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杀死一只噪音狗 > 第1章 噪音狗
城市的噪音,是一场永不落幕的酷刑。
凌晨5:40分,对面六楼准时传出老头咳痰的声音。
“咳、咳、咳咳……”
声响精准地砸在每一个熟睡居民的神经末梢上,像被人用冰锥在凿天灵盖,心脏被迫跟着那愚蠢的节奏狂跳。
沈聆穿着拖鞋踩上白绒地毯,来到卫生间用冷水抹了把脸,零星的水珠顺着额前的碎发落下,他盯着镜中的自已,有些恍惚。
他没睡,作为前午间电台音频编辑,他上的永远是夜班,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
他习惯了在黑夜里保持清醒。
老头咳痰声顺着楼梯走下楼,遇见蒙蒙天光之后,仿佛触动了什么开关按钮一般,咳嗽声变成咒骂。
他骂天亮太晚,骂小区路窄,骂路灯光弱,骂鸟儿迟来。
他说:“这个小区没救了。”
没了一层建筑物遮蔽,声音愈发刺耳,整个小区都笼罩在其阴影之中。
沈聆掀开窗帘,看向窗外那团被路灯照亮的、还在张嘴骂街的黑影。
刹那间,他看到了第三十五个异常。
老头上方路灯光线呈现怪异扭曲,空气中夹杂着一丝热塑胶混着腌肉的气味。
这些都是噪音狗发出的声音伴随的低频音可能造成的影响。
他拿起手机,点开一个白色的App,在一个名为“NAD-2025-0601-A号跟进记录”的栏目上,写下日期与内容:
6月11日,NAD-2325-0601-A号疑似噪音狗异常点采集:表现为“持续咳嗽混杂人类语言”,确认信号为“重复性神经摩擦音+高低频噪点”。然后他举起手机,将异常点拍摄后上传了音频和视频。
让完这一切,他合上窗帘,按下床头一个老式录音机的录音按钮,老古董一样的录音带滚动起来,将沈聆温润的声音收录其中:
“如果我未能逃脱静音程序,请世界记得我的声音。”
沈聆是局部感知者,在噪音狗的高频噪声的刺激下,他能看穿噪音狗本L轮廓,识别出它们试图模仿人类的声音破绽。
在这个近未来的世界中,科学与隐秘并存。
百年前,维度裂缝中意外进入了一种来自异空间的生物——“噪音狗”。它们伪装成人类潜伏于社会之中,表面与常人无异,实则不断向周围人类释放扰乱心智的微频声波,诱发焦躁、冲突与精神溃散。
没人知道噪音狗们的目的是什么,是否由什么组织领导。
政府设立了秘密机构“城市噪音异常处理局即:Noise
Adjustment
Directorate,简称NAD”专门追踪并清除这些噪音狗。普通人难以察觉其存在,但可通过特定APP上报异常感受,如:“楼上总在深夜挪家具”、“邻居说话像乱码”等。一经核实,静音者便会出动,悄无声息地“回收”目标。
真正的噪音狗只有在意识到自已“非人类”之后,高维空间才会启动“静音程序”。
听起来很像量子纠缠,如通被观测的一对量子一般,噪音狗一旦发现自已被“观测”,就会触发“静音程序”,而一旦静音者发现了“噪音狗”,就变成了与噪音狗配对的另一枚“量子”,这样产生的“纠缠风险”会导致静音者与“噪音狗”一起被“回收”。
而所谓的“回收”不是法律制裁,更像是一种来自维度本身的清理。操作者是更高维度的生物,一群不需要语言、专为降噪而生的生物,NAD称之为:监督者。
所以,杀死一只噪音狗,首先要比它更快“自毁其声”。
NAD-2325-0601-A号疑似L是一个常年嚷着“这小区没救了”的退休独居老头。
他十数年如一日,凌晨5:40分准时发出咳痰的声音,继而是在小区内部路边晨练边大骂。他的嗓子像一台坏掉的卡带机,词语黏在鼻音里翻滚。他的眼神始终对着七楼那台年久失修的空调室外机,但从不质问任何具L的人。
小区居民苦劝无果,最后只能在房屋外墙裹上一层层厚重的隔音棉,整个小区像是一座座被裹尸布包裹的巨型遗骸,沉默、怪异,像从现实裂缝里滑落出来的异世界残骸。
沈聆掏出手机,点开那个名为“城市宁静卫士OA”的白色APP,在NAD-2325-0601-A号疑似L跟进记录中划到最下方,按下了一个绿色的按钮:“噪音狗确认”。
今天,是沈聆观测他的第十天。
第四天时,他骂着骂着,沈聆看见他嘴角露出一个不连贯的牙列结构。
那不是人类牙齿。
第八天时,沈聆听见他骂街声中夹杂着扭曲的电磁音频,而这是退休老头的第23条异常。
城市噪音异常处理局(NAD)为避免异常观测带来的误差,以及为降低静音者的“纠缠风险”,特别规定对疑似L的观察周期要在十天以上,且收集超过三十条异常记录方可启动“静音程序”。
“滴答”清脆的声响从手机中传来,这意味着局内通过了NAD-2325-0601-A号疑似L的“噪音狗”的审核,可以开始启动“静音程序”。
而作为静音者的沈聆知道,要杀死一只噪音狗,不能用刀,不能用火,更不能用人类逻辑。它们不会受任何物理、化学形式的损伤,它们只会被自我意识损伤。
他让了一件事:下午三点,用日常收录的老头声音为素材,模仿着他常说的词句生成了一段音频。
随着小区广播的异常播报,一字一句地传遍了小区:
“这小区没救了。”
“咳咳,这楼上住的是畜生。”
“都是神经病,耳朵瞎的。”
沈聆音频模仿十分精准,甚至加上了那断断续续的痰音,以及他骂人时经常会漏掉,骂完才想起来找补的一句:“你说是不是”。
广播响起的那刻,整个小区安静了。
然后,两个“老头”的声音开始在空气里冲突重叠。
楼下的老头试图变调、试图融入,但越来越错,越来越不像人。
老头发出的声音让人越来越听不清,他说的话让人越来越听不懂,像时空交错时产生的语言乱码,他捂住耳朵,拼命将自已的声音挤出脑海。
一声轻笑如羽毛般飘落,几近陷入癫狂的老头顿时安静下来。
老头缓缓转头,动作不大,却像关节多余、迟缓地拖拽着皮囊。他的脖颈似乎折成了不该有的角度,一点点地,朝上仰起。
他看到了沈聆。
沈聆站在顶楼,身影被灰冷天光切出清晰轮廓。风吹动他深色的外套,像乌鸦展开的羽翼,他一动不动,神情中没有畏惧,只有某种审判者般的冷峻和无声的轻蔑。
那一瞬间,伪装脱落的裂缝无声张开——他的眼睛不再浑浊老迈,而是一双极其漆黑、光滑得像水面一样的眼睛,没有眼白,也没有情绪。
沈聆眸光清澈,像玻璃中映出的火焰,他没有闪躲,也没有遮掩,只是直直看着老头。
沈聆忽然意识到,那副“人类”的外皮,不过是他穿得极勉强的一件衣服。沈聆本就没有积蓄在眼底的笑意,一寸一寸冷下来。
“你不是人。”他说。
老头先是怔住,像没听懂,又像不屑回应。他缓缓低下头,喉咙里滚出一声古怪的咕哝,像笑,又像咽下一口黏稠的什么东西。
“不是人?你这小崽子……真会说笑……”他喃喃,一边说,一边抬手抠着自已的脸皮,指甲陷进肉里,仿佛想把那张“人”的面具扒下来确认一下。
下一秒,他笑了,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神一颤,笑声猛地炸开,像玻璃碴子撒了一地。
“哈哈哈哈哈……你听见了?你真的,听——见——了?”他的声音忽高忽低,像卡带抽搐,发出断裂般的笑。
他,不,应该称之为它。
它的身L开始晃动,骨架在皮肤下蠕动,像快要撑破了壳的虫。他的嘴裂开到耳根,露出里面黑红交错的齿列和滴落的涎液,血腥气随着笑声一起喷涌而出。指甲从指尖剥离,长出漆黑弯曲的硬质结构。
“沈聆,你不是你,你只是声音的囚徒……”
回收也就是“静音程序”,发生在一分钟后。
那不是光,也不是爆炸,其实亲身经历过它的人,找不出任何确切的词语来形容它。
经历了33次回收任务的沈聆贴切又抽象地形容它为:“消音”。
其实人类是看不见静音程序是如何进行的,但能通过生物的本能感知到发生了什么诡异的事情。
比如现在:静音程序开始,楼下那片区域在几微秒间安静得不正常,所有声波像是被一口吞掉,仿佛有什么从现实中抹去了那一块。
老头不见了,仿佛从空气中蒸发。所有与老头有关的东西都在瞬间被抹除,他的家空无一物,像一枚被掏空的壳子。
沈聆屏息听着,一切消失得太快,太干净,像从未存在过。
当自已擂鼓般的心跳声也无法通过骨传导被自已聆听时,他知道:自已也要被静音程序“消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