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冷掉的生日面
手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不用看也知道是系统派单——距离1.2公里,预计配送时间12分钟。我拧紧油门,雨水顺着头盔缝隙灌进领口,像有人往我脊梁上倒冰水。
爸爸！小糖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炸出来,背景音里夹着幼儿园老师的咳嗽声,张老师说……生日要带蛋糕分享……
我瞥了眼手机时间——14:37。最后一单送完,赶回去接她应该来得及。
好,爸爸带蛋糕。我撒谎了,银行卡余额撑不起蛋糕店橱窗里任何一款奶油堆砌的奢侈品。
到家时,厨房的挂钟显示15:48。
冰箱里还剩半包挂面,两个鸡蛋。我拧开煤气灶,火苗噗地窜起来,锅里的水还没滚,手机又响了。
齐师傅,我的麻辣烫还要等多久顾客的嗓门比灶火还冲,汤都凉了！
五分钟,就五分钟——我夹着手机,单手打蛋,蛋壳碎进锅里,油星溅上手背。
小糖的恐龙小书包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
爸爸,张老师让我先回来……她盯着锅里糊成一团的面,手指绞着书包带,同学们说……不带蛋糕的小孩是撒谎精。
锅里的面条已经坨了,黏糊糊缠着蛋壳碎,像一团被暴雨淋透的蜘蛛网。
吃吧,长寿面。我把碗推过去,酱油浇得太急,在面坨上积成一滩黑水。
小糖的睫毛垂下来,在脸上投出两道弯弯的阴影。她突然伸手抓起面坨,捏出两个尖角。
是恐龙蛋糕！她蘸着酱油在恐龙背上画歪歪扭扭的条纹,爸爸你看,巧克力花纹——
手机又响了,系统提示音冷冰冰地念：订单即将超时,扣款倒计时3分钟。
小糖把恐龙蛋糕掰成两半,大的那块推给我：爸爸先吃,吃完再去打仗。
她嘴角沾着酱油,笑起来像只偷喝墨水的小猫。
我抓起头盔冲出门时,听见她在背后喊：
爸爸！魔法快乐水我藏在你保温箱里啦——
电动车窜进雨幕的瞬间,我终于摸到保温箱夹层里的东西——半瓶兑了水的酱油,标签被她改成恐龙特调,包治百病。
后视镜里,五岁的女儿站在门口,用抹布擦拭被我撞翻的酱油瓶。
瓶身上她画的恐龙,正在雨中融化。
2
后备箱教室
魔法快乐水的瓶子空了。
我盯着保温箱里那个贴着恐龙特调的酱油瓶,瓶底只剩一圈褐色的印子。小糖昨晚把它藏在这里,说喝了能变成超人——现在瓶盖不见了,瓶身上她用蜡笔画的恐龙也被蹭花了一半。
爸爸,该出发啦！小糖已经自己爬上了电动车后座,膝盖上摊着那本被雨淋过的拼音本。她今天扎了两根歪歪扭扭的辫子——是我早上用外卖橡皮筋给她绑的,其中一根已经松了,发梢上还沾着酱油渍。
我拧动油门,听见她在背后念叨：七——浦——路——手指戳着我的后背,像是在默写笔画。
红灯亮起时,我猛地刹车,小糖咚地撞在我背上,铅笔在订单小票上划出一道绿线。
爸爸,你又闯黄灯！她趴在我耳边喊,呼吸里带着草莓牙膏的味道。
我回头瞥了一眼——她的拼音本上,a、o、e被雨水晕成了啊、哦、呃,旁边还画了只戴头盔的恐龙。
这叫技术性滑行。我扯下雨披盖住她的本子,赶紧写,下个红灯检查。
小糖撅着嘴,把拼音本塞进外卖箱夹层——那里现在装着她的移动教室：半截铅笔、皱巴巴的算术本、还有我从便利店顺的过期台历（背面是乘法表）。
交警出现的时候,小糖正在念配送路线识字法。
七——浦——路——她手指戳着路牌,爸爸,这就是你昨天摔跤的地方！
黑色皮鞋停在我们旁边。我抬头,交警的罚单已经撕到一半。
非法占用机动车道,罚款五十。他瞥了眼小糖膝盖上的本子,还带孩子搞行为艺术
小糖突然举起外卖小票：警察叔叔,我们在学**‘红灯停’**！——那张被雨水泡发的纸上,她用红蜡笔涂满了歪歪扭扭的交通灯。
交警的手顿了顿。我趁机摸出证件：特殊时期,孩子没人带……
所有骑手都这么说。罚单还是拍在了车头上,下次再让我看见,扣车。
煎饼摊的王婶是目击者。
她蹲在马路牙子上,用芝麻粒在铁板上摆出大字。教你闺女认字早说啊！她甩给我一袋芝麻,‘人’字两笔,一撇一捺互相撑着——
小糖趴在外卖箱上,鼻尖沾满芝麻粒。王婶突然压低声音：老齐,你知道为啥我总多给你一勺糖不
她掀开煎饼车抽屉——里面躺着本《成人识字手册》,书角卷得像炸过的油条。
我孙子去年考上大学了。她抓了把芝麻撒在小糖本子上,用这个拼字,比铅笔香。
晚上清账时,我发现小糖在罚单背面补了句话。
她用芝麻粘出：
爸爸
=
人
+
一
+
一
下面画了个等号,连到她自己简笔画小人旁边——小糖
=
人
+
一
+
一
-
罚款
保温箱里,那袋芝麻静静躺在她的教室物资最上层。盖子合上前,我往里多塞了五块钱硬币。
就当交学费了。
3
油渍勋章
校服是前天晚上洗的。
我搓了整整三遍,手指泡得发白,洗衣粉的碱烧得掌心的裂口生疼。可麻辣烫的油渍就像焊在了那件浅蓝色校服上,红油凝成一片丑陋的污迹,像块揭不掉的膏药。
小糖站在幼儿园门口,低头盯着自己的衣角。
张老师说……明天要穿校服拍毕业照。她的手指绞着那块油渍,指甲缝里还卡着我昨晚没抠干净的红油渣。
我蹲下来,用湿巾使劲蹭了蹭——结果只是把那片污迹抹得更开,像一团化开的淤血。
爸爸,没关系的。她突然抬头,咧嘴一笑,我可以站最后一排！
可她的睫毛在抖。
送完午高峰的最后一单,我的膝盖已经不太听使唤。
上个月摔的伤还没好透,今天又淋了雨,骨头缝里像塞了锈钉子。可我还是拐去了那家裁缝铺——就是上回我给小糖改裤脚的那家。
玻璃橱窗里,退休的老裁缝正在熨一件西装。我推门进去,风铃叮当一响。
师傅,能救吗我掏出那件校服,铺在柜台上。
老裁缝的眼镜滑到鼻尖。他拎起衣服对着光看了三秒,突然笑了：
救不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但能改。他拉开抽屉,排出五卷彩线,红油泼墨,不如绣个猛兽遮丑——小姑娘属什么
我熬了个通宵。
老裁缝没收钱,只让我帮他送了三单加急的干洗衣服。作为交换,他教了我最基础的平针绣法。
从恐龙的尾巴开始……对,线拉紧……哎呦！别扎着自己！
凌晨四点,我终于绣完最后一针。深绿色的线在红油渍上盘出一只胖墩墩的恐龙,张牙舞爪地踩着一团火焰——其实是辣椒油的形状。
我把校服叠好,塞进外卖箱。保温层里还躺着昨天小糖没吃完的肉包,已经凉透了。
第二天早晨,小糖站在镜子前一动不动。
爸爸,她声音发颤,这是魔法吗
我蹲下来,把恐龙尾巴的线头藏好：这是勇敢勋章。
她突然扑过来,恐龙刺绣蹭在我脖子上,有点扎。
张老师说,毕业照要笑。她在我耳边小声说,可我现在就想笑怎么办
送她去幼儿园后,我接了笔奇怪的订单。
备注写着：送给七浦路最酷的小骑士,
reward
for
bravery
打开餐盒,里面是六块恐龙形状的曲奇饼干。
没有付款人姓名。
但饼干底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用红线绣的歪歪扭扭的字：
P.S.
尾巴的线头我帮你藏好了。
4
暴雨特别配送
系统派单的提示音在暴雨里显得格外刺耳。
您有新的加急订单——配送至儿童医院急诊部,备注：盐酸氨溴索,呼吸急救用药。
我盯着手机屏幕,雨点砸在屏幕上,模糊了地址。小糖蜷在电动车前座,雨衣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爸爸,是那个会咳嗽的小哥哥吗她问。
上周送药时,她在医院走廊见过那个插着氧气管的男孩。
我喉咙发紧。坐稳。
油门拧到底,电动车冲进雨幕。
第一个红灯,我闯了。
轮胎碾过积水,泥浆溅上小糖的雨衣。她没出声,但我从后视镜看见她攥紧了保温箱的带子,指节发白。
爸爸,她在雨声里喊,系统说超时会扣钱吗
我没回答。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顾客的来电显示跳出来,又迅速被雨水模糊。
医院围墙塌了半截。
积水漫过小腿,我抱起小糖,药盒塞进她怀里。握紧,别掉。
她点点头,恐龙刺绣的校服贴在身上,被雨淋成深绿色。
绕过坍塌的砖墙时,我的脚踝在碎石堆里扭了一下。小糖的手猛地抓住我的衣领——药盒没掉,但我的手机滑进了水坑。
屏幕闪了闪,黑了。
急诊室的灯亮得刺眼。
护士接过药盒时皱起眉：怎么是溴己新医嘱是氨溴索！
小糖突然从雨衣里钻出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阿姨,她举起订单小票,背面画着三个歪歪扭扭的恐龙,爸爸说这个药能打败咳嗽怪兽。
护士愣了下,迅速翻看说明书。儿童慎用四个字被我用红笔圈了出来。
能用吗我问。
她深吸一口气：能。
回家路上,小糖在雨衣里发抖。
我摸到她额头滚烫。
爸爸,她声音黏糊糊的,我打败咳嗽怪兽了吗
我把雨衣全裹在她身上,自己后背很快湿透。某个瞬间,我感觉有水滴落在脖子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小糖的手突然从雨衣里伸出来,贴在我脸上。
爸爸,她说,你比保温箱还暖和。
家里,我拆开手机后盖。
水珠顺着电路板往下滴。我抓过吹风机,热风呼呼地对着主板猛吹。小糖蜷在沙发上,裹着毯子,眼睛半睁半闭。
爸爸,手机死了吗
不一定。我盯着那些细小的元件,如果它够坚强,就能活过来。
五分钟后,我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系统自检,然后……美团骑手APP自动弹了出来。
订单待配送：1。
小糖迷迷糊糊地笑了。它和爸爸一样坚强。
深夜,小糖在高烧里说胡话。
爸爸……系统又派单了……
我攥着湿透的订单小票,上面的字迹已经晕开,只剩小糖画的恐龙还清晰。
窗外,暴雨依旧。
手机突然震动——是平台发来的通知：
0327号骑手,今日违规闯红灯,扣款150元。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给小糖换了条冰毛巾。
她无意识地抓住我的手指,嘟囔了一句：
值得。
5
二手自行车
手机是活了,但电动车彻底废了。
暴雨夜泡过水的电瓶,现在充不进电,像块死沉的砖头。修车铺老板叼着烟,踢了踢轮胎：换新电瓶八百。二手电动车一千五。
我兜里只有昨天剩的六十七块三毛。
有更便宜的吗
老板从废品堆里推出一辆锈迹斑斑的自行车,后座焊着个歪歪扭扭的铁筐。两百,不还价。
我试了试刹车——没反应。链条咔啦响得像要散架。
要了。
第一单就出了事。
汤面洒得一滴不剩。
顾客是个穿睡衣的年轻男人,他掀开盖子,汤汁顺着他的拖鞋流到地上。
这怎么吃他皱眉。
我盯着那摊油渍,想起小糖校服上绣的恐龙。我赔。
现金。他说,平台退款太慢。
小糖的存钱罐比我想象的轻。
倒出来一看——全是游戏币。
她蹲在旁边,手指抠着地板缝：上个月……爸爸收过这种硬币。
我想起来了。那是个醉醺醺的客人,扔下一把游戏币当小费。
没关系。我揉揉她的脑袋,爸爸有办法。
办法就是：借钱。
煎饼摊王婶塞给我五十：不用还。
修车铺老板借了三十：利息一天五块。
最后二十块,是小区门口独居的张老师给的。她把钱夹在《老年报》里递给我：孩子正长身体,别饿着。
每张钞票上都写着字：
早日康复（王婶,字迹歪扭）
车轮滚滚（修车老板,画了个轮胎）
知识就是力量（张老师,字迹娟秀）
晚上,小糖趴在桌上画还款计划表。
她用三种颜色的蜡笔：
红色：修车老板（每天+5块利息）
绿色：王婶（请她吃煎饼不加葱）
蓝色：张老师（帮送报纸）
最后一行写着：
爸爸
=
100单
旁边画了个小太阳。
深夜,我检查自行车。
车筐里多了个东西——一管黄油,底下压着张纸条：
链条要润滑,人也是。——修车铺
窗外,月亮照着那辆破自行车,它看起来居然有点……可靠。
6
辣椒酱事故
**自行车刹车失灵的时候,我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
保温箱要翻了。
然后是——小糖还在幼儿园等我。
轮胎打滑,车把猛地歪向一边,后座的铁筐哐当撞上路沿。保温箱弹开,三份麻辣烫飞出去,红油汤底泼了一地,辣椒酱溅在我的裤腿上,像血。
顾客站在门口,举着手机录像。
这就是你们骑手的服务水平
赔款金额：128元。
我蹲在马路边,一张一张数零钱。小糖坐在幼儿园台阶上,晃着腿等我。
爸爸,她小声问,我们今晚还能吃肉吗
我捏了捏口袋里最后一张十块钱。能。
园长办公室的门开着。
苏晴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着一份《关于齐小糖同学行为规范的沟通函》。
家长群反应很大。她推了推眼镜,有家长说……辣椒酱事件证明你不适合带孩子。
小糖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骑手。
底下画了三个辣椒,每个都戴着哭脸。
道歉路线是精心设计的。
先去同学小雨家——她妈妈是家长委员会主席。我带了王婶特制的甜辣酱（实际是草莓果酱加一滴辣油）。
再去张老师家——她正戴着老花镜看报。我送上三份没洒的粥,保温箱最底层还藏着小糖画的道歉恐龙。
最后是园长办公室——苏晴盯着我递过去的特调奶茶（其实是胃药冲剂加蜂蜜）,突然笑了。
你知道家长为什么愤怒吗她轻声说,因为他们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活成这样狼狈。
深夜,小糖在梦里抽泣。
我翻开她的作业本,发现最后一页写着：
爸爸的错=我的错=辣椒酱=128元=16单外卖。
旁边画了个小人在数钱,眼泪滴在数字上。
我轻轻合上本子。
窗外,那辆破自行车立在月光下,链条上涂满了新黄油。
7
假钞风波
那张一百块摸起来不太对劲。
太滑了,像涂了一层蜡。我对着路灯照了照——没有水印,只有一道浅浅的铅笔痕,像是有人临摹上去的。
顾客是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已经转身走了。
喂！我喊了一声。
他没回头,脚步反而加快,消失在巷子拐角。
小糖坐在自行车后座,晃着腿问：爸爸,钱是假的吗
我蹲在马路牙子上,把那张假钞撕了。
纸币裂开的脆响让小糖抖了一下。
爸爸……她小声说,你撕的是钱。
我没说话,只是把碎片攥在手心里,攥成紧紧的一团。
小糖突然跳下车,抓起地上的一张碎片——那是100字样的边角。她低头看了看,然后开始撕自己的作业本。
你干什么我抓住她的手。
这样爸爸就不用赔钱了。她认真地说,把撕下来的纸片叠成小方块,我的本子还有很多。
晚上清账,发现今天白干了。
六单外卖,扣除油费、餐损,净赚四十三块——如果那张一百是真的,本该有一百四十三。
小糖趴在桌上画今日收支表,红色蜡笔在假钞那一栏涂了个大大的叉。
爸爸,我们明天还能吃肉吗她问。
我看了看冰箱——里面还有半包挂面,两个鸡蛋。
能。我说,明天爸爸多接几单。
第二天送餐,又遇到了鸭舌帽。
他站在小区门口,正把一张钞票递给另一个骑手。
我刹住车,轮胎在水泥地上擦出刺耳的声响。鸭舌帽抬头,看见是我,脸色一变,转身就跑。
我没追——怀里还揣着小糖的午饭。
但那个骑手追了上去,一把扯住他的背包。
你他妈用假钱
背包撕裂,一叠粉红色的钞票飞出来——全是假的,清一色的100,连编号都一样。
警察来做笔录的时候,小糖一直盯着地上的假钞。
她突然蹲下去,捡起一张,举到阳光下看。
爸爸,她小声说,这个钱……画得比我的恐龙还丑。
警察笑了,揉了揉她的脑袋。
临走前,他悄悄塞给我一张五十：给孩子买点吃的。
深夜,小糖睡着了。
我坐在灯下,把那张五十块钱对折,夹进《骑手日记》里。
窗外,那辆破自行车静静地立在月光下,链条上的黄油已经干了,但齿轮咬合得比昨天更紧。
8
抢单王之战
平台新规：连续三天接单量第一,奖金5000元。
我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悬在立即报名按钮上。五千块——够换新电瓶,够付幼儿园下学期学费,够买十件绣恐龙的新校服。
小糖趴在我背上,下巴搁在我肩膀上,呼吸里带着草莓牙膏的味道。
爸爸,这个比赛要熬夜吗
我点了报名。三天,就三天。
第一天,我接了32单。
凌晨两点,最后一单送完,电动车电量只剩5%。推开家门时,小糖蜷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抱着保温箱当枕头。
我轻轻把她抱上床,发现她手心里攥着一张纸条：
爸爸的晚餐在保温箱里,加热键按3秒。
打开一看——是王婶煎饼店的招牌肉饼,已经凉了,但酱料额外多包了一袋。
第二天,我接了41单。
膝盖旧伤肿得像馒头,踩刹车时疼得眼前发黑。中午路过幼儿园,小糖隔着栅栏递给我一瓶特调饮料——其实是温开水加盐,标签是她手写的骑手能量水。
张老师说,出汗多要补电解质。她一本正经地说。
我喝了一口,咸得发苦,但全喝光了。
第三天中午,我的排名升到第一。
还差18单就能赢。
手机突然响了——是小糖班主任。
齐小糖在操场摔伤了,膝盖流血,但她不肯去医务室……
我取消所有订单,拧紧油门冲向学校。
医务室里,小糖的膝盖包着纱布,血渗出来一点,染红了边缘。
怎么摔的我问。
她低头玩手指,不吭声。
班主任叹了口气：她自己往水泥地上跪,拉都拉不住。
我猛地抬头。
小糖的睫毛抖了抖,声音很小：爸爸上次……送单摔跤后就能休息了。
我抱着她走出校门,没说话。
她趴在我肩上,呼吸扑在我耳朵后面。
爸爸,我们是不是输掉比赛了
我紧了紧手臂：嗯。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但你现在可以陪我玩大富翁了。
晚上,我收到平台通知：
0327号骑手,因异常取消订单,扣款300元。
小糖已经睡着了,膝盖上的纱布还透着淡红色。
我坐在床边,用配送路线图和她玩真人版大富翁——这里是七浦路,过路费一碗麻辣烫,儿童医院是命运卡,抽到‘救人’奖励200元……
她迷迷糊糊地笑,说梦话：爸爸,这次我赢了吧
9
学区房攻防战
林美玲站在校门口等我,手里捏着个牛皮纸袋。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学区房购房合同。
她今天穿得像个售楼处经理,高跟鞋尖得能戳死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口红都是那种我很贵的哑光正红。
小糖跟在我身后,书包带子松了,拖在地上蹭出沙沙的声响。
齐志强。林美玲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路人听见,我们谈谈。
我看了眼小糖,她正盯着地上爬的一只蚂蚁,假装没听见。
学校对面的奶茶店,林美玲点了三杯饮料。
她推过来一杯,塑料杯壁上凝着水珠。
杨枝甘露,去冰。她说,小糖小时候爱喝。
小糖没动,手指抠着书包带上的线头。
林美玲从纸袋里抽出合同,推到我面前。
重点小学,步行五分钟。她指尖敲了敲某一行,签个字,明天就能办转学。
我翻开最后一页——监护人变更协议夹在里面,字印得比蚂蚁还小。
小糖突然站起来。
我要去上厕所。她说,声音很轻,但很坚决。
林美玲伸手想拉她：妈妈陪你去——
我会。小糖躲开了,爸爸教过,洗手间在走廊左边第三个门。
她背着那个快散架的书包,一个人穿过奶茶店,背影瘦得像根铅笔。
林美玲盯着我。
你就让她穿这种衣服她指了指小糖校服上绣的恐龙,你知道她同学家长怎么说吗
我喝了口面前的柠檬水,酸得舌根发麻。
说什么
说她是‘外卖崽’。林美玲的指甲在桌面上刮出刺耳的声音,说她身上一股地沟油味！
玻璃窗外,小糖从洗手间出来了。她站在走廊上,没进来,低头踢着一块翘起来的地砖。
林美玲突然压低声音。
齐志强,你非要毁了她吗
我盯着她新做的美甲,水晶钻在阳光下闪得刺眼。
你知道她昨天跟我说什么吗我抬头,她说,‘爸爸,我们数学老师今天问,如果一块蛋糕要分给三个人,怎么切最公平’——我顿了顿,你知道她怎么回答的吗
林美玲皱眉。
她说,‘把蛋糕放保温箱里,等爸爸送完单一起吃,最公平。’
林美玲的手指僵住了。
回家路上,小糖走得很慢。
爸爸。她突然问,妈妈是不是觉得我很丢人
我蹲下来,给她重新系好书包带。
不是。我说,她是怕你吃苦。
小糖踢飞一颗石子,石子咕噜噜滚进下水道。
我不怕。她说,苦的吃多了,就能尝出甜味。
晚上,我发现她书包里塞着那杯没动的杨枝甘露。
杯底贴着一张便利贴：
给爸爸,他喜欢甜的。
10
抚养权争夺战
林美玲的律师函是夹在门缝里的。
我弯腰捡起来的时候,小糖正踮着脚在冰箱上贴恐龙贴纸——她最近总爱把东西藏在高处,说这样离星星更近。
信封很厚,烫金的律所LOGO在昏暗的楼道里反着冷光。我不用拆开也知道里面是什么。上个月小糖回来就说漏了嘴：妈妈带我去看了个学校,游泳池比我们菜市场还大。
我把律师函塞进外卖箱夹层,转身去厨房煮面。
锅里的水刚冒泡,小糖突然举着个东西冲进来：爸爸！妈妈给我的电话手表！
那块表镶着碎钻,表盘亮得像个小警灯。我盯着表带上刻的VIP客户小糖,喉咙发紧。
她说戴上这个,随时能找我。小糖把表往我手里塞,但我想换成你的旧手机。
她书包侧兜露出半截老人机的天线——那是我淘汰的诺基亚,只能打电话发短信,但待机两周。
第二天送小糖去幼儿园,林美玲的车就停在街对面。
她今天没穿高跟鞋,牛仔裤配白衬衫,像个普通的年轻妈妈。可那辆宝马的轮胎都比我的电动车值钱。
齐志强。她走过来,香水味混着晨风刺得我鼻子发痒,我们谈谈。
小糖突然攥紧我的衣角。
糖糖,妈妈带你去迪士尼好不好林美玲弯腰递出个玲娜贝儿玩偶,现在就去。
我感觉到小糖的手指在抖。
今天要送外卖。她声音很小,但很清晰,我跟爸爸约好了,要数清楚七浦路有几个红绿灯。
林美玲的笑容僵在脸上。
晚上给小糖洗澡时,发现她膝盖上贴着创可贴。
摔的我轻轻揭开,底下是道浅口子。
她摇头,突然从浴缸里站起来,水花溅了我一身：我在操场练跪姿！小雨说私立学校面试要考这个！
我愣住。
爸爸,她凑到我耳边,带着沐浴露的草莓味,如果我会跪得很标准...是不是就能留在你这里上学
热水器突然熄火,冷水劈头盖脸浇下来。
深夜,我翻出那张律师函。
...鉴于委托人林美玲女士已购置XX国际学区房,且齐小糖适龄入学...
阳台外,小糖的校服晾在月光里。恐龙刺绣的尾巴破了线,像道没愈合的疤。
手机突然震动——是林美玲的短信：
明早九点,律所见。带上孩子的疫苗本。
我望向屋里。小糖蜷在小床上,怀里抱着我改小的旧骑手服。衣服口袋里露出半张纸,上面是她歪歪扭扭的字：
爸爸优点清单：
1.
修电动车比医生打针还快
2.
记得我不吃香菜
3.
从来不说‘别人家孩子’
11
经济危机与转机
早上九点,我站在律所门口,手里捏着小糖的疫苗本。
林美玲的律师姓陈,西装领带,皮鞋亮得能照出我发皱的裤脚。他推过来一份文件：林女士愿意支付补偿金,条件是您放弃抚养权。
我盯着那个数字——五万,刚好够买辆新电动车,再交半年房租。
小糖的疫苗接种记录不全。陈律师翻着本子,按规定,这会影响入学资格。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去年水痘疫苗是我带她去打的！我指着本子,就在社区医院！
陈律师叹气：但签字栏是空的。
我突然想起那天——暴雨橙色预警,我送完最后一单冲到医院,护士说医生去急诊了。小糖坐在走廊长椅上,自己用圆珠笔在疫苗本上画了只恐龙。
走出律所,手机响了。
是老赵：老齐！你电动车还修不修了再不来取我当废铁卖了！
修车铺里,我的电动车被拆得七零八落。老赵蹲在零件堆里抽烟：电瓶废了,控制器也烧了,修好得两千。
我摸出钱包——里面是昨天取的最后1200块。
算了。我说,这车也该退休了。
老赵突然拽住我：等等！你不是会颠勺吗
他指着墙角那辆生锈的三轮车,车斗里焊着个煤气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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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回老家的车,月租500,押金1000。老赵踢了踢轮胎,炒饭的家伙都在,你直接就能开张。
回家路上,我拐去菜市场。
卖鸡蛋的张婶听说我要改行,塞给我半筐卖相不好的蛋：练手用！
肉摊老王剁了块五花肉：第一单算我的。
小糖放学回来,看见我在厨房切葱花,眼睛瞪得溜圆：爸爸要当厨师
我把她抱上板凳：来,帮爸爸算账——鸡蛋炒饭8块,加火腿肠的10块。
她抓过铅笔,在本子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煤气灶。
第二天清晨,我的骑手炒饭开张了。
车头挂着硬纸板招牌,是小糖用蜡笔写的：
爸爸特制恐龙炒饭
下面一行小字：买饭送作业辅导
第一单顾客是隔壁修鞋的老刘。他嚼着炒饭含糊不清：盐放多了……但比老李强！
小糖蹲在车斗里,把收来的五块钱捋平,夹进她的恐龙账本。
中午,林美玲的宝马停在了摊前。
她摇下车窗,没说话。
小糖正踮脚给顾客找零,看见她,手里的硬币叮当掉在地上。
妈妈……
林美玲的目光扫过锈迹斑斑的三轮车,煤气灶上的油渍,还有小糖围裙上的葱花。
她突然推门下车,抓起一份炒饭。
多少钱
八块。我递过筷子,小心烫。
她掏出张百元钞,扔进钱箱：不用找了。
转身时,我听见她高跟鞋踩碎了什么东西——是小糖掉的那枚硬币。
晚上收摊,小糖在账本上写：
今日收入：187元
支出：鸡蛋30,煤气15
净利润：142元
距离新电瓶：还剩738元
我翻开疫苗本,去年空白的签字栏上,不知何时被小糖贴了张便利贴：
恐龙医生已接种
12
疫苗本风波
法院传票是贴在餐车上的。
我正在给炒饭颠勺,突然听见小糖喊：爸爸！有警察叔叔找你！
一回头,法院的执行员站在三轮车旁边,手里捏着张纸：齐志强抚养权案下周开庭,这是传票。
炒锅里的饭糊了,冒出一股焦味。
林美玲这次动了真格。
她的律师在法庭上甩出一叠照片：
·
小糖在餐车煤炉边写作业
·
我单手抱她炒饭时,油星溅到她校服上
·
疫苗本上那个空白的签字栏
被告无法提供安全的成长环境。律师推了推眼镜,连基本医疗监护都做不到。
法官翻着材料：齐先生,水痘疫苗为什么没签字
我攥着围裙：那天医生去急诊了……
社区医院有值班医生。律师打断我,您只是没时间,对吧
小糖突然从旁听席站起来：我打了疫苗！爸爸带我去打的！
法官皱眉：小朋友,签字栏是空的。
她掏出那张便利贴,啪地拍在桌上：恐龙医生签过了！
全场寂静。
休庭时,林美玲在走廊堵住我。
你非要毁了她吗她指甲掐进掌心,那种野路子学校,连疫苗记录都不全！
我扯下围裙,露出里面洗褪色的骑手服：去年暴雨天,我背着她跑了三家医院。
领口还沾着那天小糖吐的退烧药渍。
林美玲突然不说话了。
再次开庭,法官让社工带小糖出去。
我盯着空荡荡的原告席——林美玲没回来。
她的律师黑着脸递来新文件：我的当事人修改了诉讼请求。
纸上写着：
共同抚养,但主要监护权归母亲
最下面一行小字：每周三、五放学后及周末归父亲,寒暑假平分。
法官敲下法槌：双方是否接受调解
我看向门口——小糖正扒着玻璃窗,用口型说：爸爸,我发明了新炒饭配方！
走出法院,雨刚停。
林美玲站在宝马前,手里拎着个塑料袋。
她的新校服。她把袋子塞给我,还有…疫苗本补签手续。
袋子里还躺着盒胃药,和我常吃的牌子一样。
小糖突然冲过去,把什么东西塞进林美玲包里。
回家路上,我问她给了什么。
炒饭优惠券。她晃着脚,妈妈买了100块的,但没拿找零。
晚上,我发现疫苗本被补签了。
医生签名龙飞凤舞,空白处却多了行小字：
接种员：霸王龙（执业编号：糖糖2023）
小糖蜷在餐车斗里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半张没写完的菜单：
特供妈妈炒饭——不放葱花,多加火腿
13
新生活的裂缝
判决书下来的那天,小糖转学了。
林美玲站在校门口,手里捏着崭新的书包——深蓝色,带滚轮,拉杆上挂着私立学校的金色校徽。小糖拖着它,轮子碾过水泥地,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像某种倒计时。
周五放学我来接你。我蹲下来,替她整了整领结。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指：爸爸,我的恐龙校徽呢
我摸向口袋——那枚别针还在,是当初老裁缝用边角料做的,已经有点褪色。
在这里。我把它别在她书包内侧,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餐车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
我增加了早餐时段,卖豆浆和饭团。小糖不在,没人帮我算账,我只好在手机上下载了记账软件。可每次输入数字,总会想起她蹲在车斗里,用铅笔在掌心打草稿的样子。
老赵偶尔来帮忙,他粗粝的手指按计算器总是出错：这玩意儿还没你闺女好使！
周三下午四点,林美玲的宝马准时出现在路口。
小糖飞奔过来,校服裙子在风里扬起。她怀里抱着个纸袋：爸爸！我给你带了礼物！
袋子里是私立学校的午餐——精致的三明治、水果切块、还有一盒牛奶。
我每天都会藏一点。她小声说,妈妈不知道。
我看着她手腕上的电话手表——最新款,带视频通话功能。林美玲的脸出现在小屏幕上：别给她吃路边摊。
周五晚上,小糖兴奋地展示新学的钢琴曲。
她坐在琴凳上,手指在黑白键间跳跃。曲子很简单,但很流畅。
老师说我进步很快！她眼睛亮晶晶的,下个月有演出,爸爸你来吗
我点头,却在节目单上看到一行小字：家长需着正装出席。
深夜,我翻出那套多年未穿的西装。
袖口已经有些发黄,领带也是过时的款式。我试着打结,却怎么都弄不好。
手机突然震动——是小糖发来的消息：
爸爸,我发明了秘密暗号！演出那天,我会弹错第三个音符,这样你就能在人群里找到我！
第二天,林美玲打来电话。
学校要交课外活动费。她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芭蕾舞班,一学期八千。
我看向餐车的钱箱——里面是这周攒下的1736块。
我出一半。我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齐志强,你没必要……
有必要。我打断她,她是我们的女儿。
周末,我带小糖去了趟裁缝铺。
老裁缝戴着老花镜,给她的校服裙缝了个暗袋。
这样就能偷偷带零食啦！小糖兴奋地转了个圈,爸爸,你要不要也学钢琴我可以教你！
我摇头,指了指餐车：爸爸有钢琴了。
她愣了下,随即大笑——煤气灶的阀门转动时,会发出叮叮的声音,像走调的音符。
晚上,小糖在日记本上画了张对比表：
妈妈的世界
爸爸的世界
钢琴黑键
煤气灶旋钮
芭蕾舞鞋
雨靴上的泥点
营养师配餐
炒饭里的火腿肠双倍
最下面写着一行字：
我两个都要。
14
钢琴上的油渍
私立学校的礼堂亮得刺眼。
我坐在最后一排,西装领口勒得喉咙发紧。前排的妈妈们香水味混在一起,像堵看不见的墙。
舞台灯光骤亮,小糖穿着白色连衣裙走上台,鞠躬时裙摆像朵花一样绽开。
她坐上琴凳,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突然转头看向观众席,眨了眨左眼。
第三个音符,她弹错了。
我攥紧节目单,纸页上渗出汗水。
演出结束,家长们在茶歇区社交。
我端着纸杯咖啡,听见身后传来窃窃私语：
那就是送外卖的父亲
孩子手上全是茧,钢琴老师都心疼……
小糖突然冲过来抱住我的腰：爸爸！我的暗号奏效了！
她摊开掌心——那里有块油渍,是早上帮我煎蛋时溅的。
林美玲走过来,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冷硬的声响。
校长想见你。她递来张名片,关于课外实践的事。
校长办公室里,秃顶的中年男人推过一份文件：齐先生,我校不建议学生参与…呃,非正规劳动。
他指着一张照片：小糖在餐车旁帮客人盛炒饭,油星溅在校服上。
这是寒暑假的社区服务学分。我指着文件角落的小字,贵校校规第17条。
校长眼镜后的眼睛眯起来：但她的服务场所…不太合规。
回家路上,小糖把演出纪念章别在餐车上。
校长跟你说什么了她晃着腿问。
我拧开煤气阀,火苗噗地窜起来：他说你该学芭蕾了。
小糖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是那双崭新的芭蕾舞鞋,鞋头还缀着丝带。
妈妈买的。她把鞋子倒扣在炒锅上,但我想先学会用这个。
锅铲在她手里像柄短剑,油花溅到白丝带上,晕出几点黄斑。
深夜,林美玲发来短信：
明天带她去试芭蕾课,你别骑那辆破车来。
我看向墙角——小糖偷偷给舞鞋系了条绳子,正把它们挂在餐车把手上。
月光下,缎带随风轻摆,像两条倔强的小旗。
15
非标幸福
校长的警告信是夹在餐车雨篷里的。
我展开那张烫金边的纸,上面盖着私立学校的公章：
齐小糖同学多次缺席芭蕾课,并携带‘不洁食品’入校,严重影响教学秩序。若再违反校规,将考虑劝退处理。
我攥着信纸,看向车斗——小糖正蹲在里面,用抹布擦她那双手工舞鞋。鞋尖上沾着炒饭的油渍,丝带被她拆下来,系在了餐车把手上。
爸爸,她抬头,校长是不是不喜欢我们的炒饭
林美玲的电话在傍晚打来。
你满意了她的声音像淬了冰,小糖今天在舞蹈室晕倒了——校医说是长期营养不良！
我握紧手机,耳边嗡嗡作响。
她每天把午餐分给同学,自己吃你给的……林美玲突然哽住,……那些路边摊。
冰箱门开着,里面躺着半盒炒饭,是小糖昨天非要带走的。我盯着饭粒上凝固的油花,突然想起她上周说的话：
爸爸,我们班小雨总饿肚子,她妈妈不给零花钱。
儿童医院的走廊很长。
小糖躺在急诊室的床上,手腕上连着点滴。她脸色苍白,但看见我时,眼睛还是亮了一下。
我没事！她小声说,就是跳舞转圈太多了……
护士递来检查单：血糖过低,还有点贫血。她瞥了眼我的骑手服,平时多吃点红肉和牛奶。
我摸向口袋——里面是今天赚的83块钱。
林美玲站在病房门口,手里捏着一沓化验单。
我们隔着玻璃对视,她先移开了目光。
学校那边我处理好了。她突然说,但有个条件。
她从包里拿出个文件夹：‘小糖餐车’的营业执照,卫生许可证,还有……
她顿了顿,……员工健康证。
我翻开文件,在经营者一栏,已经签好了我的名字。
第二天清晨,餐车焕然一新。
林美玲找人在车身上喷了漆——蓝底白字,印着恐龙特供的LOGO。
小糖踮脚挂上新菜单,最下面一行是她用红笔加的：
VIP套餐：爸爸的拿手炒饭
+
免费作业辅导
+
永远多一勺爱
我系上新围裙,发现口袋里多了张纸条：
员工守则第一条：按时吃饭,别让女儿担心。
落款画了只小恐龙。
傍晚,私立学校的孩子们排队来买炒饭。
小雨举着皱巴巴的五块钱：我要VIP套餐！
小糖给她盛了满满一盒,又偷偷多塞了根火腿肠。
林美玲的宝马停在远处,没靠近。
但车灯亮着,像盏温柔的月亮。
深夜收摊时,小糖突然问我：
爸爸,我们现在算‘正规军’了吗
我看向餐车上的营业执照,灯光下,许可证的塑封膜微微反光。
算。我揉揉她的头发,但我们是……
——恐龙特战队！她抢着说完,咯咯笑起来。
最后清点账本时,我发现一行小字：
今日盈利：
金钱：246元
妈妈来看我们：+∞
底下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等号,连到一颗金色的星星上。
全文完