露出几颗饱满圆润、散发着温润光泽的……上品灵石！还有一小包密封好的、散发着清冽花香的月凝花粉——制作顶级甜点的稀有材料！
材料费。江砚丢下三个字,不等我反应,身影一晃,已经消失在院门口,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我看着桌上那价值远超几块酥饼的上品灵石和稀有花粉,又看看他消失的方向,忍不住摇头失笑。这位冷面执事,对甜食的执着,还真是……可爱。
林师妹！林师妹！一个兴奋的声音由远及近,是负责给我送宗门供奉物资的杂役弟子小跑着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玉盒,快看！丹霞峰的柳长老送来的！说是感谢你的‘五行灵羹’,他闭关三日,瓶颈竟有松动迹象！这是谢礼！
我打开玉盒,里面是一支灵气盎然的赤红色人参,根须如龙,散发着浓郁的火灵之气——正是我急需的、年份极高的赤阳果伴生灵参！价值连城！
还有还有！小弟子又掏出一枚传讯玉符,器殿的孙长老也传讯了,说你要的、能稳定控制地火石温度的特制‘文火灶’,他亲自给你炼好了！明天就派人送来！
膳堂的吴管事也托我问,能不能合作他们提供稳定食材,你出配方和指导,收益分成……
好消息接踵而至。我握着那支赤阳灵参,感受着其中磅礴温和的火灵之力,心中暖流涌动。这三个月,我用灵膳实实在在地帮到了许多人,也收获了意想不到的尊重和资源。百味谷从最初的荒芜,渐渐变得生机勃勃,我开辟了灵田,种植各种灵植,还驯养了几种温顺的低阶灵兽作为食材来源。
灵膳之道,正在云岚宗生根发芽。
夜幕降临,送走最后一位顾客,小院终于安静下来。
我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就着月光,翻看着从藏经阁借来的《百草图谱》和《五行灵物初解》。知识的积累,让我对灵材属性的把握更加精准,搭配起来也愈发得心应手。
调和之道……我摩挲着书页,思绪飘远。这不仅仅是烹饪之道,更是对天地灵气、万物生克的一种理解。它为我打开了另一扇通往大道的大门。
吱呀。
竹篱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朴素灰色道袍、面容和蔼的老者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是看守后山灵草园的老陈头,一个修为不高但资历很老的杂役管事。这几个月,他没少给我提供一些稀有的灵植种子和种植心得。
林丫头,还没休息呢老陈头笑呵呵地走过来,把食盒放在石桌上,喏,今天巡山,采到几朵新鲜的‘夜荧菇’,知道你爱吃,给你送点来。还有一壶我自己酿的‘青竹醉’,尝尝
我眼睛一亮。夜荧菇蕴含纯净的月华之力,是制作安神灵膳的上好材料！青竹醉更是老陈头的独家秘方,用灵谷和青竹沥酿造,口感清冽回甘。
谢谢陈伯！我连忙接过食盒,打开一看,几朵伞盖如星、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蘑菇躺在里面,灵气纯净。
老陈头自己倒了杯酒,美滋滋地抿了一口,看着小院里生机盎然的景象,感叹道：啧啧,丫头,你这地方,现在可成了咱们云岚宗最热闹的‘洞天福地’喽！连掌门真人都惦记着你这里的新鲜玩意儿呢！
我笑着给他也倒了一杯青竹醉：都是大家捧场。陈伯,您尝尝我新做的‘月光酥’,用月见草花粉调的馅儿。
哦那我可得好好尝尝！老陈头兴致勃勃。
月色如水,清辉满院。一老一少,就着简单的点心和自酿的米酒,在百味谷的宁静夜色中,随意闲聊着。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生死搏杀,只有食物的香气,淡淡的酒香,和流淌的温情。
这大概就是我要的修仙生活吧。我咬了一口清甜不腻的月光酥,感受着舌尖化开的温润月华灵气,满足地眯起了眼。
以食入道,调和百味。
我的修仙界美食博主之路,还长着呢。
半年后,云岚宗主峰,清心殿偏殿。
这里被临时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开放式厨房。几口特制的巨型灵铁灶台排列有序,下面燃烧着稳定的地火石,蓝色火焰舔舐着锅底。灶台旁是处理食材的宽大石案,上面堆满了琳琅满目、灵气盎然的食材：水灵灵的碧玉白菜、通体赤红的火椒、莹白如玉的雪莲藕、散发着异香的紫纹兽肉、还有各种形态奇异的灵菌灵果。
我系着一条绣着简易五行阵图的素色围裙,长发利落地挽起,正站在主灶台前。手中一把特制的玄铁锅铲翻飞,指挥着几名打下手的杂役弟子。
火候！控火诀稳住！离位三分,坎位收一分！
碧玉白菜切寸段！快！要下锅了！
灵泉水！兑三成寒潭水！快！
紫纹兽肉片！用我调好的‘百草灵汁’抓匀！对！力道要柔！
我的声音清脆而富有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偏殿内。神识如同精密的网,笼罩着整个灶台区域,精准地调控着每一处火候、每一份食材的灵气融合。
殿内,云岚宗几乎所有的高层都到了。
掌门玄诚子真人坐在主位,手边放着一杯清香袅袅的灵茶,目光温和而期待地看着我操作。他身后,是十几位气息渊深的长老,包括那位靠五行灵羹成功突破筑基瓶颈的柳长老,此刻红光满面,眼神炽热地盯着锅里。
戒律堂的江砚执事也破天荒地坐在了长老下首,腰板挺得笔直,面无表情,但仔细看,会发现他的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瞟向旁边一个盖着白布的食盒——那里面是我特意给他预留的、双份加料的千层蜜晶糕。
周清漪坐在靠后的位置,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中的冰寒戾气已经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她体内寒冰剑气反噬的暗伤,在我用那支赤阳灵参为主料、配合多种温阳灵材熬制的九阳归元汤调理下,已经好了大半。虽然她从未明言感谢,但每次来百味谷换取灵膳时,态度明显软化了许多。
今天这场合,是掌门亲自召集的灵膳品鉴暨宗门膳堂革新大会。目的很明确：要将我的灵膳之道,正式纳入云岚宗的传承体系,并彻底改造宗门那形同虚设、只会提供无滋无味辟谷丹的膳堂！
起锅！
随着我一声清喝,手中锅铲猛地一扬！
一道赤红如火、夹杂着翠绿如玉光芒的灵光,从锅中冲天而起！浓郁的、霸道的、混合着极致辛香与清新菜香的奇异味道瞬间席卷整个偏殿！
火椒碧玉烩！请诸位品鉴！
杂役弟子们鱼贯而出,将一份份盛放在白玉小碟中的菜肴,恭敬地端到每一位长老和执事面前。
只见白玉碟中,赤红的火椒段如同燃烧的玛瑙,与翠绿欲滴的碧玉白菜丝相互辉映,上面淋着一层晶莹剔透、散发着辛香灵气的薄芡。红绿相间,色泽诱人,灵气氤氲。
柳长老第一个忍不住,拿起玉箸夹起一筷送入口中。
嘶——！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瞬间瞪圆！一股炽热却不燥烈的火灵之气混合着精纯的木灵生机,如同火山爆发般在口中炸开！辛辣刺激着味蕾,带来极致的爽快,紧接着是碧玉白菜的清脆甘甜和温润木气,完美地中和了辣意,形成一种奇妙的平衡！灵气温和醇厚,直冲四肢百骸,让他停滞多年的修为瓶颈都隐隐松动了一丝！
好！好！好一个火木相生！霸道而不失温润！痛快！柳长老激动得胡子直抖,连声赞叹。
其他长老也纷纷动筷。
唔！这火灵气……精纯！毫无燥意！对锤炼筋脉大有裨益！
碧玉白菜的生机……竟被激发得如此彻底！妙啊！
这味道……老夫辟谷百年,竟也食指大动！
赞叹声此起彼伏。
玄诚子真人尝了一口,眼中精光闪烁,微微颔首：火木相济,阴阳调和,灵气精纯温和,更难得是这味道……返璞归真,直指本心。林晚,你这‘调和之道’,已颇具气象。
江砚面无表情地夹起一块火椒,送入口中。辛辣的味道让他冷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随即,那精纯火灵之气带来的暖意和通体舒畅感,让他紧蹙的眉头又缓缓舒展开,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他默不作声地,又夹了一筷子碧玉白菜。
周清漪看着碟中红绿相间的菜肴,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夹起一根碧玉白菜丝。温润的木灵之气和清甜的口感在舌尖化开,驱散了体内最后一丝阴寒,带来一种久违的舒适感。她眼神微动,沉默地小口吃着。
接下来,一道道蕴含不同五行生克之理的灵膳被端上：
玄冰藕酿——雪莲藕挖空,填入混合了水属性灵菌的肉糜,清蒸而成。莹白如玉,口感爽脆清甜,蕴含精纯水灵之气,可涤荡经脉,宁心静神。吃得几位修炼水系功法的长老连连点头。
戊土焖灵珍——用特制灵泥密封陶罐,内装多种蕴含土、金属性灵气的根茎类灵植和兽筋,以文火焖煨。开罐瞬间,奇香扑鼻,食材酥烂入味,灵气厚重温和,大补气血根基。体修出身的孙长老吃得满嘴流油,直呼过瘾。
清风凝露盏——采集晨露和蕴含风灵气的岚花草,配以木灵果胶凝冻而成。碧绿剔透如翡翠,入口即化,清凉甘冽,蕴含一丝精纯风灵之气,可助身法轻灵,感悟风之韵律。连一向严肃的传功长老都微微眯起了眼,露出享受的神色。
最后压轴的,是我精心准备的甜品——五行归元羹。
五种颜色各异、属性不同的灵果灵胶,按照五行相生顺序,在特制的琉璃盏中层层叠叠,最上层淋着晶莹的百花蜜露。五种灵气在蜜露的调和下,完美交融,形成一种圆融和谐的氤氲之气。
此羹取五行灵物精华,循相生之理,以蜜露调和,最终归于混沌,滋养本源。我介绍道。
玄诚子真人舀起一勺送入口中。五种不同的滋味在舌尖依次绽放又完美融合,最终化为一股温润醇厚、滋养神魂本源的暖流,让他这位金丹真人都感到神清气爽,仿佛道心都被洗涤了一番！
好一个五行归元！调和鼎鼐,滋养道基！玄诚子真人抚掌大笑,眼中异彩连连,此羹,当为我云岚宗待客之珍品！
品鉴结束。
效果不言而喻。所有长老看向我的眼神,都充满了惊叹和重视。连最顽固、认为灵膳是奇技淫巧的器殿长老,在尝过那能辅助炼器时稳定心神的玄冰藕酿后,也彻底改变了看法。
林晚。玄诚子真人收敛笑容,正色道,今日品鉴,诸位长老有目共睹。灵膳之道,于修行大有裨益,更可惠及全宗弟子。宗门决议,擢升你为‘灵膳长老’,位同内门长老！总管宗门膳堂一切事务,并掌百味谷,专司灵膳研制与传承！
灵膳长老！位同内门长老！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掌门口谕,我的心还是猛地一跳。这意味着,我在云岚宗,真正拥有了立足的根基和话语权！
弟子领命！定不负掌门与宗门所托！我躬身行礼,声音坚定。
好！玄诚子真人满意点头,即日起,宗门膳堂全面革新！辟谷丹那玩意儿可以进仓库了！所有弟子,凭贡献点,皆可换取不同品阶、功效的灵膳！外门弟子,每月增发基础灵膳配额！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全宗！
当崭新的、飘散着诱人食物香气的灵膳堂正式挂牌开张那天,云岚宗沸腾了！
曾经门可罗雀的膳堂,被汹涌的人潮挤爆！长长的队伍从堂内一直排到外面的广场上！弟子们眼巴巴地盯着橱窗里琳琅满目的灵膳,口水咽了又咽。
火椒碧玉烩！一点贡献点一份！补充火木灵气！
玄冰藕酿！一点五贡献点！宁心静神,辅助修炼水系功法！
清风凝露盏！零点八贡献点！身法轻灵首选！
基础灵谷元气粥！零点一贡献点管饱！蕴含温和灵气,胜过辟谷丹！
明码标价,丰俭由人！
赵莽带着一群体修兄弟,抢到了第一波戊土焖灵珍,吃得满嘴流油,浑身热气腾腾,恨不得立刻去演武场打十套拳！
几个卡在瓶颈的外门弟子,合力凑贡献点换了一份五行归元羹,分食之后,当场就有两人气息波动,隐隐有了突破迹象,激动得热泪盈眶！
连一些习惯了辟谷的内门弟子,在闻到那勾魂的香气后,也忍不住好奇地兑换了一份清风凝露盏,尝过之后,眼神都变了。
原来……食物可以这么好吃还能辅助修炼
这灵气……好舒服！比干啃丹药强太多了！
我感觉停滞的修为都有松动了！这贡献点花得值！
灵膳堂的火爆,彻底改变了云岚宗弟子们的修炼方式和生活习惯。枯燥的修炼之余,去灵膳堂美餐一顿,成了最受欢迎的消遣和提升途径。宗门贡献点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抢手。
我的百味谷,成了宗门最重要的后勤基地之一。每天都有大量处理好的灵材被运往灵膳堂,也有无数弟子接了任务,来谷中帮忙种植、照料灵植、驯养灵兽。
调和之道的课程,也在传功殿正式开设。由我亲自讲授,从最基础的灵材辨识、属性搭配讲起。听课的弟子络绎不绝,甚至吸引了不少内门弟子和执事前来旁听。
云岚宗,这座古老的修仙宗门,因为吃,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又是一个黄昏。
我处理完灵膳堂的账目和明日食材清单,回到百味谷。
小院依旧炊烟袅袅,但多了几分井然有序。几名负责日常维护的杂役弟子正在清理灶台,给灵田浇水。
林长老！他们见到我,恭敬地行礼,眼神里带着发自内心的敬重。
我笑着点点头,走到院子角落新开辟的一片小花圃前。这里种着江砚上次带来的月凝花,已经抽出了淡蓝色的花苞,散发着清冷的幽香。旁边还有老陈头送的夜荧菇孢子培育出的菌床,在暮色中散发着点点微光。
看着这片生机盎然的小天地,闻着空气中混合的食物香气、草木清香和淡淡花香,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归属感充盈心间。
修仙界很大,道阻且长。
但我的道,就在这人间烟火、调和百味之中。
路,还长着呢。
我挽起袖子,走向灶台。
今晚,给辛苦的弟子们,加个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