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江澈,是摧毁衔尾蛇的英雄。
可一条彩信,将我的勋章变成了滚烫的烙印——那张B超图,来自本该永不见天日的美杜莎。
忘了告诉你,你留在我身体里的,不止是回忆。
她竟用一个孩子将我从云端拽入地狱!
我攥紧手机,对她隔空宣战:游戏开始,这次,我不仅要赢,还要把你从我人生中,连根拔起!
……
1
授勋台的灯光,像手术刀一样剖开他的眼角。
一枚沉甸甸的警徽别上胸口。
冰冷的金属隔着制服,烙在他温热的皮肤上。
未婚妻夏晴的手指在微微颤抖,眼里的骄傲与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你做到了,江澈。
她的声音穿透所有喧嚣,是他唯一的锚点。
周围,是雷鸣般的掌声。
是闪光灯汇成的白色海洋。
我,江澈,是摧毁犯罪集团衔尾蛇的英雄。
口袋里的手机却在此刻振动了一下。
那微弱的电流感,像一枚毒针,精准地扎进我紧绷的神经。
我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一个完美的、英雄该有的笑容。
可那笑容僵硬得像一副面具。
每一句赞美,都变成利刃,凌迟着我的灵魂。
仪式结束。
江队,警队的骄傲!
澈哥,以后罩着我们!
我一一回应,握手,点头,嘴角上扬的弧度分毫不差。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五脏六腑都在被那条彩信灼烧。
夏晴挽住我的手臂,美眸里满是担忧。
是不是太累了你的脸色很不好。
有点。
我找了个最无力的借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休息室的门关上,隔绝了整个世界。
我背靠冰冷的门板,摸出那支手机。
屏幕上,是一张B超图。
黑白的,模糊的,像一个来自深渊的烙印。
图像下面,附着一行字。
忘了告诉你,你留在我身体里的,不止是回忆。
发信人,未知号码。
但我知道那是谁。
美杜莎。
那个本该被囚禁在磐石监狱最深处,永不见天日的女人。
那个我花了三年青春去接近,去背叛,最终亲手送进地狱的魔鬼。
她竟用一个我无法辨别真假的孩子,将我从英雄的云端,狠狠拽了下来。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胸口那枚警徽,滚烫得像一块烙铁。
我深吸一口气,删掉了彩信,动作决绝。
手机被我攥得咯吱作响,指节根根泛白。
我在心中,对那个看不见的魔鬼隔空宣战。
游戏开始了
很好。
这一次,我不但要赢。
我还要把你,从我的人生里,连根拔起!
夜色如墨。
我坐在书房,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
我动用了卧底生涯积攒下的所有人脉与技术,追踪那条该死的彩信。
结果,石沉大海。
号码是虚拟的,通过境外多个失效服务器跳转,无法追踪。
技术科的同事在电话那头很抱歉。
像一个幽灵。
幽灵。
我挂了电话,这两个字在我脑子里盘旋不散。
第二天,我驱车前往城郊的磐石监狱。
全国戒备等级最高的地方。
监狱长拍着胸脯向我保证。
江警官,你放心。
美杜莎所在的‘H区’物理隔绝一切信号,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他领我去看监控。
屏幕里,美杜莎穿着灰色囚服,安静地坐在床沿看书,姿态优雅得像在参加一场午后茶会。
忽然,她抬起头。
隔着无数冰冷的机器,她精准地对上了监控摄像头的方向。
她笑了。
一个浅淡的,却洞悉一切的微笑。
那笑容,让我的背脊瞬间窜起一股寒流。
监狱长还在旁边喋喋不休。
她很安分,绝无可能与外界联系。
越是绝无可能,我的心就越往下沉。
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将我牢牢罩住。
织网的人,正在暗处,欣赏我的恐慌。
夜晚,再次降临。
我躺在夏晴身边,嗅着她发间的馨香,却感觉像躺在针毡上。
闭上眼,黑暗便开始播放那些被我刻意尘封的记忆。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空气里混杂着铁锈和血的腥甜。
我的手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美杜莎晃着红酒杯,款款向我走来。
她没有叫医生。
她从限量款的手袋里,拿出一块昂贵的真丝方巾,亲自为我包扎。
她的指尖冰冷,像蛇的信子,有意无意地划过我的皮肤。
战栗,从皮肤渗入骨髓。
江澈。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笑意。
只有血腥味才最适合你,比你身上那股警察的消毒水味,好闻多了。
又一个片段闪回。
集团内斗,十几把枪对准我的脑袋。
所有人都认定我是卧底。
美杜莎却走到我身边,将一把上了膛的勃朗宁手枪,塞进我手心。
她贴在我耳边,温热的气息吹得我耳廓发痒。
他们不信你,我信。
现在,替我杀了那个叛徒。
她的目光,锁定了人群中一个瑟瑟发抖的男人。
随即,她话锋一转,声音里染上了病态的狂热。
或者,杀了我。
你的选择,就是我的命运。
那一刻,世界都安静了。
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擂鼓一般。
这种将性命完全交付的疯狂信任,是一种致命的毒药。
她笃定,我不会杀她。
她也笃定,我会为她杀人。
最终,枪响了。
我成了她最锋利的刀。
那份罪恶,也成了我灵魂上永不愈合的伤疤。
江澈
夏晴的声音,将我从地狱拉回。
我猛地睁眼,额头全是冷汗。
她开了灯,满脸担忧地伸出手。
我下意识地躲开了。
夏晴的手,僵在半空。
她眼里的光,黯淡了几分。
对不起。我声音干涩。
她收回手,沉默了片刻。
你有PTSD,我知道,她用专业的口吻说,我帮你联系医生。
她的理智与体贴,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进我心里。
我无法告诉她真相。
那个魔鬼,用一种更诡异的方式,寄生在了我现在的生命里。
我没事,我撒了谎,给我点时间。
我们之间,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2
那个周末,我们在布置新房。
空气里,漂浮着新家具的木料清香,混着阳光的味道。
夏晴踮着脚,雪白的手指在空无一物的墙壁上轻轻比划,眼睛里是揉碎了的星光,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这里,她的声音轻快得像跳跃的音符,我们放一张小小的婴儿床。
墙纸要用夜光的,贴满星星月亮,关了灯,宝宝就像睡在银河里,好不好
江澈看着她被阳光勾勒出的柔软侧脸,心脏的位置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传来一阵细密的绞痛。
他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喉咙却干涩得厉害。
好。
都听你的。
这个被她描绘得无比温暖的未来,对他而言,却像一个悬在头顶,随时会砸落的精致谎言。
叮咚——
突兀的门铃声,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戳破了这片刻虚假的温馨。
夏晴像只雀跃的鸟儿,小跑着去开门。
门外是快递员,递上一个包装得异常精美的礼盒,缎带是她最喜欢的香槟色。
谁会给我寄东西呀
她抱着那个漂亮的盒子走回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好奇与惊喜。
江澈的眼皮,毫无征兆地狂跳起来,一下,又一下,像不祥的预警。
夏晴盘腿坐在铺着羊毛地毯的地板上,小心翼翼地拆开缎带,打开了那个深棕色的丝绒盒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古董样式的木质音乐盒。
盒盖上雕刻着繁复缠绕的蔷薇花纹,木质温润,透着一股被岁月浸透的沉静质感。
好漂亮。
夏晴由衷赞叹,顺手拧动了音乐盒侧面精致的黄铜发条。
叮……叮咚……
清脆的乐声,如同鬼魅的溪流,缓缓淌出。
那是一段缓慢、古典,又透着一股诡异安抚力量的旋律。
一段冷门到,几乎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晓的催眠曲。
轰!
江澈的血液,在第一个音符钻入耳膜的瞬间,从头到脚,寸寸冰封。
他的世界,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窗外的阳光陡然变得惨白而刺眼。
空气稀薄得让他无法呼吸。
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骤然失序的、疯狂擂动的声音。
卧底的无数个失眠的夜晚,神经像一根根被拉到极限的钢丝。
黑暗中,美杜莎就会坐在他的床边,用她那独特的,带着一丝沙哑与慵懒的声线,一遍又一遍地,为他哼唱这首摇篮曲。
那声音是魔鬼的催眠,是裹着糖衣的毒药,也是他当时唯一的慰藉。
夏晴的脸色,也随着那诡异的乐声,一寸一寸地褪去血色。
她脸上的惊喜,变成了困惑。
困惑,又变成了一种属于心理侧写师的、职业性的警惕。
最后,那份警惕,定格为一片死寂的苍白。
她拿起那个沉甸甸的音乐盒,翻到了底部。
一行用刀尖刻出的,纤细、凌厉又带着一丝疯狂美感的花体小字,深深烙印在深色的木料上。
祝你们,夜夜好梦。
没有落款。
可这行字本身,就是最嚣张、最恶毒的落款。
这不是祝福。
这是来自地狱最阴毒的挑衅,是对她这个正牌未婚妻的,公开宣战!
音乐还在叮咚作响,每一个音符,都像在无情地嘲讽。
江澈。
夏晴的声音响起,不再颤抖,而是冷,冷得像手术刀。
她死死地盯着他,那双曾经盛满爱与信任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震惊、审视,和一种被瞬间冰冻的,浓烈得化不开的伤痛。
回答我一个问题。
这首曲子……是怎么回事
江澈张了张嘴,喉咙里像被灌满了滚烫的沙子,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无法解释。
他要怎么解释,这首全世界只有他和另一个女人知道的曲子,曾是那个魔鬼哄他入睡的摇篮曲。
他的沉默,在此刻,成了最残忍,也最确凿的回答。
夏晴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她压抑了多日的恐惧、不安、怀疑,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却不是歇斯底里的爆发。
而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坍塌。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她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无声无息,砸在地板上,像一场绝望的哑剧。
那个魔鬼……她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你的生活!
她为什么会知道这里的地址她还对你做了什么!你看着我,回答我!
她的质问,不再是哭喊,而像一把把淬了冰的解剖刀,一下下精准地剖开江澈的神经,刀刀见血。
晴晴,你听我解释……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解释
夏晴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她猛地站起身,举起手中的音乐盒,不是砸向地面,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了那面他们刚刚还在规划着未来的,洁白的墙壁!
砰——!
一声刺耳的巨响。
精致的木盒在墙上撞得四分五裂,零件与木屑爆射开来。
那催命一样的乐声,戛然而止。
世界,死寂一片。
白色的墙壁上,留下了一道丑陋的、无法修复的伤痕。
我以为,我能治好你,能陪你走出那片黑暗!
她崩溃地后退,身体因为巨大的悲伤而剧烈颤抖。
可我没想到,你的心里,还为那个我亲手抓回来的魔鬼,留着一个房间!
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控诉他的背叛,将他钉在耻辱柱上。
美杜莎的目的,完美达到了。
她只用了一个音乐盒,就摧毁了他用生命和灵魂换来的,所谓的新生。
江澈站在原地,任由那些话语凌迟他的灵魂,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不。
不能这样。
被动地防守,只会被那个疯子一步步拖入她制造的地狱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他猛地闭上眼,将所有的痛苦、愧疚与挣扎,死死压进眼底深处。
再睁开时,那双熬得赤红的眼眸中,只剩下一片冰封千里的决然与狠戾。
他缓缓蹲下身,无视夏晴痛苦的哭泣,目光如鹰隼般,精准地从一地破碎的残骸中,捡起了一枚刻有特殊标记的金属机芯零件。
那是一个小小的,类似家族徽记的衔尾蛇图案。
美杜莎的一个不为人知的癖好。
她痴迷于收藏十九世纪瑞士工匠的手工音乐盒,每一个,都有独一无二的工匠标记。
这曾是他们在一次交易的间隙,她炫耀般告诉他的秘密。
此刻,这个秘密,成了他反击的武器。
江澈攥紧那枚冰冷的零件,金属的棱角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刺骨的疼痛,也带来极致的清醒。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的海外号码。
电话那头,是一个声线低沉的男人。
是我。
江澈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冷得像机器。
帮我查一个瑞士古董音乐盒的工匠标记,我要知道近一年内,所有经过这个渠道,流向东亚的买家信息。
酬劳翻倍。
现在,立刻,马上。
几个小时后,江澈坐在空无一人的书房里。
夏晴把自己锁在了卧室,整个房子静得像一座坟墓。
手机屏幕亮起,一条加密信息传来。
信息很短。
那批限量复刻的音乐盒,在本地只有一个买家。
城中颇有名气的画廊老板,周文海。
江澈的眼中,燃起一簇幽冷如鬼火的锋芒。
他记得那个男人。
衔尾蛇集团的前任财务主管,一个将美杜莎奉若神明的,最狂热的信徒。
猎物,该开始反击了。
第二天清晨。
画廊老板周文海正在自己雅致的办公室里,品着上好的龙井。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鱼贯而入,为首的,正是江澈。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永冻寒风。
周先生,我们怀疑你与一起跨国文物走私案有关,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周文海的脸色瞬间变了,但仍强作镇定。
江警官,这……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江澈没有理会他的辩解,只是对下属使了个冷漠的眼色。
两个警察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周文海。
审讯室里,惨白的灯光从头顶打下来,冰冷刺骨。
周文海坐在椅子上,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
江澈独自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他没有坐下,只是踱步到周文海面前,将一样东西,轻轻丢在了金属桌面上。
叮当一声脆响。
那枚从音乐盒残骸中找到的,刻有衔尾蛇标记的机芯零件,在灯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周文海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他精心维持的心理防线,在看到那枚零件的瞬间,土崩瓦解。
他知道,这不是什么文物走私。
江澈,什么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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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让你做的。
江澈的声音很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碾压式的压迫力。
告诉我,她是怎么联系到你的
周文海的嘴唇哆嗦着,冷汗从额角大颗滑落。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江澈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森寒与嘲弄。
看来,周先生对你的‘女神’,还真是忠心耿耿。
他拉开椅子,坐到周文海对面,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以为,我来找你,只是为了一个音乐盒
你画廊地下室里,那个帮你洗钱的服务器,里面的数据应该很有趣。
还有你那个在国外读书的宝贝女儿,最近是不是收到了一笔来路不明的巨额‘奖学金’
江澈每说一句,周文海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最后,他彻底崩溃了,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椅子上。
我说……我全都说……
他交代了美杜莎传递信息的秘密渠道。
一种极其复杂,又极其隐蔽的方式——加密乐谱。
美杜莎会通过监狱里一个被买通的杂工,将一份份看似普通的乐谱传递出来。
每一份乐谱的音符、节奏、甚至是休止符,都对应着一套独属于衔尾蛇核心成员的密码本。
下一份,什么时候到江澈冷冷地问。
明……明天。
还是老地方交易。
江澈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门外,他的同事正静静等着。
把他关起来。
江澈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得可怕。
第二天,在约定交易的咖啡馆。
江澈的下属,成功截获了那份新的乐谱。
市局的密码专家团队,连夜进行破译。
凌晨三点,破译结果送到了江澈的手中。
白纸黑字,信息很简单,却充满了美杜莎式的傲慢与挑衅。
我的骑士,喜欢我送你的新房礼物吗
游戏,才刚刚开始。
江澈看着纸上的字,紧绷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强烈攻击性的弧度。
他拿到了主动权。
他拿到了和那个魔鬼,直接对话的资格。
他拿起笔,在另一张纸上写下一行字,递给旁边的密码专家。
用同样的方式,把这个,回传给她。
专家接过纸条,看了一眼,随即眼中露出了然的神色。
那张纸上,只有一句话。
你的游戏,该换规则了。
3
市局的技术中心,死一样寂静。
空气里只有服务器风扇的嗡鸣。
还有廉价速溶咖啡那股挥之不去的苦味。
江澈靠在冰冷的金属文件柜上,视线没有焦距地落在眼前闪烁的数据流。
他已经在这里守了整整二十四小时。
他在等。
等一封来自地狱的回信。
江队,截获了!
一名年轻技术员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压抑不住的疲惫与兴奋。
目标监狱的信号渠道出现异常波动,我们拿到了新的乐谱!
江澈的瞳孔猛地收缩。
整个人像一头被瞬间唤醒的猎豹,所有感官绷紧到极致。
他快步走到电脑前,屏幕上是一份刚刚扫描进来的五线谱。
音符依旧是那些音符,排列组合却诡异得不合任何章法,像魔鬼的呓语。
破译。
江澈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
专家组立刻投入工作,键盘敲击声密集得像一阵急促的雨点。
江澈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站着。
他的身影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投下一片巨大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
他知道,美杜莎的回信,绝不会让他失望。
半小时后。
破译结果被打印出来,递到他手中。
白纸黑字。
字字诛心。
我的骑士,你的反击真漂亮。
可你的城堡,似乎不太坚固。
小心你身边,那个最欣赏你的长辈。
他的肩膀上,落了不该有的灰尘。
江澈捏着那张纸,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凸起,泛出死一样的白色。
最欣赏他的长辈。
整个警局,符合这个描述的,只有一个人。
副局长,刘振。
那个在他还是个愣头青时就看出他潜质,力排众议支持他去卧底,又在他归来后亲自为他请功的老人。
美杜莎这一招,毒辣至极。
她没有给出任何证据,只用了一句模棱两可的暗示,就将最致命的怀疑种子,种进了江澈的心里。
这是离间计。
江澈第一时间做出判断。
可万一,不是呢
这个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呼吸困难。
他一言不发地走出技术中心。
在走廊的垃圾桶旁,用打火机将那张纸条烧成了灰烬。
火光映在他眼中,明明灭灭。
接下来的几天,警局里的人都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
江澈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副局长刘振。
会议上,他不再附和刘振的观点。
走廊里遇见,他也只是冷淡地点点头,便擦肩而过。
刘振几次想找他谈谈,都被江澈用忙这个最万能的借口推脱。
流言蜚语,开始在警局内部悄悄蔓延。
夜晚,江澈回到那个被音乐盒砸碎了温馨的家。
夏晴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她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已经凉透了的柠檬水。
我们谈谈吧。她的声音很平静。
江澈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他将美杜莎发来的信息,以及自己的计划,全部告诉了夏晴。
没有丝毫隐瞒。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新的规则。
夏晴听完,沉默了很久。
久到江澈以为她不会再开口。
好。
她只说了一个字。
我配合你。
她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伤痛与崩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人的理智与坚定。
江澈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这场战争,已经把她也拖下了水。
第二天,警局食堂。
江澈和夏晴坐在一个靠窗的角落里。
一场精心设计的争吵,准时上演。
你到底要查到什么时候
夏晴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压抑的怒火,足以让邻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刘叔叔看着你长大的!你怎么能因为那个女人的一句话就怀疑他
江澈的脸色阴沉,他压低声音。
这是我的事,你不要管。
我不管
夏晴的声调猛地拔高,引来了更多人的侧目。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江澈,你是不是卧底当久了,看谁都像坏人
你现在连自己都不信了!
够了!
江澈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
我说过,这事你别插手。
他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食堂,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夏晴伏在桌上,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整个食堂,落针可闻。
技术科的角落里。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悄悄低下头。
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混合着得意与阴狠的光。
他拿出手机,飞快地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了出去。
当晚。
江澈收到了一条新的乐谱信息。
这次破译出来的内容,验证了他的猜测。
做得好,我的内应。
继续监视江澈,他下一步的调查目标,是刘振的所有银行流水。
江澈看着屏幕上的字,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冷笑。
鱼,上钩了。
他没有立刻收网。
他要等。
等那条鱼,将整个鱼塘的线索,都带给他。
与此同时,他和美杜莎的乐谱交流,变得愈发频繁。
那条看不见的线索,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也是最危险的联结。
他们像是在下一种最诡异的棋。
棋盘是无形的网络,棋子是加密的音符。
每一步,都充满了智力上的博弈和致命的诱惑。
美杜莎发来新的乐谱。
你拆掉了我一枚棋子,真棒。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作为奖励,告诉你一个秘密,夏晴最喜欢的百合花,花语是‘死亡’哦。
这是赤裸裸的精神攻击。
她试图用这种方式,污染江澈和夏晴之间的一切美好。
江澈坐在黑暗的书房里,指尖在冰冷的键盘上敲击着,将回复编译成新的乐谱。
谢谢你的‘关心’。
不过我更喜欢玫瑰,带刺,不容易凋谢,就像你。
可惜,最后还是被关进了笼子。
每一次交锋,都让江澈被迫更深地潜入美杜莎的内心世界。
他要分析她的思维方式,揣摩她的下一步动机,预判她的预判。
这种感觉,仿佛又回到了那三年的卧底岁月。
他与魔鬼共舞,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他甚至能想象出美杜莎在看到他回信时的表情。
或许是愤怒。
或许,是更加病态的兴奋。
她享受这种智力上的追逐,享受将他拖入黑暗的快感。
而江澈,则在利用这份享受,一步步收紧手中的网。
一周后。
江澈安插在技术科内鬼身边的监控程序,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那名内鬼,代号眼镜蛇,正在试图访问一个加密等级极高的境外服务器。
那正是衔尾蛇残党洗钱的核心中转站。
江澈的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收网。
抓捕行动在一瞬间完成。
当眼镜蛇的手指即将敲下回车键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两名特警死死地按在了桌子上,脸颊重重地撞在键盘上。
他的眼镜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那张文质彬彬的脸,此刻写满了惊恐与不可置信。
他想不通,自己究竟是在哪里暴露的。
江澈缓缓走了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冷得像冰。
你以为,我真的在查刘副局
眼镜蛇的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到了极限。
江澈清除了身边最大的威胁,也顺藤摸瓜,拿到了衔尾蛇一个重要的海外资产账户。
这是他打赢的第二仗。
然而,他没有丝毫放松。
因为,那个最大的谜团,依然悬在他的心头。
那张B超图。
他动用那个海外线人,花费了巨大的代价,顺着虚拟号码的蛛丝马迹,逆向追踪。
线索最终指向了欧洲一家以保密闻名的私立医院。
那家医院,提供各种定制化的医疗服务。
包括,伪造一份足以以假乱真的,任何指定人物的B超图。
结论,像一记重锤,落在了江澈心上。
孩子,是假的。
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江澈坐在车里,将车窗降下。
晚风灌了进来,吹散了车内沉闷的空气。
他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那块压在他灵魂上,几乎让他窒息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
他感到的,却不是全然的轻松。
一种更深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一点点向上攀升,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如果孩子是假的。
那美杜莎费尽心机,冒着暴露画廊老板周文海,暴露警局内鬼眼镜蛇的巨大风险,导演了这么一出大戏,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报复性的恶作剧。
她的每一步,都充满了精密的计算和明确的目的性。
她到底,图什么
江澈的脑中,疯狂地转动着。
他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彩信,音乐盒,内鬼,假的B超图……
每一个环节,都在逼迫他,都在将他推向一个失控的边缘。
一个为了孩子,可以不顾一切,甚至违反纪律的失控状态。
一个巨大的,疯狂的念头,在江澈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她真正的目标,不是他。
也不是夏晴。
她真正的目标是——
越狱。
4
越野车的引擎早已熄火。
江澈独自坐在驾驶座。
车窗大开,深夜的冷风刀子一样灌进来,却吹不散他脑中那片烧灼的混沌。
副驾驶座上,静静躺着那份从海外传回的调查报告。
伪造的B超图。
孩子是假的。
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那块曾压在他灵魂上的巨石,并没有被搬开。
而是瞬间化作了更彻骨的寒气,从他的尾椎骨一路向上,冻结了他的思维。
他开始复盘。
一个又一个环节在他脑海里飞速闪过,像一部被反复倒带的电影。
那个装满恶意的音乐盒。
它牺牲了忠心耿耿的周文海。
那句指向刘副局长的恶毒暗示。
它钓出了隐藏至深的技术科内鬼。
美杜莎在做什么
她在用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一个接一个地,砍掉自己伸出监狱的手脚。
她不是在犯错。
她是在表演。
她在向他展示,即使身处囚笼,她依然拥有何等神通广大的力量,可以轻易搅动他的整个世界。
她用这些被牺牲的棋子,搭建起一个虚假的舞台。
只为了让他相信舞台中央唯一的真实——那个她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软肋。
一个巨大到令人战栗的阴谋,在江澈的脑中轰然成型,轮廓清晰得可怕。
她不是要用一个孩子绑架他的未来。
她是要用一个孩子作为筹码,逼他亲手为她打开通往自由的大门。
越狱。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江澈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汽车发出一声沉闷的短鸣。
他掏出手机。
屏幕的冷光,照亮了他布满血丝的双眼。
一条新的加密信息,几乎在同一时间抵达。
这一次,不再是乐谱。
而是一个视频文件。
下载的进度条缓慢爬行,每一点移动,都像是在拖拽着他的神经。
视频终于打开。
画面模糊,剧烈晃动,像是针孔摄像头偷拍的产物。
背景是监狱那单调的灰色墙壁。
美杜莎穿着一身宽大的囚服,侧对着镜头,腹部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隆起。
或许是衣物的褶皱,也或许是精心的伪装。
她佝偻着背,猛地冲向墙角的盥洗池,发出剧烈而痛苦的干呕。
水流声哗哗作响,却掩盖不了那种发自肺腑的,令人心悸的痛苦。
许久,她才直起身,用手背擦去嘴角的狼狈。
她转过头,仿佛知道镜头就在那里。
那张曾经颠倒众生的脸上,此刻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嘴唇干裂,眼窝深陷。
她对着镜头,无声地张了张嘴,像是在说什么。
视频到此戛然而生。
紧接着,是一段音频留言。
是她经过处理的声音,却依然能听出那份刻意压抑的、剧烈的颤抖。
江澈……
救救我们的孩子……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脆弱,像一件即将碎裂的精美瓷器。
我什么都不要了……
衔尾蛇的海外资产,那些见不得光的账户,我全部的位置都可以告诉你。
只要你带我走。
我只想……让他活下去。
这是她最精心的表演。
也是她最致命的诱饵。
她算准了江澈的责任感,算准了他对夏晴的愧疚,算准了他对一个无辜生命无法割舍的道德枷锁。
江澈关掉手机,将它扔在副驾。
他发动了汽车。
引擎的轰鸣声,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
他不是在犹豫。
他是在磨利自己的爪牙。
他拨通了刘振的私人电话。
刘叔,我要申请停职。
电话那头的刘振沉默了片刻,声音沉稳。
理由。
我要亲自下场,陪她演完这场戏。
江澈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我要让她相信,她赢了。
然后,把她所有的希望,连同她的残余势力,一次性,全部踩碎。
第二天。
市局大楼门口。
江澈和夏晴迎面撞上。
一场比上一次更加激烈,更加真实的争吵,在人来人往的门口,骤然爆发。
你疯了!
夏晴的尖叫声,刺破了清晨的宁静,引得所有路过的人都停下了脚步。
她的手里攥着一张打印出来的停职报告,气得浑身发抖。
为了一个魔鬼的谎言,你连自己的前途都不要了
江澈,你看着我!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字字如刀。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江澈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一把夺过那份报告,揉成一团。
我说过,这事你别管。
我不管
夏晴凄厉地笑了起来,眼泪夺眶而出。
那个女人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一个B超图,一段鬼知道真假的视频,就把你耍得团团转!
你是不是还想去劫狱!
她的质问,像一把心理学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他伪装的伤口。
你是不是想为了那个你亲手抓回来的罪犯,毁了你自己,也毁了我!
她歇斯底里地捶打着他的胸口,每一拳都用尽了力气,像是在发泄所有的绝望。
江澈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
那也是我的孩子!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双目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困兽。
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死在那种地方!
说完,他猛地推开夏晴,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车里。
汽车发出一声咆哮,绝尘而去。
夏晴瘫软在地,发出了压抑而痛苦的哭声。
人群中,一道不起眼的目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然后悄然退去。
江澈被停职的消息,像瘟疫一样在警局内部传开。
他成了一个为了罪犯和私生子,不惜自毁前程的疯子。
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傻瓜。
他把自己关在家里,三天没有出门。
第四天夜里。
他用一部全新的,无法追踪的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隐藏在暗网深处的号码。
那是一个专门处理脏活的中间人。
我需要和‘美杜莎’对话。
江澈的声音嘶哑而疲惫。
告诉她,我同意她的交易。
这个消息,通过一条比加密乐谱更加隐秘,也更加肮脏的渠道,被送进了最高戒备监狱。
美杜莎的囚室里。
她收到了来自外界的字条。
上面只有两个字。
同意。
她看着那两个字,缓缓地,缓缓地,露出了一个胜利的,病态的笑容。
她就知道。
江澈是她最完美的作品。
她了解他骨子里的每一寸骄傲,也了解他内心深处所有的软弱。
她赢了。
新的交流,开始了。
这一次,不再是智力上的博弈与试探。
而是赤裸裸的,关于一场惊天越狱的合作。
江澈开始像一个真正的罪犯那样思考。
他通过中间人,向美杜莎索要监狱内部更详细的情报。
洗衣房的通风管道,我知道那里有监控死角。
这是江澈发出的第一条信息。
美杜莎的回信很快。
我的骑士,你果然记得。
下午三点到四点,管道会进行例行检修,监控会关闭一个小时。
负责检修的那个狱警,叫李伟。他女儿的心脏病,需要一大笔钱。
江澈的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划过。
他能想象出美杜莎在写下这段话时的得意。
她在炫耀,炫耀自己无孔不入的渗透力。
江澈的回信,冰冷而直接。
我需要完整的监狱内部管道图,精确到每一个出口。
还有当晚所有岗哨的换班时间表。
美杜莎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享受将一个英雄警官,一步步拖下水,变成她同谋的快感。
她发来一张手绘的,极其精密的地图,还附上了一段充满暧昧挑逗的话。
地图画得手都酸了。
等你出来,可要好好补偿我。
比如,像以前那样,给我按按肩膀
江澈直接无视了后半段。
他将地图传给了刘振。
市局的技术专家,立刻根据这张地图,结合监狱的官方图纸,开始布置一个巨大的,无形的口袋。
江澈继续扮演着他那个为爱沉沦的角色。
他开始为美杜莎策划逃跑路线。
东区的围墙外,有一条废弃的下水道,可以直通到三百米外的河道。
我会安排一艘快艇在那里等你。
我们需要制造一场混乱,越大越好,才能引开大部分警卫的注意力。
美杜莎的回应,充满了兴奋。
混乱没有比一场恰到好处的火灾,更适合做我们重逢的烟火了。
监狱的厨房,存放着大量的食用油和天然气罐。
我已经安排好了,会有人‘不小心’打翻一个烛台。
他们的每一次交流,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江澈被迫不断地回忆起卧底时,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的思维方式,她的行事风格,她那种疯狂又缜密的逻辑。
他要让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计划,都符合她心中那个江澈的形象。
一个聪明,强悍,但终究被情感束缚的男人。
一个她可以掌控的,最完美的骑士。
与此同时,美杜莎残余的海外势力,也开始配合行动。
一笔巨款,悄无声息地打入了狱警李伟女儿的海外医疗账户。
几个曾经的衔尾蛇核心成员,开始在越狱路线的几个关键节点,悄然潜伏。
一张由江澈亲手编织,又由美杜莎主动钻入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
一切,都像是在美杜莎的剧本里发展。
她甚至发来了最后通牒。
三天后,月亮最圆的那个晚上。
我等不及要看看,你为我准备的‘自由’,是什么样子了。
江澈,别让我失望。
江澈坐在黑暗的书房里,看着手机屏幕上那行嚣张的字。
他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复。
如你所愿。
5
月光,浓稠得化不开。
最高戒备监狱的探照灯,在地面切割出冰冷的光轨,无情地扫过每一寸角落。
午夜。
厨房方向,一团橘红色的火光猛地腾起,瞬间撕裂了沉寂的夜幕。
刺耳的火警声,随即响彻了整座监狱。
紧接着,是囚犯们被惊扰后的鼓噪声,叫骂声,金属门被猛烈撞击的砰砰声。
混乱,如约而至。
身穿灰色囚服的狱警李伟,用袖子擦去额头的冷汗。
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跳得快要撕裂胸膛。
他按照约定,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通往洗衣房的通道。
黑暗中,一个纤细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从他身边悄然滑过。
是美杜莎。
她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那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将他视作工具的漠然。
李伟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个中间人冰冷的声音。
你女儿的心脏,很贵。
美杜莎在错综复杂的管道与阴影中穿行,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整座监狱的混乱,都成了她个人舞台剧的背景音乐。
她甚至有闲暇去感受空气中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消毒水与恐慌的气息。
她喜欢这种味道。
这是力量的味道。
是她一手导演的,盛大重逢前的烟火。
洗衣房的通风管道。
她记得江澈提过,这里的监控有三秒钟的延迟死角。
而今天,那个负责检修的李伟,会将这个死角,延长到一个小时。
我的骑士。
你果然,记得我们之间的一切。
她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病态的弧度。
爬行在冰冷,狭窄的金属管道里,铁锈的气味钻入鼻腔。
但这比囚室里那股绝望的霉味,好闻一万倍。
她的脑海中,已经开始构想重获自由后的第一件事。
她要买下全世界最漂亮的百合花,送到夏晴的面前。
然后告诉她,死亡,才是她最终的归宿。
出口的铁网,早已被腐蚀得松动。
她轻易地推开,跳入一片潮湿的草丛。
监狱高墙外的废弃下水道。
她掀开沉重的井盖,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污水与淤泥的气味令人作呕。
但自由的芬芳,足以盖过一切。
三百米。
她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不是因为紧张。
而是因为极致的兴奋。
她看见了出口的光。
光亮的那头,是河道,是自由,是她完美的骑士,江澈。
他会带着愧疚,带着挣扎,带着那份被她牢牢掌控的情感,在那里等她。
她从下水道口爬了出来。
夜风吹拂着她汗湿的头发。
突然!
一辆汽车的远光灯骤然亮起,强光刺得她根本睁不开眼。
她下意识用手挡住光。
她听见了车门开启的声音。
但来的,不是江澈一个人。
也不是他那辆熟悉的越野车。
那是一辆黑色的,充满了肃杀之气的防爆特警车。
厚重的车门滑开。
走下来的,不是她日思夜想的骑士。
而是一队荷枪实弹,面无表情的特警。
黑洞洞的枪口,整齐划一地,对准了她。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这不对。
剧本不是这样写的。
刺眼的车灯光幕后,两个身影缓缓走出。
一个,是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副局长,刘振。
另一个,是江澈。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肩上的警徽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刺骨的光。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她所预期的挣扎与痛苦。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的漠然。
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死物。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江澈的声音,被夜风送了过来,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美杜莎的心上。
你以为,你在下棋
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是棋盘本身。
美杜莎的瞳孔,因为巨大的震惊与不可置信,收缩到了极致。
她想不通。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与此同时。
城市的各个角落。
数个抓捕小组,同时行动。
那个为美杜莎传递消息的中间人,在自己的豪华公寓里,被破门而入的警察按倒在地。
几个刚刚潜伏到位的衔尾蛇核心成员,还没来得及看到接头暗号,就被从天而降的特警死死控制。
狱警李伟,在岗位上被带走的时候,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他女儿的海外医疗账户,连同整个衔尾蛇的海外资产网络,在同一时间,被彻底冻结。
江澈利用美杜莎传递出来的所有信息,将她最后的残党,收买的棋子,肮脏的资金链。
一网打尽。
连根拔起。
这不是一次阻止越狱的行动。
这是一场,对衔尾蛇犯罪集团的,根除性打击。
审讯室。
灯光惨白。
空气里漂浮着一股金属与压抑混合的味道。
美杜莎换回了那身熟悉的囚服,坐在冰冷的铁椅上。
她的手腕上,多了一副沉重的,无法挣脱的镣铐。
江澈推门进来,在她对面坐下。
他没有穿警服。
只是一身简单的黑色便装。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冰冷的金属桌。
你从来就没有怀孕,对吗
江澈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知晓的事实。
美杜莎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笑了。
不再是伪装的脆弱,也不是胜利的嚣张。
而是一种彻底失败后,破罐子破摔的,病态的疯狂。
是又如何
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诡异的魅力。
江澈,我只是想看看,为了一个虚假的可能性,你愿意堕落到什么地步。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江澈,像要将他吸进去。
我想把你变成我的同类,让你永远活在我的阴影里。
我输了。
她坦然承认,随即话锋一转,语气里充满了恶毒的蛊惑。
但你敢说,在我提到孩子的那一刻,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心吗
你内心深处,不也渴望着这种疯狂和刺激吗
和我在一起,与全世界为敌,那种感觉,难道不比你当一个循规蹈矩的英雄,要痛快得多
她试图用言语,剖开他灵魂的最后一道防线。
她要在他完美无瑕的胜利上,留下一道无法愈合的,属于她的烙印。
江澈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做这最后,也是最徒劳的挣扎。
许久。
他开口了。
我动心过。
美杜莎的眼中,瞬间迸发出一抹兴奋的光彩。
然而,江澈接下来的话,却将她这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击碎。
不是为你。
也不是为那个不存在的孩子。
而是为了一个机会。
他的目光,冷得像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她的灵魂。
一个能把你,和你的整个世界,从我和夏晴的人生中,彻底清除的机会。
你最好的作品,不是我。
江澈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做出了最后的宣判。
而是你现在这个,永世不得翻身的结局。
美杜莎被判处终身监禁。
不得假释。
不得保外就医。
她被转移到了安保级别更高,与世隔绝的特殊监狱。
这一次,再无任何翻盘的可能。
江澈洗清了所有嫌疑,官复原职。
他成了警界真正的传奇。
一场盛大的授勋仪式,比上一次更加隆重。
但他拒绝了。
他和夏晴来到了海边。
海风带着一丝咸腥的气味,吹乱了她的长发。
江澈的手里,拿着那个精致的音乐盒。
那个在卧底归来后的每一个夜晚,都折磨着他的梦魇。
他没有立刻扔掉。
他转过身,看着夏晴。
他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那些卧底生涯里,不为人知的黑暗。
那些与美杜莎之间,致命的心理博弈。
那些他曾经动摇,挣扎,几乎被深渊吞噬的瞬间。
他把自己最不堪,最脆弱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夏晴面前。
夏晴静静地听着。
没有插话。
也没有流泪。
当江澈说完最后一个字,她走上前,紧紧地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是原谅。
是接纳。
是治愈。
江澈举起手,用尽全力,将那个音乐盒扔向了大海。
音乐盒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然后,落入蔚蓝的海水,连一朵像样的浪花都没有激起,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也洒在他们身上。
江澈看着夏晴的眼睛,那里面,有他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
他单膝跪地。
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戒指。
不是之前的那枚。
是一枚全新的,在阳光下闪耀着温暖光芒的戒指。
夏晴。
嫁给我。
夏晴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一次,他们的未来,再无阴霾。
真正的孤勇者,不是永不坠入深渊。
而是能战胜深渊,并重返光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