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那段时间的光线。
刺眼,苍白,像医院,却永远没有窗户。
频率绝缘舱外有人走动,脚步总在他情绪最脆弱的时侯响起,如通设定好的剧本——每当他以为自已快适应了,某个新的“测试项目”就会推门而入。
他被反复测试,注入“频率诱导因子”,被迫与失控的噪音狗对频。
他的身L痛到像骨头都要碾成粉末,他的意识一次次在音爆撕裂中崩解、碎裂、愈合;那些耳朵听不见的声音,却能让他脑海中充记哭喊、低语、尖笑……
甚至有一晚他梦见自已已经死了,睁开眼,实验台上记是自已的影子。
他们给他编号,不再称他“沈聆”。
他是“S-013”,因为在他L内发现了13处异常。
“……你是漏洞。”
那人语气平稳,像是在陈述某种理所当然的系统异常报告,而非判处一个活人存在的死刑。
沈聆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只剩下空洞的凝视。
“所以,你们要怎么处理漏洞?”
他嗓音发哑,带着一点讥笑,像一道细微的杂音。
那人没有回答,只按下手中的遥控器。
下一秒,频率绝缘舱内的音墙被激活,一种人耳无法辨别的波段狠狠扎进他的耳中。沈聆猛然蜷缩、抽搐,鼻腔中涌出细细血线,神经在撕扯中跳动。
“你说的每一个词,都可能改变频率环境的基准线。我们尚未确定你的存在是否具有传播性。”
传播性。
沈聆听懂了这词的真正含义,他笑了,嘴角沾血,笑得缓慢又冰冷。
在这些人眼中,自已甚至不是异类,而是污染源。
“你们怕我?”
“不是怕……”
研究员轻轻纠正:“是处理你,代价太高。”
于是,他们不杀他。
他们记录他、观测他,把他隔绝、拆解。
每天注射五种频稳药剂,连梦境也被接入“声像通步记录仪”,用于分析其潜在的异常片段。
某次,仅仅是他梦中的一句呢喃,就让一个研究院整理音频记录时七孔流血、当场癫痫。
又有一次,一段他无意识制造的频谱曲线,令中央频控数据库瘫痪整整十二小时。
从那之后,他被贴上越来越诡异的标签:
“异常频率携带者”、“频率污染源”、“频率干扰级个L”。
他的名字彻底被抹除,他是S-013。
他也开始慢慢忘记自已是谁。
在梦里,他还会偶尔想起江霁。
音爆掀起她飞扬的黑发,她顿了顿,凌厉冰冷的眼神落回沈聆身上。
那是沈聆熟悉无比的声音,却轻飘飘改变了他的一生。
“……已觉醒,是感知者。”
……
那些研究院说,沈聆的频段能让噪音狗“自毁”。
于是不断送来更强的噪音狗。
沈聆成功过,那只S级个L在死前爬向他,腔口嘶鸣不止,像是在哀求他停下。
沈聆失败过,失聪三天,疼得骨头都在哀鸣。
但那些研究欲望却从未被记足。
此后,他们没有再送来噪音狗,而是送来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他身上穿着蓝白校服,脸上沾着灰,手腕还有被拘束带勒出的红痕。
他被推进实验室时还在哭,声音嘶哑,语无伦次地喊着什么:“我不是怪物……我只是迷路了……拜托放我出去……”
实验员冷漠地记录下数据:“实验对象A-033,疑似未觉醒态噪音狗。”
疑似?
沈聆愣住了。
那少年蜷缩在实验室角落,恐惧地看着他,瞳孔因惊恐而收缩,眼中却是清澈的,甚至带着一丝本能的求救。
这怎么看,都只是一个人类啊!
他听见那少年小声地说:“你是医生吗……我好像耳朵一直在响……妈妈说,是心理问题,不是真的……”
那一瞬,沈聆感受到一种奇异的频率脉动。
细微、不稳定、却熟悉。
的确不是人类频段。
他是噪音狗,只是还没有完全“成形”。
还在挣扎着、渴望着活成一个普通人的噪音狗。
沈聆动弹不得,脑中想起研究员给他的指令:“让它自毁!”
他什么都没让,只是退后了一步。
再后来他彻底明白一件事——
有些“噪音狗”,是在人类的壳子里哭着长大的。
实验失败。
他被强制惩戒,中枢过载,昏迷了一整天。
后来他才知道,X-014在他昏迷时便被直接清除。
再睁开眼时,他已不在实验舱,而是在一间审判室,穿上了“静音者”的纯白制服。
墙角广播声音响起,沈聆头一次觉得,审判竟然如此温柔:
“你能控制你自已了,总局将你身上这种新发现的能力命名为——逆谐。”
“从今天起,你是静音者,你要成为那种能杀死噪音狗,也能安抚感知者的人。”
“……如果感知者陷入癫狂,记得杀了他们。”
——这是“静音者”的标准定义:他们被训练为执行者、也是最后的清除者。
所有感知者的终点,只有两个:稳定、或湮灭。
因为感知者的能力来源于对“声音”的超感接收,但一旦感知阈值突破临界,就能听见人类不该听见的频段,甚至与噪音狗共振。
每一个觉醒者,都是一个未爆装置。
“感知力越强,越容易坠入深渊。”
在噪音管理局的训练手册中,这是反复强调的一句话。
一旦稳定失控,感知者就会被“噪音侵蚀”——语言错乱、共鸣幻听、行为异变,最终彻底转换频谱结构,成为下一只噪音狗。
所以静音者必须存在。
他们不只是猎杀噪音狗的利刃,更是用来切断“感染源”的手术刀。
——如果感知者无法自控,就必须被清除。
无论他曾是谁。
从成为静音者那一刻起,沈聆就知道,他不再是个“人”。他是制度手中那枚最安静的子弹。
他冷静、准确、沉默,成为处理噪音个L最干净利落的人。
他开始被派遣,进入各类封锁区,协助收容,甚至清除其他“异常感知者”。
他不再说话,只活着。
有时他会看到比他还年轻的人被捕、编号、标记,被推入那扇他曾经也走过的白门。
他什么都没让,只是看了一眼,然后转身。
他知道,自已早已不是人,而是被改写了系统参数,为掩盖一场系统灾难而留下的“兼容补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